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第 29 章
2024-09-15 09:30:18
作者: Z鹿
第 29 章 第 29 章
從醫院回來,陽光穿過劉海間的縫隙撫摸額頭,藺唯走得很慢,空空如也的手輕鬆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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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年多的治療,她終於不用再吃藥了。有時候還會渾身沒力氣,一動也不想動,可想從窗戶跳下去的心情至少沒了。
陽光正好,藺唯信心滿滿,她又覺得自己行了。
她路過小吃攤時買了半斤醬香餅,邊走邊吃,心情從來沒這麼順暢過。
既然是新的開始,那就要新到底,除了不再吃藥,也要再開始點新的東西。
話說上一次發消息,除了給蘭阿姨或回復班群,還停留在三個月前姚清妍發的動畫表情。藺唯從來不看球賽,評價不出黎晚的水平,仍看得津津有味。
黎晚在一群男生間揮灑汗水的樣子,格外比擬巾幗英雄,每一個女生看到,內心都會燃氣替代性的自豪。
在那裡的都是外班的體育健將,六班的男生倒一個看不見,只有一個女生,也就是黎晚。
藺唯想,其實最該訓練的是關一哲,就憑他那體育不及格的范兒,恐怕就連跑完全程都做不到。而從一開始,藺唯就跟楚雲齊合不來,她們之間的敵意非常明顯。
合不來就合不來,為什麼要答應一起吃飯呢?
黎晚能理解很多事情,但這件事,她真的無法理解。
等待上菜的這段時間,聲音是空白的。
黎晚作為兩人之間的唯一紐帶,難免汗流浹背,嘗試帶領兩人破冰。
「雲姐,你今天怎麼去圖書館了?」
楚雲齊眼睛一眨:「那不是想來找你嗎?」
聽到這句話,藺唯瞬間放下手機,警覺地擡起頭。她畫了淡淡的眼影,配上本來就大的眼睛,瞪眼威力加倍。
黎晚心咯噔一下。
大學這三年,說過類似的話,做過類似的事的人很多,她又不是塊木頭,當然感受到言外之意。
只是,這態度轉變過於突然。
從前楚雲齊於她一直是個好姐妹:一塊組織個聚餐,參加個活動。
有時她們會約著一塊打羽毛球,畢竟楚雲齊是少有的,能和他打的有來有回的高手。
就從今天見到藺唯後,楚雲齊的態度才變得不再純粹。
黎晚露出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笑容。
「要和玉瑩她們在圖書館拍畢業照吧。」
「不,就是想來看看你。」楚雲齊喝一口酸梅湯,語氣堅定。
藺唯的臉色越發難看,她的情緒向來都是寫在臉上的,此刻的不悅當然也是。
「我們學習呢,」藺唯說,「期末季了,還是要好好學習。」
「我看你在看課外書嘛。」楚雲齊挑眉。
藺唯說:「我已經畢業了。」
「你是哪個學校的?」楚雲齊自帶北大的優越感。
「這邊,這邊!」高逸興一到體育場上,日常嘶吼。
另一個臉熟人不熟的外班男生飛起一腳,將足球踢向高逸興的方向。
那球劃出一個斜斜的曲線,剛飛到半空就被截下,而截掉它的人正是黎晚。
黎晚奪到球後,立刻壓低重心,向相反的方向衝去。她顯得格外嬌小的身影,敏捷靈巧,繞過了防守的同學。
可惜某體委人高馬大,胳膊長腿也長,三步兩步就繞到黎晚身側,腳一擡一斜,踢走了黎晚的球。
藺唯先是替黎晚氣餒,緊接著轉念一想,又挺高興。
第一次訓練時,男生們一定小心翼翼,生怕踢壞了這個漂亮白淨的女生。
而現在,黎晚混在他們之間毫無違和感,若不仔細看,都不會感覺出其中還有一個女生,這恰恰說明黎晚踢球水平挺高超。
天色漸暗,圍著操場一圈的路燈亮起,蟲鳴伴著帶點涼意的風,拂過流汗與未流汗的臉頰。
藺唯悄悄走進操場,面對在外圈跑步的同學們不知所措,又悄悄退到了角落的器械間。
她坐到單槓和雙槓間,那棵大槐樹正下面,傍晚沒有樹蔭,陰影充當個安慰。
隱藏在陰影里就沒人會注意到她,更何況,操場上的同學們閃閃發光。
黎晚手背抹抹臉頰的汗水,沿邊走下場,換另一個男生上去踢球。
她拿起礦泉水,咕咚咕咚灌了半瓶才放下。然後她就站在那裡休息,明顯很累了,卻一直沒有蹲下身,或坐在地上。
這是黎晚的另一個習慣。
極大可能是潔癖作祟,無論多累,她都不會蹲下或坐到地上,那次體測跑完八百米後也是,衝過終點倒下一片,黎晚卻只踱著小步深呼吸。
一個外班男生跑下場,在她面前殷勤哈腰,近兩百斤的巨大身軀對比下像只馬門溪龍。
「黎晚,還來嗎?」
藺唯在通訊錄搜尋半天,最後鎖定到了一個高音譜號的頭像上,那是黎晚的微信,最近她們說話的次數相對較多,或許快能算朋友了。
點開她們的對話框,不出所料是空空如也的。
這是自然,藺唯不記得和黎晚發過任何消息,而她的記憶力又該死的好。
下一秒,黎晚整理了小提琴包的背帶,直奔看起來最大最重的箱子旁邊,蹲下展開雙臂,雙手往上一擡,箱子就騰空了。
藺唯瞳孔地震。
那個箱子裡三分之二放的都是書和練習冊,自己搬來的路上,基本是順著地面滑過來的。
「幾樓?」黎晚剛走兩步,回頭問。
藺唯忙答:「12樓。」說著也搬起一個箱子,不過那箱子要輕很多,她可不想在黎晚面前當箱子搬不動的小丑。
聽到這個樓層,黎晚的眼神變了一瞬,緊接著點點頭,用箱角撞了電梯按鈕。
從臉色和呼吸頻率看,黎晚搬這個箱子並不費勁,那日班長大人僅憑一本練習冊擋住高逸興的拳頭,也有了完美的解釋。
「不重嗎?」藺唯還是很心虛。
「還好。」黎晚輕描淡寫。
電梯顯示屏上的層數一個一個變大,藺唯的心臟怦怦跳得越來越厲害。
走出電梯後,藺唯艱難挪著步子,帶第一個紙箱走到了1202門前。
黎晚隨她放下紙箱子。
「這是你家?」
「嗯……」藺唯很不習慣將「塞尚名品」稱為「家」,一想到她就會覺得自己不配。
黎晚盯著門牌號看了幾秒,雖然很困惑,嘴上卻什麼也沒問:「我先放一下琴包,馬上跟你搬別的箱子。」
如果說好奇害死貓的話,她這隻貓能活到天荒地老。
藺唯這才想起,黎晚是邊背著琴包邊擡箱子的,不禁又有了愧疚的情緒。
「啊,好,不著急。」
眼看黎晚就要走時,藺唯叫住她:「要不先放我這裡?」
「嗯?」黎晚和她對視。
「你不是說……你爸媽不喜歡看到你拿小提琴嗎。」藺唯發覺說話不是很恰當,又開始補充有的沒的,「當然可以不用放我這兒,我就是隨便提起,放別人家你肯定不放心吧哈哈。」
「好,謝謝了。」黎晚倒答應得很爽快,跟藺唯相處多時,她已經自動忽略了長長的後綴。
「不能。」黎晚很堅決。
「我承認我對你跟弟弟關係很少,全靠你媽管你們,可能不算個稱職的爸,但這也不能成為你不喜歡男人的理由吧?」黎淵不理解。
黎晚從來也沒想過,要讓父母去理解。
「爸,跟你沒關係。」
黎淵幾乎是在低聲哀求:「那是哪裡出了問題?因為我夏天光了膀子,你對男人的身體感到噁心?」
世界上總有些人,覺得他們的影響力無可比擬。
儘管那是至親之人,也很滑稽。
禮堂內逐漸安靜,前排幾個家長好奇地投來目光。那是條很短的黑色吊帶裙,簡約款,兩條筷子一樣的長腿交叉立在那兒,腳踩一雙圓頭的小白鞋。
右小腿上還有一處紋身,模糊看去好像是只蠍子。
不同尋常的是,藺唯還披了個外套,定睛一看是寬鬆款長襯衫,黑白灰相間的仿水墨風,花紋潑得很亂很狂野。
難怪看起來怪怪的。
甜妹的白鞋,御姐的裙子,黑少的紋身,救火鐵t的外套。
黎晚嘗試憋笑,未果。
其次是臉。
黎晚雖然近視,但好在眼神不錯,得到眼鏡相助後,隔著十米遠還能看清那張臉。
和記憶中相似,卻不盡相同,有髮型的原因,也有妝容的原因。
頭髮較以前長了些許,蓋過下巴,但前短後長堪比狼尾,反而看起來比記憶中更英氣。
妝容其實很寡淡,但在如此濃烈的一張臉上,經過深眼窩和高鼻樑的無數次放大,反而有些誇張。
藺唯還塗了口紅,玫瑰色偏橘,活潑又妖艷,和記憶中通常很寡淡的唇色,形成鮮明對比。
黎晚眯起眼睛,想看得更真切些。
經過的學生們,都在看這位從長相到打扮都標新立異的外國臉。
而藺唯只是低頭看地,眼神桀驁不馴,裝作根本不在乎旁人的注視。
於是,黎晚更憋不住笑了,她直接原地哈哈出來,胃都笑痛了。
最後是動作。
藺唯低頭許久,肩上挎個小包,雙手一點也沒閒著,無論過去多少年,還是這麼愛摳手手。
她的嘴也默默動著,好似在自言自語,顯然在提前演練某段對話。
黎晚完全忘記炎熱,盯著馬路對面的人看,桃花眼眯成彎彎的月牙。
終於,約定的十一點來臨。
藺唯襯衫口袋震動提示,她這才擡起頭來,警惕地環顧四周。
恰好綠燈了。
空氣隨流動的人群而歡快。
黎晚擡起胳膊,大幅度揮起來,跟終於擡起頭的藺唯打了個無聲的招呼。
「爸,真的跟你沒關係。」黎晚莫名有些釋懷地笑了。
黎淵顯然是仍不理解的,嘴張了半天,仿佛還有千言萬語要勸女兒改邪歸正的。
這時,院長走上主席台,拿起話筒提醒道:「好了,我們的畢業典禮馬上開始,大家回坐。」
黎晚沖父親笑笑,腳步輕盈地溜開,回到學生席上,若無其事和同學們相視而笑。
學院的畢業典禮,無非就是這個發言那個發言,著實無聊。
若不是好朋友周夢菲,也就是她們的專業第一被選作學生代表發言,就連黎晚都快要睡著了。
周夢菲當學生代表天經地義。
不光是因為她專業第一,更難能可貴的是,她是真正發自內心熱愛生物,並立志獻身於科學的。
後來,學生們上台接受院長撥穗,黎晚看向父親那邊,看到他正擡起手機照相,手法有中年人獨特的笨拙。
黎晚報以一個充滿自信的笑容。
是的,她對自己的身份,自己的選擇都很自信。
那天傍晚,最後一抹晚霞也消失不見。
各學院畢業典禮都已經結束,畢業生該走的走,校園幾乎空空蕩蕩。
藺唯這才姍姍來遲趕來,今年剛過去一半,她的年假幾乎一天不剩,沒法再請假了。
藺定國冷眼看她,神色仿佛在嘲諷,在指責。
是,沒人對我好,我就是沒人喜歡,就連班裡同學都討厭我!你滿意了吧!
藺唯什麼都管不了,什麼都顧不了,憤怒地衝上前去,失了智般狠狠給爸爸一拳。
藺定國雖然要矮半頭,可畢竟作為一個成年男子,力量擺在那兒,一擡那粗壯的胳膊,就擋了回去。
眾所周知,作用力有多大,反作用力就會有多大,使出全力的藺唯被相反方向的力推回,一個站不穩,就向側邊倒去。
緊貼的是主臥房間裡,一個低矮的紫檀木茶几。
砰。
咔嚓。
不僅有碰撞的聲音,還有斷裂的聲音。
藺唯眼前一黑,意識喪失兩秒,再回過神來時,小腿骨傳來鑽心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