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高中篇

  第4章：高中篇

  第二天是周一，別墅區離學校遠，林開昀起了個大早。陳知麗在廚房和張嬸子一起做飯，小面撈起來放在白瓷碗裡，淋上清淡的雞湯，再放上小蔥，張嬸從冰箱裡拿出雞蛋，見林開昀來了，又多拿了一個。

  陳知麗彎腰從櫥櫃裡拿出一個麵包遞給她：「牛奶在學校門口的超市買，這裡的牛奶跟外面的不一樣，勻不出來多的。」

  「嗯。」林開昀應聲，結果麵包準備轉身走，被張嬸叫住，遞給她一個白煮蛋。

  「張姐，不用的。」陳知麗想拒絕，張嬸把雞蛋塞進林開昀裝水杯的側包里。

  「孩子長個兒，早飯要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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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嬸回廚房繼續忙活，陳知麗把林開昀送出小門，看了一眼書包側兜里的雞蛋：「不好多拿僱主家的東西，以後早飯你就去校門口解決，我多拿點錢給你。」

  「不用了，早飯花不了多少。」林開昀撕開麵包啃了一口，沖陳知麗揮了揮手，轉身往公交車站走。

  別墅區離公交車站也遠，林開昀走了二十分鐘，小小的站台已經聚集了不少等車的學生和上班族，還有幾個提著布口袋要去趕集的老人，說說笑笑的樣子和旁邊沉默的學生和上班族截然不同。

  林開昀擦了擦汗，她也好像快進到退休啊。

  公交車還沒來，林開昀靠在GG牌上發愣，一輛黑車出現在視線里，周澤瑜臉朝著車窗外，一眼就看見了站在那裡的林開昀。

  為了省時間，林開昀把頭髮剪短，平時也沒好好打理，早上起來頭髮總是亂糟糟的。林開昀也看見了周澤瑜，黑車一閃而過，她看著車子開遠，公交車的喇叭聲傳來，她回過頭，快步搶在人群擁擠前上了車。

  公交車上擁擠吵鬧，林開昀有些頭疼，乾脆摸出單詞小本開始複習。一個急剎，她被後面的撲過來的人擠倒，聽見司機正衝著外邊罵罵咧咧。

  她撿起單詞本，理了理衣裳，不經意間往車窗外看了一眼，正看到周澤瑜的側臉。

  他的頭靠在車窗上，眼神渙散，沒有焦點，不知道在想什麼。紅燈還沒閃爍，周澤瑜的眼睛眨了眨，突然側過頭來，一眼就對上了她的視線。

  林開昀愣了愣，沖他揮了揮手，算是打了個招呼。

  周澤瑜這回沒移開視線，兩人就這麼尷尬地對視了十幾秒，直到綠燈亮起，黑車開走。

  林開昀回過神，捏起單詞本繼續看起來。

  沒算好時間，下車的時候距離上早自習只有五分鐘了，林開昀把沒啃完的麵包塞進書包里，一頭衝進校門狂奔，幾乎是踩著上課鈴進了教室。

  「林子你可從來不遲到啊。」林開昀的同桌是個戴著眼鏡的微胖小男生，叫梁群，平時嘴饞，總愛在課桌里塞點零食。

  林開昀抹了一把汗：「搬家了，不熟悉路線。」拿出水杯，杯底沾上了點黃白的雞蛋「殘屍」，她才發現雞蛋已經被擠碎了。

  「你的早餐嗎？」梁群往她書包側兜看了一眼，伸手往課桌里一摸，拿出幾個雞蛋糕，「這有吃的，一會兒你下課吃。」

  「謝謝你，梁小胖。」林開昀半點沒客氣，兩人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似的，林開昀接過雞蛋糕，從書包里翻出幾張卷子放在梁群桌上，梁群歡天喜地地接過去，拿起筆開始抄。

  「可別再把我名字抄上去了啊。」林開昀說。

  梁群側頭斜睨了她一眼，發出重重的一聲哼氣：「誰會在卷子最底下寫一行『林開昀加油』啊！害得我抄作業都得費腦子。」

  林開昀被他逗樂，笑了幾聲，眼見著快十分鐘過去了，她趕緊拿出單詞本開始複習。

  周澤瑜坐在中間第三排的位置，一身乾淨整潔的短袖校服，此時正轉著筆，低頭看桌上的試卷，旁邊有女生小心地湊上前，把一張卷子遞給他看，似乎想請教。

  林開昀看得很清楚，周澤瑜有瞬間的不耐，再擡起頭時，又換上了溫和的笑，接過女生手裡的試卷，開始畫輔助線一邊寫一邊講解。

  「林子，嘿！」梁群的手在她眼前劃楞了兩下。

  林開昀收回眼：「我可沒在答題框裡寫我的名字。」

  「你怎麼也盯著他看，」梁群在一邊嘟嘟囔囔，「你明明也厲害，李晴晴怎麼不來問你。」

  林開昀看了一眼正認真聽講的李晴晴，用胳膊肘懟了懟梁群：「小胖，你喜歡李晴晴啊。」

  「嗯吶，」梁群一邊抄著試卷一邊應聲，「她不喜歡我。」

  「好好學習啊。」林開昀嘴上這麼說著，看梁群奮筆疾書抄著試卷的模樣，欲言又止。

  梁群家裡是開物流公司的，即使以後考不上大學，家裡也能兜底，畢竟做生意和試卷能考多少分關聯不大。

  不只是梁群，這所學校里很多人都一樣，有很好的家世，很光明的未來。

  早自習下課鈴聲響起，蘭瀾才從教室外頭走進來。

  蘭瀾是舞蹈特長生，每天晚上都要去舞蹈室練習，身段練得很有氣質，修長而柔美。

  跟外貌截然相反，蘭瀾的性格很爽快，這會兒正穿著大一號的喇叭褲，套著肥大的校服，把包扔在林開昀身後的桌子上，一屁股坐下來。

  「小胖你抄完沒有，抄完給我抄一下。」蘭瀾沖梁群喊。

  「等會兒，還剩最後一道題了。」梁群還在奮筆疾書，下節就是數學課，數學老師是本市的骨幹教師，一年都見不著他笑幾次，是校園三大恐怖傳說之一。

  「你瞎啊，你怎麼把最後一道大題抄了，」蘭瀾瞟了一眼梁群的試卷，一把搶過來，「抄到這兒就行了，換我來。」

  蘭瀾一邊抄一邊伸手從包里拿出來一盒牛奶，扔在林開昀桌上：「妞，牛奶給你。」

  蘭瀾和林開昀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鄉下來的土妞。」

  那天吃完晚飯，林開昀正從食堂往教室走，突然聽見一陣有節奏的「五、六、七、八...誒，轉，手放規矩，一、二、三、四...」

  明亮的燈光從窗口透出來，是舞蹈室，今天沒拉窗簾。

  林開昀站得稍遠，從窗口往裡看。

  蘭瀾站在第一排正中間，一身黑色的連體衣，顯得十分高挑，她踮起腳，站得穩穩的，脖子揚起，柔美而有力。

  兩人在鏡子裡對視了一眼，林開昀沒挪開眼，只覺得蘭瀾好看極了。

  不知不覺就看到了晚自習上課鈴響起，林開昀這才回過神，匆忙往回趕。

  隔天吃完晚飯她還在窗口看，這回裡面沒有練舞，舞蹈生們都盤腿坐在地上休息，她略微失落，正準備往回走，身後突然有人叫住她。

  「喂，鄉下來的土妞。」

  林開昀回過頭，發現是蘭瀾在背後喊她，有些摸不著頭腦：「同學你好。」

  「林開昀？」蘭瀾笑了笑，疏離中又帶著好奇，「你不在教室刷題跑這兒來看我們練舞？我還以為你除了刷題睡覺什麼也不會幹。」

  舞蹈生們的身段氣質都很出眾，漸漸地就會引來一些蒼蠅，哪個舞蹈生和異性走得近些都會在私下裡被添油加醋地炒作一番，因此，這些舞蹈生平日裡除了固定的朋友外也幾乎不和人過於親密地來往。

  「你好看，我就多看了一會兒。」林開昀如實回答。

  蘭瀾以為林開昀也和那些人一樣，扒窗戶瞧熱鬧的，她也不知道怎麼罵人，加上林開昀也不怎麼打理，一頭蓬鬆枯燥的短髮，套著松垮的校服，就學著電視劇里的樣子，喊了一句「鄉下來的土妞」。

  只是沒想到林開昀這麼坦誠，蘭瀾收起了渾身若有若無的戾氣：「今天老師有事遲到，我們要等老師來了再訓練，你回去上課吧，明兒再來。」

  「那明天見。」

  從那以後，林開昀幾乎每天都來看蘭瀾，兩人一來二去也熟絡起來，有時林開昀會從小賣部帶點零食給蘭瀾。舞蹈生都有極為嚴苛的體重管理規定，但蘭瀾實在嘴饞，會央求林開昀帶點小賣部的零食，她吃上一個薯片，晚上就要去操場跑一圈。

  蘭瀾和林開昀在一個班級，兩人熟絡以後，蘭瀾就在私底下花「重金」收買了林開昀的後桌，把座位搬到了林開昀後邊。

  至於為什麼不和梁群換，一是因為梁群家裡富裕，壓根兒收買不了，二是因為林開昀的成績常年是班級前五，梁群要抄她的作業，所以死也不換座位。

  林開昀的胃不好，母女倆日子艱難那會兒，陳知麗忙著打工，所以經常給林開昀零花錢讓她去外邊買吃的。

  林開昀把錢都攢起來了，有時候不吃，有時候餓了就吃點便宜的饅頭包子，除了學費以外，她幾乎不伸手向陳知麗要錢，久而久之，就這麼得了胃病。

  那會兒年紀小，根本意識不到身體是本錢，現在要消耗體力的時候，才知道擁有健康的好身體是多麼重要。

  有一回林開昀沒去吃晚飯，蘭瀾練完舞回班級的時候正好看見林開昀面色慘白地趴在桌子上，梁群見她回來，神神秘秘地湊到她耳邊：「我問了好幾遍她都說沒事，她是不是痛經不好意思說啊。」

  蘭瀾湊過去看了看，想起了什麼，問：「土妞，你今天是不是沒吃飯？」

  「我幫忙收卷子，忘了。」林開昀扯了一個謊。陳知麗晚上的兼職沒有了，債主又催得緊，雖然給她的錢沒少，但很快就要交學雜費了，她不想沖陳知麗要錢，所以想從生活費里把學雜費摳出來。

  蘭瀾沒揭穿她，轉頭跑出去，梁群在她旁邊一臉憂心忡忡：「你要是真不舒服，我就跟老班說，你可別強撐啊，你少刷套卷子又不會少幾分，要不我出去給你買止痛藥吧？你們女生痛經常吃的止痛藥是那種啊？」

  林開昀轉過頭，捏住了梁群的嘴：「我沒事，你少說話，我腦殼痛。」

  梁群揉揉嘴巴，小聲地嘟囔：「痛經也會腦袋痛麼？真是奇怪。」

  蘭瀾踩著晚自習上課鈴聲走了進來，沖紀律委員說了幾句話，紀律委員朝著林開昀的方向看了一眼，點點頭。

  林開昀被蘭瀾拉到了天台上，夜風吹得清爽，對面的教學樓燈火通明，學生們都在埋頭看書。

  「喏，買了點八寶粥和威化餅乾，好消化。」蘭瀾把手裡的東西遞給她，「快吃吧，好點兒了再去學習。」

  林開昀接過塑膠袋，發現裡面還有一盒胃藥。

  「校醫不知道你什麼情況，先拿了個治胃痛藥，你有時間還是去醫院看看，落下病根就不好了。」蘭瀾說。

  林開昀眼睛發熱，剛想說什麼，就見蘭瀾別開了臉：「可別跟我矯情啊，我受不了那套。」

  林開昀也就沒說話，安靜地吃著粥。

  「我靠！」蘭瀾突然大喝一聲，嚇得林開昀一抖。

  「怎麼了？外星人打地球了？」林開昀順著蘭瀾的方向看，只見天台那邊有人正倚著欄杆。

  那人身影頎長，個頭很高，手搭在拉杆上，指間夾著一根煙。

  「是誰啊？膽子這麼大，上天台抽菸。」蘭瀾想上前看清楚，被林開昀拉了回來。

  她認出來了，那人是周澤瑜。

  林開昀拉著蘭瀾下了天台，走到樓梯口的時候她下意識地往那邊看了一眼，只見周澤瑜半張臉隱在陰影里，暴露在光下的那隻眼睛安靜地看著她，眼裡很是淡漠，在她過來的時候，勾唇笑了一下。

  這樣沒有溫度的笑讓林開昀心裡發毛，趕緊回過頭跟著蘭瀾走下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