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
2024-09-15 09:10:44
作者: 青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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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提子輕手輕腳走完最後幾步,顫巍巍把頭探出樓梯拐角——
六零一的門居然虛掩著,一道淺淺的菱形光斑落在樓梯上。
他屏住呼吸。
一個男人,他聽出是尹從輝,「你搞錯了,真的不是我。」
頓一頓,「不是我們。」
「到此為止吧,你不要一錯再錯。」
窸窸窣窣的雜音,然後是一道陌生女聲,口齒很清晰。
「宋雲帆,全市唯一不滿四十歲的正處級幹部……」
聲音同步傳輸到趴在屋頂的莊隊和總指揮方志強耳機里。
方志強下令,「確認宋雲帆的位置,實施保護。」
陳數杉切入頻道,「方局,宋雲帆的父親也涉案。」
來不及問來龍去脈,方志強糾正,「對宋雲帆全家實施保護。」
馬提子取出盤成蚊香形狀的水晶軟管,看起來像胃鏡管,很細很軟,但有點韌性,可塑性很強,頂端帶著昂貴的燈泡和高清攝像頭。
這么小小一根,造價十八九萬。
他把管子往前戳,太遠了,還有兩三米,他大著膽子往上走。
突然一隻手伸出來,嚇得他僵在當地不敢動彈。
地上的菱形光斑收窄,拉長成細條,然後咔地一聲消失了。
馬提子提步向上,貼在防盜門上。
隱隱約約女聲還在說話,但聽不清楚。
他把水晶管筆直貼在牆上,平行於雜亂的入戶光纖線,攝像頭小心嵌入防盜門上方的內凹,最後抹了點牆灰,現在管子看起來很不起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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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安生問,「那如果我不走出去呢?」
尹從輝冷笑,撐開膠布往莫安生嘴上貼,她使勁鼓動,四角就崩開了。
再貼,又崩開。
尹從輝翻箱倒櫃,找膠布或者毛巾什麼的。
窗簾拉的嚴嚴實實,莫安生看不見外面任何情況,但她注意到,尹從輝第三次走到客廳撩開北面窗簾之後,情緒更鬆弛了。
這意味著外面警察的部署又升級了。
尹從輝找到一條舊毛巾,捏住她下巴逼她張嘴。
莫安生有點慌,「你相信蔣森?」
「他連老婆都出賣!」
尹從輝忍不住好奇了,「我安排的那麼周密,你怎麼做到的?」
「金榮明明是摔死的,警察為什麼去六零一抓人?」
「你又是怎麼幹掉金榮的?」
莫安生眼泛淚水,小時候他給她買過冰淇淋。
她始終無法把現在光鮮的他和記憶里那個沉默黝黑的哥哥對照起來。
她哀求,「等價交換,你告訴我,我就告訴你。」
***************
2024年5月23日,晚上六點五十。
金榮一把抓住尹從輝,「完了,這次真的完了!」
尹從輝擺頭示意他別口無遮攔,隔壁冰粉攤位人少,去那邊談。
「小莫當警察了!」一坐下金榮就迫不及待地說。
「誰?」
金榮說,「小莫!就在江南分局,我五點多剛出來。」
尹從輝看著他,「……警察為什麼找你?」
「還不是蔣森,把保險公司當肥豬宰,搞了大半年。」
「多少錢?」
「四五萬塊錢吧,我沒細算。」
「就為這個?這立案標準都達不到。」
尹從輝盯著他,試圖從他的表情中看出破綻。
「所以奇怪呀!幾萬塊,以前哪有人管?這次分局下來查,一來來三個,打頭保險公司的人我也打聽了,大區副總經理,管雲貴川三個省,剛來重慶,你好好想想,要不是小莫,怎麼會搞到這麼嚴重?」
尹從輝觀察他的表情,試圖從中挖掘到更多信息。
「你怎麼肯定那個警察一定是小莫?」
金榮卡殼,「長得就挺像的。」
「小莫長什麼樣兒?我怎麼不記得?」
「就挺好看那種,白白的,眼睛亮亮的。」
「還有呢?」
「她也是舊廠街長大的。」
尹從輝無奈,「這話說出來你自己信嗎?」
老闆端來兩碗冰粉,熱情問,「老闆來幾個串兒?這家不錯。」
「不要。」
金榮埋著腦袋,等他走了才小心翼翼擡起來,「萬,萬一呢?」
尹從輝攪著調羹,眼睛望著燒烤攤上滋滋啦啦的火光。
「你最近是不是缺錢?你老婆要生了?」
金榮似乎不理解他的意思,「我不缺。」
「那你搞這種生意?」
「我那不是想著衛蔚跟著蔣森盡吃苦了!」
提起衛蔚尹從輝皺起眉頭,「你媽呢?」
「我媽怎麼了?」金榮猛地擡起頭。
尹從輝生意場上打滾多年,很會旁敲側擊。
「你曉不曉得他們退休工資怎麼發?就在江灘邊的小公園,每年3月1日,9月1日,後勤科到場點人頭,活人簽字摁手印,病得出不了門的,提兩個蘋果上門看望,就是怕有人吃空餉。」
尹從輝說,「吃空餉,意思就是人死了,還在領錢。」
「你爸在的時候,兩口子一起來,你爸走那年,9月你媽沒來,第二年3月才來,我爸說老了二十歲,臉上全是褶子,差點認不出來。」
「你什麼意思?」金榮眼底發紅。
「以前我覺得社保這樣挺不人道的,三天兩頭要人證明『我沒死』,我爸說了之後,我反而覺得聚聚也好,不然一輩子朋友,誰死了都不知道。」
「你到底想說什麼?」
「今年3月她又沒來,我爸念叨,說不知道9月來不來。」
尹從輝吃光了。
金榮一口沒動,他瞪著尹從輝,襯衣挺刮,衣領潔白,皮鞋頭也是鋥亮鋥亮的,一看就是大老闆偶然光臨路邊攤,玩情趣。
他氣沖沖站起來,「我去樓上等你,大家把話說開。」
「誒——」
尹從輝追到燒烤攤,嘩地拉開皮包拉鏈,「缺錢你就跟我說。」
好幾扎鮮紅大鈔,一紮五萬,整包五十萬。
「蔣森是個小人,別跟他搭一塊兒。」
「我沒有!」
「小莫成了精也不可能找到我們每個人的手機號。」
金榮忽然明白他說什麼了,「你以為蔣森……跟我!故意騙你?」
「也不算騙吧。」尹從輝耐著性子和稀泥。
「我們五個人發過誓,一根藤上的螞蚱,誰也跑不了,我怎麼可能光顧自己發財,不管你們?這包給蔣森,你的下次給你。」
「你少在這兒狗眼看人低!」
金榮面孔脹得通紅,「虧我當初把安岳交給你。」
尹從輝被他推得一趔趄,也火了。
「我沒做到嗎?安岳過得不好嗎?不是你說,不想她跟著你提心弔膽,最好幫她找個有錢的老公,偶然偶然,一年就想起你一次?!」
「當初耍帥當情聖,現在後悔了?別說衛蔚,整個五寸灘中學,上下三屆加起來,哪個女人比她過得好?宋局這個人不計較,不然她一天到晚把管制藥當糖吃,三更半夜鬼哭狼嚎,連你都受不了!」
喘口氣,指對面破敗不堪的幹部樓。
「我才倒霉!眼睜睜看衛蔚過這種狗屎日子!」
金榮破口大罵,「你活該!這主意不是你想的?」
「那不是給你家安岳擦屁股?!要不是我,你們幾個早完了!」
尹從輝指著自己的頭惡狠狠罵完,情緒平穩下來。
「做了就不要後悔,我沒拿你媽威脅你,所有這些事,提起一件,掛起一大串兒,我是不想好端端的日子全砸了,你也想想清楚。」
他拍出一百塊在冰粉桌子上,揚長而去。
金榮忽然想起范彥行的話,「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
尹從輝停下來,「知道什麼?」
「衛蔚和蔣森眉來眼去。」
尹從輝變了好幾種表情,看在金榮眼裡更是明證。
「所以你把……那個,推進去,你以為蔣家拆不到,衛蔚就跟定你了?」
尹從輝說,「剛才衛蔚說啤酒沒了,我買兩瓶就來,你先上去吧。」
尹從輝目送金榮進了單元門才給趙秘書撥電話。
「菜不夠,邊上飯館你打包幾個涼菜,加份蛋炒飯,再買兩打啤酒,青島純生就行,凍的,六零一啊,就那一個樓門兒。」
邊說邊往家屬樓背後走,柏油馬路兩邊就是爛泥地,市中心難得見到這麼原生態的『景觀』,尹從輝輕車熟路繞過灌木叢。
過了兩分鐘,一個賊眉鼠眼的人跟著他的腳印往樹叢里鑽。
然後罵罵咧咧退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