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恨透了暗無天日
2024-09-15 10:02:13
作者: 鮮梨多
第九十七章 恨透了暗無天日
蘇橙被迫躺在病床上整整半個月,他從一開始哭過後,就再也沒有流過一滴眼淚,只是神情一天比一天冰冷,像一棵迅速枯萎的橙子樹,透出沉沉的死氣。
李驚木心尖翻湧著濃郁的苦澀,望向蘇橙的眸光滿是悲傷。
「今天我們出院吧。」李驚木坐在蘇橙的床邊,垂眸安靜地等待著審判。
蘇橙扭頭漠然地看了李驚木一眼,蒼白的唇角微微上揚,勾出嘲弄的弧度:「去哪兒?」
「回家,回我的家。」李驚木心口一陣窒悶,明明蘇橙就在他眼前,他卻開始懷念曾經那個意氣風發、神采飛揚的少年。
「然後呢,一直躲在你的家裡,不被允許見天光,安安分分地扮演個死人,對不對?」蘇橙眼睫微顫,語氣平淡沉靜,似是在訴說無關緊要之事。
李驚木一聲不吭,算作默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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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橙疲倦地閉上雙眼,他這半個月,屏蔽了所有的外界消息,無非是蘇曉和他葬身火海,蘇氏被江氏收購罷了,他猜都猜到了。
可是,唯一令他擔憂的是蘇父和蘇母,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蘇橙迫不及待地想要得知他們的近況,可不管他怎麼哀求李驚木,李驚木都守口如瓶,漸漸地,他就閉上嘴,愈發沉默寡言,眉宇間縈繞著濃重的倦意。
李驚木的家跟他的人一樣,寡淡、冷清、無趣,推開破舊的院門,李驚木拽著蘇橙細瘦的手腕,把人強硬地拉進來,隨後又迅速關門。
蘇橙甩開他的手,一把摘下臉上的黑色口罩,不耐煩地皺起眉:「我都跟你說了,我不要跟你走,我要立刻、馬上見到江綏。」
李驚木不搭理蘇橙,沉默地走上前,不由分說地再次抓起他的手腕,執拗地往屋裡帶。
蘇橙一反常態,突然劇烈地掙紮起來,可李驚木力氣太大,他根本掙脫不得,惱羞成怒之下,他低頭就狠狠咬在李驚木的虎口上。
李驚木疼得悶哼一聲,卻忍住甩開蘇橙的衝動,悄無聲息地收緊了手指。
蘇橙頓時疼得臉色煞白,不甘不願地鬆開牙關,紅著眼憤恨地瞪著李驚木的後腦勺。
半個多月的憋悶、委屈、怨恨一齊湧上心頭,蘇橙直接沖李驚木破口大罵:「你助紂為虐!我瞧不起你!李驚木,我恨你是一塊木頭!」
李驚木腳步一頓,唇瓣繃得死緊,他不是個好脾氣的人,可是,蘇橙在他眼裡,那麼瘦小又可愛,就像那隻流浪的小玳瑁,招人稀罕又心疼,所以,他總是小心地收斂著脾氣,生怕不小心就傷害到他。
「你勸我找份正經工作,我聽進去了,所以費盡千辛萬苦,應聘上了江綏的保鏢,他是我的僱主,所以,我只聽從他的命令。」李驚木把蘇橙帶進屋內後,就面無表情地解釋。
蘇橙一時語塞,他苦悶地抓了抓頭髮,表情痛苦又茫然:「你非得幫江綏做事嗎?我一定會殺了他的,一定會的!」
蘇橙似乎陷入了可怕的魔怔中,李驚木做不到無動於衷,他衝上去克制又溫柔地攬住蘇橙的肩膀,急得額頭布滿熱汗:「你不要激動,離職也需要一段時間,你總得讓我找好下家吧,要不然,我連自己都養不活,遑論還加了個你。」
他說到後來,嘴裡竟然嘗到了久違的苦澀,就算有天仰望的月亮隕落又怎樣,沼澤地的泥巴依然束手無策,連自保都無法做到。
蘇橙忽然停止掙扎,他惶惶然地擡起頭,清澈的眼裡閃爍著掙扎的苦楚,那麼清晰又直白:「我不能死,我還在等著我的玫瑰回家。」
李驚木無可奈何地嘆息一聲,握住蘇橙的手緩緩鬆開,又擔心他摔倒,於是只得虛虛扶住他,聲音低不可聞:「這個沒辦法了,你已經死了,你的父母甚至出面認領了你和蘇曉的骨灰。」
蘇橙眼前一陣發黑,他無力地癱軟在地,李驚木順著他一起跪坐下來,他不忍地闔上雙眼,心臟緊縮得絞痛起來。
蘇橙好不容易煥發出的一點生機,再次被他殘忍地剝離取出,李驚木格外痛恨無能為力的自己。
「我知道了。」蘇橙輕柔又堅決地拂開李驚木的手,慢慢將身體蜷縮成一團,失去焦距的大眼睛望著空空如也的雪白牆壁。
脆弱得就像一具失去生氣的提線木偶。
李驚木遲緩地站起來,他現在能為蘇橙做的,就是儘量遠離他,留給他足夠的時間與空間,就像要給受傷小獸足夠的安全感,小獸才能放心地舔舐傷口。
自從這次爭吵後,蘇橙再也沒跟李驚木說過一句話,終日只呆呆地抱膝坐在沙發上,持續地神遊天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李驚木有時候趁蘇橙累極睡著抱他起來的時候,才驚覺蘇橙輕得就像一張薄薄的紙,甚至還會被他的骨頭硌得生疼。
蘇橙越來越像一隻精美易碎的瓷器,李驚木心頭的恐慌感一日強過一日,他無法每時每刻都待在蘇橙的身邊,又不放心讓精神恍惚的蘇橙獨自呆愣在家,於是,他翻遍了家裡的角落,總算找出了幾張老舊的CD,都是些曾經風靡一時的外國片。
李驚木打開久不使用的電視機,把CD放進光碟驅動器內,在即將放映的空擋,他忐忑又緊張地扭頭去看蘇橙的反應,他依舊抱膝懨懨地窩在沙發上,就像一株病了的橙子樹。
流動的光影落在蘇橙的眼眸中,似乎激起一些神采,他並不排斥,李驚木頓時鬆了口氣,他又折返回臥室,翻箱倒櫃搜出幾張CD,他看也不看就一股腦地塞進蘇橙的懷中,俊朗的臉上罕見地飄過一抹羞澀的緋紅:「對不起,我的家跟我一樣無聊,翻遍所有角落,才找到點這些玩意兒,不知道你喜不喜歡,這已經是我......最有趣的東西了,我......我先去上班了,你要是無聊了,就自己挑些感興趣的CD看看吧。」
蘇橙的臉上無悲亦無喜,他沒有搭理李驚木,眸光始終落在躍動的電視屏幕上。
李驚木鼓起的勇氣瞬間泄了個乾淨,他懊惱地低垂下頭,無奈地搓了搓衣角,就擡手尷尬地摸了摸挺翹的鼻尖,忽然沖蘇橙苦笑一下:「那我先走啦,中午會有人來送餐,你還是跟往常一樣,等人走了你再開門取,還有,千萬不能出門,否則......」
蘇橙冷漠的面具寸寸龜裂,他不耐煩地隨手抽出一張CD,狠狠地砸在李驚木的俊臉上,徹底打斷他的喋喋不休,蘇橙恨恨地瞪他一眼,就像一隻被惹得渾身毛都炸開的貓兒,朝他亮出尖利的爪牙:「滾吶!」
李驚木失魂落魄地轉身,臉上閃過一絲受傷,他挺直的背脊微微駝下,整個背影都透露出可憐巴巴的味道。
蘇橙氣不打一處來,渾身的暴戾無處發泄,他抄起茶几上的玻璃杯,正要砸下去的動作卻生生頓住,過了好半晌,他又放下僵硬的手臂,將那被子放回原位。
李驚木開門又關門的聲音響起,蘇橙陡然間卸去了尖銳的刺,無措地伸出雙手捂住臉頰,急促地喘息著,他為什麼會變成連自己都厭棄的模樣?
為什麼,一夕之間,所有都分崩離析,他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被人殘忍剝奪。
蘇橙無聲悲慟許久,才緩緩挪開手,他的指尖無意間划過一張冰涼的CD,像是有種魔力吸引著他低下頭,鬼使神差地抽出那張表面毫無信息的CD。
他盯著那張詭異的CD看了半天,暗罵自己一聲無聊就扔到地上,CD滾在地上跳躍了幾下才停下,卻莫名撥動了他敏感的心弦。
蘇橙最終還是站起來走過去,彎腰撿起那張CD,然後走到光碟驅動器那裡......
直到驅動器將那張CD吞進去,蘇橙才驀地回過神,他抿了抿蒼白乾澀的唇瓣,回身規規矩矩地坐到沙發上,他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麼,只聚精會神地注視著電腦屏幕。
短暫的藍屏後,畫面就清晰起來,蘇橙不由屏氣凝神,目光掃過一幀幀迅速流動的畫面,他的呼吸逐漸急促起來,眼眶也緩緩地紅了。
這張CD竟然完整地記錄了李驚木參加地下拳擊場的全過程,他以一己之力,單挑了十九個膀大腰圓的拳擊手,最終取得了第一名,耀眼的白光打在他冷峻的面容上,襯得他就像一個不近人情的王。
李驚木的實力與成就並不令蘇橙驚訝,他在乎的只有CD結尾的時候,詳細地介紹這個地下拳擊場的規則。
Death拳擊場,不僅是名利的爭奪場,更是一場命運的豪賭。
只要有人拿下本場的第一名,主辦方就會無條件地滿足他的願望,哪怕是殺人、越貨。
蘇橙感覺渾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他痴痴地盯著不知何時就結束的黑屏,眸中驀地燃起兩盞簇簇的火花,或許,他可以去掙一掙。
被長期關在封閉的地方,蘇橙都快被逼瘋了,他厭倦了無望的等待,恨透了暗無天日。
不就是賭的命嗎?蘇橙舔了舔唇畔,嘴角勾出一抹詭異的笑,如果能殺掉江綏,他的這條命,也不算白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