第二百九十五章 選擇

  是夜，路遙在噩夢中驚出一身冷汗。

  夢裡，她劇痛難忍，身下多出一個血淋淋的肉球，偏偏長著一雙銅鈴大的眼睛，質問她：「為什麼要拋棄我？」

  路遙猛地坐起來，一聲尖叫刺破靜謐的夜晚。

  急促的敲門聲隨之響起，路遙置若罔聞，把臉深埋在手心中，無聲地痛哭著。

  見遲遲沒有回應，門外的家傭只好推門而入，看到路遙坐在床上沒出意外，一顆懸著的心才落下去。

  「太太，您是不是做了噩夢？喝杯溫水壓壓驚吧。」傭人細聲細語，生怕嚇到路遙似的。

  路遙的手心完全被淚水打濕，她沒有理會對方，等房間裡沒人了，她才從枕頭下摸出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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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手機一點信號都沒有，電話簡訊沒有辦法發送，就連網絡都是斷開的。

  賀行之沒有拿走她的手機，卻同樣切斷了她和外界的聯繫。

  現在的她，真成了籠中鳥，過上了與世隔絕的生活。

  路遙再也睡不著，打開主臥的電視，發現也同樣沒有網絡，只有自帶的資源庫。

  她隨便打開一檔節目，留一點聲音陪著自己直到天亮。

  早餐極為豐盛，路遙行屍走肉一般吃著，再好的美味也如同嚼蠟。

  正吃著呢，門鈴響了。

  路遙似乎根本不關心來人是誰，連看都沒去看大門一眼。

  「路遙。」直到一個熟悉的女聲響起，路遙眼中的光芒一閃而過，扭頭望向來人。

  是梁童！

  她手裡的筷子吧嗒一聲掉在骨瓷的白盤子裡，看著走近的梁童，眼睛漸漸濕潤。

  梁童身穿一件米色針織衫和淺藍色牛仔褲，長發束起，與之前的張揚判若兩人，像一個青澀未褪的大學女生。

  「路遙，謝謝你。」梁童抱住路遙，淺淺地說。

  路遙以為是顧勝楠給戰世勛帶了話，壓根沒有想過這件事和賀行之還有關係。

  而梁童從賀行之那裡得知是路遙托他幫的忙，心存感激。

  兩個人各自領錯了意，都沒有解釋。

  路遙想起了賀行之昨晚說的家庭醫生，於是問：「賀行之是讓你來做我的家庭醫生嗎？」

  「他說你現在有孕在身，而且身體條件不好，讓我來幫幫忙。」梁童聳聳肩，「還沒來得及恭喜你。你看，這是我給寶寶帶的禮物，雖然日子還長，但玩具嘛，總不會壞的。」

  路遙淺淺一笑，看來梁童什麼都還不知道呢。

  「你來得這麼早，還沒吃早飯吧？一起吃點。」路遙坐回餐桌旁，傭人已經盛了一碗粥放在梁童面前。

  「好。」梁童痛快地坐下來，路遙注意到她袖子下面不經意露出的傷痕。

  其實梁童不可能一點都沒察覺，她在別墅外看到了不少保鏢，而路遙也沒有許多孕婦懷孕後那種喜悅安詳的模樣，賀行之囑咐她的時候特別強調，「一定要把胎保好。」

  但依照梁童的性格，路遙若是不主動說，她便不會去問原由。

  柳白惹了梁家，而她惹了江千羽，若不是賀行之，她和柳白恐怕都無法脫身。

  她欠賀行之的，不能不還，而賀行之只要求她做到一點，那就是好好照顧路遙。

  「你感覺怎麼樣？」梁童神色平靜，問路遙。

  路遙如實說了自己懷孕後的感覺，然後笑著問了句：「梁童，你說這孩子，能活到生下來的那一天嗎？」

  梁童水潤的雙眼眨了眨，「只要你想，就可以。」

  「呵呵。」路遙的眼睛彎起來。

  梁童看著她的表情，犀利地一眼就察覺那笑容並非發自真心。

  「路遙，如果你心裡有什麼事，和我說，好嗎？」她點到為止。

  「你手機有信號嗎？」路遙忽然問。

  梁童拿出手機看了一眼，面露不解，「奇怪，沒有呢。」

  「嗯。那算了，本來想借你手機用一下的。」路遙說完，起身離開了餐桌。

  梁童看著她的背影，秀眉蹙了起來。

  大約兩小時後，賀行之回來了。

  他看到梁童端著水果在客廳，並不感到意外，隨口問了句：「遙遙呢？」

  「書房呢。」梁童看了眼樓上。

  「哦。」賀行之三步並作兩步邁上樓梯，直奔書房。

  他先是敲了敲門，等了一會兒沒有回應，便輕輕推門而入。

  路遙伏案在書桌上，睡得香甜。

  賀行之在她身旁蹲下來，望著她消瘦的臉龐發愣。

  他的手抬了抬，在即將靠近路遙側臉的時候，又放了下去。

  她睡眠很淺，他怕驚醒她。

  又看了一會兒，賀行之終於起身，去他在家的辦公室取了一沓文件會到客廳。

  梁童接過那份手術協議，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人工流產？你不是要保胎嗎？搞什麼？」她驚訝地翻了兩頁，就被無痛人流幾個字嚇到了。

  「急什麼，往下看。」賀行之對她的大驚小怪感到不滿，「這裡面所說的風險是不是真的？」

  梁童一邊看著，神色漸漸變得凝重起來。

  她沒想到路遙的身體狀況居然這麼差，翻到最後一頁附的B超結果時，她無意識地嘆了口氣。

  賀行之鎖眉看著她，「怎麼了？」

  「如果這檢查報告可信的話，路遙實在不適合受孕。你看過了吧？」梁童問。

  「嗯。」賀行之看是看了，但報告裡面的描述醫學術語比較多，他並不是特別理解。

  梁童想到這一點，便儘可能直白地表述給他聽。

  「首先，路遙的子，宮位置在之前受過傷，看樣子有幾年了，一直都沒有長好，你看現在還有息肉。如果胚胎繼續發育，子，宮勢必會隨著胎兒生長漸漸變大。我給你打個比方，它會像一個氣球一樣膨脹，而這個氣球上原本有一個裂縫。你能想像會出現什麼後果嗎？」梁童耐心地分析，不時用眼神詢問賀行之有沒有聽懂。

  賀行之覺得這段話的信息量有些大，而他滿腦子的疑問，但他還是點點頭，讓梁童繼續說下去。

  「我雖然不是婦產科醫生，但也有在婦產科臨床的經驗。足月的胎兒最少也有六斤重，加上羊水之類的，子，宮會變得非常大，這對路遙來說，風險也隨之增加。也就是說，她想生下這個孩子，要面臨很大的危險係數。但是反過來，如果把這個孩子拿掉，以現在這個月份，還是要做清宮，對身體的傷害仍然很大，甚至未來會有不孕的可能。這個報告上寫得還算直白，你應該看得懂。」梁童憂心忡忡地看著賀行之。

  「她的子，宮，怎麼會受過傷？」賀行之最不理解的一點就在這裡。

  梁童搖頭：「我不知道，你沒有去查過她以前的就診記錄嗎？這麼嚴重的傷勢肯定是要住院手術治療的。」

  「我查過，沒有。」賀行之所言屬實，他當然不知道路遙的就診記錄早就被賀振庭抹去了。

  梁童沒有多說，因為通常子，宮有疤痕都和剖腹產有關係，可這就意味著路遙在此之前生過孩子。況且路遙的小腹處，的確是有一道疤的……

  這樣的判斷，梁童不可能不經證實就告訴賀行之。

  她怎麼都要問過路遙原因，才能做診斷。這是一個醫生的職業操守。

  賀行之沉默了許久，梁童都有些等不及了，才聽他開口道：「把孩子生下來和流產，哪一個對她的傷害最小。」

  梁童抿唇良久，還是不敢亂下結論，「建議你找專業的產科醫生做詳細全面的檢查，還要了解她之前的病史，然後出具風險報告。我是在能力有限，幫不了這個忙。」

  「你有推薦的權威專家麼？」賀行之沉聲問。

  「你和我說路遙懷孕了之後我倒是特別關注了一下產科的專家信息，最近江都剛好舉辦了一場國際醫學研討會，從上京過來的專家林院長明天上午會在市立醫院坐診。雖然一號難求，但我有路子。」梁童自信地說。

  「那就有勞你了。」賀行之當即便同意下來，「我明天和你們一起過去。」

  「難怪路遙情緒不高，她是不是已經知道自己的身體不能懷孕了？」梁童默默為路遙擔心。

  賀行之淡淡地睨了她一眼，「一樓的儲藏室有各種補品，你看看她需要什麼就讓傭人做，沒有的告訴我，我安排人去買。」

  「好。那我去看看。」梁童說著就向儲藏室走，走到一半她又折回來，對坐在沙發上看手機的賀行之說：「我覺得你之前熬的雞湯不錯，應該很補。」

  賀行之愣了三秒鐘後，面無表情地說了聲：「知道了。」

  等梁童從儲藏室出來時，客廳里已經沒了賀行之的身影。

  她輕嘆一口氣，拿起一本小說翻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