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2024-09-19 18:53:58
作者: 彭健
劉健對紫茵說:「紫怡現在的情況比以前更加惡化了,完全是前功盡棄,前幾天你見她時,她差不多恢復成十四五歲的少年了。」
紫茵淡淡地說:「劉老師,就算她恢復得跟我們一樣了,她還是要面臨許多問題,就好比我自己,很多時候都會覺得很累,一點也不幸福。」
劉健說:「我很好奇,你為什麼有這麼強烈的報仇欲,利用紫怡去誘惑武明,然後每天都花時間竊聽武明,如果你能放棄報仇,讓紫怡過得幸福,你自己能放下仇恨,也會幸福一些,這樣不很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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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茵說:「我不相信紫怡能和武明一直相處很好,正常的夫妻也會出那麼多問題,其實報仇的事,我剛開始也是抱著嘗試的心態,看有沒有這樣的機會,如果沒有這樣的機會,我當然漸漸就會放棄了,武明確實不錯,也許紫怡跟著他會幸福一輩子。可是,自從七歲那年爸爸被害死,我們已經非常的不幸了,能為爸爸報仇,這也是很有意義的。劉老師,真的很謝謝你,你有愛心,有天才。」
劉健說:「多謝誇獎。」
紫茵說:「那我就把紫怡帶走了,以後你有空可以來看看紫怡,我打算先把紫怡托給我的一個在北京郊區開療養院的朋友照顧,我和老公回美國生孩子,等孩子長到四五歲再把紫怡接過去住。」
劉健說:「紫怡和你長得一模一樣,如果讓四五歲的小孩看到他有兩個媽媽,對他的成長可能會有一些影響。」
紫茵看著劉健,點了點頭。
劉健繼續說:「就像當初你媽媽帶著你去美國,剛開始時打算幾年後再來接走紫怡,但後來漸漸放棄了。」
紫茵低下了頭,說:「我媽臨死前非常後悔,斷氣的時候嘴裡一直喊著紫怡的名字。也許將來我也只會在經濟上援助紫怡了。」
劉健拿出一張銀行卡,遞給紫茵說:「武明那天給了我一張銀行卡,裡面有二十萬,再給我一個月的時間讓我對紫怡想想別的辦法。」
紫茵說:「好吧,這個沒問題,不過武明的錢我不能收,劉老師您不是跟一些慈善機構有聯繫嗎,就交給慈善機構吧,紫怡今後的經濟開銷我還承擔得起。」
劉健搖了搖頭,說:「如果你不願意收下,那我會交給專業的理財機構打理,記在紫怡的名下,這是武明對她的心意。我打算就在這邊繼續治療紫怡,可能還會帶她去奶奶的棚屋。」
紫茵點了點頭,說:「這段時間我也還會在國內,陳天明的案子警方需要我協助,你有什麼事可以隨時聯繫我,剛好一個月後我就必須得回美國了,在那邊聯繫了新的工作。」
劉健說好的。
紫怡目前的狀態是無法做催眠治療的。劉健有些後悔那天不應該帶紫怡去看紫茵和武明的見面,當時劉健只是想能幻想紫怡的更多記憶,也想關鍵時刻能勸說武明站到紫茵這邊。現在劉健只能靜靜陪在紫怡身邊,以往紫怡雖然是小孩人格,但只在某些時刻會掐死小動物,其餘的時間都是充當著一個比較乖巧的小孩,而現在紫怡還有了自閉症的傾向,對什麼都不管不問,連睡覺的話如果不是劉健幫她躺下,她可能會在床頭靠著牆坐到天亮,或者是漸漸支持不住而隨意倒在床上睡起來。
劉健倒不覺得她的這種情況是完全沒了救,從某種角度來看,她現在恰好是回到了曾經的那種無比難受絕望的狀態里。是回到了原點,回到了曾使她永遠不願長大不願理會周圍一切的糾結里。
如果能打破紫怡的這種狀態,或許紫怡還是有恢復的希望,如果現在把紫怡送到療養院,今後的情況可想而知,可能連兩個月前劉健剛見她的那種狀態也恢復不了。那麼她這一生都會終結在冷漠和孤苦裡,她不會像正常人那樣具有走出傷痛的自愈能力。
好在劉健耐心地對她重複某一件事好幾次後,她能夠做出一些反應。劉健每天除了負責她的飲食起居,然後帶她到郊外走動,劉健想方設法做一些事情吸引她的注意,比如自己做風箏,把預先買來的魚放到魚鉤上假裝釣起來,在空曠的草地上玩遙控飛機,用野花和樹條編制花環,紫怡的視線的確會被吸引住,但也顯得茫然。
劉健重新把紫怡帶回奶奶的棚屋,他把棚屋好好整理乾淨後,讓紫怡住下來,在棚屋裡安裝了無線攝像頭,托鄰居負責紫怡的飲食,然後他對紫怡說我要走了,紫怡仍無動於衷。劉健實際上住在鎮上的小旅館裡,他想觀察紫怡會有什麼反應。他發現紫怡每天除了呆在棚屋裡一動不動外,還會偷偷流淚,從她的表情可以判斷出她的內心裡有這種傾向:早知道還是會這樣的,早知道最終都會這樣的。
第四天,劉健實在不忍心這樣試驗下去了,只好帶著紫怡離開,紫怡不喜歡奶奶的棚屋,如果當初沒有奶奶,媽媽就不得不帶她離開了,所以她無法感激奶奶的撫養和小棚屋的存在。
不管怎樣,需要儘量用一些東西吸引紫怡的注意,不然她真的會越來越麻木,越來越無可救藥。
劉健又把紫怡帶到姑媽家裡,跟姑媽一家說明了前段時間紫怡的遭遇,紫茵為了報仇利用紫怡對她的男朋友武明進行竊聽,武明在艱難的處境中跟曾經殺害了紫怡和紫茵爸爸的兇手同歸於盡了。
姑媽和表哥都惋惜紫怡上次來時都快跟正常人一樣了,如今又成了這樣,比以前還更嚴重了。表嫂說這紫茵怎麼敢冒這麼大的險報這個仇,生活不是已經好起來了嗎,還毀了紫怡的幸福。姑媽和表哥也都說紫茵根本沒有考慮紫怡的幸福。姑媽又說:「小時候紫茵看起來比紫怡懂事些,但關鍵時刻她只會為自己著想,有一次她們倆打破了一個新買沒多久的花瓶,她們的媽媽問她們到底是誰打破的,剛開始她倆都說不知道,媽媽說一共就你們兩個人,你們怎麼說不知道,如果你們不說,這個月都不給你們買零食吃了,誰犯的錯誤只要承認了我就不追究,媽媽先問紫茵,你到底有沒有打破,紫茵說反正不是我打破的,媽媽又問紫怡,紫怡一口承認是她打破的,接著媽媽問紫茵是紫怡打破的嗎,紫茵也說是紫怡打破的。但媽媽其實知道是紫茵打破的,紫茵打破花瓶後很慌張,紫怡就在一旁說,姐姐,你不用擔心,我們都說不知道是誰打破的,媽媽就拿我們沒辦法了。小孩子的邏輯本身很好笑嘛,但紫怡的心是很善良,沒有什麼心眼,又活潑,跟誰都能親熱起來,沒想到這丫頭命怎麼就這麼苦。」
表哥這時說:「媽,好像那時候她們的媽媽要帶走的是紫怡啊,紫怡跟她媽媽親一些,她們的爸爸更護著紫茵一些。」
姑媽說:「是啊,那時她們的媽媽把房子賣了,餐廳也轉讓了,手上有三十多萬,她們媽媽說要跟新找的那個男人出國,由於簽證的問題只能帶一個走,先留一個在這邊,等幾年後再接過去。你外婆其實也想留一個帶,又怕自己帶不好,住的地方也差,她媽媽就想讓我帶,我說帶可以,兩個孩子嘛,你們現在去國外定居,又不是去附近的哪個市哪個省,你至少得留十萬,這孩子的開銷帳我會跟你算得清清楚楚,不多要一分,等你來接她的時候,剩餘的錢我會交給你。但她媽媽說只能留兩萬,去那邊剛開始會很花錢,其實那個年代,一個小孩子一年兩三千塊錢就夠用了,但沒想到後來她只留了三千塊,還是悄悄地走,那段時間她們住在鎮上的旅社裡,那幾天我們還都問紫茵和紫怡,你們到底哪一個跟媽媽去美國,哪一個會被留下,她們倆都說一起跟媽媽去美國,剛開始的時候紫怡跟她媽媽找的那個男人關係很好的,那男人經常牽著她的手,她奶奶也悄悄跟我說要帶走的是紫怡,紫茵會被留下來,但臨走的幾天,紫茵跟那個男的關係要親密些了,對了,就是從臨走的那幾天開始,紫怡就一聲不吭了,不那麼文靜了,而紫茵呢,她本來就比紫怡文靜些,她爸爸從樓下跳下來後,她是親眼看到了的,好像她後來就一聲不吭,一點也不活躍,但就在她媽媽要出國前的那幾天,紫怡和紫茵的個性好像對換了一下,有可能這個紫茵心眼多些,討好了那個繼父。」
劉健這次對姑媽的這番話很敏感,總覺得在紫怡和紫茵身上有什麼很大的秘密,紫怡曾經很外向活潑,媽媽更喜歡紫怡一些,紫茵心思多一些,關鍵時刻也只為自己著想,她目睹了爸爸的慘死就變得沉默寡言,但在媽媽和繼父要出國的前幾天,紫茵和紫怡的行為發生了對換,是因為?是因為她倆知道了媽媽只願意帶走一個,而繼父覺得紫茵不夠可愛,於是紫茵扮可愛,而紫怡學著跟以前的紫茵那樣沉默,好讓大人無法做決定,於是兩個都帶走嗎?但是媽媽和繼父都只選擇了紫茵,於是紫怡關於愛和善讓的信念完全崩潰了,從此她再也不敢愛了,不敢付出了,不敢對外界的任何人產生感情了?
劉健為自己的這個結論感到震驚,從打破花瓶後兩姐妹的表現來看,紫怡很有可能就是做了這樣的犧牲,沒想到自己真的被犧牲了,她本來就失去了爸爸,她願意跟姐姐對換角色,讓自己顯得不可愛,說明她是在為愛而奉獻自己,但卻被媽媽,繼父,姐姐拋棄了,對於年幼的本身單純善良的她來說,這是多麼殘忍的打擊啊!
冷漠,無動於衷,不再相信愛,不再去愛,就讓自己那樣麻木著,幼小的她從美好的有愛的天堂里一下子墜入了這樣的地獄。
劉健再看著紫怡,除了對她有著憐愛之情外,還對她那原本的天性有了欽佩,仰慕之情。最純真的美好是因為還沒有惡的概念,不需要惡,所以是天生的充滿愛和自信。紫怡的天性就是如此,卻因為承受了太慘重的打擊而破敗不堪。
這個重要的信息激發了劉健治癒紫怡的渴望,但現在的紫怡如此冷漠孤獨,該如何下手呢?
可是紫怡越來越痴呆,這是可怕的跡象,一旦她的眼神也失去了神采,那麼她整個人就真的毀了,這輩子也毀了。劉健想緊緊抱住紫怡親吻,但職業道德感強烈的他不好意直接去親吻紫怡,劉健買了小貓放到紫怡身邊,紫怡任小貓爬到她身上叫喊也無動於衷了,劉健覺得現在需要激發紫怡產生情緒,不能讓她一直地呆下去。劉健只好把紫怡的雙手放到小貓的脖子上,然後走到一邊,覺得紫怡即使對小貓殘忍也比痴痴呆呆的好。
好久後,紫怡終於用力了,小貓的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呻吟,身體和尾巴也抖動著,劉健忙跑過去,試圖掰開紫怡的手,但他並不用力,也發現紫怡用力並不夠大,劉健接著名正言順地親吻紫怡的嘴唇,紫怡漸漸投入到跟劉健的親吻中。漸漸紫怡躺在劉健的懷裡睡了起來。劉健把紫怡抱到了床上,還是克制了自己。接下了好幾天劉健都使用這種方法名正言順地親吻紫怡。
可惜紫怡還是這樣愣愣呆呆的,沒有了一點活潑,為什麼會這樣?劉健知道人的某種情緒狀態對應著相應的微量化學物質,而不管是情緒狀態的產生還是相應的微量化學物質的產生,都具有各自的獨立性和彼此相互的呼應性,這才造就每個人都會有比較固定的人格和一些容易產生的情緒狀態。所以紫怡目前所沉浸的這種低迷的情緒狀態不能直接歸因為她親眼目睹了武明的死而導致的,親眼目睹武明的死只是導火線,她是被這種絕望的刺激推入到潛藏在內心深處的某個心結里。治療她的方式只能是情景的介入或者是感情的介入,但現在她這樣的情況是無法像以前用事件策劃而進入某種情景,更難以將她催眠後引導入某個情景。那時因為她的狀態比較活潑,還有武明的愛,才會讓她的內心渴望走出心結而成長起來。
劉健又想到她最大的心結就是在媽媽覺得帶走她們其中的一個,而且很可能已經確定是紫怡的時候,她跟姐姐互換了角色,然後姐姐就被帶走了,所以對她的治療需要同紫茵聯繫起來。
劉健只好再次嘗試讓紫茵自行錄製一些她自己積極生活的一些視頻,然後讓紫怡看著跟自己一模一樣的姐姐在精彩的生活,也許她會漸漸被激發出生活的欲望。
紫茵願意配合,很快用電子郵件傳來了她光鮮生活的視頻。劉健交代過紫茵最好在陌生的環境與陌生的人拍視頻,那些環境和人都是紫怡之前未見過的或印象不深的,而且幫忙參與拍攝的人要叫你紫怡。
劉健播放視屏讓紫怡看,等紫怡看得發呆後視圖對她進行催眠,紫怡很快被劉健催眠而睡在了床上,劉健試圖像以往那樣引導她進入某些情景,劉健慶幸最近獲得了關於她的兩個新情景,一個是她們兩姐妹打破花瓶的情景,一個是她們在媽媽決定帶走誰之前互換角色的情景,這兩個情景對她來說是很重要的,但是紫怡已經睡著了,呼吸很均勻,睡得很香。
劉健不禁苦笑了笑,不過他也不像前幾天那麼著急了,紫怡不至於往痴呆症發展,但是如果讓紫怡去療養院,以後紫茵也沒常在她身邊了,也許一兩年後或幾個月後她就會發展成痴呆症了。所以劉健不得不思索更多的問題。
劉健突然想到讓紫茵和紫怡同在一張床上進行催眠,然後怎樣讓她們在催眠狀態下深深地把彼此聯繫起來,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這樣才可以互相影響,互相承擔,讓紫茵在催眠狀態中承受紫怡的苦,讓紫怡在催眠狀態中獲得紫怡的成熟和積極。
劉健打電話給紫茵,告訴她這個治療方案,讓她過來陪紫怡共同完成,紫茵卻有些猶豫,劉健說紫怡現在需要走出這種情緒狀態,人的情緒狀態是具有化學物質屬性和物理的牢籠屬性,只要把這個情緒狀態打破,對紫怡的恢復會很有好處的。紫茵沉默了好久才終於答應。劉健又仔細思索這個治療方案,想把它做得更完美一些,劉健突然又增加了另一種想法,可以把這兩種想法一起用起來。
幾天後,紫茵過來了,紫茵告訴紫怡陳天明很有可能要被判死刑,與他有牽連的貪腐官員和黑惡勢力都基本被警方拿下了,爸爸的仇報得很徹底,紫怡卻無動於衷,對姐姐的到來和話語都很無動於衷,紫茵說給紫怡聽,其實也是在說給劉健聽。劉健對紫茵說你這幾天陪紫怡一起生活,不管她有沒有反應,你也自顧自個地跟她說話,還可以幫她回答,你也可以試著模仿她的神態。紫茵看著劉健,劉健顯得很一本正經的職業范兒,紫茵只好點了點頭。
雙胞胎角色互換催眠治療。
面對劉健設計的這個催眠方案,紫茵有些猶豫或者是什麼顧慮,她會仔細地朝劉健看,想探明劉健的真正意圖,但劉健顯得很平常自然。紫怡或多或少有些反應了,不像前段時間那樣完全的痴痴呆呆,今天她和姐姐穿一樣的衣服,一樣的打扮,在有著大鏡子的房間裡,紫茵和紫怡並排站在鏡子面前,紫茵問紫怡:「紫怡,你能看出鏡子裡的誰是你,誰是我嗎?」
紫怡動了動手指頭,微微有些興奮地說:「那就是我。」紫茵也學著紫怡動了動手指頭,故意指著紫怡的鏡像說那才是我。紫怡微微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