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河暗河
2024-09-15 06:24:29
作者: 洋晨
安河暗河
熊熊大火在火油的加持下,逐漸燃燒起來,直到整個祭壇四周,全都充滿了熾熱的火焰,大家也都被熏得睜不開眼。
「走吧,這裡太熱了,待下去會出危險的。」
班離還想著離開,但本就心懷疑慮的侯鎮卻說什麼也要看著撥曲婭燒乾淨了再走。於是在他的堅持下,眾人又在這裡多熬了一段時間。
可還沒等到棺材板燒透,河的那邊便出現了異常情況,那邊的草叢裡,竟然發出了陣陣律動著的異響,像是什麼東西成群結隊正在往他們這邊趕來。
「怎麼回事?」
趙回聲第一個站起來探查情況,伸出腦袋去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麼門道來。
「不知道,你們先呆在這裡,我去看看。」
侯鎮回過身來提醒著眾人,可沒想到此時趙回聲眼裡已經充滿了驚訝和恐懼。他瞪大了眼睛看著侯鎮身後那片河岸邊的地方,手指著想說話但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跑···跑···跑啊!」
手也不指了,乾脆拉上侯鎮就往回跑,邊跑還邊招呼眾人,趕緊跟前一起跑。
可侯鎮卻在此時掙脫開了趙回聲的束縛,老趙還以為他是擔心溫括沒跟上來呢,趕緊就提醒他,溫司馬在這裡,可侯鎮依舊硬著頭皮往回走。
「回來!靠著火堆別動!」
侯鎮知道,趙回聲驚訝的東西,正是之前出現過的辟火螣。
可人是跑不過這玩意的,所以只能躲著,不能跑,現在唯一安全的地方,就是火堆旁了。
眾人於是又紛紛折返回來,好多人沒見過這場面的,被嚇得紛紛不敢擡頭,人也止不住地跟著抖起來。
「這是···這是什麼東西!」
「南詔聖物,辟火螣,千萬別被這玩意鑽到身體裡去了,很快會脫水而死!」
趙回聲還真不是危言聳聽,他已經說得相當平靜了。
「他們不會主動攻擊人的,除非是上面那團火里,有辟火螣的屍體。」
班離也跟大家解釋起來。
「辟火螣?不應該呀,撥曲婭的屍體可是在府衙放了好些天的,誰會往裡頭放辟火螣啊?」
趙回聲的問題沒有人能夠回答,但侯鎮心裡卻猜想出了一個答案,那就是客棧掌柜,或許還有眼前這個班離。
昨晚的那聲開關門的響動,或許就是兩人行動時留下的,可他,或者是她,為什麼要這樣做,這樣一來不是也要把自己的命給搭進去了嗎?
在眾人還沒來得及思考更多的對策時,河的那邊開始傳來人聲,聽著像是一大幫人正在急匆匆地趕來的樣子。大家也都循聲望去,果然,發現了一大堆人馬。
趙回聲剛想站起來,提醒他們別過來,這邊有危險,沒想到侯鎮就一把將他拉了回來:「是南詔人,人家只會覺得咱們危險。」
侯鎮一眼看穿,那些就是原先生活在這裡的南詔人。估計是沖天的火光,將他們吸引來了吧。
「現在怎麼辦,他們不會把撥曲婭給弄下來吧?」
沒想到這時候了,老趙倒挺像個好人了。
「放心,他們想弄死咱們這群人的概率更大。」
說著,侯鎮還乾脆站起身來,直面那些洶湧而來的南詔百姓。
「你找死呢!這時候了,裝什麼裝!」
趙回聲想拉他回來,溫括也勸他,先服軟,保命要緊,別到時候人還沒來,先被辟火螣給咬死了。
可侯鎮不但沒有要聽勸的意思,反而更加大膽,直接又往前站了一步。他甚至回過頭去,略帶挑釁地看著班離,像是在跟她說,你看我都敢站出來,你一個公主,難道還要蜷縮在角落裡嗎?
班離也瞬間被他點燃,在眾人即將來臨前,她也跟著站到了前面。
那股火浪一點點拍向兩人,瞬間就形成了一堵牆一樣的東西,威壓著下面的一切。
辟火螣不敢上前了,那些人也不敢動彈了,侯鎮和班離也被趙回聲和溫括給拉了回去。
「不要命了!」
心裡實在是急得很,溫括還是第一次這樣在然人前大發雷霆呢。
「他們來得太巧了。」
「你也好巧,差點就死在這裡了。」
溫括平靜下來,看著他,有些後怕地說道。
「我錯了,讓你——們,擔心了。」
「別找死了,咱們馬上就要死在一起了,你著什麼急啊。」
趙回聲一邊扇著風,一邊看著那邊的情況。
那些人倒是不動了,不過就是七嘴八舌的,正看著他們這邊在說道些什麼呢,距離太遠,也聽不清。
「他們不會是在商量著怎麼把咱們大卸八塊吧?」
趙回聲整個人都開始咳嗽大喘氣來,上面的煙確實是越來越嗆人了。
「卸個屁,這裡是人家的聖地,在這裡殺你,玷污了人家的地盤!」
趙回聲想反駁,但也已經快說不出話來了,侯鎮也就只能將希望放在了班離身上。
「公主啊,咱們可都要死了,你就不能幫幫我們嗎?」
「我難道有什麼不一樣的嗎!」
班離也被熏得不輕,不過看起來,她倒是很淡定,沒有身後許多人的那種慌亂感。
「算了,還是我去吧。」
侯鎮見求她沒用,便又自己跑了出去,身後溫括和趙回聲兩個人都沒能拉得住他。
可就在大家以為,他的冒失舉動,會引來南詔人的瘋狂和憤怒的時候,沒想到那群人竟然紛紛後撤了起來,臉上還露出了驚恐的目光。
「我···我這麼有名嗎?」
侯鎮都開始懷疑起自己了,但很快,他便發現了對面那些人恐懼的來源。
他回過身去望向身後的火堆,只見剛剛還成群結隊圍攻他們的辟火螣,竟然全部莫名其妙地扎進了火堆里,那火焰的高處,甚至還爆發出了陣陣撕裂聲。
「這是···自殺嗎?這些蟲子瘋了吧!」
趙回聲他們也緊跟著爬了出來,眼看著撲向火堆的辟火螣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
眼看著情況有些轉變,侯鎮便立馬招呼眾人,趕緊往回跑。
沒想到大家還沒動身,那邊的人竟然又全部跪地叩拜起來,邊拜還邊囈語著什麼,他們站的遠,侯鎮也聽不清。
可就在大家準備逃命去的時候,班離卻突然做出了一個讓人匪夷所思的舉動,她竟然一個人翻身上了祭壇,直衝向火堆而去。
「哎!你幹什麼!」
她想找死,但她也不能這個時候就死了呀,她要是死了,自己還怎麼跟王爺交代呀!
侯鎮伸手想去把她給拽回來,但卻為時已晚,她行進的速度極快,像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一樣。
此時此刻,侯鎮對她的懷疑徹底煙消雲散,她都敢為了撥曲婭去死,她又怎麼會···
等會!她好像不是去找死啊!
侯鎮看了半天,那團火竟然沒燒到她身上去,她現在就安然站定在火堆前,張開雙手,看上去像極了是在接受那群人的朝拜一樣。
緊接著,她嘴裡開始念起了咒語,那邊的人群也開始跟著響應起她來。
「這才是祭壇嘛!」
趙回聲被震撼住了,不禁發出感慨,自己還真未曾親眼見過南詔的祭祀呢。
「她想幹什麼呀她!」
侯鎮倒不覺得震撼,相反,他被嚇了一大跳。
原來這個女人,心思竟然藏得這樣深,難怪能活到今天,是自己小看她了。
她的咒語念完,那邊的人群也緊跟著過來,越過侯鎮他們一行人,直直地跪倒在了她跟前,似乎他們也感覺不到祭壇上的熱浪一樣。
「參見公主!」
公主?這些人認識班離嗎?她不是說自己要低調嗎?難不成是剛剛那些咒語,讓他們認出了班離?
侯鎮連眼睛也不眨一下地盯著前面,他倒是要看看,這個班離到底還有什麼把戲沒使出來的!
「少祭司是被新祭司害死的!這——就是她的墳墓,也會是我的!從今天開始,我們會拿回屬於我們的東西!」
她一個人仰著頭,站在上頭,又是振臂高呼,又是嘰嘰哇哇念的,不知道在幹些什麼,他們這邊的人也是越看越看不懂,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麼。
「以前撥曲婭跟你講過,南詔的祭司習俗具體是什麼樣的嗎?」
溫括側過臉去,探問侯鎮道。
侯鎮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說自己沒聽說過。
可就在眾人疑惑不解的時候,那群人卻又像是突然得了什麼指令一樣,開始往回走去,沒有一點想停留的意思。
這時候班離也從祭壇上下來了,當她靠近過來的時候,趙回聲他們都分明地在她身上聞到了那股辟火螣燃燒之後的味道。
「你什麼時候抓的辟火螣?」
「我是南詔公主,我還用得著自己抓嗎?」
兩人頗有些要對峙的意思,不過最終還是侯鎮讓步了,他知道,這次突如其來的聚會,肯定對她有著什麼不一樣的特殊意義,不管是出於什麼目的,自己都不該打草驚蛇,隨她去吧。
眼看著身後的祭壇上,終於要燒乾淨了,班離也在這時候露出了笑臉來,雖然只是淺淺的一下,但侯鎮卻從中看到了許多的複雜情緒。
有歡笑,有勝利的味道,更像是相互許諾之後,完成誓言時的解脫。這件事,似乎壓在他心裡很久很久了,她現在終於,終於完成了。
侯鎮不再帶著審視的目光去看她,他也明白了,自己不能以一個常年生活在陽光下的人的眼光去看她。她是很幸運,幸運的是她還活著,可這其中也伴隨著許多的不幸。
她的情緒,就像是她眼前的那一束火焰一樣,沉澱,積蓄,爆發!然後慢慢冷下去,冷到只剩下一團灰燼,隨風飄走,流進那河裡···
等等!河裡?
侯鎮一下子警覺起來,一個轉身,便直撲河岸邊而去,在眾人都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他就已經趴了下來,湊到河面上看了起來。
「瞧什麼呢?」
趙回聲撥了撥水面,沒看出有什麼能讓他如此著迷的東西呀。
「金沙。」
「什麼?」
趙回聲他們都準備回去了,侯鎮這樣一說,他們就又撲了回來,跟著他一起,跪在水邊,仔仔細細地看了起來。
「哪兒啊?我怎麼沒看見?」
「我也沒看見。」
他倆齊齊盯上侯鎮,侯鎮卻不為所動,轉臉就自己爬了起來,又奔著祭壇去了。
「哎!說句話呀!裝個屁呀你!」
他倒是沒有那麼傻,直接去了祭壇上頭,而是去找了班離。
「河裡都是金沙,這就是你們的祭壇聖地的秘密吧?」
「侯公子說什麼胡話呢,要是有金沙,還能留到今天?」
「所以呢,河岸上的沒有了,就要去下面找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很小的時候就被···」
「被抓走了吧?你想說的是這個?」
班離嘴角一咧,臉上露出一股難以言喻的陰笑來,著實是有些嚇人。
「撥曲婭不是已經跟你說過了嘛,怎麼,忘了?」
「可我還是想聽聽,撥曲婭親口對我說。」
侯鎮的眼神也逐漸在她身上聚焦起來,他玩味地打量著眼前這個看起來已經滄桑不已的姑娘,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更不知道她接下來要做什麼。
「等你死了,你會有機會見到她的。」
班離也絲毫不退讓,侯鎮說什麼,她都立馬反駁回去。
「公主好走!」
見班離要轉身離開,侯鎮突然衝著天上大聲呼喊道。
班離扭過頭來,只看了他一眼,便再次轉身,跟上大部隊離開了這裡。
「你剛剛亂叫什麼呢?」
「那是靈魂——在細雨中的呼喊!」
趙回聲問完便貼到了他的臉跟前去,沒想到這時候侯鎮居然又舉臂高呼起來,給他嚇了一大跳。
「走了走了,這個人腦子有問題!」
拽上溫括,趙回聲便帶著他離開了。
而侯鎮卻在此時爬上了祭壇,學著剛剛班離手舞足蹈的樣子,開始轉起了圈圈,借著身後的余火,他也跟著叫喊起來:「我要拿回——屬於我的——一切!」
那聲音,幾乎是顫抖著的,他整個人,也是熱淚盈眶的。
溫括知道,他不會無緣無故發瘋,所以他也跟著看向了班離,沒想到她竟然一臉的驚恐,正在躲避著侯鎮的目光。
看來這些話,不是空穴來風的,這個班離,有古怪。
「哎!回來!」
正當大家都已經準備好動身返程了,這時候站在祭壇頂端的侯鎮又發出了驚呼,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過來過來!」
侯鎮在那邊叫喊著,班離就站在這頭不肯動彈,明明就是她離得最近,可她卻像是一點都不好奇的樣子,愣是沒挪動半步。
「過去看看吧,公主。」
溫括輕柔地呼喚著她,可她卻艱難地咽了咽口水,隨即才點頭跟著過去。
到了之後才發現,他們正盯著祭壇上面的一個什麼地方,看得正來勁呢。
「這是什麼?」
溫括一湊過來,大家就紛紛起身,給他讓出了身位來。
「一個坑,看見周圍是什麼了嗎?」
趙回聲還特地給他指了指,生怕他沒看見。
「這是辟火螣嗎?這個圈口周圍,為什麼有這麼多的辟火螣啊?」
扒開已經被燒成灰燼的棺材和殘餘的撥曲婭,眾人就這樣蹲在一堆,看起了侯鎮發現的這個怪圈來。
「要不咱們挖開下去看看?」
侯鎮沒有明說,而是先拋出了另一個問題來。
一行人里大多都是拒絕的,本能地就要向後退,剩下的一些就算是有好奇心,膽子也算大,但一看另外這些人的反應,也都紛紛後撤了。
「你們都不去啊?」
侯鎮還故意吊著他們的胃口。
「不去不去!」
現在他們乾脆全都退下了祭壇,生怕在出現什麼預想不到的意外。
「那咱們下去看看吧,你們先牽著馬拉著車回去吧。」
眾人毫不猶豫,立馬便四散跑開,牽著馬趕著車就往陀山方向回去了。
「哎,你腦子是不是剛剛燒壞了?他們把馬牽走了,咱們怎麼回去?」
「走下面啊。」
「下面?」
趙回聲試探著看了看侯鎮指的路,那可是在人家的祭壇下面吶!
「我不走,誰知道下面還有沒有辟火螣了,萬一要飛出來好多好多,咬死我怎麼辦!」
「放心吧,咱們還有公主呢,是吧?」
侯鎮的話,意味性十足,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這是在逼班離應下這件事。
「好,」她深吸一口氣說道,「下!」
這簡短的兩個字,像是下定了她十足的決心一樣,這次冒險,在她看來,好像也是九死一生的那種似的。
「好!公主說了,下!」
說完,侯鎮便叫來了趙回聲,兩人開始在祭壇上左右搬動起來,可半天下來,祭壇竟然絲毫未動。
「別廢功夫了,機關不在這裡。」
「還有機關吶!」
趙回聲驚奇地跟著看過去,沒想到班離竟然直接跳下了祭壇,到了下面去。
「快快快,跟過去看看。」
只見班離在一塊石塊前用力拍打了三下之後,裡面竟然又伸出了一個秘匣,上面還有鎖孔和轉盤,雖然都不大,但看著卻很是精巧。
班離看了看自己周圍這幾個人,嘆了口氣,最終還是選擇從懷裡將東西掏了出來,那竟然是一把石頭一樣的鑰匙!
鑰匙插上去,轉動轉輪,祭壇上面竟然真的有機關響動了起來。
眾人連忙跑上去看,結果原本被燒得黑漆漆的祭壇,竟然退了下去,變成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大家紛紛好奇地看向班離,想聽聽她是怎麼說的,沒想到她竟然將臉轉向了侯鎮那邊,要他來說!
「公主生氣了?」
「這是南詔的秘密!你這是在逼我犯忌!」
「王爺想跟公主合作,您先在算是寄人籬下,你得拿出點誠意來才行啊。」
「現在誠意夠了吧?要是我不能去長安,見到你們的新皇帝,那我就把裡面的東西,全都交給吐蕃人!」
「我相信公主一定幹得出來,我會堅守諾言的,您放心。」
幾人跟著下了黑漆漆的樓梯,趙回聲也不禁好奇起來,這裡到底是做什麼的。
「你問他!」
沒想到班離不僅不願意說,還衝著他發了火。
「河道。」
聽著前頭的水聲,侯鎮淡然自若地說道。
「廢話,我又不是聾子!」
可越行越遠,他自己也開始慢慢發現了不對勁,四周的崖壁很寬很寬,寬到裡面甚至能過馬車,而且還有大大小小的不規則鑿痕。
「這是工匠開採出來的嗎?這下面到底有什麼啊,非得用這麼寬的通道?」
趙回聲的疑問再次淹沒著周圍的寂靜中,大家都各懷心事,忙著趕路,誰都不想回答他的問題。
「得,我還是閉嘴吧,免得惹人嫌。」
往前走了好久好久,水聲也逐漸變得轟隆隆起來,趙回聲也學著溫括的樣子,緊緊貼著崖壁,跟在前面那兩位氣定神閒的大人物後頭,一點一點往前挪動著。
「公主,還有多久啊?」
這時候他倒是問起來了,可人家班離牙根就不想搭理他,翻了他一個白眼之後,就扭頭繼續往前走了。
「連路都不知道,不怕我把你們害死在這下面啊?」
「當然不會了,公主還有想做的事沒做成呢,我還有用,公主暫時不會殺我。」
「那你最好保證自己一直有用,不然到時候,就別怪我卸磨殺驢了!」
他倆倒是門清,揣著明白在這兒故弄玄虛,整得後面的趙回聲和溫括,雲裡霧裡的,就知道他們倆相互看不順便,就連下來了什麼地方,來幹什麼,他們都不清楚。
「司馬呀,咱家老二啊,我跟你說啊,這小東西實在是可惡,你以後可別上了他的當,讓他給耍得團團轉了!他那嘴,最不靠譜,還老是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來,博取你的同情,你以後可得小心些才是。」
「誰是你們家老二啊?」
溫括還沒說什麼呢,耳朵尖的侯鎮就搶先聽到了。
「司馬啊,我是大房,他不就是老二了嗎?」
「誰跟你說···我跟你計較這個做什麼呀,我腦子也燒壞了!」
侯鎮急停急起那兩下,看著可真是好笑極了,眉毛鼻子擰到一塊去,就是奈何不了他。
「到了。」
班離在前面停下,指著前頭的奔流的暗河,示意著眾人。
「哇!這是什麼世外桃源嗎?」
趙回聲扒拉著往前使勁探頭,生怕錯過了什麼美景,可沒想到一個擠過,差點自己把自己給推進了湍急的河水裡去。
「哇!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叫你嘚瑟!」
一把將他扔回去,侯鎮也是頗為惱火,這小子怎麼就不長記性呢,前兩天剛九死一生回來,他現在還如此冒失。
不過雖然相互鬥嘴,但關鍵時候,侯鎮還是不帶含糊的,老趙的命,也像是時時刻刻被他牽著一根繩兒一樣,斷不開,誰也拿不走。
「公主,這裡能到哪些地方啊?」
「我以為你已經知道了呢。」
「撥曲婭——留下的圖,我看不懂,只有公主你能領會其中的深意,所以還請公主為我們解疑吧。」
班離回頭看了他一眼,怎麼看怎麼都覺得不順眼,所以乾脆叫來了溫括站在自己身邊,這樣也至少不那麼暴躁了。
「還是你好些,不像某些東西,尖嘴猴腮的,看著就讓人厭煩!」
那聲調之高,簡直是對侯鎮厭惡到了骨子裡去了的樣子。
「這裡原先一百多年間,都是南詔的聖地,之所以是聖地,不單單只是因為要在這裡祭祀的緣由,更多的,還是因為地底下的東西。」
「河裡嗎?」
溫括也伸出了腦袋出去探查,沒想到侯鎮竟然一把將他摟了回來,還溫溫柔柔地看著他,小聲提醒著。和剛才暴力抽回趙回聲的樣子,簡直對比鮮明!
「一百來年前,侯景作亂南朝,梁武帝的子孫們本來是組織力量打算勤王救駕的,可沒想到最後聚在一起竟然成了一盤散沙,梁武帝最後也死了。在他死後,南梁宗室開始相互攻伐,不過到最後也是為他人做了嫁衣。後來陳武帝陳霸先統一了南朝,江南蕭氏就絕了皇帝之路。原先那些被組織起來,支持梁武帝的勢力,也隨著南梁的土崩瓦解,潰散開來了。其中一隻,原先在蜀中活動的勢力,南下到了現在黔州西南一帶,靠近南詔的位置。他們就是現在在南詔影響力十足的祭司家族,這些年靠著不斷收攏南詔的民心和財富來源,可以說是早就不把南詔王放在眼裡了。」
「西南段氏家族,段沖在西南一帶把生意坐起來,靠的就是認了幾個南詔的『親戚』,所以被特別關照了,現在也是風生水起呀。」
侯鎮還在一旁耐心地幫她旁解了起來。
「段氏一直嚮往中原,希望得到中原王朝的認可。前隋那時,段氏還未完全掌權,就已經暗中派人前往聯繫中原士族了,其中就有跟他們同宗同源的鄴城段家。」
「看來公主對段氏一族,很是痛恨嘛。」
「不該嗎?難道我還得感恩戴德才行?」
「當然不是了,公主誤會了,我的意思是,回歸中原,得到庇佑,沒什麼不好的。」
沒想到這句話竟然直接激怒了她,她頂著侯鎮的脖頸,推著他一路後退,。直到一個崖壁邊上才停下。
「欲亡我,先勝我!」
「大唐不打出師無名之仗,南詔與我們,井水不犯河水,是友邦,不是仇人。更何況,現在公主還要倚靠大唐,幫你收回你在南詔的權利呢,對吧?」
侯鎮的話果然有用,班離也瞬間冷靜了下來,有些心虛地看了侯鎮幾眼。
「公主放心,侯某雖然不才,但也不是個小肚雞腸之人。現在公主氣也消了,可以跟我們說說,這河——到底有什麼不同尋常之處啊?」
班離站到了河岸邊,看著前面奔騰的河水,有些感慨道:「暗河各處,分布著大大小小的金礦,這些東西,是南詔的命脈,現在卻被祭司段家給掌控了。他們用往來黔州、中原的商道,勾結一些商隊,將黃金運出去,換來了很多南詔急需的東西,比如鹽巴。以至於到了後來,各路商戶跟南詔交易往來,都想用黃金交易,可礦脈已經被段氏給掌控了,所以後來人心就開始慢慢倒向更有話語威懾力的段家了。其實在他們來到南詔之後的很多年時間裡,班氏一族和段氏一族,都是共生的。南詔人信奉鬼神,而段氏出身中原,對卜卦占星一事,最為熟練,在加上他們言語行動間的有意討好,我的先祖就讓他們留在了南詔,得了一份差事。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了,事態竟然轉變了,現在要變成我們向他們俯首了。」
班離的言語間,儘是不甘和憤懣,但卻又無可奈何。
「公主是想除盡段氏一族嗎?」
「除盡了他們,還會有別人,我就是不明白,為什麼南詔的百姓,不能像中原的百姓一樣,對巫蠱之術平常看之呢?就是因為這些害人的東西,他們才會變成今天這樣,受苦受難,任人宰割。要是他們能明白,誰是真的為了他們好,也不至於讓有心之人趁機而入了。」
「公主心懷南詔百姓,我相信,要是公主見到我們的皇帝,讓陛下聽到你的這番話,他一定會幫你的。」
班離笑了笑,指了指自己身後奔騰的暗河,說道:「我知道,這是一場利益交換,我手裡要是沒點東西,你們的皇帝,恐怕也是不太會搭理我的。這裡,就是我的投名狀,整個南詔,都少有人知道祭壇下面有東西,更不會知道下面是什麼東西了。」
「公主到時候可以自行向陛下傳達,我應該是···去不了長安了。」
班離看著一再退讓的他,苦笑了兩聲,也不好再說什麼。
「公主知道這暗河通向何處嗎?」
「前面有一處斷崖,從古至今,我的祖先都只知道,暗河通向那裡。過了那裡,我們就不敢再往前去了,因為那裡叫做——黃泉海,去的人必死無疑!」
「公主去過?」
也不知道是在調侃,還是在質問,總之今天侯鎮的問題總是這樣讓人摸不著頭腦。
「我要是去過,我現在應該已經走上黃泉路了,你們還能見得到我?」
侯鎮也應和著笑了笑,他不再問,班離也不再說,不過至於她到底去沒去過黃泉海的那一邊,誰知道呢,或許只有她自己心裡清楚了。
順著水流,他們走了好久好久,在地底下活動,很潮濕,也很悶,雖然下面比較涼快,但是待久了,還是難免胸悶心慌的。
「你沒事吧?」
溫括捂著胸口,看起來有些難受。
「沒事,就是有點喘不上氣了,歇會就好了。」
侯鎮見狀剛要把他架在自己肩膀上,沒想到這時候趙公子竟然折返了回來,幫著一起把溫括給攙了起來。
「多謝了。」
「跟我就別說謝謝了,二弟!」
溫括想笑,卻沒什麼力氣,只能看著趙回聲跟侯鎮擠眉弄眼那樣抿了抿嘴,然後就四肢癱軟倒在了他倆身上。
「前面應該就是了,你們小心,這裡少有人來,地面很滑。」
班離在前面帶路,微弱昏黃的燭光下,看起來似乎前面的河道開始變寬了似的,不知道是不是他們待久了的錯覺。
「公主,這河道怎麼看著越來越寬了呢?」
「你倒是眼力不錯,好多大祭司要下來好多次才能發現呢。確實是變寬了,所以當它匯入斷崖缺口的那邊的時候,就變成了黃泉海了嘛。」
前頭的班離停住了腳步,身後跟著的幾人也立馬上前,去看了起來。
果然,奔騰的暗河水,在此處,便沒有了落腳的地方,順著斷裂的山崖,滾向了前方黑漆漆的深潭裡。那飛騰上來的水汽,還直撲人的面門,讓人睜不開眼去仔細瞧瞧下頭呢。
「有人下去過嗎?」
侯鎮站在懸崖邊,往下望了望。
「有吧,不知道,估計下去過的人,早就死了吧。」
班離說得好像她有切身體會似的,那股子蒼涼悲切的感覺,竟然真的出現在了她的身上。
看得恍惚的時候,侯鎮竟然也開始心疼起她來,水霧撲在臉上,形成了露珠,看著可像是人留下的眼淚呀。
「撥曲婭!好好活著!」
突然,在一個大家都沒有意料到的時候,班離衝著下面的深潭就開始吼叫起來。
「撥曲婭已經死了,不是嗎?」
「下面是黃泉,她在黃泉下,自然是應該好好活著咯。」
班離擰著一張詭異的笑臉,不服氣地解釋道。
「要不咱們下去看看吧。」
侯鎮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提出了一個大膽的提議。
「別別別!」趙回聲趕緊跑過來阻止道,「上次就差點要了咱們的小命了,現在還下黃泉,我看你是瘋了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公主覺得呢?」
班離看著他略帶挑釁的眼神,轉臉就應承了下來:「好啊,走走看吧。」
「好!那就下去看看,看看咱們能不能在黃泉下,瞅見撥曲婭。」
最後那幾個字,侯鎮幾乎是頓開了說的,而是就是衝著眼前的班離說的。
但轉眼一瞧,看著溫括那個樣子,他又立馬後悔了起來。
「溫···司馬,您要不原路返回吧,讓老趙送你?」
「不用,我跟你——們,一起下去。」
他倆倒是膩膩歪歪了,一旁站著當人形柱子的趙公子可就委屈了。
「你怎麼不問問我!」
「廢話,就算是明天要死了,該湊的熱鬧,你也一樣不會少,還問你做什麼!」
趙回聲雖然不解氣,但侯鎮的話,卻說到了他心坎里,自己是有一些膽怯,但在新奇好玩的東西面前,自己還是願意豁出去試一試的。
崖壁邊上,四人齊聚,下頭就是黃泉海,他們這樣站著,還真有點共赴黃泉的意思了。
「我看著水也不急嘛,應該沒什麼事,是吧公主?」
班離沒有搭理他,轉臉就要飛身跳下去。
「哎等等!你著什麼急啊!」
一把將她拽回來,侯鎮開始給她身上綁繩子。
「這是做什麼?」
「咱們是去冒險,不是去送死,綁上點,免得遇到什麼意外了,也好留個後手。」
「你這意思是——我先下?」
侯鎮點了點頭,笑著應道:「對呀,這是您南詔的聖地,我們可不敢亂闖,還是您先下去,把一些重要的東西收起來再說吧。」
趙回聲聽後直罵侯鎮不是個東西,竟然讓一個小姑娘去蹚路,說什麼他也要先下去看看。
「不,我去!」
班離眼神鎖定住了侯鎮,知道他的意思,轉身便吊著繩子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