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齣好戲

  一齣好戲

  照顧了小醉鬼一會, 容隨讓在一邊清點禮品的大總管過來照顧他，自己去了前廳。

  作為宴會主人，他還是不能缺席太長時間。

  格芬奇樂呵呵把禮單交給旁邊的人, 自己樂呵呵杵著手杖過來了。

  黎遇舟被安置在休息室里柔軟的床上，臉頰壓著枕頭睡得紅撲撲的。額頭微微出了點熱汗。

  格芬奇坐在邊上, 用熱毛巾給他擦了擦汗。

  黎遇舟驀地睜眼，眼裡閃著精光，看著似乎很清醒的模樣。

  

  他看了格芬奇幾秒，開口道：「我認得你，你是埃奇爺爺！」

  格芬奇笑得鬍子抖了抖, 他順從地應道：「是是是, 我是埃奇爺爺。」

  陛下既然已經把他帶過來了, 就說明黎遇舟已經知道陛下的身份了，自然也能推出他的身份。

  黎遇舟，這顯然是醉了在說胡話呢。

  黎遇舟嘟囔道：「埃奇爺爺怎麼也來了, 球球在您家玩還沒回來呢。」

  埃奇笑得更是和藹, 「球球待會就回來。」

  黎遇舟的臉在枕頭上蹭了蹭, 更顯得臉蛋緋紅。

  「好喔，那他回來了叫我一聲。」

  格芬奇終是忍不住，哈哈大笑幾聲, 一旁算帳清點的人都忍不住回頭看了幾眼。

  陛下和今天心情看著都很好啊。

  格芬奇輕輕把黎遇舟晃醒，後者睜開眼, 有些迷瞪地看著他。

  「小舟先把醒酒湯喝了再睡, 不然等會頭疼。」格芬奇端起在一旁晾著的醒酒湯。

  黎遇舟看著冒白煙的湯，下意識吹了吹, 「很燙。」

  「陛下特地叫人熬的。」

  黎遇舟混沌的大腦緩慢轉動幾周，遲鈍地端起湯, 喝了下去。

  四捨五入，那就是陛下熬的，喝就喝吧。

  喝完湯，黎遇舟再次閉上眼，陷入嬰兒般的沉睡。

  格芬奇笑了一下，拿了在邊上坐著。

  過了一些時間，黎遇舟再次轉醒。

  睜眼，他發現自己睡在一個陌生的房間。

  驚嚇幾秒，才緩慢回憶起自己好像是來參加容隨的生日宴會了，一個人縮在角落喝了不少酒，然後就暈暈乎乎來這裡了。

  「小舟醒了？」一旁傳來聲音。

  黎遇舟看去，眼睛瞪大：是格芬奇大總管！

  格芬奇笑著，「戲劇快開始了，小舟要去看嗎？」

  他繼續道：「方才陛下來看過你，只不過你一直睡著，就沒叫醒你，等你醒了讓我把你帶過去，陛下已經先去了。」

  黎遇舟麻溜爬起來，跟他朝外走去。

  「戲劇？」黎遇舟疑惑。

  格芬奇杵著拐杖慢悠悠往前走，笑眯眯道：「每年陛下生辰宴，都是以皇家戲劇團排的一齣戲結束，這幾年每年都是同一場戲，不過今年倒是換了一出。」

  「什麼戲？」黎遇舟問。

  格芬奇意味深長地說：「一齣好戲。」

  ——

  皇家劇院離皇宮很近，參加宴會的大部分賓客都是給君王面子順便來結交人脈的，劇院裡是不允許大聲喧譁，因此宴會散了來看戲的人也就少了很多，只剩下一部分不得不來或者真心愛看戲的坐在台下。

  格芬奇把黎遇舟引進後台，看見了在和一個年輕男人交談的容隨。

  「這是皇家戲劇團團長利修。」容隨指了指利修，對黎遇舟說道，又沖利修說，「這是你們皇后。」

  黎遇舟臉一紅，看了眼容隨：光天化日啊啊啊啊在說什麼啊！

  利修嘿嘿一笑，「皇后還真好看，這齣戲沒白排！」

  他和這齣戲有什麼關係？

  黎遇舟疑惑，但話題很快被引到別處去，也沒人再提起。

  安排妥當，確認無誤，戲劇也很快開場。

  每部戲約莫二三十分鐘，很短，有的甚至是一部只有十來分鐘的小短片，因此每次都會演個四五場才罷休，基本上宴會散了來看戲的，都得半夜才歸。

  黎遇舟和容隨坐在觀賞視野最好的位置，那一桌上只有他們倆，格芬奇坐在旁邊那一桌。

  以往容隨這一桌都只有他一個人，今年卻是多了個人，還真是稀奇。

  來看戲的賓客不算多，但也把小劇院坐得滿滿當當，此刻都小聲交頭接耳，討論這位坐在帝王身側的是何等人物。

  而此刻，位於暴風眼中心的兩人，正坦然地湊在一起說話。

  黎遇舟：「這個糕點看著好好吃。」

  容隨：「大口吃，等會給你打包一份。」

  黎遇舟羞澀：「這不好吧。」

  容隨目光溫柔：「你已經吃上了。」

  說著，意有所指看了眼黎遇舟已經摸上點心的手。

  桌子上擺了些宮廷里才吃得上的點心，味道很是不錯，還有茶飲。

  黎遇舟小口喝茶，朝周圍看了兩眼，發現他們桌子上多了一疊別人沒有的東西。

  黎遇舟好奇湊近，是一碟白色的膏狀物，裡面依稀能看見珍珠大小的顆粒狀物體，上面點綴了兩片小綠葉。

  注意到黎遇舟的視線，容隨用勺子攪碎那一碟，舀了一勺餵到他嘴邊。

  「這個味道不錯，嘗嘗嗎？」

  黎遇舟看著湊到唇邊的食物，心道來都來了。

  然後就張大口，一口包進去，防止漏出來。

  腮幫子鼓起來，就很像一隻囤堅果的倉鼠

  邊上傳來一聲輕笑。

  黎遇舟倏地擡頭看去：你在笑我！

  容隨斂眸裝無辜：我怎麼敢？

  對視無果，黎遇舟細細品味。

  這點心雖然看著有點噁心，像被放進史萊姆的青蛙卵，但味道嘗起來還不錯。

  容隨在他耳邊小聲說：「這是馬奇大廚特地做的，晶翎魚卵油果膏。」

  黎遇舟接話：「感謝我的救命之恩？」

  「……」容隨咽下未盡的話，點頭，「對，他托我說謝謝你。」

  黎遇舟大度擺手，不客氣。

  油果是微甜的口感，搭配了有些酸的果醬，中間的魚卵Q彈有嚼勁，不腥，反倒有一股鮮甜和奶味。

  黎遇舟又吃了幾大口，這才想起來，晶翎魚卵這食材似乎有點耳熟。

  好像是……馬奇朵特地找來的，當初就是要參加比賽都沒捨得用上，專門等著陛下生日這天獻上。

  黎遇舟記得當時他手裡也沒多少晶翎魚卵，估計總共做出來也就這一小碟，竟有大半都進了他的嘴裡。

  黎遇舟一邊在心裡向馬奇朵懺悔，一邊又舀了一大勺放進嘴。

  好吃！

  這邊，戲劇正式開幕了。

  第一場戲講了一代明君治理國家的坎坷經歷，先是從悲慘的經歷說起，再到年少登基卻被朝臣刁難，後中年掌權又遭親信反叛，再加之全國各地災害頻發，總之就是怎麼慘怎麼來，但好在戲中這位皇帝英勇過人，用人不疑，憑藉自身的膽識和謀略，最終擊退侵略者，維護國家安寧。

  黎遇舟看了個大概，越看越複雜。

  在短短三十分鐘之內演完了皇帝的一聲，一分鐘之前還在拼命護著皇帝逃出去的侍衛，下一秒就成了內奸，不到十分鐘，皇帝完成了從十歲到四十歲的轉變。

  黎遇舟看得嘆為觀止。

  他扭頭，看了眼容隨，發現對方面色如常。

  他想，也是，這種場景下的戲劇，肯定會經過陛下的審閱，不然惹怒了陛下，戲劇團的人肯定會遭滅頂之災。

  容隨注意到黎遇舟眼神複雜、欲言又止的模樣，揚眉道：「舟舟怎麼了？」

  黎遇舟抿唇：「這種戲是不是有點……」有點唱衰了？你還在呢，怎麼就寫到了皇帝七十歲壽終正寢傳位給下一代了？

  容隨只是一笑，「為了警醒我自己。」

  黎遇舟瞳孔地震：好、好直白又激烈的警醒方法。

  又看了幾部戲，黎遇舟越看越迷糊，眼睛都睜不開了，但又記掛著自己和容隨坐在最顯眼的位置，趴著睡覺有損形象。

  他困得眯起眼，腦袋也一點一點的，像是一直在勾.引的魚餌，在水裡反覆試探。

  其實這台戲也就是走個形式，畢竟是從以前就流傳下來的習俗。

  台上這些戲有些以前演過，容隨看得膩了，手托住腮看黎遇舟強行清醒的迷糊模樣，兀自笑了。

  「笑什麼……」黎遇舟嘟囔一聲，卻是徹底趴著睡著了。

  容隨揉了揉他的腦袋，接過格芬奇手裡給他準備的外袍，披在黎遇舟身上。

  戲劇趴推行到最後，容隨還是把黎遇舟晃醒了。

  「寶貝快起來，有出好戲看。」略帶磁性的聲線在黑暗中顯得有些低沉，聽著像是來自中世紀的惡魔，在誘人犯罪。

  黎遇舟半醒不醒，呆呆地看著容隨，「……怎麼不早點叫醒我？晚上都睡不著了。」

  容隨忽地一笑，「晚上精神點好，有力氣做別的。」

  「做什麼別的……」黎遇舟突然閉嘴，瞪了容隨一眼。

  光天化日……雖然已經晚上了，雖然都在劇院裡，但這也不是大晚上發.騷的理由！

  「好了好了，舟舟我們繼續看戲。」容隨哄著他。

  黎遇舟也看向台上。

  此時，黑下去的燈光緩緩亮起，舞台重點出現唯一的亮處。

  每一齣戲的演員臉上都有精緻的妝容，根本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中間站著一隻漆黑的小貓，身上披了小紅斗篷，看起來威風威風凜凜，一旁圍著站了一圈黑衣人，手裡都拿著刀，顯然來勢洶洶。

  黎遇舟嘴角一抽：這貓怕不是容隨，那黑衣服也眼熟得很，好像是某位公爵死侍的衣服。

  這齣戲講述了一個可憐的小貓被仇家追殺流落荒星，又遇到善良的田螺少年，田螺少年做得一手好菜，把小貓餵得白白胖胖，小貓最終便成人，以身相許報答田螺少年。

  黎遇舟：「……」故事很好，就是，好像有點反過來了。

  沒聽說田螺姑娘和狐貍報恩出現在同一個故事裡啊？！

  剛開始黎遇舟還好奇那隻貓怎麼會這麼聽使喚，居然劇情走到哪他就演到哪，而且表情動作還很生動形象，直到那隻貓直接變成了人。

  「……」抱一絲，差點忘記了，你們這裡的動物能變身的。

  咻——一下，就大了。

  黎遇舟咂摸過味來，覺得哪裡不太對勁：這完完全全就是他和容隨的故事吧？！有心人一想就能想到！

  他猛地轉頭，對上容隨看過來的無視眼神，似乎在詢問他怎麼了。

  黎遇舟：「……」不是說好先不公開嗎？這已經是放在明面上了吧？！

  幸好容隨以前據說是白色的貓，這隻黑貓想來也沒什麼人能聯想到他身上，更遑論莫德雷特公爵專門培養出來做機密任務的死侍的服裝了——估計見過死侍服裝卻還活著的人，也就那麼幾個了。

  他，黎遇舟，很榮幸成為其中之一。

  而且，戲劇講的是最近的這場追殺，本就極少有人知道，知曉容隨受傷失蹤的人並不多，在場的只有容隨的親信以及莫德雷特公爵的親信了解——這種場所，莫德雷特公爵作為唯一的皇叔，自然是必須在場的。

  黎遇舟悄咪咪往某個方向看去，果不其然，借著剎那間驟然亮起燈光，看見了莫德雷特公爵完全漆黑的臉。

  莫德雷特公爵的視線緩緩轉來，表情猙獰，扯出一抹冷笑。

  不過，黎遇舟很快看見容隨也扭頭，挑釁一笑，前者臉更黑了。

  燈光再次落下，全場響起熱烈的掌聲。

  一時間，黎遇舟不知道這掌聲是給最後這齣戲的，還是單純為了慶賀君王生日的圓滿結束。

  宴會散了，容隨直接拐著黎遇舟往宮殿裡跑。

  沒有去宴會廳所在的宮殿，而是去了另一棟更遠也更華麗的宮殿。

  皇宮裡的人都在收拾宴會廳，要麼是準備明日的事程。

  容隨牽著黎遇舟，光明正大往裡走。

  忽地，黎遇舟站住腳步。

  容隨扭頭：「？」

  黎遇舟從口袋裡摸出一個小小的平安扣，上面系了一根繩子。

  「準備得有些倉促……祝你生日快樂。」黎遇舟眼睛亮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