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嬉戲
2024-09-15 09:11:23
作者: SweetTKY
雪中嬉戲
「你這人也是稀奇。」楚知輕笑著撩開帘子出來,道,「他們兩個不在的時候時時刻刻都掛在嘴上念叨著,等回來了又不肯好好說話。」
脂沫抱臂微微揚起下巴「切」了聲,道:「就你話多,楚大先生,就咱們這說一句話咳一聲、刮陣風就能吹到的破身子骨,就老實在屋裡待著唄,外面天寒地凍的,你又像之前一樣,一下栽在地上可怎麼整?渾身上下沒幾兩肉骨頭倒是挺沉,我可沒那氣力給你拖回去了!」
林瑔朝爾瑩房裡望了望,見沒亮著,低聲問了句:「那個,沒在?」
聞言,脂沫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沒有,你們走了沒多久她就跑回太后那兒了。那個死丫頭,也沒個小姐命,卻整日擺譜,不知道的還以為從前是多大的官家小姐讓貶進來做宮女的。還想使喚我們倆了,讓我罵了幾回,就哭著跑了。」
蘇珏微微蹙眉:「她不在倒是好事,只是就這麼攆她走了,還不得記恨上脂沫姐姐你?」
楚知原本是想說話,沒禁住,又咳了兩聲,才道:「她本也是因為你被太后塞過來的,你不在這邊,她就胡謅了幾句你前些日子做了什麼事,哭鬧著回去了。太后是指望著你看上她,你不在,把人接回去糊弄一番,也好接著辦事,這話說得難聽,可脂沫也確實入不得太后的眼,如今正是得你喜歡的時候,太后既是衝著你來的,自然也就不會為難脂沫。」
脂沫一陣惡寒,忍不住搓了搓胳膊,道:「咦~他才是個豆大點兒的小娃娃了,用這招,聽著就難受。不提這檔子事了,我還想吃飯呢,倒胃口。還杵門口乾什麼?快進屋啊!」
脂沫最擅長的是繡活兒,在吃食這上面也就是會,會的花樣不算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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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味道並不是說多驚艷,中規中矩的,定然比不上宮宴上御廚準備的吃食。
只是回來覺得更自在,也都是親近的人,怎麼吃兩人也覺著比宴上的香甜。
再加上日子特殊,幾人都難得地比平日裡多吃了幾口飯。
眾人吃飽喝足,陪著脂沫一起收斂了碗筷扔去廚房拿水泡著就撒手不管了。
脂沫甩了甩手上的水,道「今日不洗碗,忙了一年了,我怎麼也得歇一個晚上!外頭雪又下起來了,還挺好看,我出去看看,你們有要一起的嗎?」
聞言,林瑔率先起身,笑道:「我想跟姐姐出去走走。」
脂沫笑問他:「不怕冷?」
林瑔卻低聲咕噥了一句:「吃撐了,得出去走走消消食。」
聞言,眾人都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蘇珏也站起身道:「那我也跟著去!」
楚知道:「你們都去,那我也跟著。就這麼大點兒個小院兒,也不知道要繞幾回才能消下食去。」
脂沫睨了他一眼,道:「你也跟著去?這天就不適合你,回來肯定要病一場的。」
「無妨。今年下了好幾場雪,都沒時間好好看看,這都過了年了,最後一場,過了便要開始暖和了,我也去看看。」
楚知頓了頓,又半開玩笑道:「再說你們都出去了,就留我一個人在房裡待著,未免有些無趣。還是要開始抱團了,就把我撇在外面?走吧。」
「嚯,這才多大會兒啊,就積這麼厚一層!」脂沫驚嘆,隨即眼睛轉了轉,笑道,「既然是玩,那我就給你們變個法術!」
蘇珏很給面子,脂沫話音剛落便隨聲附和道:「脂沫姐姐竟還會法術,難不成真是個仙女?」
脂沫得意地彎了彎嘴角,道:「那是,看好了!」
三人本也沒太期待,都說了是玩,只當脂沫是在說笑,便順著她的意思,捧個場便完了。
誰知也沒看見脂沫動作,卻突然聽見遠處一聲響,緊接著就有什麼東西從空中划過。
脂沫伸手穩穩一接,定睛一看,才發現是一節樹枝子。
脂沫得意地晃了晃手裡的樹枝,問:「怎麼樣?隔空取物。」
林瑔擡手接過,擡頭看了看方才那聲響來源,怎麼看也是院中的樹上折下來的枝子,不禁有些訝然:「姐姐是怎麼辦到的?」
聞言,脂沫猶豫了下,輕輕挽起自己右手的袖子。
纖細的手腕上是一個不起眼的鐲子,也不知是個什麼做的,上邊雕著的似乎是經文一類的東西。
中間一道細細的凹槽,將鐲子一分為二,做成竹節的形狀。
蘇珏打量了一番,沒看出什麼不對來:「鐲子?」
楚知也一樣,俯身看了半天也沒覺著哪有問題,仔細琢磨了半天,問:「你這鐲子裡……是不是有什麼東西?」
脂沫挑眉:「不錯嘛,比我們多活了幾年腦子就是好用。」
楚知一時語塞:「我……」
「誇你呢,別慌。」脂沫撂下袖子,「其實你要叫我說這是個什麼東西我也說不出來,我也是跟人學過來的,鐲子都是人家給的。反正這東西挺厲害,表面是個鐲子,其實裡面有一根特別長的細銀絲,韌性極好,我管那個東西叫軟銀絲。鐲子往手上一戴,誰也不會注意,練得時間久了,就能靠手腕和手指操縱。你們也看到了,能甩可遠了,金子都能被它截兩半!若用得好了,還能不動聲色地勾走想要的東西。」
林瑔啞然,盯著那鐲子還是看不出什麼來,道:「可它是軟的,既是軟的,又怎麼能拿東西?」
「所以要練啊,隔得遠也能把它挽成結。我從前跟別的宮女住在一起的時候,有個人老偷我東西,我就專靠這個偷偷拿回來。」
楚知到底是沒忍住,徹底蹲下身仔細研究起來:「天底下竟然還有這種功法……」
脂沫笑了聲,把林瑔和蘇珏都拽到跟前來:「伸手,兩隻都伸出來。」
二人不明所以,卻還是依著脂沫的意思,把手伸了出來。
大晚上的,就算有燈籠也看不太清。脂沫捏著二人的手,仔仔細細地摸了個遍。
平日裡都未曾注意過,如今就想著手,林瑔才驚覺脂沫的手似乎有些太軟了。
她常年幹活兒、穿針引線的手,卻極其細滑,半點兒繭子也沒有不說,似乎手指的力道落在人身上也是輕飄飄的。
但看那骨節也確實要粗很多,不像是養尊處優的手。
脂沫摸著二人的手,好半天才道:「若是公子來倒能少吃些苦頭,這功夫最要緊的就是骨節軟不軟。公子手上的繭摸著不厚,骨節也還是軟的。殿下骨節太硬了,要吃苦的。」
林瑔聞言忍不住看了看蘇珏的手。
他從前就是寫字作畫,至多拿小木劍比劃兩下,有人伺候能省去許多麻煩事。
蘇珏卻不一樣,凡事必須親力親為,相比之下骨節硬些也正常。
蘇珏有些好奇:「姐姐是要教清塵學這個……這個軟銀絲嗎?」
「得著公子願意。這東西實在太細,手上有了繭子便不好操控了,且手上的筋一定要抻開,柔弱無骨懂不懂?手捏著是軟的,筋是開的,才能耍出花樣來。殿下若是想學也不是不行,多費些時日,每日燒了滾水來泡手,先把繭子磨下去。」
楚知有些站不住了,往牆邊靠了靠,拿手抵著撐了些力道,問:「你怎麼想著教他們這個了?」
脂沫摩挲著腕上的鐲子,不知是懷念還是什麼的,低低嘆了聲:「我小時候老受欺負,後來運氣好,碰上那位老樂師了,也差不多從他們倆這麼大的年紀開始學這個。我不傷人,只求自保,別人搶我東西的時候我能悄摸地順回來,鐲子戴在手上誰打我我還能擋一下。我想了幾日,左右不過是多了個防身的本事,男娃娃也能戴鐲子。小小年紀不能帶刀不能佩劍的,有個什麼事還能以防萬一。」
楚知一時啞然,好半天才琢磨明白脂沫的意思:「是為著前些日子的事?」
「前些日子?」林瑔微微蹙眉,「宮裡出事了?」
「死了個小太監。」楚知微嘆,「也是個半大點兒的孩子,不受待見,年紀小也沒什麼力氣,叫人推湖裡淹死了。你們脂沫姐姐……大抵是嚇著了,這東西結實,想讓你們學了,自保。」
脂沫嘴硬不肯認,別過頭去:「你胡說!我就想讓他們倆誰學了給我演雜耍不行啊!」
知道她是嘴硬,楚知無奈笑笑,也不願揭穿,只當她一時興起鬨孩子玩的。
誰料下一秒林瑔抿著唇輕輕笑了起來,道:「我跟姐姐學。」
霎時,空氣中靜了半晌,都不可置信地看著林瑔。
林瑔其實喜歡笑,笑起來很淺淡,嘴角抿出一個不大明顯的弧度。
就如同現在一樣,他還是那麼笑,幾人卻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
被幾人這麼打量著,是個人都會有些不自在,林瑔正想開口詢問。
冷不丁的額上就復上一隻溫熱的手,又不等林瑔撥開,那隻手又自己離開了。
林瑔蹙眉看他,卻見蘇珏移開手後自己站那喃喃自語:「這也沒燒啊……」
「你……」林瑔無語,想了半天似乎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我倒是沒想到。」脂沫打量著林瑔,「我以為至多能誆了小殿下來,沒想到反而是你願意。」
林瑔反問道:「我瞧著姐姐的這鐲子厲害,就想學了,不成嗎?」
楚知接過話茬:「自然是成的。只是你是林太傅帶大的,多少還是染了些林太傅的性子。這軟銀絲說白了就是個雜耍用的玩意兒,與你很不相和。」
「管他呢!」脂沫倒是高興得很,「小公子到時候一副一本正經的模樣跟我學這個,想想都覺得好玩兒!每次見他們跟著你念書我都覺著有趣得打緊,終也輪到我了!」
蘇珏故意往楚知身邊湊了湊,壓著聲音,卻也保證能讓脂沫聽得清清楚楚的。
「子卿覺著先生方才怕是想錯了,脂沫姐姐也就是想從我們兩個中間選個消遣的出來。清塵定然說不過脂沫姐姐,姐姐才更偏向他。可憐清塵,以後怕是日日都要聽人嘮叨嘍!」
「誒,你個死小子!說什麼呢?別以為我聽不見啊!」
蘇珏忍俊不禁,眼見著脂沫要走到跟前了,撒開腿就跑:「姐姐不如試試,看看能不能追上我!」
「你……別跑!」
楚知笑著叮囑了一句:「小心些,地滑,別摔著!」
剩下的他可管不了,有得鬧了。還是林瑔安靜,從來不這麼鬧。
正想著,楚知低頭看了眼林瑔,卻發覺他手上還捧著那根脂沫勾下來的樹枝。
便半開玩笑似的問了一句:「怎麼還捧著?要拿回屋裡去插瓶?」
林瑔看了眼楚知,又低下頭去,眼睛盯著那根樹枝,雙手捧著捧到楚知面前,道:「先生,這棵樹,已經開始發芽了。」
楚知愣了一瞬,隨即伸手接過來仔細一看:「還真是!」
林瑔仰著臉看他:「如今還下著雪,天又冷,那便還算冬日,這樹卻已經生了新芽。清塵從前從未注意過,不知還有如此奇觀。」
楚知有些出神,不知是被林瑔這句話勾起了什麼事。
半晌林瑔才見他微微勾了下唇,蹲下身把自己往跟前攬了攬,道:
「我年少時,曾讀過一句『雪裡已知春信至』,年少初讀時,便從全篇中一眼看見了這句。我總覺得這句詞是在告訴我……你看,已經能看見新芽了,那便是說春天要來了,熬過這場雪,就是春天。過日子也是一樣的,只要熬過這場風雪,好日子就要來了,不好的事會跟著雪一起走。我不知怎麼就認定了這個念頭,同別人講人家都覺得我奇怪,不知你怎麼想的,但在我眼裡,這是個好兆頭。」
林瑔接過楚知遞迴來的帶著新芽的樹枝,它被握了許久,雪水早就化在了林瑔手裡,現在捏著都覺得有些溫熱。
林瑔怔怔地看著和脂沫滿院子跑的蘇珏,看他們二人鬧,突然發覺自己都有些記不清最開始來這裡時的那種透骨的冷。
有人了,這個院子不再是陰涼的了。往後走,再往後走……
林瑔無聲輕笑,捏緊手中的那段樹枝:「嗯,好兆頭。」
不知道是不是滿宮的這樣子的樹都已經發芽了,但至少他們宮裡的這棵是。
這就是好事,雪化了就是春天,從這個春天起,他們四個人窩在這方小小的天地中,這樣過,就很好。
這樣的日子,過一輩子也很好。
見林瑔出著神,蘇珏腳步一頓,擡手示意不跟脂沫瞎跑騰了。
然後放緩了步子湊到林瑔跟前,把手直接貼在了林瑔脖子上。
他跑了這麼久,身上倒是熱的,只是手露在外面被風吹得冰涼。
甫一貼到林瑔身上就聽一聲驚叫,忍不住笑了起來:「楚知先生給你講什麼呢?你自己出神,我都到你跟前了你也沒反應過來,這可怨不得我!」
「蘇子卿!」林瑔微惱,抄起一團雪就朝蘇珏砸去。
蘇珏沒躲,擡手擋了下臉,雪團砸到身上一下四散開來,落進蘇珏衣服里了些,冰的他一激靈:「可是扯平了,不許惱我的。」
沒等林瑔說話,脂沫已經上來一手扯一個,全都拎進屋裡去:「一個病秧子,兩個小孩子,都是身體不好的,還敢這麼鬧,都給我進屋來!」
楚知很是無辜,莫名其妙就被牽連著說教了一句,卻是忍不住笑,自己撩開帘子進門去了。
有一天算一天,這麼過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