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城
2024-09-15 09:13:01
作者: SweetTKY
鬼城
成日裡在自己家還要跟做賊一樣被人看管著,換誰誰也不爽快。
何況周老太爺都活了大半輩子了,怕是從來沒吃過這樣的苦頭,整個人比林瑔之前見的時候憔悴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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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瑔神色愧疚,道:「對不住,當真是對不住。此事因我而起,反倒要牽連你們一起陪著吃苦。」
蘇珏道:「和你沒關係……是我拖累的你。」
林瑔還想說什麼,周老太爺卻疲憊地擺擺手,道:「說的都是什麼話,一家人,沒有什麼牽連拖累的……只是謙王殿下怎麼回來了?外面都說荒鷹城亂了套了,也打聽不到具體的,莫不是……」
聞言,蘇珏下意識看向林瑔,似乎是猶豫著該不該說。
見狀,周老太爺也不強求:「罷了,若是不能說殿下也不必強求。」
「倒也不是不能,只是……」林瑔接過話茬,有些鬱悶地嘆了一聲,話鋒一轉,問,「外祖,當年母親和沐家公子退了婚事後,外界傳得很不好聽吧。」
周老太爺一愣,雖不知林瑔怎麼突然問起這個,卻還是道:「能好聽嗎?也不知是怎麼回事,明明我已經立即命人封鎖消息,卻還是傳了出去。只是咱們家還算有點勢力,平日善事做得多,說閒話的人也有所忌憚,便把視線全落在了沐家公子上。」
「那便是了。」林瑔呢喃道。
就如鄭折所說,身份地位擺在那裡,他爹娘很少有人敢去詬病。
但沐家公子不一樣,沐家衰敗,想必當初沐終被人恥笑了許久。
待真相大白之日,眾人發現當初周家小姐與之私奔的那個男人是大名鼎鼎的林拾將軍,更要嗟嘆是沐終不如林拾,才連未婚妻都留不住。
沐終早已長辭人間,鍾稞不想讓他死後還淪為別人的談資。
便要找一個可以把所有罪責都能推過去的人來承擔罵名,這樣提起沐終時,他也是受了暗算那個,沒有人敢再說什麼。
林瑔回過神來,道:「清塵此次前來,是想和外祖借兩匹馬和一些乾糧,我和子卿還得回北境去……你們在家千萬不要出門,那些侍衛雖然是看管,卻也是保護,只要待在家裡不會出事的。還有,多備上些藥材,以防萬一。」
聞言,周老太爺不免皺起眉來,道:「你也要去?」
「是。」林瑔苦笑,「坦白來講,如今他不去都沒事,但我一定得去。」
此話一出,周老太爺也不好再說什麼,只道:「那好,我叫人去準備,待會兒你們跟著廣陵從小門出去,剩下的,就靠你們自己了。」
他看著林瑔,又不免嘆息起來:「雖說國事要緊,但你娘就你這麼一個兒子,外祖還是希望你儘可能地保全自己,莫要什麼事都沖在最前面。」
這下不用林瑔回答,蘇珏便正了神色,恭恭敬敬朝周老太爺磕了一個頭,反倒是把周老太爺嚇了一跳。
卻聽蘇珏道:「外祖放心,還有我呢,我肯定把清塵好好帶回來。」
周老太爺卻沒有應下這話。從前他見的蘇珏還不是如今的謙王殿下,他爬得更高了,誰敢保證他會不會變?
空話誰都會講,他得看結果。
夜色漸濃,一切聲響似乎都在這黑夜裡被無限放大。
周廣陵道:「我方才命管家出去瞧了,等你們過去應該正好能趕上城門守衛換班,可以趁機溜出去。馬兒是祖父飛鴿傳書到城外的莊子上讓人安排的,到那會有人接應。」
林瑔應了,拍了拍周廣陵的肩,道:「快回去吧,廣雲性子大大咧咧的,有些事沒那麼仔細,你多注意著些,周家要靠你撐著。」
周廣陵鄭重點頭,道:「是。」
林瑔別過頭,輕嘆一聲,對蘇珏道:「走吧。」
蘇珏沒說話,牽起林瑔的手離去。
兩人身影逐漸隱沒在夜色中,良久,周廣陵才關上門,心底默念了一句:「平安。」
……
荒鷹城狀況確實不太好,沐止撒出那把毒粉時蘇珏早就被他那一箭弄暈了,未曾看到。
臨風回去稟報時也語無倫次的說不清楚。
如今二人親眼看到才發覺這傳言是沒有半點兒作假,隔得老遠就能隱隱看到一層黑煙。
荒鷹城整個被籠在黑煙中,擡頭一看,連天都被熏成了黑的。
裡面人影綽綽還有朦朦朧朧的吼叫聲,當真是宛若鬼城。
林瑔從懷裡摸了半天才摸出那一方手帕來,一揭開裡面包著的是兩顆藥丸。
林瑔拾起一顆送到蘇珏唇邊,道:「張嘴。」
蘇珏順從咽下,林瑔這才拾起另一顆扔進自己嘴裡。
林瑔睨了蘇珏一眼,解釋道:「是我出來之前管謝縈要的解毒丹。」
蘇珏笑了:「要是有壞處你也不可能給我。」
林瑔道:「那可未必,下次就讓你給我試毒。」
蘇珏無所謂地聳聳肩:「那也行。」他看了看手裡牽的兩匹馬,問,「它們怎麼辦?」
林瑔道:「放在這吧,老馬識途,它們會自己回去的,帶進去才是要馬命。」
聞言,蘇珏便撒了手,在馬身上拍了一下,兩匹馬便嘶鳴著跑了。
林瑔盯著遠處的荒鷹城,有些失神。
比起緊張更像是害怕,只要他走進去,就要面對那個人。
他突然問蘇珏:「他現在是我師父,還是沐禾?」
蘇珏沒有給他答案,又捏上了他的指尖,他知道林瑔很喜歡這個動作,會覺得心安。
林瑔心裡總是會下意識把「沐禾」和「鍾稞」分成兩個人。
即便是現在也很難擺脫這個習慣。
他走得很慢,一邊走一邊默默祈禱,希望他見到的那個人還會是鍾稞。
城門大開,早就已經沒有了守城的人,城中連一個人影也見不到。
這座孤城與林瑔記憶里的荒鷹城相差甚遠,沒有淳樸的百姓,沒有那個憨厚盤算能拿到多少糧食的方將軍。
連眾人心心念念的那些寶貝小樹苗都要乾死了。
兩人沉默著,在城中繞了一大圈也沒看見一個人,也不知要上哪去找鍾稞。
一直到穿過城內走到另一個城門,林瑔若有所思地擡頭,果然看見鍾稞坐在瞭望台的頂棚上。
那頂棚本是為了給瞭望台上守衛的士兵遮風擋雨用的,故而地方並不大,還是懸山頂的樣式。
鍾稞往那一坐,衣服被風吹得紛飛亂舞,偏偏他手裡還抱著酒罈子,也不找個地方扶一下。
看得下面的林瑔蘇珏都膽戰心驚。
林瑔下意識呢喃了一聲師父,輕得他自己都快聽不清了。
鍾稞卻若有所感地低下了頭,見著二人終於來了,微微一笑。
仰頭快速把剩的酒灌進肚子裡,酒罈子隨手一扔,便在林瑔的驚呼聲中從上面直直跳了下來。
鍾稞卻半點兒事沒有,唇邊帶著一抹玩味的笑,用再平常不過的語氣道:「來了。」
二人都沒有說話。
林瑔緊盯著鍾稞的臉,視線一點一點往下滑,只見鍾稞脖子上那個骨哨晃晃悠悠的,在黑沉沉的霧氣中更顯陰森。
林瑔眸光微閃,突然出手去奪鍾稞脖子上的骨哨。
鍾稞卻一側身,極為輕鬆地躲開了林瑔的手。
蘇珏正要上前幫忙,林瑔卻喝道:「你不許插手!」
蘇珏眼中露出一抹不贊同:「清塵……」
「你不許插手!」林瑔卻還是這一句話。
鍾稞輕笑著睨了蘇珏一眼,似乎也不準備對他做什麼,林瑔攻上來,他就躲一下。
從始至終都是笑盈盈的,好像絲毫不受影響。
林瑔卻不一樣,累得氣喘吁吁。
他只顧著搶鍾稞的骨哨,哪還能注意到那麼多。
蘇珏站一旁卻看得清楚,鍾稞每一步都在拖林瑔的體力。
他輕鬆一挪,林瑔去追動作就大了。
奈何他幾次要上前幫忙,都被林瑔瞪了回來,好不容易上去一次,卻被林瑔狠狠一推。
林瑔也不知道是跟誰較勁,咬著牙非要自己跟鍾稞槓。
眼見林瑔動作越來越慢,鍾稞緩緩冷了臉色,一拳打在林瑔肚子上。
「清塵!」
林瑔一個踉蹌,被蘇珏接了個滿懷,林瑔眼尾發紅,咬牙從蘇珏懷裡掙出去繼續上前和鍾稞糾纏。
可這一次不同以往,鍾稞不是在跟他指點切磋,是真的發狠了在打他。
當徒弟的不知要練多少年才能打過師父,更別說林瑔如今體力消耗了大半,幾乎是只能挨打。
兩人這時候倒是極有默契,把蘇珏排在外面,蘇珏想插手都找不到機會。
眼見鍾稞這一拳要落到林瑔心口上了,蘇珏再也顧不得其他,寧生生擠進去,把林瑔護在懷裡蹲下身由著鍾稞打。
打不過又不讓打,那擋一下總是可以的吧?
蘇珏摁住還要掙扎的林瑔,也沒多說什麼,反而輕拍著他的背哄了幾句。
鍾稞手下一點兒不留情,也難為他還能保持住語調。
只是他越這樣,林瑔越要掙扎。
蘇珏只顧著按著林瑔,也不知怎的,鍾稞倒是突然停下了。
蘇珏一怔,這才反應過來,林瑔不知何時又哭了起來。
他委屈地擡頭看著鍾稞,開口都帶了幾分控訴的意味:「你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