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2024-09-19 20:21:21
作者: 寶雞人需
陝西鳳翔縣北山地區,高山綿延,溝壑縱橫。時值深冬,寒風呼嘯,雪花紛飛。群山之間的成家山村,有二十幾戶人家,家家都依山崖掘窯洞而居,門前多用石頭或樹枝圍成小院。那些柴門和圍牆在風雪中搖晃著,不時發出哐哐、噹噹、沙沙的響聲。溝底和山腰間,散落著開掘出來的一塊塊貧瘠的田地。
孔玉愛站在她家的崖台上。28歲的她,穿了一件拆洗染過的香色小棉襖,一條拆洗染過的青色棉褲,一塊花頭巾籠起長發扎在耳後。臉龐潔白,一雙明亮的大眼睛,長長的眼睫毛,俊俏的鼻子,紅紅的嘴唇,右眉左側的末端處長了顆鮮紅的痣,像是一個「點讚」。身形凹凸有致,身姿挺拔秀美。
結婚以前人們叫她玉女。結婚之後人們叫她玉娘。
玉娘迎風眺望著對面山上的那條出山而去的羊腸小道。寒風撕扯著她的衣服、頭巾和頭髮,呼啦啦作響。雪花時不時地模糊了她的視線,使她眼前的那條盤旋而去的羊腸小道時隱時現。
她在期待著自己兩個孩子的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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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玉愛在等待孩子歸來的同時,也在回憶著過去,憧憬著未來。紛飛的思緒把她拉回了十年前。
那是1988年的夏天。18歲的孔玉愛就要從三岔溝中學畢業了。這一天,他們初三班教室的黑板上,用粉筆寫著「畢業典禮」四個工整的大字。全班同學整整齊齊地坐在教室里,在聽張校長講話。
張校長講,在座的大部分同學雖然上不了高中和大學,但絕不意味著學習的結束和未來的無所作為。改革開放的大潮一浪高過一浪,向所有的人搭建起了學習本領、成就事業的廣闊舞台。只要同學們解放思想,勇敢地走出大山,投入到改革開放的洪流中去,不但一樣可以學到很多的知識,而且也一定能夠成就一番事業的。「三岔溝中學的老師和同學們,期待著你們的好消息!」
同學們聽得心潮澎湃,熱血沸騰。
孔玉愛神情激動,熱淚盈眶。她和同學們長時間地熱烈鼓掌,並情不自禁地看看坐在旁邊的成躍山。成躍山的心情跟孔玉愛一樣地激動。他們的兩對飽含著激情的目光,碰到了一起。
他們倆是定了親的戀人。
到了離校的時間,同學們相互告別,難分難捨,彼此有鼓勵,亦有傷心的淚水。
孔玉愛和成躍山把同學們一個個送走後,又一次去跟老師們告別。
他們倆是畢業班最後離校的。兩個人站在校門口,深情地對著可愛的母校,看了很長時間。
三岔溝中學裡,坐北朝南有三排房子。第一排是老師們住宿和備課的地方。第二排是三間教室和一個圖書室。第三排是學生宿舍。學生宿舍後邊是操場。操場上有兩個籃球桿,還有一座用土石壘夯而成的台子,那是同學們集中開會或演節目時的講台、舞台。操場東邊是灶房和食堂,西邊是廁所,周圍是半人多高的土夯圍牆。這所初級中學是三年前建起來的,是這個深山裡唯一一所中等教育場所。它的建成,圓了深山裡很多孩子上中學的夢。孔玉愛、成躍山就是第一批實現了夢想,來到這裡上學的。
孔玉愛、成躍山看著這個讓他們實現了中學夢想的可愛的母校,感慨萬千。因為他們在這裡不但學到了很多知識,懂得了很多道理,而且認識了很多老師和同學。愉快的學習生活似乎沒有多久,就這樣快地結束了。他們非常留戀在這裡的學生生活。要依著他們的願望,他們還想繼續上學。可是有高中的學校離這裡很遠,家裡的經濟條件也不允許他們繼續去很遠的地方上學,所以他們只能就此結束學生生活。
張校長在畢業典禮上的講話,不時在孔玉愛和成躍山的耳邊響起。他們想,張校長講得對,他們雖不能繼續上學了,但他們可以走出大山,到改革開放的洪流中去經風雨,見世面,增長知識才幹,干成一番事業,為山區的脫貧致富和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做出自己的貢獻。
盛夏的群山,綠裝新姿,天高雲淡,一派如夢如畫的迷人景象。
孔玉愛、成躍山背著鋪蓋卷,行走在回成家山的山間小道上。路邊野草叢生,鮮花盛開,蝴蝶和蜜蜂飛舞。孔玉愛穿了一件白色短袖衫,一條藍色褲子,一雙紅色塑料涼鞋。濃密黝黑的短髮下,露出她那修長的脖子和如花般的臉頰。因為天熱,她的臉頰脖子和胳膊上生出晶瑩的汗珠,更映襯得膚色潔白,俊美明麗。
走在她後邊的成躍山迷戀地看著她,幾乎忍不住一陣又一陣的心頭衝動。
他忽然有了一個想法,跑到路邊的花叢中,摘下了一朵玫瑰。
成躍山拿著摘下來的玫瑰,衝著已經走到前邊去的孔玉愛叫道:「玉愛!你知道這是什麼花嗎?」
孔玉愛聞言站住,回頭看著成躍山手裡的玫瑰說:「不就是朵玫瑰花嗎?誰不認識呢。」
「這玫瑰美不美?」成躍山問。
「美。」孔玉愛回道。
「還有比這玫瑰美一萬倍的花呢。」
「還有比玫瑰美一萬倍的花?是什麼花?在哪裡?」孔玉愛說著,一邊好奇地在花叢中巡視。但她猛然想到了什麼,很快就醒悟過來。當她轉過頭時,果然見成躍山正得意地站在那裡沖她笑,臉一下子變得緋紅起來。
「你真壞。又在想什麼了?」孔玉愛說著,朝前面跑去。
成躍山追上了孔玉愛,對她說:「我想把這朵玫瑰送給你,行嗎?」
「你要幹什麼?是要向我求婚嗎?」
「就算是吧。不行嗎?」
「不行,剛剛畢了業,怎麼能說這個話呢?難道
忘了我們立下的誓言,一定要走出大山,闖出個名堂來以後,才能提結婚的事嗎?」
成躍山只好收回了求婚的話,說:「沒有忘。不是求婚。我要把這朵玫瑰花送給你,行嗎?」
孔玉愛點頭表示同意,讓成躍山把玫瑰花插到她鬢邊。成躍山把玫瑰花插好,還想借勢親她一下,被早有防備的孔玉愛及時躲開,又像小鹿一樣跑到前邊去了。
成躍山失望地站在那裡。
孔玉愛回頭再看成躍山,見成躍山還在鬱悶地呆站在那裡,便向他大聲地解釋說:「不是我不近人情。我是怕那樣一來,我們誰也控制不住自己了,會毀了我們的前程!」
成躍山被孔玉愛說服了。他按捺住內心裡的激動,向孔玉愛點點頭,笑了笑說:「我沒有怪你。」
孔玉愛又跑回到成躍山跟前,邊走邊商量他們出山去的打算。成躍山問孔玉愛,她爸的身體不好,能同意她離開家出去嗎?孔玉愛說,她爸是特別支持她出去的。她爸一定是從她娘身上想明白的。她娘生她的時候難產,要是在城市裡,肯定要不了命。失去她娘,是她爸一生中最大的傷心之事。
成躍山嘆口氣說:「沒有任何別的事能比上這事對你爸的打擊大了。我聽我娘說,你娘特別漂亮,是方圓山溝溝里無人不知的金鳳凰。那麼年輕,就因為離醫院太遠,生你時流血不止,把個活人硬是那樣流血死了。大叔這麼多年心無旁思,含辛茹苦地養育你,真是太不容易了。」
孔玉愛流淚了。她說她之所以下決心出去闖,就是想叫她爸老孔過上好日子。
他們說著話,就要到成家山了。
孔玉愛的家,是兩孔窯洞,一個用樹枝圍起來的小院子。
老孔住的窯洞裡,就一個土炕連著鍋灶,其貧窮程度一目了然。窯牆上貼著一張用鉛筆畫的孔玉愛母親的畫像。這畫像還是孔玉愛根據老孔的描述繪製出來的。從這張畫像上看得出來,孔玉愛的娘是特別的漂亮,也能從這張像上看到孔玉愛的影子。
這會兒,老孔正站在畫像前端詳著,時而欣喜,時而感傷。他每天都這樣看妻子的畫像多次,回想著那曾經的幸福和悲傷。這是他每日生活里一項重要的內容。
大概是第六感知神經告訴老孔,女兒快回來了。他離開畫像,出了家門,來到門前的高台上,朝對面山上的那條羊腸小道望過去。果然,那裡出現了兩個身影。
兩個身影中,背著兩個鋪蓋捲兒的那個自然就是成躍山了。成躍山手搭涼棚,朝孔玉愛家方向眺望了一下,對孔玉愛說:「看到了吧?你爸又在那裡等著你了。」
孔玉愛有些無奈地說:「我每次回來,都會看見我爸站在那裡等著我。很多次我根本沒有告訴我爸我回來,我爸也能知道似的,沒有一次不是這樣的。」
成躍山說:「這說明你爸和你的心是相通的,你做什麼想什麼,你爸都是知道的。」
老孔看著孔玉愛他們越走越近了。
「爸爸——!」孔玉愛忍不住喊起來,朝爸爸奔跑了過去。跑到跟前,她抱著老孔的胳膊說:「爸,怎麼又在這裡等著我呢?」
老孔疼愛地看著女兒,樂呵呵地說:「我知道你回來了,就來這裡等著了。」
這時成躍山走過來,有禮貌地向孔叔問好。他特別詢問了孔叔近來的身體情況。老孔說,他的身體好著呢。成躍山要送他父女到家裡,老孔不讓,反倒叫成躍山快回家去,說成躍山的爸和娘在家裡等著呢。老孔說著,就從成躍山肩上拿下了孔玉愛的鋪蓋卷。成躍山不再多說什麼客套話了,目送著孔玉愛父女到了家門口,直到老孔轉身喊話叫他快回去,這才向自己家裡走去。
老孔一進家門就要點火燒鍋。孔玉愛不想讓她爸操勞,說她不餓,叫她爸快起來歇著,多會兒她餓了,她自己做。
老孔慈祥地說:「走那麼遠的山路,哪有不餓的?你快上炕歇著腿腳,我已經擀好面了,鍋燒開,一下就行了。」
孔玉愛知道,這時候只有順從,老孔才會高興,所以她聽話地坐到炕邊兒上,疼愛地看著老孔給她做飯。
老孔燒開了水,下好了面,把一疙瘩存放的臊子肉放到碗裡,端給女兒吃。
孔玉愛一邊吃麵,一邊問老孔最近身體怎麼樣,頭還暈沒暈?心口還疼沒疼?
老孔說都沒有,身體一直感覺很好。他叫女兒放心他的身體,又問女兒出去的事,和成躍山商量好了沒有,打算多會兒出去?去哪裡?
孔玉愛充滿憧憬地說:「商量好了。如果沒啥問題,打算儘快出去,準備準備,過幾天就走。去的地方定的是北京。我考慮北京是首都,各方面的情況應該很好,去了不至於受欺負。去北京的交通也方便,到寶雞坐上火車,不用換車,一天一夜就到了。爸還沒有去外邊轉悠過呢,等我在北京干好了,安頓好了,就接爸去北京遊玩,咱要把那北京的好景致看個遍。」
老孔慈愛地說:「好,去北京好。先不要考慮接我去遊玩,先要把找的事情干好了。」
孔玉愛有些不放心地說:「我是先要把找的事情干好了。你女不會給你丟臉。現在我就是擔心爸的身體。」
老孔堅持說:「我身體沒啥問題,你就放心吧。過去暈過難受過,過去了,也就好了。出去的事宜早不宜遲,乘著剛從學校畢業,心裡有熱勁,趁熱出去找事幹起來。」
幾天後的這天夜裡,孔玉愛在她窯里的炕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因為明天天不亮就要離家出發,她怕睡過了時間,也擔心她爸的身體,所以很難入睡,不時地看看放在炕頭上的行李,聽聽她爸那邊窯里的動靜。就在她剛要睡著的時候,忽然聽到她爸那邊窯里好像有響動,於是跑過去看。只見她爸圪蹴在腳地呻喚,吐物一地。
「爸!你怎麼了?」孔玉愛吃驚地問。
老孔見她過來,忍住了呻喚說:「沒啥大事,有點肚裡難受,已經好了。」
他說著就想站起來,卻未能如願。
孔玉愛看出老孔病得不輕,趕快把他扶到炕上說:「我去叫躍山找大夫來。」她說著就跑出了家門。
成躍山家離孔玉愛家不遠,也是兩孔窯洞,一個用石頭圍成的小院子。成躍山在睡夢裡被砸門聲驚醒,跑了出來。
孔玉愛上氣不接下氣地告訴成躍山說:「我爸病得很厲害,你快去叫個大夫來。」她說完,扭頭就往她家跑,急著回去照看她爸。
成躍山的父母從他們窯里出來,問兒子,玉愛她爸怎麼不好?
成躍山解釋說:「她沒說她爸怎麼不好,只說病得很厲害,要我去叫大夫。我該去哪裡叫大夫呢?」
成躍山他娘說:「還能去哪裡叫?最近的是後山的馬大夫,來回還得兩個時辰呢。就去叫馬大夫吧。」她說著,把手電筒塞到兒子手裡,叫兒子跑快點。
在兒子跑去叫大夫以後,她趕緊囑咐丈夫說:「快去看看咱家采的草藥還有沒有,帶上點快過去。馬大夫得到天亮才能來呢。」
孔玉愛跑回家裡,見老孔在炕上難受得蜷曲著身子,就安慰她爸說:「我告訴躍山去叫大夫了。爸你哪裡難受,是不是肚子疼?我給你揉揉。」
老孔抬起頭來,艱難地說:「不用,不該驚動躍山他們。叫什麼大夫,一會兒就好了。」
這時,成躍山的父母趕到了。成躍山的父親上到炕上,抱起老孔說:「他叔,這是怎麼了?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你哪裡難受?」他說著,就給孔玉愛的爸按揉起來。
老孔喘著氣,指了下胸口、肚子和頭。成躍山的父親一邊給他捏弄,一邊說:「準是受了熱,又為娃們的事操心著急,上火了。躍山他娘,快熬熬拿來的草藥,先喝上。」
成躍山的娘和孔玉愛找出藥鍋,熬上了草藥。
老孔捶打著自己的胸部,非常痛恨自己地說:「我怎麼這樣不爭氣呀我!」
黎明時分,成躍山帶著馬大夫趕來了。馬大夫摸完孔玉愛爸的脈,說:「他是脾胃不和,吃幾服湯藥看看吧。」說完,寫了個方子。
成躍山拿起方子就往三岔溝跑。
幾天後,老孔的病情好像好轉了一些。他從炕上下來,有意做出好了的樣子給女兒看,說他好了,沒事了,叫他們該走就走。
孔玉愛像看表演一樣看著她爸說:「是真好了嗎?我看不像。爸的病不好,我是絕不走的。我想拉爸去三岔溝看看。」
老孔趕緊解釋說:「去三岔溝幹什麼?不是白花錢嗎?我已經好了,為啥還要花那錢呢?你外出總得有點盤纏的。」
孔玉愛堅持說:「你別管盤纏的事,再沒錢,也得治病。我去找躍山商量商量。」她說完,出門去了。
老孔在女兒離開後,頓時就泄了氣,拍打著炕邊大哭道:「我為什麼就這麼不爭氣啊!為什麼要在娃臨走前鬧病啊!難道真的撐不下去了嗎?不能啊!」
他哭喊到這裡,鼓起勇氣,挺起腰杆打算走出門去,但卻在門口處栽倒了。劇烈的疼痛使他臉色蒼白,大汗淋漓。
孔玉愛來到成躍山家,對成躍山說:「我想拉我爸去三岔溝衛生院看看。我爸總說好了,我看不像。馬大夫說是脾胃不和,我看不準確,湯藥吃了好幾服了,效果不明顯。所以,必須得去看看。」
成躍山聞言道:「行,明天就去吧。我家裡還有點錢,我再去找親戚借幾個。」
孔玉愛說:「好,我也去找人借借看。」
這時,老孔扶著門框掙扎著站了起來,定定神,看看妻子的那張畫像,淚水涌流不止。此時此刻,他想到自己大概是不行了。於是他擦擦眼淚,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出了門,跌跌撞撞地往成躍山家走去。
成躍山的父母見老孔來了,趕緊扶他進屋裡坐下。成躍山的爸說:「他叔,你怎麼跑出來了?玉愛剛來過,和躍山出去借錢了,說明天要拉你去三岔溝衛生院看看呢。」
老孔裝作不以為然的樣子說:「看什麼看?我沒事,不過遭回磨難罷了。我是來跟你們商量一下這兩個娃的婚事。我想在他們出去以前,把他們的婚事辦了算了。這樣兩家的長輩放心,娃們出去也方便。」
成躍山的父母本來就想讓他們結了婚再出去,只是拗不過孔玉愛才不得不放棄這一念想的,所以聽了老孔這話,非常贊成。成躍山的爸就說:「我們也曾這樣想過,可聽躍山說,玉愛不同意,所以沒有提。既然你是這個意見,你得做通了玉愛的工作。」
老孔點點頭說:「我會叫玉愛聽我話的。」
不久,孔玉愛借了錢回到了家裡,對老孔說:「我和躍山又借了點錢,明天我們就拉你去三岔溝衛生院看病。」
老孔趕緊表示反對,堅持說:「我都好了,還去三岔溝衛生院幹什麼?為什麼不把我說的話當真呢?」
孔玉愛有些意外,注意地看了看老孔,真覺得她爸好像跟她離開家時不一樣了,顯得很有精神的樣子。
老孔叫她到跟前,說要跟她說件重要的事兒。
見孔玉愛靠近炕邊坐下,老孔有些百感交集,緩緩地說:「我跟躍山他爸他娘商量了,要在你們出去前,把你們的婚事辦了。」
孔玉愛聞言,感到很突然,忙問是不是成躍山和他家裡人的意見。老孔連說不是。又分辯說是他找的他們。因為她娘給他託夢了,要他一定在他們出去前把他們的婚事辦了。他想這是有道理的。一來了卻了長輩的心愿。二來他們出去也方便。
老孔耐心解釋說:「你娘給我託夢,說得非常非常地懇切,我不能不答應。我已經答應你娘了,這事必須得辦。不然我對不起你娘。你也對不起你娘的。你一定要聽你娘這話!」
在老孔一再勸說和堅持下,孔玉愛只好答應了。
孔玉愛找到成躍山,非常認真地說:「我同意結婚,是看在我爸有病,不願讓我爸生氣才答應的。但結婚,你和你家得答應四個事。第一,不辦婚禮,不買新衣,不添置任何東西,要把準備用來結婚的錢,用在給我爸治病上。第二,我爸的病不好,我們不能外出,不能離開我爸。第三,你得到我家裡去住。第四,晚上睡覺得聽我的話,絕不能懷了孕。」
成躍山和他家裡人同意了。
幾天後,孔玉愛和成躍山到三岔溝鄉政府領了結婚證。孔玉愛在溝里挖了點白堊土刷了刷她那窯洞的牆,在炕牆上貼了個大紅喜字,把兩個人從三岔溝中學裡背回來的鋪蓋放到一起,就算是他們的新婚洞房了。
結婚的第二天,孔玉愛和成躍山就要拉老孔去三岔溝衛生院看病。老孔死活不肯去。老孔連連說他的病已經完全好了,哪裡都不難受了,絕不能去花那冤枉錢。
為了證明自己的病真好了,他一連幾天在溝里上上下下地走,讓女兒和女婿看。實際他的病根本就沒有好。他之所以要這樣,是因為他認為他的病治不好了,他不能臨死再花冤枉錢。他知道成躍山手裡的那點錢是成躍山家從親戚朋友手裡借的。女兒不願用在結婚上,他想正好用做他們出門的盤纏。如果把這錢花在他身上,女兒和女婿出門還拿啥作盤纏呢?所以他的決心特別大,就要硬裝得真像好人一樣。
過了幾天,老孔見他們還不出發,就沖他們笑笑說:「是你們結婚給我沖了喜,我現在不但不覺得哪裡難受,還很有力氣了呢。」
孔玉愛和成躍山終於相信了他。兩人商量後,決定出發。
這天晚上,他們看著爸爸睡下以後,回到他們的窯洞裡,收拾完行李就睡了。
第二天天還沒有亮,孔玉愛和成躍山就起來了。孔玉愛想,先去給她爸打個招呼,叫她爸不要起來送他們了,就敲敲她爸的窯門。可她既沒有聽到老孔的回音,也沒有聽到任何響動。孔玉愛有些疑惑,因為她爸睡覺向來不實,這個時候也該醒了,於是她推開了窯門。定睛一看,老孔已經在炕上咽氣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