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章別離開我

  他用那把水果刀抹開手腕後，便沉靜地將手腕伸進了熱水中，靜靜地趴在洗手台上，感覺到生命力在不斷地流逝，對面牆壁在他眼中漸漸地模糊，意識也在漸漸地渙散，黑暗仿佛要吞噬一切。

  這個期間，在他腦海中不斷閃過過去和程稚心一起經歷過的點點時光，這些美好的回憶像是一顆顆星辰一般，在他心裡閃爍著溫柔的光澤，讓他的眼神都不自覺的柔和起來。

  最終畫面停留在了他初次遇見她的時候，那個時候陽光正好，她從林蔭大道下走來，微風蹭著她的裙擺，他笑著攔住她，露出一口白牙。

  「你好，我是季璟然。」

  但那終究只是過去的事情了，季璟然看著眼眶通紅，眼神悲傷的女孩，心中一股酸澀蕩漾開來。

  他多希望他們能回到從前，她依然在他身邊，但是不可能了，她已嫁作他人妻，口口聲聲間愛的都是另一個男人。

  

  男人眼神黯淡下來，他看著她自嘲地一笑：「沒想到還能再看見你。」

  這句話瞬間將程稚心原本壓制下去的所有情緒都引爆出來，她看著他這副自暴自棄無所謂的模樣，心裡一陣絞痛，忍不住站起身：「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做了什麼傻事？」

  「傻事？」季璟然無所謂的笑笑，笑容慘澹，「對你來說，我還活著難道不是一種傻事嗎？阻擋了你的幸福……」

  「啪！」的一聲脆響，儘管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病房裡卻分外清脆。

  季璟然頭偏向一邊，看著虛空怔怔地發呆，他的臉上有一個清晰的手掌印，不大，印刻得卻很深。

  程稚心收回自己有些發麻的手，她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大口喘著氣，眼神中的失望和恨鐵不成鋼讓她整個人都有些微微顫抖。

  「你這樣做真的很自私，你的生命是季先生和季夫人給的，這般輕賤，你想過他們的感受嗎？」

  明明還年輕，明明今後還有大把的時光去見識這個明媚的世界，他卻選擇了在一方窄小的空間裡結束自己的生命。

  她不敢想像，如果季璟然真的自殺成功了，那季北城和沈曼雲聽見的時候會是什麼心情，天塌了都不足以來形容吧？

  小兒子好不容易從植物人的狀態中清醒過來，卻因為自殺而又離開了他們，這對兩個年過半百的老人來說打擊太大了。

  季璟然神情麻木地望著虛空，他沒想到程稚心會出手打他，這個女孩子嬌弱得如同一株菟絲花一般，但這會兒卻下手乾脆利落，展現出了她強硬的一面。

  事實上這也是季璟然第一次挨打，他不免發愣了一瞬。

  但聽見她蘊藏著憤怒的話後，他卻忽然笑了，笑得眼角出了淚花，低低的笑聲在病房裡迴蕩充斥著一股悲涼的意味。

  「自私？」他轉過頭目光直直地看著程稚心，「我的前途沒有了，我的女朋友被大哥搶走，我的家人們卻一起支持你們，瞞著我所有的事，欺騙我。你們每天為了我的事悲痛不堪，絞盡腦汁怎麼解決，我死了不是清淨麼？與其一直傷心，不如哭一陣皆大歡喜來的好——你說是嗎？」

  程稚心看著他的眼睛，渾身發涼。

  她從沒有想過，自己給季璟然的居然是這種感受。也從來沒有想過，她走向季宸寧帶給他的是絕望。

  「如果你死了，我也許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從來不會存在什麼皆大歡喜。」程稚心看著他，眼眸中儘是認真，「瞞著你只是怕你一時接受不了，我是和宸寧在一起了，但這不足以成為你自殺的理由。你的生命中除了我以外還有很多其他的色彩，你的家人，你的朋友，每一個都足以支撐著你重新振作起來……」

  「沒有！」季璟然忽然一聲粗暴地打斷了她，他目光忽然放出了灼灼光芒，牢牢地盯住了她，隨後掙扎著伸出手拉住了程稚心的手。

  「我沒有未來，沒有其他，為了你我連家族的都可以放棄，我的生命中只有你了，心心，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方才程稚心說的那一番話讓他心底又重新生出了些希望，他還不是一點機會都沒有，她還是在乎著他的，只要他努力挽回，她一定能回到他身邊。

  程稚心眼神複雜地看著他，為了防止他動作過大影響到傷口的位置，只能跟隨著他動作慢慢地靠近病床。

  季宸寧掙扎著起身，緩緩地傾身過去抱住了程稚心，他在她耳邊輕聲開口，聲音中帶著滿滿的懇求：「我只有你了，別離開我好不好？我沒有辦法，沒有辦法接受沒有你的生活，我覺得痛苦不堪，所以選擇了自殺，沒有你我真的活不下去。」

  自從遇見她的那一刻起，他生命的全部色彩都由她親自賦予，如果她消失了，那麼他還留在這個世界上有什麼意思？他的生命將半分意義都沒有。

  程稚心閉上了眼，她神情痛苦而掙扎，像是一隻渴望飛翔的鳥一次又一次地被扯回了捕鳥網一般，掙脫不得。

  季璟然的這份愛太過沉重，她根本承受不起，他像是一個賭徒一般，將所有的籌碼壓注在了她身上，一但她做出的選擇不利於他，那麼他將滿盤皆輸，墜入無邊地獄。

  她感覺到自己被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一面是苦苦哀求，已經在絕望中自殺過一次的季璟然，一面是與她心靈契合相約白首的愛人，她到底該怎麼選擇？

  似乎無論怎麼樣，她都是那個最後的輸家。

  程稚心眼中的悲痛蔓延到了她心中的每個角落，心臟每跳動一次，都會讓她感受到活著的煎熬。

  「璟然……」她聲音有些顫抖，「你先放開我……」

  男人心裡有種即將要失去她的惶恐，但他更怕她生氣就此離去，只能緩緩地鬆開了她，神情一改之前的冷漠暴戾，滿滿的都是哀求，眼神中透著卑微。

  別離開我。

  程稚心很輕易地地就讀出了這四個字，她感覺自己每一次張口都是這麼的艱難，這麼不合人意，以至於她望了他半天，依舊還保持著沉默。

  她不想辜負季宸寧，也不想讓現在的季璟然情緒激動之下再出什麼意外。

  於是她疲憊地開口道：「這個問題，你先把傷養好再說吧。」

  她的目光移到了男人的右手手腕處，那個地方包裹著一層厚厚的紗布。

  季璟然怔怔看著她，痛苦地埋下頭：「你還是不願意是不是，是不是！」

  程稚心聽著他低吼，心亂如麻，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她不想再騙他，卻也無法開口告訴他那個殘酷的選擇結果。

  季璟然漸漸的有些失控，他本身就剛從自自殺未遂中甦醒過來，這會兒情緒還不是多麼穩定，他看著程稚心，那副瘋狂的模樣讓後者忍不住後退的兩步。

  「璟然，你冷靜一點。」

  「我怎麼冷靜！沒有你我活不下去，活不下去！」他大聲咆哮著，快速趕來的護士給他紮下一針鎮靜劑，這才讓人漸漸地平靜下來。

  程稚心淚流滿面地看著漸漸落入熟睡狀態的青年，最終滿面悲痛地捂著唇轉身就走。

  一直在外間呆著的護工，看見程稚心逃也似的離開這個地方，忍不住嘆了口氣，走進的裡間。

  這病人情況太不穩定了，如果不是薪水給的高的話，她根本不會繼續幹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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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疏雨從醫院門口快步地走了出去，一路上撞到了幾個人，但她卻連道歉也來不及說便立刻匆匆忙忙地跑遠了，仿佛身後有幾個人在追她一般。

  一直跑到了醫院附近較為繁華的步行街她才慢慢地停了下來，捂著胸口大口地喘著氣，仿佛要將那裡憋悶的鬱結之氣統統都給吐出來一般。

  呼吸通暢後，季疏雨這才感覺好受了一些。

  她走在人行道上，腳步還有些虛浮，眼眶通紅，偶爾會擦擦眼角的濕潤。

  步行街是通往醫院的必經之路，這會兒夜幕降臨，道路兩旁的路燈漸漸地開啟，旁邊店鋪閃爍的霓虹燈和璀璨的燈光將整條步行街照得亮如白晝。

  季疏雨長得漂亮，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很容易便會引起別人注意，但大多數人也只當這個小姑娘失戀了，心裡一陣唏噓。

  有看不過去的阿姨攔住她：「小姑娘，失戀了吧？失戀了不要緊，人還是得向前看哪，再說天下好男人多得是，何苦在一棵樹上吊死……」

  大嬸還在提著包高聲闊談，季疏雨忍不住往旁邊移了一步，低聲說了句「謝謝」後就繼續往前走。

  她自己家的事自己知道，沒必要跟其他陌生人說。

  況且她難過也並非是失戀，而是因為自己親人的事。她心裡在不斷地糾結，到底要怎麼辦才好。

  如果不是她今天上午跟二哥說了程稚心和大哥以前的事，還勸二哥放棄的話，他大概也不會去跳樓吧。

  季疏雨一陣沮喪，她明明是他的親妹妹，卻不能幫他一把，也無法支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