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第 27 章

  洛寧的這種投餵行為實際上很討巧。

  他在看比賽之餘，看過一些有意思的報導，比如說，國乒隊被球迷們起外號叫國胖隊，因為平日除了打球，最喜歡的事就是吃。再比方說，隊裡會在特定的時間帶隊員下部隊軍訓，在軍訓期間吃飯的時候，國家隊的隊員們用實力證明了一件事——論乾飯，他們也是國家隊級別的！

  洛寧回想起食堂門口的那塊電子屏，覺得這些評價所言非虛。

  總之，要送禮物的話，送些小零食，應該是不會踩雷的。

  〖不知道你的隊友們口味怎麼樣，所以我做了兩種，裡面點綴櫻桃的是少糖的，吃起來不會有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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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遲晚一時間不知道是該感動他的細心，還是感慨他的好手藝。

  自己做蛋糕，還能做不同口味的。而她，煮個方便麵都能糊鍋，拍個黃瓜能把刀把拍折，真的是……

  不過……

  遲晚說：「你知道我想起什麼嗎？」

  〖什麼？〗洛寧在她面前會不自覺地用一些比較短句子的手語。

  「我想起我媽，每次快要歸隊的時候，她都給我裝一大包吃的喝的，讓我分給隊友一起吃。」仿佛她去的不是國家隊，而是難民營。

  母親的愛總是沉甸甸的，直到把她的背包帶壓斷。

  洛寧：「……」

  洛寧的表情一時之間有點精彩。

  遲晚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連忙解釋說：「我不是說你像我媽，沒有說你老的意思！」

  ……

  不，這不是我在意的。我更怕你給我來一句，你這樣的行為特別像我哥哥。

  要是遲晚這麼認為，那他可就太失敗了。

  〖我知道。〗洛寧的手語速度變得有點快，遲晚反應了一會才看懂他在說，〖只要不像你哥哥就行。〗

  遲晚：「？」

  幹嘛要像我哥？

  於是遲晚非常耿直地回：「不會啊，我沒有哥哥，我爸媽就我一個獨生女。」

  洛寧：「……」

  「不過我有個表哥，比我年齡大一點，做飯手藝比我還差。」起碼她還能燒壺開水，「他只會跟我搶零食，不會給我送零食。」

  雖然說起來挺嫌棄，但看遲晚的表情，這個哥哥應該平日對她不錯，只有關係好的家人，才會這麼無所顧忌的評價。

  洛寧一時間有些羨慕。

  遲晚看了眼牆上的掛鍾。

  距離歸隊還有些時間，現在去吃頓飯什麼的，還來得及。於是她問:「你餓不餓？」

  遲晚其實並不餓，她在方玉瑩那裡吃了個蘋果，方玉瑩又把別人探視時送的小蛋糕給她吃。她不知道自己是有什麼特殊技能點，身邊的人總愛給她投餵吃的，就導致她現在還有點飽。

  但她就是想找個藉口跟他多待會，想了半天，想到上次吃飯是他請的客，這次換做她請，也是個不錯的理由。

  她原本是計劃著跟他一起出去轉轉，再一起吃飯。可是倆人只是說了會話，時間就不夠用了。

  從來沒覺得時間過得那麼快。

  窗外的日光隨著時間變換了位置，洛寧的座位恰好迎著光，遲晚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那雙眼格外清晰。

  他忽然露出愧疚的神色來，垂眸寫：〖對不起，我有安排了，今天我爸爸生日，我需要去陪他吃頓飯。〗

  總覺得他比自己還要失落。

  遲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他似乎寫到「爸爸」這兩個字時，筆鋒稍頓。

  像是對這個字很陌生。

  為什麼？

  在遲晚的記憶里，找不到這樣的對照，她想不出為什麼一個人提起自己的父親會是這樣的神色。

  遲晚在那個時候並不知道洛寧的經歷和家庭，只是見他無意中流露出一種並不明顯的傷感，還有一抹若隱若現的失落。可是那抹情緒消失得太快，快到遲晚以為自己看錯了，像是在極力隱藏什麼。

  她不敢再深究了，她的第六感告訴她，這段過往沒有那麼令人開心。而不那麼開心的過往，任何人都沒有追問的權利，如果有一天他想說了，她一定會去聽。

  「你是現在就要出發嗎？我有沒有耽誤你時間？」

  洛寧搖了搖頭，伸手比了個數字。她默默在心裡算了一下，距離赴約的確還有些時間。

  之後的一分一秒都顯得很珍貴，珍貴到遲晚不知道做什麼好了。

  好像每個人都會有這樣的時刻吧，明明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可是又不知道抓緊時間能做什麼。

  〖想嘗一嘗我泡的茶嗎？〗洛寧笑。

  遲晚沒有遲疑，立刻點頭。

  不是渴了，就是好奇他怎麼泡茶，是不是和黎指那次給她演示的那樣。只見洛寧從剛才薛若雯送來的禮盒裡取出茶葉罐，然後把茶葉丟進玻璃茶壺裡，又把熱水倒了進去。

  ……

  然後呢？就沒了？

  這操作看起來好像比起黎指泡茶的工序要簡單很多。但遲晚回憶起當時，自家老師名曰品茶，卻被品茶的工序搞得手忙腳亂。嗯……還是簡單點好。

  等洛寧把茶端來，茶水還冒著熱氣，從她這個視角看，淺色的茶水有些偏紅。

  〖店裡沒有茶具，只能湊合著嘗一嘗味了。〗知道她不懂茶，洛寧還是想給她解釋一下，並不是他隨便應付她，而是沒有專業工具在手。

  遲晚笑了下，捧起杯子到嘴邊，仔細吹了半晌，輕輕抿了一口。

  夕陽在天邊拉了一道長線，白雲染了一層燦金色，光影隔著玻璃投射到他的眼眸里，漂亮而溫潤。

  她被這雙眼看得差點忘了溫度，險些猛灌一口手中的熱茶，幸好意識回籠，提前反應了過來，沒有被燙出一嘴大泡。

  「好喝。」遲晚回味了一下，又加了兩個字:「挺香。」

  這次喝茶的滋味好像是與那次黎指請她喝的茶不同，但具體不同在哪，她又說不上來。

  那雙眼睛隨著她的回答將笑意鋪展在眼底，遲晚忽然就明白了，大概和茶沒有關係，和泡茶的手法也沒關係，而是和泡茶的人有關係。

  〖你要是喜歡，下次找機會，再給你泡一次茶，用專業的茶具。〗

  「好啊。」遲晚應下。

  ……

  茶喝完，遲晚該歸隊了。

  〖等一下。〗

  洛寧打完手勢，匆匆起身。

  然後就見他抽了幾支花出來。

  太陽快落山了，悶熱的溫度降下來一些，連蟬鳴都少了很多。他背對著她，挺直的脊背被夕陽染上一層金色的光，將他整個人映照得很溫柔。

  以前這個時間遲晚還在訓練館，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落日的餘暉了。她看著看著，忽然掏出了手機，對著他的背影，按下了拍攝快門。

  遲晚剛把手機收好，就見洛寧包好了花。

  正是他之前給她拍的那些花。

  但與之前他拍給她的那束花又略微有些不同，花團正中間夾雜著兩株小小的向陽花，帶著一股清淡的香味，不膩人，很清爽。

  他似乎很喜歡向陽花，每次送她的花里，都帶著向陽花。但是，看他剛才給薛若雯包花束，卻沒有見向陽花。

  〖聽說花香可以助眠，你可以試試。〗

  她每天訓練那麼辛苦，現在又加上退賽的事，即便她不說，洛寧也多多少少猜到她現在的心情。除了花粉過敏的人，應該沒有女孩子不喜歡花，聞著花香入眠，心情或許能好一些？

  遲晚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接過花道謝:「那我就收下了。」

  他把店門落了鎖，跟她一道走，先送她歸隊，然後再去赴宴。

  馬路上車來車往，倆人不緊不慢地走在樹蔭下，誰都沒有想過打車這回事。

  這捧花不大，遲晚抱著並不費力，可是她手裡還拎著一盒紙杯蛋糕，多多少少顯得有幾分笨拙。

  大概是覺得在這樣的對比下，自己空著手不合適，洛寧極其自然地幫她拿過蛋糕盒子，連句道謝的機會都不給她，眼睛直視著前方道路。

  洛寧察言觀色的本事早已經練到爐火純青，再加上遲晚有心事的樣子實在太過明顯，他不知道怎麼幫她，雖然知道哪怕她說了，他也可能幫不了她。但是他總想著，與其一個人憋悶著，不如一股腦地傾訴出來。

  可是他實在不知道怎麼開口。

  因為他自己就是不會主動向人訴苦的性子，他太了解遲晚不願訴說的原因，簡單來說就是不願意給身邊的人添麻煩，給他們增加負能量。

  洛寧偏過頭，剛要說些什麼，就見遲晚擡眼看向他。

  「我去看玉瑩姐了，你應該知道她吧？」

  他聽不見她的聲音，卻覺得她此刻應該是嗓音艱澀。

  洛寧點頭，安靜地看著她。

  「她跟我說，她想要退役了。」

  雖然事隔經年，但遲晚還記得很清楚，她人生中第一次打封閉針那年，是方玉瑩陪著她去的。那個時候方玉瑩是隊內一號主力，外戰內戰都看她的，只要有她在，似乎就有了主心骨。

  可是一轉眼，竟然悄無聲息的過了那麼多年。

  遲晚知道現在不宜多傷感，可是她總是想起方玉瑩那個眼神，明明是有話想對她說，可是最後什麼都沒說。

  地上有斑駁碎光，遲晚的腳步踏上去，踏碎了光影。洛寧身高腿長，步伐不應該和她一樣，可此時此刻卻和她並肩。

  他是刻意調慢了腳步？

  「再過幾天，我就出發去D國了，打世界盃。」

  桌球世界盃的男女單打都是分開舉辦，這次的女子世界盃在D國舉行，她要千里迢迢奔赴大洋彼岸。

  而且是一個人，單刀赴會。

  其實根據桌球世界盃的規則，每個國家協會可以派出兩名隊員來參賽——沈蔓和遲晚兩個人在今年的亞洲杯上包攬了冠亞軍，因此國家隊原本是派出了她們兩個人一同參加比賽。

  可是沈蔓在前不久的全錦賽上受了傷，只能退出世界盃的比賽。而根據規定，退賽讓出的名額不能由本協會的運動員替補，只能按照亞洲杯的成績依次遞補。

  現在沈蔓退賽的消息官方還沒公布，但今晚就差不多該宣布了。所以這次比賽還沒開始，遲晚就成了國乒隊的「獨苗」。

  但遲晚沒跟洛寧說這些。

  她真正想說的是——打完世界盃，緊接著還有一場國外的公開賽，然後乒超聯賽就要開始了。

  乒超聯賽是俱樂部之間的比賽，雖然也是國內比賽，但是賽程密集，主場客場輪番進行，從比賽開始要一直忙到年底。

  一時半會很難再抽出時間像現在這樣。

  她很想問他，你願意等我嗎？

  遲晚猶豫著，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洛寧始終偏頭看她的唇形，可是遲晚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提醒他:「先看路。」

  雖然剛才說著話，但腳下的步伐一點沒耽誤。洛寧這時候才反應過來，遲晚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路邊，把他擋在里側相較安全的地方。

  以前和朋友同事一起出去時，極少有人注意到這些。其實並非他們粗心，而是洛寧對一切遊刃有餘的態度，導致他們忘了這個人在某些方面是需要照顧的。

  遲晚的舉動太過自然，並且悄無聲息，以至於洛寧走了這麼久都沒發現自己是被保護著的。

  他很快就看到了不遠處的那棟運動員公寓。

  一直走到公寓的馬路對面，遲晚才停下腳步，轉身面向了他。

  「洛寧。」

  洛寧終於等到了她再度開口，他轉過身看向她，認真地看著她，唇角揚起一抹很輕柔的弧度。

  遲晚輕輕吸了口氣，為了方便他看清自己的口型，刻意微微仰起頭，看著他的眼睛說:「我能抱你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