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劉幼誠已經在書桌前坐了很長的時間。自從郭曉嵐找到孔玉愛並送回爸媽家裡後，劉幼誠就知道孔玉愛的問題解決了，不會有什麼壓力了。他估計，郭曉嵐肯定會要給他說什麼，可郭曉嵐一句話都沒說。不知郭曉嵐是把這事放下了，不會再計較了，還是怎麼著。從郭曉嵐的臉上，他看得出來，郭曉嵐並沒有放下來。他曾想開個頭，把他和孔玉愛之間根本沒有什麼事再給她說一說，可又怕說不好，反招致她的生氣和與他的糾葛，所以沒有說。他好些個晚上坐在書房裡，是在等待郭曉嵐給他的機會，可一天又一天地落空了。今天仍然如此，他看看時間不早了，只好站起來，出了書房，路過客廳的時候，對郭曉嵐說：「睡吧。」

  郭曉嵐沒有搭理劉幼誠，看見他往臥室里去了，心裡一陣酸楚。她知道劉幼誠想和她說話，可她能跟他說什麼呢？還和他說過去說過的話嗎？她覺得再說那些話，除了讓她生氣，不會有任何作用了。郭曉嵐又在客廳里坐了好大一會兒後，才不得不站起來，去了臥室。她看看床上給她鋪開的被子，合衣躺倒在床上。

  夜很靜。夜從來不顧及有誰還沒入睡，有誰在傷感，在痛苦，總是不緊不慢邁著均勻的腳步行進，在人們不知不覺中，就走到了黑夜的頂頭。

  這個時候，筒子樓孔玉愛他們家裡已經人去房空了。而在郭曉嵐他們的家裡，郭曉嵐還躺在床上。她其實早就醒了，只是不願和劉幼誠一起洗漱，所以躺在床上等劉幼誠。只要一聽到劉幼誠洗漱完畢，出了門，就快速起來洗漱化妝，急忙趕點去上班。

  工作是郭曉嵐唯一能變得快樂些的事情。她曾經想躲到酒店不管工作，其實真要堅持做起來，她是做不到的。只要她還是華興投資公司的總經理，她的要強不會允許公司里的業務停擺，不會允許公司有什麼問題沒有解決。

  郭曉嵐一到辦公室，工作就找她來了。她一件一件地處理，效率很高。在工作的過程中，她變得很精神，也很快樂。

  忙完了一段工作，郭曉嵐閒坐下來以後，心中就又翻騰起不愉快的事兒。她想到，她和黎百度好長時間沒有聯繫了。黎百度還是那麼忙嗎？他沒有想到她嗎？怎麼連個電話都沒有給她打呢？她動過幾次給黎百度打電話的念頭，都很快就打消了。

  她想，他一定是對她沒有什麼想法，不然不會是這樣的。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她給他打電話，算是什麼事呢？她覺得她不能這樣上杆子。可她又覺得黎百度是愛她的。黎百度之所以不主動，是她的問題沒有解決，她讓黎百度怎麼說話呢？為了解決自己的問題，她下了一回決心，結果適得其反，倒叫劉幼誠不敢和孔玉愛私下來往了。

  為了排遣心中的鬱悶，郭曉嵐離開了辦公室，開車到街上溜達。後來到了一家咖啡店門前停了車，進去邊喝咖啡邊看著手機，希望能看到黎百度打來的電話。因為太想黎百度了，不小心觸到了黎百度的電話，瞬間就自動接通了。她很快掛斷了連接。心想這下黎百度會打過來了，她可以說是不小心觸到的，她沒有什麼事。然而讓她沒有想到的是，黎百度並沒有給她打過來。她在那裡喝了有一個小時的咖啡，一直沒有黎百度的電話打來。

  郭曉嵐這下子受不了了，她既傷感又生氣地離開了咖啡店，決定即使黎百度打過電話來，她也不接。

  

  不一會兒，黎百度打來了電話。

  郭曉嵐不接。鈴聲響了很長的時間，她還是不接。

  鈴聲停了。她繼續看著手機，心想他一定還會打來吧。她想得不錯，又打來了。她還是不接。鈴聲又響了很長的時間。還會有第三次嗎？她這樣想。果然還有第三次。這回她接起來了。

  她回應得極平常，似乎不知是黎百度打來的電話，只哼了一聲。

  黎百度的聲音是親切熱烈而又歉疚的。他爽朗地說：「郭總經理，對不起啊！我離開辦公室有點事，走時忘了帶手機，回來才看到的。您生我的氣了嗎？」

  聽了黎百度這話，郭曉嵐知道是自己錯怪了他，感到自己不該那樣，只好用溫和的聲音說：「沒有，沒有，我怎麼會生你的氣呢？我是去衛生間了，路上又遇到個熟人，說了幾句話，接你電話接晚了。」

  黎百度開心地說：「我還以為您生氣了呢。心想您打電話一定有事，我竟然沒有及時接上。」

  聽了黎百度這話，郭曉嵐又不高興了，心想難道打電話非得有事嗎？怪不得他這長時間沒打電話呢？於是她說：「沒有事，可能是我不小心觸碰到你的電話錯打過去的，對不起，打擾你了。」

  黎百度察覺到他的話沒有說好，趕緊找補說：「是我不會說話，也是我不對。這些日子只顧了忙工作，一直沒有給您打電話聯絡。」

  郭曉嵐和氣地說：「忙工作是對的嘛，還用這樣和我客氣嗎？快去忙吧，不要再說閒話浪費時間了。」

  「我現在要去看您。」黎百度說。

  「不是沒有事嗎，你來回跑幹什麼？」

  「我，我是想，想去看看您。」黎百度似乎是猜出了郭曉嵐的心態，想說「想你」，但臨時改口說成了這樣一句話。說完之後，他注意聽著郭曉嵐的反應。

  郭曉嵐猜出黎百度想說想她，說成了想看看她。這話觸動了她的心，使她忍不住撲哧笑了，語氣放緩了許多說：「那就來吧，我在這裡等你。」

  黎百度心想，他沒有猜錯，郭曉嵐就是生他的氣了。好多日子了，他只顧忙工作，沒有和郭曉嵐通通話，見見面。郭曉嵐是他見過的女人中最讓他動心的女人，用一見鍾情最為恰當，正像他爸媽那樣，眾里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她突然出現在他的眼前。在五洲大酒店的那一幕，他幾乎每天都會想到。只是他嚴格地管控自己的行為，心想，是華興投資公司支持他開辦了天網公司，成全了他的事業，郭曉嵐是華興投資公司董事長劉幼誠的夫人，他絕不能挖恩人的牆角，干有違常理有違道德的事情。他知道郭曉嵐有此想法，是情感所致，他能理解。他何嘗不是這樣呢。他一定要處理好同她的關係，既不能傷害她也不能迎合她，必須克制自己，守住底線。現在郭曉嵐同意他過去會面，他趕緊下樓取車，一邊開車走，一邊設想會有什麼情況，他該怎麼處理。

  郭曉嵐在等黎百度的過程中，反覆考慮她今天見了黎百度該說些什麼。她最想知道的，是黎百度對她到底是什麼態度，再就是他是否有了相愛的人。對她是什麼態度其實不用說，看表情看行動就能知道。那回在五洲大酒店，黎百度的表現她已經看得很清楚了，他們都有一見鍾情、驀然回首的感覺。因為她是已婚之人，她沒有把心中的愛戀說出來。黎百度也沒有說，不知道他內心裡是怎麼想的。可今天，就在剛才，他說了他想她的意思。那話讓她特別地動心。一會兒他來了還會說什麼話呢？她想像著。

  隨時都把不幸的命運背在身上的郭曉嵐，很快就又自卑起來了。她忽然覺得自己太天真了，她有資格和黎百度談戀愛嗎？她沒有。她甚至覺得今天給黎百度撥電話都是個錯誤。她還給黎百度氣生，作，她有這樣的資格嗎？她沒有。這樣想的結果，使她瞬間又變得灰心喪氣，幾乎想要逃避了。

  黎百度來了。他見郭曉嵐臉色不好，還以為是自己的過錯所致，見了面就向郭曉嵐檢討。說他是初出茅廬，對人情世故一竅不通，每天只知道工作，連他的大恩人學姐都忘記了，實在對不起。

  郭曉嵐在心裡解讀黎百度一見面所說的話，認為黎百度把這麼長時間沒有和她聯繫的原因歸到了不通世故，明顯的是拿她當外人看待。又說她是大恩人，顯得很矛盾。學姐是把她看大了，她不愛聽。於是她用平和的語氣說：「你忙工作是對的，沒有必要向我做檢討。你是幹事業的人，忘記了該忘記的，應當受到表揚。是我不小心撥過去了電話，搞得你放下工作跑來見我，實在對不起。」

  黎百度聽出郭曉嵐還是不高興，有點不知該怎麼說了。他索性沒有接她的話茬。他熱情地邀請說：「我們找個地方坐坐吧。」

  郭曉嵐語氣寡淡地說：「還坐嗎？不是說就見個面嘛，已經見面了，行了吧。」

  黎百度笑笑說：「那能見個面就行了呢，總得坐坐說說話吧。」他見附近有家咖啡館，就要請她進咖啡館裡坐。

  郭曉嵐說她剛喝過咖啡了，不想再喝了。黎百度就要請她去飯店。她說她在減肥，晚上不進食。她實際是小女人的性情所致，有意地作，想看黎百度怎麼哄她。

  黎百度不大明白郭曉嵐的內心所想，以為她還是在生他的氣，就又笑笑說：「不叫你吃飯，就是一起坐坐，您可以看我吃，陪我說說話。」

  郭曉嵐見黎百度雖然是笑，已經顯出了些無奈，就想，也只能這樣了。於是她就無奈地對這個直男說：「那就還去咖啡館吧，省了另找飯店了。」

  黎百度見郭曉嵐同意去咖啡館，很是高興。他先在前邊引領，後覺得不合適，退回來與郭曉嵐同行，到了咖啡館門口，他做了個請郭曉嵐先進的手勢，把郭曉嵐讓到了前頭。

  郭曉嵐在服務員的引領下來到一個位子上坐下。服務員問她喝什麼要什麼。她說她什麼也不喝什麼也不要。黎百度接過菜單，點了咖啡要了一些小吃。郭曉嵐沒有拒絕服務員放到她跟前的咖啡。

  黎百度面對郭曉嵐，顯出了些拘謹。因為黎百度還不曾談過戀愛，不知道怎麼哄女孩子高興。況且，他沒有拿郭曉嵐當女朋友。在他看來，郭曉嵐是華興投資公司的總經理，是支持幫助他成就了事業的大恩人，是他的學姐。她生他的氣了，他能不拘謹嗎？

  郭曉嵐看著黎百度，要看他接下來怎麼做。

  黎百度想，禮多人不怪，還是多向郭曉嵐說些檢討自己的話，以便下郭曉嵐的氣，所以他又檢討自己說：「對不起郭總經理，我的大恩人，我是處世不深，不懂得多少道德禮儀……」

  郭曉嵐打斷他的話說：「我不願聽這些，何必反覆說些客氣的話呢？我可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黎百度受挫，有些尷尬。他忽然想到他們在五洲大酒店相遇的那一幕，就說：「我經常想起那天跟郭總經理在五洲大酒店第一次相見的情景。」

  「是嗎？」郭曉嵐聽他說這個，高興了。

  「是。」黎百度把他尋找郭曉嵐的經過說了一遍，說他一看見她，就知道找到知音了，她聽他的項目聽得那樣認真，那樣投入，使得他越說越有勁，一下就說了那麼長的時間。黎百度見郭曉嵐一聽他的事業就高興，便接著說了他公司一個個產品的研發和攻關。

  郭曉嵐非常感興趣地聽著。她對黎百度的傾心，在於眼緣，更在於黎百度的才情。那天在五洲大酒店一看到黎百度，就似曾相識。聽了他對他項目的陳述，就如同找到了她夢寐以求的那個愛人。讓她覺得，她只有和他在一起，這一生才最幸福，最有意義。

  現在她聽著他說的一個個產品的研發和攻關，就像自己也參加進去了一樣，忘記了一切的苦惱，忘記了時間的流動。她邊聽邊喝著跟前的咖啡，吃著跟前的小吃。

  黎百度一口氣把他幾個產品的研發和攻關說完了。這時，他才發現郭曉嵐跟前的咖啡和小吃沒有了，趕緊叫服務員給她沖咖啡，上小吃。

  郭曉嵐這才發現她把跟前的咖啡和小吃都吃喝完了，時間已經過了兩個多小時，有些不好意思。她擋住了服務員，示意不必了，然後很有感觸地說：「和你在一起覺得時間過得特別快，會不知不覺地忘了時間，忘了一切。」

  黎百度見郭曉嵐高興了，自然也很高興。他有些赧然地對郭曉嵐說：「只要您高興，我以後會多抽時間和您相聚聊天。」

  郭曉嵐含笑說：「那怎麼能行呢，你有你很忙的事業，我不能耽誤了你，還是要以事業為重。」她又說：「我也有我的事業，我可不是那種貪圖安逸享樂的女人。」

  郭曉嵐知道，該和黎百度告別了。她想探問黎百度的問題沒有能夠探問。與其說他們今天在一起是交流感情，不如說是交流工作。但她高興了，是有收穫的。她進一步看到了黎百度的優秀，看到了他們倆個人相同的地方。現在她不怪黎百度了。她感到是她本身，給他也給自己設置了障礙。

  黎百度問她，還需要些什麼。

  郭曉嵐意識到該她說分手的話了，黎百度是不便說這個話的。所以她知趣地說：「什麼也不需要了，該回去休息了。」她說著站起來，感謝黎百度的款待，並向服務員表示了謝意。

  黎百度把郭曉嵐送上了車，看著她的車在他視線里消失後，上到自己的車上，坐了很長一段時間，才開起車來走了。

  郭曉嵐在車上想，她又要回到那個家裡去了，又要面對那個她不愛的人了。他們在一起，沒有要說的話，沒有要交流的思想和感情，與其說是夫妻，不如說是路人，兩個人都不愉快，為什麼非要這樣在一起呢？

  又度過了一個不愉快的夜晚。又到了第二天該上班的時間。郭曉嵐又到辦公室忙完了一段工作。又陷入到苦悶之中。她拿起電話，想問問冰岩提拔成躍山以後是什麼情況，但中途又把電話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