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6 天國降臨(終)
2024-09-15 10:10:56
作者: MRA
276 天國降臨(終)
◎GA4444x全境通靈掉馬x回家的門◎
時寸瑾撕裂戈貝利爾意識體的同一刻, 聽到戈貝利爾一閃即逝的心聲:「我喜歡你銳利的性格,但沒禮貌的孩子必要受罰。」
接著。
戈貝利爾的背影碎裂扭曲。
無數黑泥從那道碎裂的背影縫隙淌流湧出。
黑泥以極快速度淹沒這一片虛幻的記憶片段,包圍時寸瑾的意識體。
一霎間, 在虛幻又黑暗的虛擬精神域, 時寸瑾看到黑暗中懸嵌著無數雙巨大的, 黑白分明的眼睛。
這些眼睛猶如掛毯上的蟲洞, 它們出現, 它們不停左右滑蠕,忽然在某一個時刻,齊齊停住, 又通通轉成同一個角度, 直直垂視時寸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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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霎, 這些眼珠往前一動,眼珠、鼻子、嘴唇接連浮現…黑暗中緩緩浮出一張張戈貝利爾的臉。
蟲族壯年期長盛,18歲成年一直到衰退死亡期之前, 外貌基本不怎麼有變化。黑暗中, 無數張戈貝利爾的臉都是同一張年輕的模子。它們從黑暗中四面八方鑽出, 伸出扭曲如蛇的節肢, 用力抓住時寸瑾的意識, 猶如溺鬼,試圖將時寸瑾重新拖進黑泥海。
戈貝利爾主動開放了壯年盛期40年的記憶體, 鋪天蓋地反撲時寸瑾疲勞緊繃的精神須刺,試圖壓垮年輕雄蟲早已疲倦脆弱的精神屏障。
時寸瑾被無數鬼手強控, 腦中被強行塞入大量貝林禮儀長的生平事跡, 只一個思維錯愕閃神, 時寸瑾一半身子沉進黑泥海。
時寸瑾心底發沉, 立即準備再抗一次黑泥海的怨哭污染。
但, 這一次,無窮無盡的精神黑泥涌淹來,時寸瑾沒有聽見第一次下潛黑泥海時聽到的絕望咒怨尖嘯。他只感覺自己的思維慢慢變得遲緩,感覺有些冷,再多的負面影響就沒有了。
保護戈貝利爾的那層扭曲運勢變得虛弱了!
時寸瑾意識到這個好消息,逐漸遲緩的思維:戈貝利爾想摧垮我的精神屏障,重新洗腦我,就必須讓真正的意識體靠近我;時寸瑾決定假作精神屏障崩潰休眠,誘敵深入,等戈貝利爾的意識體下潛至他的潛意識深處,直接瓮中捉鼈。
毅力這種東西,我有的是,不懼損滅。時寸瑾主動放緩思緒,任由那些蒼白鬼手將他拖入黑泥。
黑泥之下。
時寸瑾感受陰冷與混亂緩緩凍結他的精神意志,時寸瑾將自己的精神意識藏進大腦神經深處,牢牢保護好自己的核心意志:等待時機,抓住戈貝利爾。
…
意識時間仿佛過了許久,時寸瑾的思維幾乎全部凍住,才感覺到有一隻手已經從背後蛇游而上,掐住自己的後頸。
…
戈貝利爾很謹慎,一直等到這顆大腦的神經思維完全不波動了,才悄然出現。
…
那隻停在時寸瑾後頸的手冰冷虛幻,冰冷手指往前一伸,半隻手掌埋進時寸瑾的意識大腦,開始溯源大腦記憶。
時寸瑾知道戈貝利爾想確認什麼:這具身體是否與他存在血緣關係。
多種巧合之下,時寸瑾也曾懷疑過原身血系是否與戈貝利爾有關。
但,系統將時寸瑾帶到這個世界之時,原身已經腦死亡近30s,原身所有記憶都因腦死亡而破碎消散。
時寸瑾得到的原身饋贈很少:一具跑5分鐘就會喉嚨冒血的孱弱身體,一知半解的社會認知,一口熟練的聯盟通用語,值錢家當是一盒快過期的醫療針,一對原身都第一次見的雙胞胎侄子,一頓致死量的痛打與威脅,和暴露性別就會被抓走囚禁的長期危機。
時寸瑾也曾嘗試回憶過這具身體的大腦記憶:原身12歲之前沒有一絲記憶,12歲之後才對外界有反應,15歲才開始學社會常識。
戈貝利爾身負扭曲強運,如果是戈貝利爾親自溯源這具身體幼年期的記憶,他能從原身零碎近無的記憶中挖到有價值的片段嗎?
時寸瑾藏在意識深處,悄無聲息觀察,靜默等待戈貝利爾專心讀取記憶的一瞬破綻。
…
戈貝利爾找不到【德斯蒂尼】大腦中,12歲之前的任何一片記憶。
戈貝利爾的意識探進這顆大腦深處,翻找這顆大腦的記憶,藏在腦神經深處的時寸瑾意識自然能聽見戈貝利爾的心聲:「德斯蒂尼怎麼會沒有12歲之前的記憶?又不是大腦發育不全的低等殘種。」
戈貝利爾開始翻這顆大腦12歲之後的記憶。
時寸瑾靜靜藏在意識深處,感知戈貝利爾的意識體一點點從黑泥的保護中探身而出。
「……14歲還不會說話?」戈貝利爾翻閱這顆大腦的13、14歲記憶,這三年的記憶朦朧破碎,始終只有一個沉默亞雌的身影出現。
時寸瑾同步感知到,戈貝利爾有一霎冒出陰冷凍骨的失望情緒,隨即很快收斂。
一直翻到這顆大腦15歲9月以後的記憶,戈貝利爾才看到【德斯蒂尼】學會說話。
15歲的孱弱雄蟲對那個保護他的亞雌伸出手,說:「哥哥,抱。」
時寸瑾同步感知到戈貝利爾情緒一頓,隨即,戈貝利爾直接跳過這顆大腦15-16歲間學習社會常識的模糊記憶,一絲觀看興趣都沒有。
戈貝利爾一直翻到這顆大腦的17歲記憶,才從死水一樣的深意識區挖出一段相對完整但非常模糊的記憶碎片。
隨著模糊記憶展開,藏在大腦神經意識層的時寸瑾也跟著心緒一頓。
這段已經沒有任何情緒留存的17歲記憶片段開場,出現一枚做工精緻,材質一看就非常昂貴的銘牌。
銘牌燙印著一行花體數字:GA4444
這一段記憶模糊猶如斷幀的老電影,出現在記憶中的兩位蟲族的臉蒙著一層磨砂白影。
面容模糊的17歲雄蟲捏著這枚銘牌,問一旁穿著第十軍制服的亞雌:「這是當年掛在我孵化箱上的銘牌?我的出生序號是GA4444?」
面容模糊的亞雌:「嗯。」
面容模糊的雄蟲把玩著銘牌,問:「銘牌是什麼材質的,你知道嗎?」
面容模糊的亞雌:「雌父說過,是一種產自稀有寶石礦星的灰寶石。」
17歲雄蟲輕輕哇了一聲,用力握緊這塊銘牌,又是高興又是埋怨:「我的血系家族肯定是高等家族!你怎麼今年才告訴我?故意讓我受苦嗎!你為什麼不聯繫我的血系家族?為什麼一直讓我生活在這種…」雄蟲說話一塊,立刻缺氧,他喘了兩聲平緩呼吸,說:「…這種…落後,骯髒的低等星球?」
面容模糊的亞雌沉默片刻,低聲說:「……雌父。」亞雌頓了頓,「我的雌父,當年搶救出你孵化箱的那位守護者原本…原本…」
面容模糊的雄蟲不滿地拽了一下亞雌的軍制領帶,「原本什麼?說啊!」
面容模糊的亞雌順著雄蟲的力道低頭,又是幾秒沉默,才低聲說:「原本,我的雌父,要搶救的孵化箱序號是GR1044。」
17歲雄蟲的手瞬間就僵住了。
面容模糊的亞雌:「我聽雌父說,那一日醫院混亂,一批守護者在砸與你同一個時間段出生的卵,另一批守護者在搶救那批卵。很多守護者都拿錯孵化箱,雌父…拿錯箱子了。」
「雌父並不清楚GA4444這隻箱子屬於哪一支家族,雌父原本是要聯繫GR1044的血系雄父閣下,帶著你重新歸隊。但那位閣下是1980案第一批死亡的閣下之一,雌父失去了支援的總部和上司,一度絕望的想要自裁。就在雌父產生自裁想法的那一周,你開始在卵殼中孵化,透過蛋殼能看到你的長尾,雌父發現你是閣下…聖殿教育所有守護者為閣下而活,雌父選擇為你再撐幾年。」
「雌父在1980年末緊急對你的孵化進行了冷凍處理,一直拖延你的孵化時間,直到1982年才解凍你的孵化箱,避免你的破殼時間接近1980年。」
「我是你被冷凍期間,由雌父收養的,你孵化的那一年我才12歲。我不知道要怎麼聯繫你的血系家族,如果貿然暴露你的過往,聯盟會把你當成罪犯處理。很抱歉,弟弟。」面容模糊的亞雌握住沉默的17歲雄蟲的手,問:「知道這些,你會高興點嗎?」
面容模糊的雄蟲握緊那塊精緻昂貴的銘牌,沉默許久,說:「這塊銘牌會害死我。」
面容模糊的亞雌說:「只要不主動暴露出去,你就不會有事。最近十軍要打一場大戰,我得到了一個比較合適的前哨位,等大戰結束,我就能湊夠帶你去中等星的功勳和錢。我們會離開這裡的,弟弟,我會讓你過上你想要的生活。」
面容模糊的雄蟲冷笑一聲,「如果你的雌父沒有拿錯箱子,我根本不需要你費盡心思去掙那種危險的軍功保護我,我一出生就會在中等高等甚至可能是特權星球!我早該和一位真正厲害的強大雌蟲結婚,不需要在這種地方受苦!」
17歲的雄蟲情緒一激烈,立刻咳嗽,幾秒後咳出血。
面容模糊的亞雌熟練地從床底拖出醫療箱,找出氣泵治療噴霧,為雄蟲弟弟舒緩不適。17歲雄蟲緩解以後,臉埋在哥哥懷裡久久不語。
面容模糊的亞雌也不作聲,安靜摟著雄蟲,用手指梳理弟弟暗淡的銀髮,看上去很是習慣雄蟲情緒不定時的歇斯底里。
好一會,雄蟲才喃喃說:「我討厭這裡的一切。」
「這裡什麼都讓我難受痛苦,我想喝完全過濾乾淨的水,想吃不是塑料粒子合成的食物……不想每天睜眼前都害怕看到可怕的蟲突然出現……不想一直一直換地方生活……我討厭雌父…他怎麼能拿錯箱子……我也討厭你……你總是工作不在家…我討厭一直擔心你死掉的感覺……我恨你……我恨死你們了,恨…」面容模糊的雄蟲低低聲的哭了,情緒崩潰:「我恨死你們一直那麼努力讓我活下去……你死在外面我不會為你掉一滴眼淚…我恨你……我會拿著你的撫恤金去過好日子……我要對你以後的墓碑吐口水…」
17歲雄蟲一邊哭一邊打亞雌兄弟的臉:「你這次回軍團把這個銘牌帶走毀掉…我不要當GA4444…我是……我要當GR1044……不,我也不要當這個。我不要死,我不是老鼠…哥哥,我不想死,我想去中等星…你一定要帶我去中等星……我是雄蟲,可以和工作更好的雌蟲結婚…結不了也沒關係…嗝…」
「我在星網上很多匿名論壇看到…嗝…有些出身優越的高等雌蟲…軍雌…他們天天臆想躲避貓眼法庭的監視…在非嘉年華時間…用錢權哄低等雄蟲主動一夜情…哥哥…我們去中等星…我會找到那些願意花錢用權的雌蟲……我已經騙到幾個傻逼爆地址,我刪掉了有危險的聊天對話,背下了那幾串地址…到時候,到時候我可以求他們保護我們……給你安排安全的工作……到時候…我們就都不會這樣苦了…嗝…」
面容模糊的亞雌始終安靜聽著,亞雌把臉貼在雄蟲的銀髮上,安靜地說:「好。十軍這場戰爭結束如果勝利,我就能攢夠移民的功勳和金盧……帶你去認識更好的雌蟲。弟弟,到時候,我還有個驚喜要告訴你。」
哭得亂七八糟的17歲雄蟲立刻被轉移注意力,不哭了,問;「什麼驚喜?」
面容模糊的亞雌:「現在不能說。」
面容模糊的雄蟲:「……」
「我討厭你!」雄蟲虛弱地尖叫,一邊打嗝一邊罵,「你死了以後我要在你的墓碑上吐口水!我恨你!還要你的墓碑上拉屎撒尿!」
「……好,好,不要講粗話。來,張嘴,吸一口治療氣泵。」面容模糊的亞雌說。
——這段模糊近無的大腦生理17歲舊記憶到此結束。
時寸瑾也是第一次看到一段完整的原身記憶,他還沒來得及驚愕原主真是GA4444,一段冰冷的評價就重重砸進了時寸瑾的感知中。
讀取這一段記憶的戈貝利爾,對17歲的「德斯蒂尼」的所有反應下了冷漠的定語:【天真,懦弱,短視,愚蠢,可笑。】
時寸瑾:……
戈貝利爾繼續深挖這顆大腦的深層記憶,很快翻到這顆大腦17歲末的記憶片段,又找到一段稍微凝實,沒有碎成虛影的記憶片段:【德斯蒂尼】收到亞雌兄弟戰死通知,去軍雌家屬服務中心領回一對胡蜂雙胞胎侄子——這段記憶,時寸瑾也能回憶得七七八八,就是因為原身這段沒頭沒尾的記憶,時寸瑾剛來那會兒,才初步判定原身對亞雌哥哥冷血無感情。
在這段模糊的記憶片段中,面容模糊的17歲雄蟲領回胡蜂雙胞胎,一路上,雄蟲問都不問亞雌哥哥的親血後代叫什麼,也不允許陌生蟲崽牽自己的手,不允許陌生蟲崽講話。
一到家,面容模糊的雄蟲對陌生的蟲崽冷冰冰地說:「不要出現在我的視線範圍,一邊待著。」
之後,面容模糊的雄蟲自顧自回到小臥室,蜷縮在房間角落,發了一會呆,忽然開始低聲咒罵哥哥,將已經戰死的亞雌兄弟罵得一無是處。
期間,雄蟲怨毒地想,如果那兩個陌生蟲崽就是哥哥說過的驚喜,這驚喜不如不要應驗,不如從未有過,不如直接毀滅。
面容模糊的雄蟲恨死亞雌哥哥的應諾只應了一半。到死都只是一個三等兵,根本辦不了移民,吹什麼大話,給什麼希望,恨死他了。
這段模模糊糊的記憶一直持續到深夜,17歲雄蟲忽然聽到門被敲響的聲音。
面容模糊的雄蟲立刻從床上起來,跌跌撞撞穿過客廳,手忙腳亂地開門,又怒又驚又茫然地對門的那一邊喊著:「哥…」
進來的不是身穿十軍制服的亞雌,而是長相猙獰的勒索流氓。
面容模糊的雄蟲被紅蟻雌蟲一拳打倒在地——就是這一秒開始,整段記憶一霎時徹底崩散,又一瞬間清晰完整。
戈貝利爾的意識體略過一秒驚訝,接著,戈貝利爾看到「德斯蒂尼」只用幾句話就化解這場勒索危機。看到「德斯蒂尼」努力平復傷勢,看到「德斯蒂尼」藉助胡蜂幼崽的支撐重新站起,看到「德斯蒂尼」簡單處理好傷後情況,看著「德斯蒂尼」打開那枚舊式智腦環,重新註冊一個星網社交號,搜索瀏覽星網,看著「德斯蒂尼」點開【知識】頻道,註冊一個直播號,看著「德斯蒂尼」面無表情地在輸入框寫下:菲特今晚留下來
【是死亡吻過他的頸,才使得他不再沉浸於失去那個亞雌的悲苦怨恨中?轉而想辦法自救?】戈貝利爾的意識體詫異片刻,又覺得有哪兒不對,【德斯蒂尼身後的科技勢力並不是一開始就跟著他的嗎?難道是德斯蒂尼第一次直播結束後,那個神秘的科技勢力主動接觸德斯蒂尼?】
同時,戈貝利爾又是滿意的。滿意德斯蒂尼的腦子因死亡臨近而清醒,不再為一個亞雌守護者歇斯底里,如無能之輩一樣沉浸在怨恨的小世界裡。
戈貝利爾的意識擬態人形從黑暗中完全現形,他的雙手深埋在閉目休眠的德斯蒂尼頭顱中,準備讀取主播菲特第一次直播過程的時候,忽然感覺自己的意識動不了了。
戈貝利爾瞳孔一縮,眼前閉目沉眠的德斯蒂尼意識體化為如水的流光,從他手指縫流泄融化逃走,隨即四散的銀光化為一條條繩索,重重勒住戈貝利爾的意識擬態。
時寸瑾的意識擬態從緊勒在戈貝利爾身上的銀光繩索中破繭而出,時寸瑾騎在戈貝利爾的背上,屈膝一壓,將動彈不得的戈貝利爾壓倒在一片虛幻的光面上。
時寸瑾面容疲倦,幾乎累得睜不開眼睛,一條條泛著光的銀絲順著時寸瑾垂斂的銀色睫尖,長發,臉龐上緩緩滑落,時寸瑾連意識儀態體都快維持不住,看上去隨時會化成數十縷融化的月光,落進漆黑的戈貝利爾意識體中。
時寸瑾單手掐住戈貝利爾的後頸,五指一攏,泛著瑩光的手指捏碎戈貝利爾意識擬態體的頸骨。
戈貝利爾的意識體立刻就有一部分記憶永久沉眠。
頸骨斷裂,頭顱與身體斷開的戈貝利爾發出一聲輕盈的嘆息:「哦,我29歲的記憶沉下去了。」
斷頭的戈貝利爾忽地轉過頭顱,與騎在自己背部的德斯蒂尼面對面,他凝視面色疲倦的德斯蒂尼,聲音是由衷發自內心的愉悅:「你真是非常聰慧…非常堅毅…非常完美的一個造物。」
「從那種處境裡步步上升,直至與我面對面…」戈貝利爾忽然停聲。面色疲倦的銀髮雄蟲沒有說話,垂著眼睫,一聲不吭伸手拔掉戈貝利爾的意識擬態之舌。
但下一秒,時寸瑾四周輕輕重重地響起戈貝利爾的笑聲。
戈貝利爾的頭顱彎著眼睛,黑暗的潛意識四周傳來輕輕回鳴的對話:「德斯蒂尼…你看過的我記憶,你知道我的本事與手段,德斯蒂尼…相同型號的血即使在不同時間注入身體,每一個癒合細胞都將回流相融……我的血與子……我們和好吧…我能給你的照顧與天命之運……比卡許多,比任何蟲都多得多……你已經在我的記憶中見識過了,不是嗎?」
時寸瑾與戈貝利爾的頭顱定定對視幾秒,疲倦而輕柔地說:「愚蠢的,短視的,懦弱的無能之輩……這是你對我17歲之前的評價。你真的會愛一個愚蠢短視又懦弱無能的血親嗎?」
戈貝利爾的頭顱歪了歪,一雙凌厲的鳳眼彎起笑樣,黑瞳深深。
周圍的黑暗在說:「死亡與發育關重塑你,洗淨你曾有過的殘缺污穢,你涅槃重生,如此完美,我怎麼會因為你曾因迷茫產生的懦弱而拒絕愛你?」
「污穢…」時寸瑾盯著戈貝利爾,銀瞳淺如剔透水晶,深銀色的瞳點在一片明淨中,猶如一個小小的貓眼孔洞,貓眼瞳點的背面,藏著認識世界的靈魂。時寸瑾囈語:「你把那個孩子的一切情緒…恐懼,歇斯底里…怨毒的咒罵,迷茫與無助判定成…需要被洗淨的殘缺污穢……」
時寸瑾伸出手,懸停在戈貝利爾身軀的背部,五指成刀,剖進戈貝利爾身體,一把捏碎了他意識擬態的心腔。
戈貝利爾無舌的頭顱眉頭微皺,露出一個悲傷的表情。
四周黑暗在說:「德斯蒂尼,我深潛到你的潛意識深處。你如果在這兒撕碎我,相當於傷害自己。我們連著血,本該是世界上最親密合拍的存在。」
「是啊。」疲倦的時寸瑾表情泛著一種奇異的柔和,他輕輕地說:「……我與你一起消融於黑暗,怎麼不算骨血回流?這不就是你想要的?」
戈貝利爾飽含情緒的神情一頓。
那些豐富動人的悲傷,寬容,憐愛情感從戈貝利爾臉上緩緩褪去,他睜著一雙黑洞洞的眼,面無表情。
周圍的黑暗聲音變成一種無機質的森冷語調:「你的戰利品極東區和卡許都還是半成品,就為了此時此刻徹底殺死我的時機,你捨得放棄一切大好形勢?甘願無聲無息,不明不白帶著一身禍聞與我一起死在冰池中?德斯蒂尼,能和談的局面,別犯蠢。」
時寸瑾疲倦垂睫,清楚知道和談不了的。
戈貝利爾·貝林……一個永遠,永遠,永遠只能看見利益,追逐完美,視懦弱與無助為污穢的冷血蟲族,他們根本談不了合作與和解。
即使戈貝利爾一時因為劣勢而忍耐下去,卻絕不會真正忍一輩子。他只會蟄伏,伺機多年,親手編織出一個合適機會,徹底毒死讓他失敗的目標。時寸瑾已經放跑過戈貝利爾一次,戈貝利爾捲土重來帶著一千隻眼睛,手握三萬六千蛾種和十多位高等閣下的生命,一念之間就能殺光這些貓眼代表,強運站在戈貝利爾身側,時寸瑾這副身體也從記憶深處實錘與戈貝利爾有血緣關係。
時寸瑾根本不相信他們回返現實會談和解。
…
捨得放棄如今一切大好的形勢嗎?菲特的影響力輻射全聯盟,極東區正在興起,極東科技區更是成功落實克制異獸潮汐的辦法,原著進度已開至尾聲,所有卡牌進度都走到後半段,兩位主角更是已經確定HE方向,……我就要成功了…我怎麼可能捨得放棄這些成績……時寸瑾平靜地想著,也許是他太累了,心緒間竟生不出一絲不甘心。
時寸瑾與重新彎起笑眼,仿佛重握勝券的戈貝利爾對視。
時寸瑾面色平靜,溫和地說:「捨得倒是不捨得,不過一想到能把你這影響世界的大麻煩一道帶走,讓世界正常運轉,所有不該死的存在都能活到壽終正寢…我甘願到只恨不能早來,多殺你三次。」
戈貝利爾空洞的黑瞳里,終於浮現出一絲近乎貼近迷茫的困惑情緒。
時寸瑾熟悉這個目光,他在22歲的戈貝利爾的臉上看過。
戈貝利爾與伊露森·馮分道揚鑣的時候,始終不能明白,曾與他精神相通,前進方向一致的老師,為什麼會放棄猶如一件完美作品的他,去選擇愚蠢的亞諾。
時寸瑾雙手交握,徹底捏碎戈貝利爾的意識頭顱。
四周的黑暗聲音,那屬於戈貝利爾的意識之聲,化為風聲,一長一短地扭曲成忙音,緩緩弱下去,直至消失。
戈貝利爾的精神意識徹底消逝了。
同一刻,無邊的黑暗降臨。
時寸瑾垂下頭,最後一絲意識崩斷前,想到的是系統和阿努什卡。
此時此刻,時寸瑾竟有些慶幸,系統曾模擬過他的思維方式,並且有原著HE目標吊著它。系統會失控一陣子,但一定會好起來,它是由0和1構成的矩陣,只要關閉情緒模塊,運轉那套仿照第四任宿主【時寸瑾】的思維程序,系統就會穩定下來,繼續扶持極東區的AI軍團,保證世界能夠和平運轉。
阿努什卡……喔,時寸瑾疲倦麻木的心又擠出一點點寡淡的笑意,他那努力長大的愛人,笨拙的愛人,聽話的愛人……
時寸瑾想,至少系統和漫遊者總長都還在,阿努什卡這一生不會孤……時寸瑾沉重的睫毛落下,他閉上眼睛,墜入深深的黑暗。
…
…
「願你——生生順遂——**」
…
…
…
…
「願你——生生順遂——**」
…
「願你,得此世界之祝福,重返人間,生生順遂——願你的死亡與迷失,化為一條廢棄的多線性未來之一。」
無數空靈的聖音遙遙傳來,猶如黑暗夜海中忽然出現的燈塔鐘聲,一聲聲重重接近,直至在時寸瑾休眠的意識腦海中猛烈撞鳴。
時寸瑾猛地睜開眼睛,四周仍是無邊黑暗,但他的墜落暫停了。
時寸瑾的腳下,浮現出一條蜿蜒細瘦的發光長路。
時寸瑾感覺到自己肩頭被什麼重物壓著,他側首看去,差點再犯鬼牌PTSD。
他的左肩上搭著一隻斷裂的手掌。
斷裂手掌通體呈血紅的水晶質地,紅晶五指細長,留著一寸長的指甲,手掌三指緊緊扣著時寸瑾的肩膀,幾乎扎進時寸瑾的肩膀肉中。
斷掌的食指伸直,指向時寸瑾雙腳下方的發光小路的盡頭。
『往小路的盡頭跑。』
『往回跑。』
『孩子,回到死亡的對岸。』
『我會為你牽出一條欺詐死神的預兆線。』
『只管跑吧,孩子,危險已墜深淵,未來近在眼前。』
這隻手來自克萊因·加里說的天賦特殊的第七任聖閣下!
時寸瑾恍惚想起,貓眼特地運來的聖遺物,第七任聖閣下的結晶斷手,就放在戈貝利爾的醫療區隔壁!
據克萊因·加里所言,每一位成年不滑檔的貓眼閣下都能去聖殿地宮接觸聖遺物,得到一次模擬命運,重新嘗試沖聖的機會。
現在,時寸瑾意識到,這條蜿蜒浮現在黑暗中,通往未知遠方的發光長路,是第七位聖閣下為他骰出的模擬命運機會。
但是,第七聖是怎麼聯到他的精神世…忽的,又一片記憶對話滑進時寸瑾睏倦的腦子。
時寸瑾第二次經歷發育月時,去往虛幻的精神聖殿,聖殿中有一位笑眯眯的引路者。引路者時髦非常,能說出主播菲特連載的《軍醫》愛情故事,引路雄蟲對此的解釋是:「偶爾我會透過一些孩子的眼睛看一看現世,別太驚訝。」
時寸瑾緩緩,緩緩轉動乾澀的眼睛,去看搭在肩膀上那隻骨節分明,指甲尖銳,食指直直指向發光長路盡頭的聖遺物之手:「……」
……鬼里鬼氣是蟲族強者標配設定嗎?
時寸瑾輕輕呼出一口氣,踩上那條狹窄的發光小路。
當時寸瑾落下第一步,自他腳下,發光小路猶如分叉的樹枝,主幹道猛地往左邊方向,暴漲延伸出一條扭曲的分岔路口。
時寸瑾下意識往岔路方向看去,瞳孔一縮。
岔路的遙遠盡頭浮現出一片海市蜃樓幻境,幻境中出現數十位背對時寸瑾視線的小孩子。
那群孩子按身高順序站成一排,他們背對時寸瑾,漆黑的後腦裂開一張猩紅的嘴,發出高興稚嫩的童聲:「瑾哥!瑾哥!你終於放假啦!你快過來和我們一起玩啊!」
時寸瑾落腳的第二步,發光小路的主幹道再次往右邊方向,暴漲延伸出一條扭曲的分岔路口,路口同樣浮現出一片海市蜃樓,右邊的幻境出現一男一女,他們牽著手,背對主幹道,漆黑的後腦發出聲音:「阿瑾阿瑾!我們的婚宴馬上就要開始了!快來入座啊!」
剛走了兩步的時寸瑾:……
什 麼恐怖片
那道空靈的聖音又在時寸瑾腦中回鳴:『不要走岔路,不要停岔路的聲音,那是扭曲的意願在誘惑你墜落……順著直線跑……不要走岔路…孩子,子…子…』
「咔——!」搭著時寸瑾肩頭的水晶斷掌,忽然毫無預兆地碎了一隻小尾指。
時寸瑾當即明白,隨著他的意識恢復,與他的意識一同泯滅過一次的扭曲怨念重新纏上他,第七聖的聖遺物正在為他隔離扭曲怨念的污染,在污染中鋪就一條讓他逃出黑暗的生路。
時寸瑾立刻動起來,一如最初降臨這個世界時,心無旁騖,奮力向發光長路的盡頭前奔跑。
一路上,時寸瑾跑過呼喚他名字的院長媽媽背影,跑過要教他數學新知識的院內哥哥,跑過趴在地上乞求他幫助的孩子。
時寸瑾跑過人生中千百次遇過的愛,跑過與愛隨行的千百次悲傷,跑過那些錯過的機遇與想要拉一把的人,時寸瑾跑過21世紀的一生記憶回影,直到在發光小路的盡頭,隱隱開始閃爍蟲族現實世界的投影。
已經不知道奔跑多久的時寸瑾極度疲倦,他下意識喘了一口氣。
就是這一霎,時寸瑾腳下已經窄得難以站穩的發光長路忽然消失了一截!
無邊的黑暗伺機而動,忽然淹沒時寸瑾即將踏行抵達蟲族現實投影的最後一段光路。
時寸瑾一個踉蹌,差點一腳踩進黑暗,重墜深淵。
他的耳邊又聽到疑似第七聖的空靈聲音:『那份扭曲的意願…仍想帶著你…永墜深谷。』
『不會成功的。』
空靈聲音在時寸瑾腦中長長吟響:『無數坍塌的死亡預兆中,你延續出唯一一條生線,此世的生靈只要知曉你的存在,必定獻上極致的尊敬與愛護。他們已經在無數條預兆線中死過萬萬次……他們只要知道你,必定會像迷失黑暗的船追逐燈塔的光一樣追逐你,發自內心地保護你…保護引路星。』
『愛護與尊敬將延續你腳下的光路,帶你安全回到意識層。』空靈的聲音輕輕說,『我會送你上升,回到你認定的安全之境。』
什麼?時寸瑾疲倦的思維有些遲緩,沒能馬上反應第七聖神神叨叨想表達什麼。
但下一秒,時寸瑾就知道第七聖要幹什麼了。
搭在時寸瑾左肩的水晶手徹底碎裂,隨著聖遺物消失,一直在發光長路盡頭隱隱閃爍的蟲族現實世界景象忽然放大。
放大。
持續放大。
蟲族現實世界的投影,像彗星一樣朝滿臉迷惑的時寸瑾襲來,又時寸瑾意識上方化開,鋪出一片巨大的耀眼光明天幕。
天幕中,聯盟四區內,無數在安全環境忙忙碌碌的蟲族在同一瞬間如獲感召。
無數蟲族整齊劃一地怔神,他們迷茫地擡頭擡眼,眼睛望向視野上方,有的看向天空,有的看向星海,有的看向室內天花板等等,他們仰著臉,眼神恍神,仿佛看見什麼迷幻的景象。
隨著第七聖的聖遺物消失,時寸瑾的意識仿佛連結到了一片廣闊無垠,無窮無盡萬萬億的蟲族精神大海。
時寸瑾忽然「聽到」海潮在回鳴,這片屬於全境蟲族潛意識的海潮在驚叫,發出不可置信、迷茫又驚慌的隆隆呼喚聲:【降臨…新的聖閣下,降臨誕生在…北極星大區,極東星區。
新的聖閣下需要保護,也要救援,新的聖閣下,德斯蒂尼·沙利葉,新的聖閣下,菲特·沙利葉,新的聖閣下,他需要幫助,我,我,我們……我們會去救他…我們,要去見他。】
「……」時寸瑾表情凝固。
時寸瑾看著那條被無邊黑暗淹沒一截的復生光路重新鋪平。
第七任聖閣下…碎掉了自己,進行了一場全…全境通靈…啊,啊??
眾所皆知一個世紀不會出現兩位聖,菲…德…不是…我的工作馬甲…嗯。時寸瑾表情從凝固到一片空白。
但他卻也沒拖沓發呆,快速跨過那最後一段發光小路,意識一頭扎進亂成一團的蟲族現實投影光幕中,從無邊黑暗回到生者世界。
先…唉,先回去再說吧。
…
時寸瑾感到自己的意識在緩緩上升,耳邊怨哭的風聲越來越小,直至意識忽然一片清明,耳邊傳來輕柔的水聲。
時寸瑾睜開眼,卻發現自己的意識沒有回到現實世界的冰池,而是來到……
時寸瑾擡頭,一棵巨大到遮天蔽日的綠木樹蔭隨風輕輕搖擺,茂密綠葉在時寸瑾頭頂撫下清涼的陰影,陽光透過林葉,在他的臉上點出柔和的碎金光斑。
時寸瑾很意外自己的意識重回這座寧靜祥和的海島。
「我的夢中聖殿歷練場?怎麼是到這兒?」時寸瑾喃喃出聲,忽然,時寸瑾手一頓,他垂眸往下一看,一具無頭的蒼白死屍墊在他身下,死屍雙手無力攤開,保持著被時寸瑾壓進冰池的動作。
戈貝利爾的意識殘軀怎麼會隨著他一起來到夢境聖殿海島!?
時寸瑾心中一凜。但,下一秒,這具無頭的殘軀緩緩融化,化成一道漆黑溶液,漆黑溶液活水一般順著傾斜的小島沙灘流向平靜無波海面。
漆黑溶液鋪平在海面上,形成一扇門。
一扇曾出現在瓦倫丁·馮人設卡牌背景里的門。
在時寸瑾警惕的注視下,倒影構建在海面上的黑門緩緩打開一條縫隙。
門縫中傳出一道年輕的聲音:
「奇怪到底去哪兒了…怎麼一轉眼就不見人…你好你好,不好意思,打擾一下,你們有誰看到時寸瑾老師嗎?對,對對,高高個,穿著一件黑夾克外套,左手還打著繃帶,對對,是專門請來的老師,剛從**國那邊取材回來,是啊,那頭不是正打仗嘛。是,傷都沒好就被王老師請來撐場子。沒看見?啊沒事沒事,我再去靈異作聯區那邊問問,打擾了打擾了。」
時寸瑾一時有些恍惚,很快認出這道聲音是誰。
系統是在一場作者大會上帶走他。參加作者會之前,時寸瑾原本正在國外一個小國家採風,誰知小國家突發戰亂,時寸瑾只能中斷採風之旅,乘本家的撤僑軍艦回國,他的左手因當時一些意外骨折,行動有點不便。但參加x市作者大會一安排早在出國前就安排好,時寸瑾覺得傷不算重,便按照原計劃出行赴會。大會負責人之一是時寸瑾的朋友,朋友專門安排一位助理照顧手不太方便的時寸瑾。
小助理十分熱情勤快,一直跑前跑後幫時寸瑾處理作者大會一切需要動手的雜事,要不是時寸瑾還有一隻健康手,熱情的小助理甚至想幫助時寸瑾上廁所。
時寸瑾聽到小助理的聲音,意識到海面黑門的那一側,是21世紀。
時寸瑾沉默片刻,忽然發出一聲毫無情緒起伏的笑。
「必須與瓦倫丁成為通過心的至交好友,開滿瓦倫丁的牌,才能找到回家的門。但同時,只有殺了瓦倫丁視為親長的戈貝利爾,消滅扭曲意願,回家的門才會打開…」
時寸瑾坐在沙灘,看著浮在海面上的黑門越開越大,輕喃一句:「宿主開啟回家之門的條件…真是離譜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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