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剔骨
2024-05-04 20:10:05
作者: 獨自喝酒
端木楠一身白衣,長發微束,剩下的少許披落在肩頭,嘴角帶著一抹淺淺的笑意,看著很是溫文爾雅。
可這抹閒適從容卻被朧月的一聲「師父」打斷。
此處幽靜,稍微一點風吹響動都能聽見,何況朧月喊得那麼急切真摯,他們想裝聾作啞都不行。
他嘴角輕微抽搐,好奇地看著朧月:「姑娘這是認錯人了?」
「我……」朧月張了張嘴,一臉的窘迫和尷尬,「對不起,您長得很像我師父,所以一時情急……」
「噗!我以為你要亂攀交情!」
祁景裕還是那麼毒舌,說的話很讓人想打他。
「我師父很早便離開我了,方才多有冒犯。」
朧月很心虛,所以編造了個理由,只是這理由有點一言難盡。
「無妨,姑娘看來也是性情中人。」端木楠很是和氣,目光跳過朧月看向她身後馬背上的李清牧,「這是傷患?」
「對,我相公身負重傷,懇請先生救救他!」
朧月說完便要躬身下拜。
「哎,姑娘不可,治病救人,是我輩之責,你這樣反倒是折煞了,快將你相公帶進來。」
「好!」
朧月趕緊將馬兒牽了進來,端木楠看見馬背上的李清牧,不由得一愕:「這傷勢……」
「有什麼問題嗎?」
朧月有些緊張的問,她知道師父的醫術很高明,所以在看見是他後,便覺得阿牧的傷勢沒什麼問題了,可看他這樣,難道這傷治不了了?
她緊張得沒法呼吸,就這麼直勾勾地盯著他。
端木楠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別過臉去:「說重不重,說輕不輕,想如何治療,就看你的意思了。」
「嗯?」
朧月愣住,也虧自己以前在他這邊做過事,知道他的行事風格,很多時候看病救人都會徵詢對方親人的意見,就問:「那先生說說,要如何治?」
端木楠道:「他身上的傷,手臂上有一處劍傷,全身多處擦傷,這些都是小問題,關鍵還是右手臂的傷,這邊的血肉磨損太厲害,甚至傷及骨頭。這些骨頭受到了污染,如果不處理掉,會影響他將來的行動能力。
當然,如果他平日裡乾的都是粗糙的活,我幫他清除一下污穢,再配以斷骨膏,不出一個月便可行動自如。但如果他的活比較精細,就得先將腐骨剔除,然後再輔以斷骨七香膏,這樣一來,得花費三四個月才能痊癒,而且……」
「而且過程會很痛苦,是不是?」
朧月抬頭,眼裡泛著淚光地看著他。
「是,削骨……定是很痛苦的,而且麻沸散都未必有用。」
端木楠說著,有些不忍地看著她:「姑娘做決斷吧!他的傷勢不能拖延太久,否則傷及根本,將來會落下病根。」
落病根……上輩子李清牧就落了一身病根,這輩子絕對不能再重蹈覆轍!
「阿牧……他寫的一手好字,作的一手畫……若是他清醒著,想來也會選擇後者!」
朧月想到這裡,緊了緊拳頭,呼吸微重,選擇後者,就意味著他要忍受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
上輩子她跟著端木楠,親眼看過他為一名傷兵削骨治傷,當時那人慘叫聲隔著好幾個營帳都能聽見,而那位傷兵還算是那些軍士里比較硬氣的一個。
朧月想到自家相公那文弱的身子骨……頓時覺得脊背涼颼颼的,她想選擇前者,可是她知道不能!
「端木先生,我家相公是讀書人,右手對他來講太重要了,所以……」
「我明白了。」端木楠點點頭,將一塊毛巾捲成一長條,遞給朧月,「拿著,我會下大劑量的麻沸散,但不能保證他能睡多久……一會兒他要是醒來,你應該知道怎麼做,別讓他把自己的舌頭咬了。」
「哎,好……」
朧月有些渾渾噩噩的接過毛巾,耳邊忽然響起當初那位傷兵一陣陣的慘叫,她的淚水忍不住就滾了出來。
「熱水!」
「點燈!」
「藥來!」
「……」
朧月望著眼前不斷忙碌的白色身影,她的視線有些模糊。
萬萬沒想到竟然會在這兒遇見自己上輩子的師父,也就是當初收容她的那對夫婦。
那時候她流落街頭無依無靠,他們見她可憐,便讓她留下來幫他們做事。
他們在京城開了一家醫館,並在郊區包了一片地種植藥材,朧月能認識藥材並知道如何栽種,都是跟著他們學的。
她一直喊他師父,對方從來沒正面應過,但也沒有否認,朧月就這麼喊著,日子過得也順遂,直到某一日,有官兵闖入他們的醫館,說她師父意圖謀反……
當時朧月很疑惑,師父一生行醫,治病救人無數,怎麼可能謀反?後來她臨死,見到了自己的「好妹妹」龐霜月,她告訴自己,她是如何陷害自己的,那時,她覺得師父一家也是被她所累……
但如今看來,並非如此。
師父一家住在這處偏僻小竹林外挺好,可後來卻去了京城,這裡邊肯定發生了什麼,所以才會逼迫他們去京城。
朧月腦子裡想著這些事,忽然聽見耳邊傳來一聲慘叫,她猛地回過神,就見端木楠沖自己喊道:「快,你發什麼呆?」
「啊,哦!」
她這才注意到李清牧已經被疼醒了,正在奮力掙扎,她一把摁住他亂動的身體,並將手中的毛巾塞進他的嘴裡。
「嗚——」
李清牧嗚咽了一聲,然後又是一番掙扎,朧月力氣大,又會用巧勁,很好的按住了他,沒讓他亂動。
旁邊的端木楠訝然地看著她,隨後臉上露出一抹滿意的淺笑。
「再忍忍,再忍一會兒就好!」
端木楠的妻子將一盒藥膏遞過去,並安慰著,朧月點頭道謝。
「嗚嗚——」
劇痛襲來,李清牧徹底清醒了,他睜著雙眼,眼裡遍布著血絲,挫骨之痛常人難以忍受,這一刻他真恨不得將這條手臂砍了!
他奮力地掙扎一番,卻發現自己的身體仿佛被什麼東西壓著一樣,無法動彈,嘴裡更是有什麼東西堵著,讓他沒法發聲。
「阿牧……」
劇烈的疼痛仿佛在撕扯他的靈魂,令他額頭遍布了汗水,他再一次掙扎,可耳邊卻傳來一聲溫柔而焦急的呼喚。
他愕然地看向一側,一張精緻的小臉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