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瘋魔（二）

  劉婷是在翡翠宮裡被找到的。

  而宮人們找到她的時候，她正拿著一塊不知從何處找出來的，尖利的碎瓷片，對著縮在楠木嵌象牙月洞式架子床的最角落裡的趙環嫣齜牙咧嘴的扭曲了臉。

  一群身強力壯的粗使婆子在上官蘭華的指示下，小心翼翼的靠過去，先是拿包了軟布的石子吸引了劉婷的注意力，接著在劉婷下床之後，狀若瘋狂的撲向丟石子的人的時候，三四個人拿著寬大的棉被繞到後面，形成一個包圍圈，從劉婷的身後死死的裹上去。

  劉婷尖叫著被束縛住，整個人被包成一個蛹，倒在鋪了厚毯的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駱槿與太后，就是這個時候趕到的。

  過了日頭最正的午時，烈陽已經開始偏西。吹散了悶熱的秋風裡，披頭散髮，滿身髒亂用盡力氣瘋狂掙扎的劉婷被幾個婆子死死的按在地上，哪還有半分往日的清冷高艷？

  

  縮在床角的趙環嫣被綠菊扶著，顫抖著腿下了床，一臉淚花泛濫的撲向那一身明黃，「皇上！皇上！嬪妾剛剛差點死了！嬪妾好害怕！梅婷姐姐，梅婷姐姐她這是怎麼了？！」

  只是，她還沒來得及碰觸到駱槿，便被駱槿身側隨行的沈培舒攔了去。

  他一直笑眯眯的臉上，現下滿是嚴肅，那細膩的額角上，還有一塊嬰兒手掌大小的淤青——那是劉婷瘋魔當場，抓了那放翡翠棋子的青玉盒子砸的。

  若不是他反應快，這塊東西便會落在駱槿的頭上！

  「趙嬪娘娘，您受驚了！只是皇上現下需要先處理梅婷夫人的事情，所以還請您先在一旁等等！」

  這話一出，任是趙環嫣再怎麼不滿，也只能咬著牙退到一邊。

  地上的劉婷這會兒已經沒有在尖叫掙扎了，她的注意力已經全部被身下的厚毯上繡著的彩蝶吸引了過去，這會兒正用鼻子不停的在上頭蹭，甚至還伸出了舌頭要去舔。

  「陳元秋！」駱槿偏開臉，不再去看劉婷露在棉被外面的，沾了塵土等贓物，黑一塊黃一塊花貓似得臉，對著身後熙熙攘攘的人群揚聲一吼。

  背著藥箱，花白鬍子的褐衣老者在這聲之後，艱難的自各宮跑來看熱鬧的人群里擠出來——他前腳給宣若宮的那位主子過完脈，回了太醫院還沒坐下，後腳便被駱槿身邊的通傳太監給找上門，直接拉了就往這邊跑！

  喘著粗氣的走到駱槿身前，他撩了衣袍下擺就要給駱槿行禮，卻被駱槿一揮手阻止了，「不用了！你趕緊給梅婷夫人看看，這到底是怎麼了？！」

  陳元秋的動作一頓，只能放下衣擺轉身走到劉婷身邊蹲下。

  然而當他擺好看診的道具，卻犯了難：劉婷的身子，除了頭和脖頸，其他的部分被棉被包裹的嚴嚴實實，而看診，需要把脈。

  他抬頭，一臉猶豫的看向一邊的眾人，正要開口卻被太后的話給壓了頭兒：「明善，拿把剪子來，對著差不多的位子剪開個口子，好讓陳太醫給梅婷夫人把脈，剪的時候，動作小心些，仔細別傷了她。」

  扶著太后的明善聞言，輕輕福了下身子便退了出去，片刻後再回來，手上便多了把鋒利的銀質小剪刀。

  在幾個粗實婆子的幫助下，梅婷夫人餡兒的被蛹上，多了個剛好夠伸出一隻成人的手掌洞口。

  陳元秋輕聲道了謝，自裡邊兒抽出劉婷的手腕便開始把脈。

  顏舜華帶著綠竹和翠竹趕到的時候，正趕上陳元秋收回了手。

  鬍子花白的老太醫將看診的用具收好，轉身對著駱槿、上官蘭華與太后跪下，「皇上，娘娘，老臣無能！梅婷夫人這一遭，無病無痛，老臣診不出病理，給不了病方！」

  「陳太醫的意思是說，梅婷妹妹這症狀，並不是尋常的病症？」上官蘭華一直在一旁觀察著劉婷的舉止，現在聽了陳元秋的話，一雙重重遠山眉便擰了起來。

  「是。」

  太后聽了這話，眉眼也跟著染上愁色，「那要怎麼辦？太醫院都束手無策，梅婷夫人，豈不是沒救了？！」

  她看著駱槿，臉上有著些許焦急。

  即使再不喜歡，也改變不了劉婷是當朝丞相劉楣的女兒這一事實。

  她的兒子在前朝有多倚重那位位高權重的丞相大人，她是知道。

  現在人家丞相好好地女兒在這宮裡無端端瘋魔了，皇家若是連合理的理由都給不出，那……

  駱槿低著眼看著陳元秋，臉色沉得可以滴出墨水，他背在身後的手攥的死緊，條條青筋突突的直往外凸。

  趙環嫣被綠寒扶著與各宮看熱鬧的宮妃、宮人們站在一處，她那還帶著淚花的臉上滿滿的全是恐懼與擔憂。然而若是仔細的看了去，卻能很輕易的自她的眼角窺探出苦苦壓制的笑意。

  顏舜華站在最角落裡，不著痕跡的看著駱槿的面龐，小心翼翼的想要從他的眼睛裡找到幾分對劉婷的情意。

  跪在地上的陳元秋被駱槿盯了一身的汗，他用眼角的餘光看了一眼一邊已經開始用嘴巴玩兒自己的頭髮的劉婷，眨了眨眼睛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一樣，抬起了頭，「皇上，老臣雖然沒有辦法，卻有一個主意。」

  這句話一出，太后的反應要快過、激動過駱槿，她轉著佛珠的手指停下，眉眼之間的焦急被希翼代替，「陳太醫有話請說！」

  陳元秋看了一眼同樣變了臉色的駱槿，一咬牙，一叩首，將話說出：「若要一個常人突然瘋魔，除了藥物、病痛，便只有非凡之術。梅婷夫人的症狀太醫院診不出來，欽天監卻未必！」

  滿殿的議論聲，因為「欽天監」這三個字，戛然而止。

  嘈雜的殿內瞬間恢復了安靜，安靜到只能聽到躺在地上的劉婷，不停的鼓起嘴巴吐氣的「咕噗」、「咕噗」聲。

  太后臉上的希翼大盛，她再次的搶過駱槿先一步的做出反應——「沈總管，你立刻著人去欽天監，把江白給哀家找來！」

  江白，欽天監監正博士，精通岐黃五行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