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副市長亂點鴛鴦譜

  春去秋來。轉眼到了1949年九月底，全國上下正在準備迎接新中國的成立。遼海也不例外。到處掛著氣球、飄著彩旗的國營遼海製造廠就像是一個盛裝的新娘，在暮色里搖曳著鮮紅的裙擺，充滿了嬌羞和喜悅。寬敞的廠區里，身著嶄新藍色制服的工人到處都是，他們或三五成群地推著自行車邊聊天邊走，或匆匆忙忙的奔走在寬闊的柏油路上。

  大門裡的道路兩邊，一排排綠色萬年青修剪得整整齊齊，像是一排排站崗的哨兵，靜靜地守衛著工廠的安寧。掛著國營遼海製造廠及遼海製造廠黨委牌匾的廠門，還保持著原來的模樣，哥德式建築的高大門廳精雕細琢，雖然隱約可見上面有彈痕，但仍然不減其威武莊嚴的氣勢，兩旁的四方立柱上掛著一串串五色彩燈，和垂在大門中間的大紅燈籠相映成輝，在西洋風上增添了幾筆中國民俗色彩。

  順著道路往前走，是工人廣場，石板鋪成的廣場正中除了被花壇圍住的直插雲霄的旗杆外，後面還有一尊巨大的石雕。這尊高達一丈的雕像擺放在這裡的時間不長，還能看得出刀刻的新痕。雕像上有迎風招展的五星紅旗，還有5名矗立在上面的代表著新時代工人的男女工人，他們的臉上充滿了自信和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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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幹部模樣的女人踩著自行車來了,車後還帶著一個人。她搖著清脆的車鈴從雕像下經過，向大門外的道路駛去。到工廠大門口時，她們從車上下來了，等出了大門後，她們又先後跳上了車，然後搖擺了一下，在一串比車鈴更響亮更清脆的笑聲中，騎上了廠外的柏油馬路，沿著柳綠花紅的人行道往北而去。

  自行車后座上坐著的，是已經恢復了女兒裝扮的章小鳳。她現在是一個漂亮的大姑娘了。齊耳的短髮利索地別在耳後，在頭的一邊還別著一個粉紅色的發卡，齊刷刷的劉海下一雙又黑又大的眼睛閃動著青春的光芒。在奔跑著的自行車后座上，輕風撩起了她腦後的髮絲，像蝴蝶一樣在身後飛揚著。她坐車的樣子不像個大姑娘到更像個小伙子，她甩著兩條長腿騎在自行車的後邊，而且她那特有的大嗓門還不斷的在風裡飄來飄去。

  「大姐，你倒是說呀，你要帶我到哪裡去啊？」

  「去我家呀。」騎自行車的女幹部哈哈地笑了兩聲，「小風，難道你以為大姐我會把你賣掉嗎？」

  「怎麼會啊，你可是堂堂的市長夫人呢。」章小鳳咯咯地笑道：「大姐，我姐夫，也就是我們的廠長大人，他在家嗎？」

  「在啊。」

  「啊喲，那我就不去了。」

  「為啥，我可是專門帶你去見他的呢。」

  「我一個小工人，他見我幹嘛？」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大姐啊，到底什麼事啊？你到底在打什麼算盤呀？」

  「哈哈，小風你可真是個機靈鬼。不過，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大姐，我的親姐姐已經沒了，我就把你當我的親姐姐，你可不能騙我哦。」

  「大姐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啊。」

  「對了，大姐，我姐夫他凶不凶啊？」

  「他為什麼會凶呢？」

  「因為，因為他是市長呀。」

  「市長就該凶嗎？」

  「哈哈哈，一市之長嘛，我覺得他該凶。」

  自行車拐進了一個院子，路一辛家到了。

  路一辛正在廚房裡切菜，他對蹲在一邊拔雞毛的郝一湖說：「小郝，等一下人家小章同志就來了，你可要給我大方一些，知道了嗎？」

  郝一湖點點頭，「嗯。」

  正說著，隨著一串清脆的自行車鈴聲，就聽到有人推門進來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也傳來了：「大姐，這院子可真大啊！」

  路一辛透過玻璃窗向外望了一下，提醒郝一湖：「小郝，她來了。」

  路一辛的妻子吳鳳蘭，現在是國營遼海製造廠的工會主席。她領著章小鳳走進了現在屬於她和路一辛的這個小院，她先向廚房窗口探望的路一辛點了一下頭，然後把自行車停放在了門邊。這時候，她才回答章小鳳：「大嗎？那你也搬過來和我們一起住吧。」

  章小鳳四下轉了轉，背著手說道：「那可不行！我搬過來了，我娘怎麼辦呀？」

  吳鳳蘭點了點她的額頭後，去抓她的手：「死丫頭，你以為我不知道啊，你前幾年不都在廠子裡住嗎？」

  「嘻嘻，現在可不一樣了啊。」章小鳳躲開吳鳳蘭的手，又發出了一串清脆的笑聲。

  路一辛站在廚房門裡向這邊招手：「芬蘭同志，請你快進來，我有一道難題需要你們幫忙。」

  章小鳳沖了過去，滴溜著大眼睛上下打量著路一辛，「姐夫……你是我姐夫吧？」

  路一辛雙手在圍裙上摸了兩把，向章小鳳伸出手：「是啊，不像嗎？」

  章小鳳使勁地搖了搖路一辛的手，對後面進來的吳鳳蘭說：「大姐，像，和你說的一模一樣！哈哈哈……」

  吳鳳蘭看到了路一辛身後蹲著拔雞毛的郝一湖，故意大聲問道：「這位就是小郝同志吧？」

  郝一湖不好意思的站立起來，手裡還提著拔光了毛的雞，「是，我、我是黑……不，我、我是郝一湖。」

  章小鳳翻了翻大眼睛，盯著郝一湖：「我說這位郝一湖同志啊，你怎麼話都說不利索啊？」

  路一辛從郝一湖手中接過了那隻拔光了毛的雞：「小章同志啊，這樣可不好，你怎麼剛見人家就批評上了呢？看來這也是一種緣分啊！」

  「我是開玩笑呢，怎麼，你怎麼不說話呢？是生我氣了啊？」章小鳳說著又是一串響鈴一樣的笑聲。

  「沒，沒，沒……」郝一湖連抬頭看章小鳳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低著頭只是一個勁的說「沒」。

  吳鳳蘭連忙岔開了話：「老路同志，你剛才說有難題要幫忙，快說說，什麼難題？」

  路一辛舉起手中的雞：「就是這個難題。小郝同志，小章同志，還有芬蘭同志，你們說說，這雞怎麼做？是清燉好呢？還是爆炒好？」

  吳鳳蘭馬上說：「清燉吧。」

  章小鳳搖頭：「清燉不好，還是爆炒好，爆炒香吶！」

  吳鳳蘭看了一樣偷看章小鳳的郝一湖，「小郝，你說呢！」

  章小鳳不等郝一湖開口，就對他說：「小郝，肯定是爆炒好，對嗎？」

  郝一湖急忙點頭：「對，對，爆炒……爆炒好。」

  吳鳳蘭忍不住笑出了聲：「哈，小風你真是霸道，好，我們少數服從多數，那就爆炒吧！」

  路一辛也笑道：「芬蘭同志啊，你還說小章霸道，我看吶，你也霸道啊！你怎麼不徵求我的意見呢？」

  章小鳳抱住了路一辛的胳膊，「姐夫，快說，爆炒，怎麼樣？」

  路一辛揚了揚眉：「我看嘛，清燉……」

  章小鳳撒嬌：「姐夫！」

  路一辛哈哈一聲笑了，「我是說清燉不如爆炒好嘛！」

  章小鳳放開路一辛，啪啪地鼓起了掌：「好好好，爆炒！來，姐夫，我來！爆炒可是我的拿手好戲喲！」

  晚飯過後，章小鳳被吳鳳蘭叫進了裡屋，問她對郝一湖的印象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啊？不就是一個一棒子打不出個屁來的悶胡蘆嗎。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兒」

  對章小鳳粗魯的形容，吳鳳蘭皺了皺眉，「小風啊，可別這樣說人家，我看小郝挺不錯的，挺實在的」

  「是嗎，那你覺得是他好還是姐夫好呢？」

  「你這丫頭，跟你說正經話呢。」

  「我也是說正經的啊。」章小鳳收起笑容，「大姐，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和姐夫這是給我介紹對象呢。」

  「對啊，所以我才問你中不中意小郝。」

  「沒啥中不中意的。我……」章小鳳欲言又止。

  「有啥話你儘管說，小風。」

  章小鳳垂下頭，雙手絞在了一起，「如果這是組織上的安排，我沒意見，可是，駱子哥怎麼辦啊……」

  「駱子哥是誰？」

  「他……也是我們廠里的……他……救過我的命，我……」

  吳鳳蘭到門口把路一辛叫了進來。

  「老路，我看這事不好辦呢。」

  路一辛看著一改先前嘻嘻哈哈開朗模樣現在卻低頭不語的章小鳳，也覺出了氣氛的不對，便走到了章小鳳身邊，問她，「怎麼回事？小章同志，說出來我們給你參謀參謀。」

  聽章小鳳講完了駱子的事，路一辛也把整整一支煙抽完了。他躲開章小鳳充滿期望看著他的眼光，和吳鳳蘭對視了一下，然後他假咳了兩聲，對章小鳳說：「小章同志，你看，我的意見是這樣的。駱子同志雖然是為了保護你、保護工廠受了傷，但他畢竟已經……失去了生育能力，不論是從科學上還是從道德上講，他都是不適合結婚的，我想，他自己也應該很清楚。他要是真的愛你，真為你著想，他是不會和你結婚的……我知道你覺得欠他的，但我可以站在一個男人的立場上告訴你，你要是只為了報恩想和他結婚的話，那對他就是一種侮辱。並且，這是一個思想覺悟的問題，我在這裡鄭重提醒你，小章同志，作為一個新中國的新工人，你那套以身相許的封建觀念可要不得。」

  吳鳳蘭也在旁邊說道：「是啊！再說了，你們好像從來都沒有提起過談婚論嫁的事呀，對嗎？」

  章小鳳點點頭：「是的。可是我……」

  路一辛打斷了章小鳳的話：「我看吶，小章同志啊，你和小郝同志談沒有任何問題。」

  吳鳳蘭摟住了章小鳳的肩，柔聲勸說：「小風，就聽你姐夫的吧，你和小郝同志先接觸一段時間，看看怎麼樣？你看好不好？」

  章小鳳低頭默默地聽著，有些機械地點了點頭。

  「這就好嘛！來，小章同志，芬蘭同志，你們都出來，不要把小郝一個人晾在外面，現在都一家人了，我們就把話說開吧。不要搞得跟地下活動似的，這又不是什麼壞事，這可是好事，是喜事啊！」

  章小鳳跟著吳鳳蘭從後面出來，郝一湖連忙站起身，給章小鳳讓座。章小鳳看了他一眼，扭開了頭。

  吳鳳蘭把章小鳳拉到座位上，也讓郝一湖挨著她坐下，然後對郝一湖說：「小郝同志啊，我們把小風同志交給你了，你可不能欺負她哦。」

  「吳鳳蘭同志，是小章同志不要欺負我們小郝同志才對。」

  路一辛夫妻都哈哈大笑起來，郝一湖也摸著頭笑了，當他見章小鳳臉上一點笑意都沒有，就連忙收起了笑容。

  路一辛認真的說：「小郝同志，小風的媽媽年歲大了，你可要幫助小風好好照顧啊！」

  郝一湖連忙點頭：「小風同志，廠里給了我一間房子，忒大了，我們把她老人家接過來吧。」

  路一辛點頭：「小郝同志，這就對了！你想的很周到嘛！」

  章小鳳抬頭看了郝一湖一眼，沒有說話。

  吳鳳蘭端了一盤切好的西瓜過來：「小風啊，我看一湖同志是個很有思想的青年，你們就互相關心、互相幫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