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第二場
2024-09-21 19:00:08
作者： 周作人
（俄底修斯從洞穴里出來。）
俄底修斯 啊，宙斯呵，我怎麼說好呢？我在洞裡看見了奇事，簡直不能相信，倒像是故事，不是凡人所做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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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隊 俄底修斯，這是什麼事？可不是頂兇邪的圓目巨人吃了你親愛的伴侶了麼？
俄底修斯 有兩個人，他瞪著眼看，拿在手裡試試分量，他們都是身上有肉，長得頂肥的人。
歌隊 啊，不幸的人，後來你們遇著了什麼事呢？
俄底修斯 我們走進那個岩窟的時候，他先生起火來，拿些高大的櫟樹枝幹拋在闊大的灶上，約有三輛大車載得起的分量。隨後他把那放在地上的松葉的床移近了灶火。他擠了母牛的乳，將雪白的牛奶倒滿了一大缸，大概有十壺［81］模樣，旁邊放上一隻薜荔木［82］的杯，大約三肘［83］寬，看去有四肘深吧。他拿一隻青銅的鍋在火上擱著，［84］又拿出烤串來，用鼠李樹枝所制，尖端在火里燒過，其他地方用鐮刀削光的，以及埃特那山的血杯，備那斧口之用。［85］對於這諸神嫌惡的地獄的廚子［86］一切齊備了的時候，他抓起我的夥伴的兩個人來宰了他們，他一揮手把一個拋進了空的青銅鍋里，又一個他捏住了腳跟的筋，撞向岩石的尖角上，磕出了他的腦髓，貪饞地拿凶刃切他的肉用火來烤，卻把四肢拋進鍋里去煮去。我這不幸的人，眼裡流著眼淚，走近圓目巨人跟前，去服侍他，別的那些人都像〔受驚的〕鳥似的，在岩窟的角落發抖，臉上沒有了血色。
在他吃飽了我的夥伴的肉，倒臥地上，喉嚨里的呼吸有點困難的時候，我的心裡生出了一種天來的妙計。［87］我倒滿了一杯這馬戎的酒，拿去叫他喝，說道，「啊，海神的兒子圓目巨人呵，請看希臘的蒲桃做出來的多麼神妙的酒，這正是酒神的光榮呀！」他飽吃了惡食之後，接了過去一口氣喝了下去，舉起兩隻手來謝我道，「最親愛的客人，在美食之後你給了這美酒！」我看他很是喜歡，又給了他一杯，因為我知道這酒將害了他，將很快地給他懲罰。現在他唱起歌來了，我還是一杯又一杯地倒，用了這酒燒熱他的五臟［88］。他胡亂地歌唱，夾著我同船的人的叫號，使得洞穴里發生迴響。我現在悄悄地走出來了，想要救你和我自己，若是你願意的話。你且說吧，是情願呢，還是不情願，要逃開這凶人［89］，去和那些水泉神女［90］住在酒神的家裡麼？在裡邊的你們的父親也贊成了，但是他實在沒有力了，他在享受那酒，有點胡塗了，他的翅膀被粘在酒杯上，好像是鳥的粘竿一樣。但是你年青，同我去救出你自己來，取回酒神的舊日的交情，那是和圓目巨人大不相同的呀。
歌隊 啊，最親愛的朋友，我們願望見到這一天，逃開了那邪惡的圓眼的頭！［91］我們很久那愛根是辜負了，沒有吃到什麼吃食。［92］
俄底修斯 那麼聽吧，我要怎麼地懲罰那壞畜生，使你們逃出了奴隸生活。
歌隊 說吧！我們聽說圓目巨人的死，比亞細亞豎琴［93］的聲音還要甜美。
俄底修斯 他喝這酒神的飲料高興起來，想要去找圓目巨人弟兄們再開宴會。
歌隊 我懂得了，你想在樹林子裡，乘他一個人的時候抓住殺了他，或是把他推到岩下去吧？
俄底修斯 不是這樣，我的想法還要巧妙點。
歌隊 那麼怎麼辦呢？我們早就聽說你是多麼聰明的了。
俄底修斯 我要阻止他那個宴會，說不必把這酒給別的圓目巨人們吃，留著由他獨自過快活的生活。等他睡著了，為酒神所征服了的時候，我把那在屋裡的橄欖樹幹用刀削尖了頂梢，放在火里，看它燒著之後，我便拿起來這火熱的樹枝刺到圓目巨人的眼睛中間去，用火燒掉他的眼光。有如造船時候人們釘合船板，用兩條皮帶，扳槳似地拉鑽，我也將把樹枝放在圓目巨人的發光的眼睛裡，燒毀那眼珠子。
歌隊 好呀，好呀！我真高興，為了你的新發明我們喜歡得要發狂了！
俄底修斯 隨後把你和朋友們以及老頭兒，都裝載在黑船的空的船艙里，用了那些雙排的槳我們離開這地方。
歌隊 那麼我也可以幫著拿這戳瞎他眼睛的燒紅的樹枝，像是在祭神奠酒之後的樣子麼？［94］因為我也願意在這殺人工作上參加一分力量呢。
俄底修斯 是呀，你應該來；因為那樹枝很大，須得大家來拿。
歌隊 我會舉得起一百大車所載的分量來，假如我們去燒瞎那不得好死的圓目巨人的眼睛，像燒毀馬蜂窩一樣。［95］
俄底修斯 現在住口吧。你們已經明白了那妙計了，在我叫你們的時候，你們須得聽從首領的話，因為我不是那種人，把我的朋友留下在洞裡，只救出我自己的。〔若是要逃走，［96］〕我就可逃走了，我已從洞底里溜了出來，但是不，拋下了同到這裡來的朋友，卻只救了我自己，那不是正當的事。
（俄底修斯進洞裡去。）
歌隊 啊，來呵，誰是第一個，誰又是第二個，指定了去拿那燒紅的樹幹插進圓目巨人的眼裡去，毀滅他明亮的眼光的呢？
（圓目巨人在洞裡歌唱。［97］）
肅靜，肅靜！他倒醉了，唱著難聽嘈雜的歌，笨拙而且塌板的，快就要轉為號哭了吧，從岩屋裡走了出來。來吧，我們把這鄙夫［98］在酒宴上教訓他一下吧。總之，他必得成為瞎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