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

  扶桑

  「你確定那傢伙進了這裡？」

  眼下已經入了秋，但海城的夏冬長，春秋短是素來出了名的，也反映在了街頭巷尾所種的花草上，共青公園仍舊是一片郁翠，只帶著些涼的風吹來的時候，含了淺淡的桂花香氣。

  宋甜甜的三人眼前是一棵瞧著極有年齡的古樹，淺到帶著些金黃顏色的枝葉長在他們要仰頭才能瞅見的高處，而寬度目測更是三人合圍都不止，灰棕色的樹皮帶著蒼老的褶皺，那褶皺甚至已經隱隱地泛著些白。

  在夜色中，它就像是位飽經風霜的老人，紮根在這片土地，沉默卻堅實。

  宋甜甜拉著唐花錦的手往後一繞，頗有些訝異地「咦」了一聲。

  這棵樹的背面有著一個巨大的缺口，從缺口看進去，整棵樹已經沒了樹心，呈現出完全被掏空的模樣，此時已經到了共青公園滅燈的時候，樹中的情景看不真切，隱約的黑暗之中，就好像藏了未知的空間一般。

  

  這就叫宋甜甜來了興趣，跟唐花錦和郁離對視一眼之後確認了宋若木的蘑菇是從這裡消失之後就決定往裡去探一探。

  走進去之後，宋甜甜眨了眨眼睛，黑暗之中便亮起了雙黃色的瞳孔，四處掃視了一圈，卻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的地方。

  這似乎就是一棵普通的被掏空的大樹，沒了樹心，內部也都是跟外部差不多的褶皺，泥土和樹木的味道摻雜在一起竄入了宋甜甜的鼻中，令宋甜甜感受到了一種微妙的舒適感。

  「這地不錯啊，感覺以後當我們的秘密基地也是可以的。」宋甜甜的這話得到了唐花錦的認同，可是轉身去看郁離的時候，卻瞧見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視著上方。

  最開始關注郁離是因為宋若木的囑託，雖然不知道木木為什麼要做出這樣的請求，可是當時的宋甜甜由於愧疚和宋若木難得拜託自己的情感一口答應了下來。

  雖然一開始郁離表現的冷淡又陰鬱，但宋甜甜是誰啊，她可是未來的魔王，自然覺得自己的人格力量可以戰勝一切阻礙。

  郁離冷淡沒關係，她熱情就可以了嘛。

  你看現在，他們的關係多好？

  「離哥離哥，你在看什麼呢？」注意到了郁離的動作，宋甜甜湊到郁離的身邊，用手肘抵了抵他。

  郁離轉身看了眼宋甜甜，擡手指了指上面：「那裡。」

  哪裡？

  宋甜甜和唐花錦都擡了腦袋，宋甜甜一雙黃眼睛都快眯成一條縫了，卻還是只能看見一片黑暗，既然她都這樣，那唐花錦就更不用說了。

  上次宋甜甜跟她去阿美琳的時候就發現了，花花小朋友好像有點輕微的夜盲症來著。

  雖然看不清楚，但是既然郁離這麼說了，那裡就肯定有東西。

  宋甜甜恢復原型張開翅膀的時候，唐花錦已經伸出了手抓住了她的爪子：「甜甜，這回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放心，肯定沒有。」宋甜甜說得信誓旦旦，雖然說上次差點沒來了個自由落體，但那不是因為又要飛得快又要分神躲避唐家的人嘛，現在純純往上飛，那有什麼麻煩的，「倒是你，可要抓緊了！」

  唐花錦現如今也不過小小的一隻，宋甜甜相比起之前的瘦弱模樣也長肥美了不少，但實際上卻也還是只小龍模樣，因此場面實在是有些滑稽的。

  不過好在這會兒唐花錦和宋甜甜自己看不到，宋甜甜在乎的是另外一個問題：「郁離，能不能再施一次剛才那個法術？」

  雖然說掉下來之前只有短短的一小段時間，但是宋甜甜卻記得那種身體突然輕盈的感覺，並期待地想要再來一次。

  郁離本來已經走到旁邊看樣子準備爬樹了，聽到這話頓了頓：「三頓烤肉。」

  嘖，郁離這傢伙。

  郁離說的烤肉可不是普通的烤肉，是要宋甜甜給他烤，還得是噴火給他烤，怎麼可以這麼使用她的能力？

  她可是偉大的魔龍皇帝！

  而且上次不是把肉都烤焦了嘛？怎麼他還是要吃啊，她的火就這麼帶勁？

  雖然有點不太情願，不過想到郁離那個buff的能力：「可以，再烤焦了也不能怪我啊。」

  郁離沒有回答，而是直接抽出了劍。

  「天地自然，普告九天，風來。」

  一瞬間，原本沉重的身體變得輕盈，就好像一揮翅膀，就可以輕易飛到任何地方。

  這種沒有禁錮的自由感令恢復龍形的宋甜甜輕嘯了一聲，在低空小小地盤旋了一圈，就衝著郁離飛過來。

  「你也抓住我！」

  郁離不動，擡頭看了眼面前也就是比籃球大了幾圈的小龍。

  宋甜甜卻是自信心爆棚：「來，我帶你蕪湖起飛！」

  龍惟神，飛行天，若傅兩翅何足貴。

  一朝乘之逍遙出六合，奔風軼電那容追。

  乘風而起是許多人類心馳神往的事情，在數千年的歷史中，克服地心引力的渴望也一直刻在許多人的基因中，這種渴望卻又伴隨著一種微妙的畏懼，讓人們在高處俯瞰大地時總有一種微妙的不適感。

  但是在克服這種不適之後，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拒絕天空。

  人類是這樣，宋甜甜就更加是這樣了。

  龍原本就是屬於天空的物種。

  郁離的道法令宋甜甜可以毫無顧忌地揮動翅膀，相比起之前飛一小段時間就得氣喘吁吁地停下，這會兒的宋甜甜可實在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可是再得意忘形，宋甜甜在飛了一段時間之後也察覺到了不對勁。

  這棵巨樹的上半部分雖然也是空心的，但是卻已經照不進燈光了，宋甜甜雖然在黑暗之中依舊能視物，但是能夠看見的卻也只是巨樹粗糙不平的內面而已。

  這種情況能夠模糊人的觀感，可就算再模糊，宋甜甜卻也知道自己飛了很久了。

  ……幾百米總也該是有了吧，怎麼會還沒有盡頭？

  這樹有這麼高嗎？

  宋甜甜剛剛開始思考這個問題，郁離的聲音卻傳了過來：「繼續往上。」

  「快到了。」

  快到了嗎？

  雖然不知道快到哪兒了，但是宋甜甜還是決定再飛一會兒。

  郁離沒有說謊，很快，宋甜甜就聽到了風聲，新鮮空氣的流動令她精神一振，扇動翅膀的速度再次快了起來。

  在這樣的速度下，輕微的涼意落在了眼皮上，宋甜甜閉了閉眼睛，感覺似乎突破了一層濃稠的煙。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空芒的顏色。

  宋甜甜的周遭都是蒙蒙的雲煙，放眼望去幾乎都是蒼茫茫的一片白色，在那白色之間似乎影影綽綽地能窺見些其他模糊的顏色，但是卻怎麼也瞧不真切。

  他們在哪裡？天上嗎？

  宋甜甜擡了頭，入目卻是淺淡的綠色，綠隱藏在白色的雲中，而順著那綠色望去，深淺交錯的綠便像是扯著線一般的連絡而出，層巒疊嶂便就這麼沉沉地壓入了眼中。

  那邊是山？

  那麼那邊是陸地？

  那我的腳下是什麼？

  宋甜甜低頭，卻仍舊只看見了沉沉的雲海，茫茫的白霧從她的身邊流過，匯聚成一層又一層的濃稠的白色，在她的腳下結成白色的沒有實感的雲團，令她完全看不出在那雲團下是什麼。

  那棵巨樹呢？她是從哪裡來到這裡的？

  「往下飛。」就在宋甜甜有些混亂的時候，郁離再度開口了。

  有了指令，那就好辦了嘛，宋甜甜聽話地往下飛去，稀薄的煙匯成雲，在她的耳邊輕柔地拂過去，飛了一會兒宋甜甜眼尖，瞥見了一段樹枝，便直接飛了過去。

  不過靠近了才發現，好傢夥，那哪裡是一截樹枝啊，那截樹枝放了他們三個都能如履平地的，扒拉著往下一看，跟眼前扭曲在一起的兩棵樹比起來看，之前那巨樹完全就是小兒科了嘛。

  「這是什麼？」宋甜甜也看出來了，郁離絕對知道不少，這會兒自然也理所當然地問他了。

  「扶桑。」

  「哦。」

  扶桑是什麼？

  知道郁離話少，宋甜甜擺出了文盲的表情轉頭看向了唐花錦，唐花錦想了想：「應該是《山海經》里的，湯古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齒北。」

  「在傳說里，扶桑是連接神界、人界和冥界的神樹，還是太陽的棲息之所，在遠古時期被后羿踩斷，從此導致天地斷絕，神人冥三界不再聯通。」

  「這麼厲害。」宋甜甜肅然起敬，再次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巨樹，卻在這個時候眼尖地發現了些別的東西，「那邊是什麼？」

  好像是條尾巴？

  宋甜甜又試圖用眯著眼睛的方式去看清楚那邊是什麼東西，唐花錦卻突然問道：「甜甜，那邊是不是木木？」

  「木木？」宋甜甜被轉移了注意，順著唐花錦所看的方向看過去，果然在那裡看見了宋若木。

  她站在一堆奇怪的七零八落的骸骨之間，臉上的表情看不真切，旁邊有隻木偶不知道是在對她說著什麼，而在那些骸骨的背後，一堆奇怪的小動物都哆哆嗦嗦地蜷成一團，也都在窺視著那邊。

  在對視幾眼之後，宋甜甜他們就決定在那裡貓著看看情況，原本還以為場面這麼混亂，宋若木是真的沒注意到他們呢，卻沒想到原來是在這裡等著他們。

  可惡啊，肯定是那隻蘑菇通風報信了！

  不過她叫郁離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