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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痛打袁文彪

2024-09-19 18:03:04 作者: 潮吧

  原來張洪武還犯了這麼大的案子,這一去凶多吉少啊,我不禁替他捏了一把汗,心裡忽然有些惆悵。我問吳振明,他被提走了以後就沒再回去嗎?吳振明說,回去過一趟,拿著鋪蓋走了,說是要去「一看」,那裡全是大案子的,估計他殺了人是真的。一定了,張洪武這傢伙還真看不出來有那麼大的魄力,算了,不說他了,難受。我正沉默著,吳振明眉飛色舞地問我:「遠哥,你是不是當了入監隊的大值星?」我點了點頭,吳振明一下子跳了起來:「真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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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廊上站滿了人,大家都在探頭探腦地往前擠,想要犯人的模樣,大彪張著雙臂往後趕他們:「都回去都回去,你們這幫畜生,沒見過犯人是不是?」有人罵了一聲:「操你娘,聽這意思你還不是犯人了?」大彪轉頭來找罵他的人,我看見了,是健平,心裡嘿嘿了一聲。大彪沒找出來是誰罵的他,越發用力地往後推這群人,我嚷了一嗓子:「大家都回去,一會兒給各組分幾個去,讓大家問問新情況,哈哈。」大家嘻嘻哈哈地鬧了一陣,各自回屋。

  我讓新來的夥計們站在走廊頭上,拿著花名冊進了最裡頭的監舍,想看看哪個監舍人少,給他們幾個人進去。剛進了屋,外面就響起了大彪的公雞嗓子:「都給老子蹲下,還他媽有沒有規矩了?一個個站著跟個人物似的。」

  看完了一個監舍,走出來正想往第二個裡面走,就看見大彪在發威,用手指著一個倚在牆上的夥計吼道:「叫你再不老實,你他媽的知道這是監獄嗎?進來了你就得服從管教,揍你還是輕的,政府說了,對待你們這些剛進來的畜生,就應該加大管教力度!你蹲不蹲?」我猛然感覺機會到了,在門口頓了一下,走過去拉了那個倚著牆的夥計一把:「兄弟,叫你蹲你就蹲,剛來別毛楞。」這話說得很無奈,估計膘子也能聽出來裡面包含的不滿。那個夥計委屈地瞥了我一眼:「大哥,我也就是蹲得慢了一點兒他就打我……幹部也不能隨便打人嘛。」原來他把大彪當成了管教幹部,我突然計上心來,轉頭問大彪:「你說你是幹部了?」大彪沒有反應上來:「他看不出來嗎?要不我憑什麼讓他們蹲在這裡?」我突然提高了聲音:「你怎麼可以這麼說?」說著話沖吳振明使了個眼色,吳振明疑惑地站了起來,他好象不知道我想讓他幹什麼,這小子可真夠笨的,我激發他:「振明,你來作個證,這個人說他是幹部了嗎?」吳振明立即反應上來,脫口而出:「他說了,說完了就打人。」大彪這才明白過來我是什麼意思,猛地把頭轉向我,見我虎視眈眈地瞪著他,他的臉黃了一下,發瘋似的沖吳振明嚷:「你他媽說什麼?我什麼時候說我是幹部了?」有我在旁邊站著,吳振明毫不退讓,迎著他走了過去:「你他媽再罵我一句試試?」大彪似乎失去了理智,劈胸推了吳振明一把:「我罵你怎麼了?我還想打你呢!」吳振明看都不看他一眼,挑開他的胳膊,一腳把他踹了個趔趄:「你行嗎?」

  應該承認,大彪的確有些漢子氣概,站穩腳跟,略一遲疑,猛地向吳振明撲過來。吳振明也不含糊,往旁邊一閃,抓住他的胳膊想把他帶倒,誰知道大彪的動作非常敏捷,一轉身的工夫拳頭已經出來了。吳振明猝不及防,鼻子上挨了一拳,血當場就出來了。這時候我想上,剛一挪動腳步就站下了,還不到時候,應該讓他繼續表演,我的目的是讓這小子上嚴管隊去歇息幾天。吳振明沒有發現自己的鼻子已經破了,跳起來又向大彪掄開了腳,幾個想要拉架的朋友根本沒法靠近。大彪的身體很靈巧,吳振明的每一腳都與他擦身而過,待吳振明的動作稍一遲緩,大彪再次出手了。他瞅了個空擋,突然一低身子,大叫一聲飛起一腳踢在吳振明的胸口上,吳振明咚咚倒退了兩步,一下子蹲在了地上,似乎沒有了還手之力。看來這小子還是年輕了,沒有經過什麼實戰鍛鍊,不能再等了,哥們兒親自來吧!

  大彪見吳振明蹲下了,忽地往前一撲,看樣子他想來個乘勝追擊。我直接一伸腿,大彪像只跳起來的兔子一樣,平空飛了起來,咣地一聲扎到了牆根,沒等他回頭,我喊了一聲:「你哄監鬧獄!」一腳踢在他的下巴上,這一腳我用的力量很大,我的目的是一腳就讓他放棄鬥志,他的腦袋猛地往後一仰,身子也跟著滑出了幾米遠,我跟上,照准下巴又是一腳,這次他不動了,躺在那裡像一條死狗。我估計這小子暫時昏厥了,閃到一旁對嚇呆了的人群說:「剛才大家都看到了吧?大彪冒充政府管教幹部首先打了人,吳振明跟他理論,他又把吳振明打了,我這才制止他這種反改造行為的,一會兒隊長來了,希望大家給我作個證。」話音剛落我就感覺後背襲來一陣冷風,下意識地一蹲身子,借勢往後掃了一腿,只聽「嘭」的一聲,大彪仰面躺在地上,眼睛都直了,手裡的一個鐵簸箕摔出了老遠。我輕蔑地掃了他一眼,繼續跟大家說:「看見了吧?他還動了兇器!」沖傻楞在那裡的吳振明勾了勾手,吳振明走了過來,他的鼻子還在淌血,我一把將他的臉抹成了關公,對隔著老遠哆嗦的喇嘛說,「馬大叔,你帶他去隊部報告政府,我在這裡看著反改造分子袁文彪。」剛一轉身,大彪竟然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我站著沒動,我知道他已經失去了跟我繼續戰鬥的能力。他好不容易站穩了,吭了吭嗓子,一口帶著血絲的濃痰掛在了嘴角。我冷眼看著他,一下一下地舔著嘴唇。他跟我對視了一陣,目光陡然變得兇狠起來,他似乎是豁出去了,怪叫一聲,十指戟張向我撲來。

  我伸出一隻手,迎面一晃,另一隻手抓住他的肩膀輕輕一帶,他滴溜溜打了一個圈兒,一條腿猛地向我的腰掃過來。我一扭身子躲過這一腿,單腿點地,身子騰空,一腳踢上了他的面門。他搖晃了兩下,兩條胳膊風車般掄了起來,我笑了,這他媽都什麼呀,跟潑婦撒野有什麼兩樣?我沒有招架,像鬥牛那樣逗了他一會兒,我知道他已經亂了陣腳,一會兒就好轉暈了。果然,他的拳頭一下一下地往牆上掄,牆皮上滿是一道一道的血槓子。我抱著肩膀閃到一旁,冷眼看著他,他好象也感覺到了疼,停止了亂掄,站在牆根定了定神,突然跳起來向我抓來,好象要撕我的臉。

  我沒動,我想讓他撲到身邊的時候,來他個四兩撥千斤,狠狠地摔這小子一下,讓他徹底站不起來。剛抬起胳膊,大彪竟然又像跳起來的兔子一樣扎向了看熱鬧的人群。健平沖我嘿嘿一笑,拍打了兩下手,縮回了人群。我明白了,是他給大彪使了個絆子。大彪趴在地上蠕動了幾下,突然一起一伏地顫動起來,他在哭,哭得傷心極了,一點兒聲音沒有,只是用手死命地抓堅硬的水泥地面,一下又一下。我走過去蹲在他的頭頂,慢聲細語地說:「大彪,知道了嗎?做人不可以太乍狂,要給自己留點後路,這還早著呢,再敢跟我『慌慌』,難受的還在後面,聽懂了嗎?」

  大彪的牙齒咬得咯咯響,一聲不吭。

  我站起來對大家揮了揮手:「都回一會兒隊長來調查,大家照實說。」

  健平起鬨道:「這還用說?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遠哥維持獄內秩序,跟壞人壞事做鬥爭!」

  大家哄地一聲笑了起來:「對啊,這叫為民除害。」

  大家剛剛散去,狄隊就氣沖沖地上來了:「怎麼回事兒?袁文彪呢?」

  大彪趴在地下裝死,我把他拉坐了起來,一臉嚴肅地對狄隊說:「他哄監鬧獄,被我制止了。」

  狄隊皺著眉頭看了我一陣:「你行,有本事……去值班室等著我。」

  我轉身進了值班室,剛帶上門就聽見狄隊大聲問大彪:「你是怎麼挨的打?」大彪沒有說話,狄隊又問大家,「你們都看見了?」我聽見大家唧唧喳喳地跟狄隊說著什麼,不一會兒就聽見開監舍門的聲音。我胸有成竹,肯定沒有什麼問題,大彪是死定了。果然,不到三分鐘,走廊上就響起了狄隊的聲音:「老馬,給袁文彪收拾鋪蓋,嚴管!」

  大彪終於說話了:「有你這麼辦事兒的嗎?我挨了打還嚴管,楊遠這個打人的呢?」

  狄隊的聲音異常堅定:「楊遠應該表揚,不服氣你可以去大隊部告我。」

  大彪的嗓音猶如犬吠:「姓狄的,你卸磨殺驢!」

  剛罵完了就沒有了聲息,我估計這一下子比我剛才那兩腳還狠,我聽見的聲音不是嘭而是「噗嗤」一聲,估計是用拳頭打在了嗓子上。我這聲笑還沒笑出來,狄隊就站在了門口:「楊遠,你幹得好!應該得到政府的獎勵,我宣布,犯人楊遠因為勇於跟反改造分子做堅決的鬥爭,獎勵十分!楊遠,給反改造分子袁文彪收拾鋪蓋,立即嚴管!」

  喇嘛進來了:「我來我來,政府真英明啊,這種混蛋早就應該受到制裁了。」

  狄隊哼了一聲:「楊遠,你跟我來隊部一下。」

  跟在狄隊身後出了門,大彪蹲跪在地下一聲接一聲地咳嗽,地下是一攤帶血絲的濃痰。

  狄隊走著,順手拖起了大彪,拖麻袋似的骨碌骨碌下了樓。

  把大彪丟在隊部門外的陽光下,狄隊拉我進了隊部,丟給我一根煙,哈哈一笑:「楊遠你很聰明,我早就想收拾袁文彪這個混蛋了,媽的仗著他有點兒關係,連我都沒放在眼裡,這次我看他還怎麼說?」從牆上摘下一隻鏽跡斑斑的捧子扔到地上,「給他上捧子。」我揀起捧子,長舒了一口氣,快步走了出去。大彪跪在地上還在咳嗽,我從後面用腳勾了勾他:「別裝啦,轉過來,給你個『爺爺』戴戴。」大彪沒有轉身,把雙手像繳槍那樣高高舉起,我三兩下就給他上了捧子,用鉗子扭得緊緊的。狄隊拿著一張紙條出來了:「帶他去嚴管隊。」我問:「政府不去個人?」狄隊說,別的隊長都忙,你帶著手續去辦就可以了,我相信你。我抓著大彪的衣領子將他提了起來:「走你該去的地方吐去。」走出隊部的院子,喇嘛一溜小跑地顛了過來:「還有他的鋪蓋。」我把綁鋪蓋的繩子給大彪套在脖子上,對喇嘛說:「你回去值班,我自己送他。」喇嘛戀戀不捨不看了大彪一眼:「大彪,去了好好聽話,少吃虧。」

  路上我一直沒有說話,心裡竟然有一絲傷感,感覺很空虛,說不上來是什麼原因。

  大彪咳嗽了一陣,好象好受點兒了,開口說:「朋友,你給我記好了,咱們這就算是正式認識了。」

  我不想跟他廢話,你他媽的什麼級別跟我來這套?猛推了他一把:「走你媽的吧。」

  大彪還是慢騰騰的,他似乎是在尋找機會想突然給我來上那麼一下子,我笑了,我會給你這個機會?

  這段路我倆走了好長時間,到了嚴管隊門口的時候,大彪放棄了自己的打算,加快步伐進了大門。

  辦完了交接手續,我拍了拍大彪的肩膀:「好好活著,我在外面等著你。」

  大彪看都不看我,抱著鋪蓋一步三晃地向幽深的走廊晃去。

  我獨自一個人站在嚴管隊的門口,眼前滿是刺眼的陽光,我覺得自己孤單極了,如果從天上往下看,我應該像一隻螞蟻似的站在空曠的勞改隊大院裡,陽光把我釘在那裡,猶如用圓規扎出來的一個黑點。難道這樣的生活要伴我度過兩年?這兩年是多麼美好的時光啊,這可是真正的青春,這樣的青春年齡,一旦荒廢在這裡,那將是怎樣的一種損失啊……我茫然地看了一眼瓦藍的天空,突然腳下一軟,撲到了地上,撲下去的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就像是被誰猛踹了一腳,又像是一瓢水突然被潑到了地上。我的臉蹭著地面,呼吸帶起來的塵土在我的眼前漂浮著,被陽光一照,泛出五顏六色的光來,讓我突然想起了過年時候放的禮花……再要想跟我弟弟一起放禮花就要等到兩年以後了,兩年以後我還有放禮花的心情嗎?我爹和我弟弟還能都在這世上活著嗎?這個想法讓我冷不丁打了一個激靈,忽地坐了起來,你他媽胡思亂想什麼吶!我迅速站起來,扑打乾淨了身上的塵土,快步站到了一個樹陰下。樹上吊下來一隻吊死鬼,被風一吹忽悠忽悠地晃,我伸出指頭彈了它一下,它竟然拉長了,掉在地上,我跟過去一腳踩扁了它,腳下軟綿綿的。裡面的湯出來了,把淡黃色的繭染成了綠色。我覺得自己有些類似這個吊死鬼,命運自己無法掌握。

  對面的樓上有人喊:「餵——朋友,你是不是蝴蝶?」

  我抬頭看了看對面,窗戶上扒滿了人,一律的光頭,全是一個模樣,我分辨不出是誰喊的來,笑了笑沒有回答。

  西側的一個窗戶上有人伸出手來搖晃:「蝴蝶!是我呀——宮小雷!」

  宮小雷?我把手檔在眼前仔細打量他,他把臉貼近了鐵窗:「好好不認識大哥了?」

  果然是他!我仔細一看那座樓,那應該是老殘隊的監舍:「小雷,你他媽怎麼殘廢了?」

  「快別提啦,」宮小雷見我認出了他,高興得跳了起來,「裝的,快要從這裡滾蛋啦,還回三車間!」

  「那好啊,我也快要下隊了,」我很高興,萬一我回了三車間,這又是一個好幫手,「你等著我!」

  「沒問題,你判了幾年?」

  「兩年。」

  「操,就才兩年啊,沒意思……」

  「我操……」我想罵他兩聲,又忍下了,我跟他不是十分熟悉,不過是跟著胡四跟他見過幾面。

  宮小雷還想喊什麼,被人喝住了,他怏怏地從窗上退了回去:「有時間來找我啊,我不方便去你那兒。」

  我沖他揮了揮手,走出樹陰,往入監隊走去。路上不斷有人在樓上喊,蝴蝶,你怎麼又進來了?

  我沒有興趣跟他們打招呼,低著頭只管走我的路,腦子裡空蕩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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