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雲見日

2024-09-15 09:23:47 作者: 南北喬木

  撥雲見日

  說起來,這還是聞念第一次去沈瑜川家,或者,沈睿明家。

  她和沈瑜川相識七年,結婚兩年,從未與沈睿明有正式的見面。甚至他們的婚禮,沈睿明都沒有出席。

  後來兩人定居京市,過年也是回南州聞念父母家。

  沈瑜川有意把他們的生活和原生家庭隔離。

  聞念和父母關係融洽,卻十分理解他與父母近乎決裂的相處關係。外人看來,沈瑜川冷漠強大,仿佛是無懈可擊的存在。

  可他不表現,不代表他不會痛。

  所以聞念從不觸及他想忘卻的回憶,也不會主動提及沈睿明。

  以至於今天,她剛下飛機就漏夜趕來,爬了好幾個坡艱難摸索到這個別墅門牌號前,耳邊寒風呼嘯,卻猶豫著要不要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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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念不知道即將見到會是沈睿明還是沈瑜川,也不知道他回家的概率有多大。可除了這裡,她也不知道該去哪找一個刻意躲著她的人。

  手指擡起來又放下,放下又擡起,露出的骨節快凍僵,她才在一聲嘆息中按響了門鈴。

  聞念在等待的間隙望向那一小塊淡黃色的明亮,落地窗內的紗簾隔絕了清晰的視線,只留下不確定的答案。

  過了會兒,沒人回應。

  可視門鈴能讓屋主人清晰地看到訪客。如果是沈睿明或者其他人看到,最起碼會問一句是誰。

  沒有任何動靜,大概是沈瑜川的無聲拒絕。

  聞念又按了一下。

  清脆鈴聲在耳邊響起,隨之而來的是良久的安靜。

  聞念無力地坐在石階上,心中的失落幾乎將她壓垮。

  她已經可以確定,沈瑜川並不想見她。

  不知坐了多久,柔和的路燈光在她周圍形成一圈淡淡的光暈,聞念的頭埋在膝間,耳邊率先捕捉到漸近的腳步聲,才擡頭看見來人。

  是沈睿明。

  聞念連忙起身,兩隻無處安放的手僵在身側。

  伯父、叔叔、你好甚至連那個「爸」字都在舌尖滾了一圈,卻一個也沒能說出口。

  然而,沈睿明注意力卻被那盞亮著的落地窗吸引,擡頭時愣了半瞬。

  他不著痕跡地收回視線,朝向聞念,語氣平靜:「來找人?」

  聞念點頭。

  「吵架了?」

  「.......」

  這話問得太跳躍,聞念著實被噎了一下。

  「沒,沒有......我找沈瑜川有點事。」

  「需不需要我幫你去把他喊出來?」

  沈睿明在外人面前的形象是成功人士貫有的風度,仿佛所有暴戾殘忍都施加在了沈瑜川一人身上。

  如果聞念不了解沈瑜川的經歷,恐怕也會被他現在的禮貌溫和蒙蔽。

  聞念害怕因為她,而讓沈瑜川和沈睿明產生不得已的接觸。她搖搖頭:「不用了,我下次有機會再找他。」

  準備轉身離開,那邊的大門突然發出「砰」的一聲響。聞念還沒反應過來,一個黑影就已經擋在她面前,隔開她和沈睿明的視線。

  寬闊而熟悉的肩背就在眼前,聞念還沒來得及思考眼下的狀況,眼眶就忽然一熱。

  歷經種種。

  仿佛這不是分離兩個星期的重逢,而是跨越了整整267年。

  失而復得的人出現在面前,如同一場不敢觸碰的美夢。

  聞念緊緊盯著他的背影,生怕一眨眼就消失了。

  她根本沒聽清沈瑜川和他父親在爭執什麼,再回過神,之前站著沈睿明地方已經沒了人影,眼前只剩下垂頭凝視她的沈瑜川。

  她打量後才發現,他只穿了一件單衣,肩頭還又一小片被發尾滴下的水滴浸染。

  「你......」

  「剛洗完澡。」沈瑜川的嗓音還氤氳著水汽,「來多久了,沈睿明有沒有為難你?」

  聞念正愣片刻。

  原來他剛才只是沒聽到門鈴。

  「沒有...沒說兩句話,你就出來了。」

  這句話落下,兩人之間的氣氛陡然沉寂。

  時間如同被拉長了般,分明是短暫的靜默卻讓人感到格外漫長。

  聞念:「你先回去穿件衣服,之後出來聊一聊好嗎?」

  沈瑜川的身影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冷峻,仿佛一堵無法逾越的高牆。

  「沒什麼事我就回去了。」他的語氣與面對陌生人一般無二,「想說的話我都說過了,也沒什麼好聊的。」

  沈瑜川不想等她開口,就在他轉身離開的瞬間,一雙手臂突然從後面環住了他的腰。

  他的身體微微一僵,整個人像是被定住了似的。

  「別走。」

  聞念的聲音如羽毛般輕輕落在沈瑜川的耳邊。

  她的頭靠著沈瑜川的脊背,能清晰感受到他透過單薄布料的熱量,她不滿足地收緊了手臂,欲將自己完全融入他的身體,「就耽誤你幾分鐘。」

  沈瑜川低頭,看著環在自己腰間的那雙纖細手腕,喉結微微上下滾動。

  空氣中的沉默仿佛凝結成了一層薄霧,籠罩著兩人,久久未散。

  他慢慢地將她的手從腰間移開,離開時卻依然沒有回頭。

  聞念並沒有走,只是安靜地站在原地,好像在給心中的猜想等待一個答案。

  半晌後,連廊盡頭傳來了「咔噠」聲。

  聞念的睫毛微微顫抖,隨著一陣腳步聲,沈瑜川的輪廓逐漸在昏暗中浮現。

  兩人一路無話,來到附近的景觀花園。

  花園裡有個小亭子,進去後,風瞬間小了些。

  聞念剛在石凳坐下,沈瑜川卻走到亭子外,坐到連接兩個花圃的階梯上,和她硬生生隔開三四米。

  「......」

  「你能聽見我說話嗎?」聞念試探道。

  「能。」

  「......」

  「謝謝你能大晚上出來。」

  除了被風吹散的頭髮,沈瑜川的背影紋絲不動。聞念也沒指望他今天能有什麼回應,只想把心中的話說出來。

  「對不起。說了讓你傷心的話。」

  他依舊沒有動靜。

  「你說,我們之間的路,都可以由你來走。」

  「我不同意。」

  聞念凝眸在沈瑜川挺拔的背影上。

  「從今天開始,我也要走向你。」

  「沈瑜川,這句話,你聽清了。」

  夜風輕拂,四周靜謐,只有樹葉被微風拂動的沙沙聲。

  「我會一直選擇你。」

  沈瑜川的肩膀微微顫動,那股壓抑的情緒在他體內不斷翻湧,卻遲遲不敢回頭。

  安靜許久,又像是掙扎許久,他猛地站起身,走到聞念的身旁。

  沒有一絲猶豫,沈瑜川俯下身,目光落在聞念的臉上,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擡頭與他對視。

  沈瑜川的目光在她臉上遊走,仿佛在確認什麼。左右看了一遍後,又用手背觸碰她的額頭。

  「你在幹什麼?」聞念終於忍不住問。

  「確定你是不是聞念,有沒有發燒。」

  他目光黯淡,語氣又沉又冷。

  「沒砸到腦子吧?」

  不然怎麼做到前一秒狠心決絕,下一秒又溫言軟語。

  讓人又愛又恨,捉摸不透。

  內心的平靜始於不再讓他人他事掌控自己的感情,沈瑜川比任何都懂得這個道理。

  他經歷數十年的反覆捶打,終於逃出了情緒的魔窟。

  可面對她,一切功虧於潰。

  沈瑜川不知何時開始被她掌控,更不知何時,竟甘之如飴。

  聞念先是微微一愣,又忽的輕笑出聲:「沒發燒,腦子好好的,是如假包換的聞念。」

  沈瑜川的胸口仿佛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喉嚨發緊,卻難以言表。

  他放開了她的下巴,轉過身,在她旁邊的石凳坐下。

  「你剛才的話,我沒太聽懂,再說明白點。」

  聞念彎腰,朝他湊近,聲音很輕。

  「沈瑜川,我喜歡你。」

  「像你喜歡我那樣,喜歡你。」

  沈瑜川的心跳在這刻漏了一拍。

  時間仿佛在那句話中凝固。

  他的眼神複雜難辨,緊盯著聞念的臉,仿佛要從她的眼中找到任何一絲猶豫或戲弄的跡象。

  然而,聞念的目光清澈而堅定,沒有一絲動搖。

  聞念本以為她這些話能讓沈瑜川的態度緩和些。

  沒想到,剛從他眸中窺探到一絲溫度,這人的臉又冷了下來。

  沈瑜川:「知道了。」

  聞念:「?」

  她站起來,朝他走近半步。

  「什麼叫知道了?」

  沈瑜川擡頭,語氣漫不經心:「太容易得到的人往往不會珍惜,你說的話我會考慮。」

  「看情況再給你答覆。」

  聞念:「......」

  怎麼會有人這麼彆扭?

  「太晚了,快回家睡覺吧。」他低下頭,語氣淡淡。

  聞念:「我這輩子睡得夠久了,現在只想跟你待在一起。」

  沈瑜川已經快沒功夫聽她說的話。

  聞念幾乎站在他腿邊,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氣如同無形的絲線,在他的鼻尖輕掃,颳得他心裡發癢。

  喉結不由自主地上下滾動,放在腿上的手也無意識握緊。

  這些細微的變化全都落在聞念的眼中,她嘴角揚出一抹笑,走到沈瑜川身前,毫不避諱地站在他雙腿.間。

  聞念擡手捧住他的臉,把他的目光一點一點地向上引,直到兩人視線交匯。

  空氣中仿佛瀰漫著一層無形的火花。

  「沈瑜川,你怎麼這麼可愛。」聞念笑意盈盈地看著他。

  沈瑜川難得乖順地被她掌控在手心,嘴上卻仍不肯示弱:「我不覺得這個詞跟我有半點關係。」

  聞念只是安靜地看著他,眼中的笑意越發深邃,好像能將他的一切都看透。

  沉默片刻後,她忽然輕聲問道:「你還沒考慮好嗎?」

  「沒。」

  聞念撇嘴,語氣惋惜:「那如果我現在想親你,你是不是該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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