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拒斥的真相
2024-09-15 03:19:41
作者: 貓咪雷達
第28章 拒斥的真相
說回他吧。
那個在芥川面前會恢復嚴苛冷酷的太宰,就是我在與紅葉女士的談話前,對他的最後印象。
我沒想到的是,下一次見到的太宰,居然能比那個樣子看起來更加死氣沉沉。
他在一個雨夜突兀地來了。
「……你是淋雨還是投水了,還是都……?」
我拉開臥室的陽台門,迷惑地看向那個翻過陽台卻一直站在那裡一言不發的漆黑人影。也就是今天我沒有照常拉緊窗簾,才能這麼快地發現他站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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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站在室內與陽台交界處的我都能感到有細密的雨絲不停往臉上身上撲來,那個渾身都在滴水的傢伙……沒感覺嗎?
「……可以進來嗎?」
聲音很輕,虛無的語氣卻把人心鉤住,沉沉地往下墜。
「誒?你之前有哪一次問過……」
感覺身上濕潤潤的我一邊說著,一邊下意識低頭察看,才發現單薄的棉紗睡裙居然已經被雨水的水汽撲得有點半透明的樣子,不自在地收攏手臂掩住胸口,逕自走回室內。
「熱水、毛巾……薑茶呢?需要嗎?姜味你不討厭的吧——」
沒有得到回答,但是被從後面抱住了。
就像是有人突然往我背上蓋了一塊吸滿水的浴巾那樣,我差點往前撲倒,又被他圈得死緊。
成不了救人出生天的那根浮木,但我現在已經是根浸透了水快要沉底的稻草了。
「……幹嘛啊。」
「發現了不想接受的真相……或者說,它一下子撞進了眼睛裡,腦袋就反應過來了。」
向真正的小孩子先說聲抱歉——可是這樣茫然發問的太宰,真的很像被帶去節日慶典在人潮中遺棄、還在惶然四顧的小孩子。
「這樣的話……要全部挖出來嗎?」
我摸索著,以我的手心復上他在我身前交握的雙手。
「如果只是說些安慰的漂亮話,就當做不存在好了。但是這樣,總會有後悔的一天?所以,好像真的非要挖掉那處潰爛不可。」
「……紗繪子是這樣想的嗎?」
「真相能讓人解脫,時間會讓人釋懷……大概是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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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比平常表現更奇怪的太宰推去客臥打理他自己之後,我在我房間的浴室內洗漱完換好衣服,甚至還把頭髮都吹乾了,也沒聽到那間房裡有什麼動靜。
猶豫片刻,我走進了那間客臥的浴室,乍一眼看去沒人的時候還疑惑了一下,然後就看到了太宰正像和衣而睡那樣,沉在放滿水的浴缸里。
「……」
踱著步子走近一些,我注意到了更多的細節。
比如他甚至還抿著嘴憋氣,所以一點氣泡都沒有產生,也就沒有打破這個只是輕輕晃動著的平靜水面。平常總是垂下遮到眉間的頭髮也柔順地散開,無所憑依。
很好。
我在浴缸旁跪坐下來,一手抓住浴缸邊緣,另一隻手穿入水面,撫上他的臉龐。
唔,他的體溫幾乎要和水溫一樣涼了。
順著水波晃動的方向,我的手指向上伸入他的發間,猛一收緊用力,揪著這一把頭髮,將他提出了水面。
「有事就要說出來啊……這樣算什麼?」
看他開始嗆水咳嗽,知道他不會在被我提溜出來一次之後,還以同樣的方式沉底,我也就放開了手。
平復呼吸的太宰維持著半靠在浴缸里的姿勢擡眼看我,背光使他的眼睛看起來黑沉沉的。
「剛才說要直面不能接受的真相的人……是紗繪子吧。」
「……我以為你來是想讓我分攤你的不好過,」說這話時我在極力壓抑被他這般注視下心中不斷蔓延的恐慌,「現在看起來,你好像是專門來讓我不好過的。」
他歪了歪頭,語氣突然變得格外輕柔甚至還有一絲甜蜜,「因為……我想討教一些叛離記憶和真相的方法。」
我擱在浴缸邊緣的雙手下意識退開,又被他一把抓住。
「不巧,紗繪子做得太成功了,剛才差一點就要被騙到了——『真相讓人解脫,時間讓人釋懷』……這不也是漂亮話而已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異能覺醒後殺了母親情人,她為你頂罪被捕……也正是因為異能,紗繪子不至於無處可去,才被此前一直不聞不問的外祖母接走的,是吧。」
「……」
屬實是我完全沒想到的開場白。
接下來將會是一出何等的好戲開場——遲來的、對我的處刑,是嗎?
「之後體質沒能完全好起來,也是因為在太小的時候就被帶你回來的外祖母送進了那邊的異能組織里用於實驗開發……也是,前任首領那樣的變態,送到自己私生女身邊的人當然也是狠角色。不過……狠到連女兒和外孫女都儘可能壓榨利用的忠僕,剛查到的時候我也有點驚訝呢。」
我被迫和太宰交握、一直掙脫不開的雙手,在聽到「實驗開發」的字眼時驟然握緊,指甲深深地陷入了他的手背。
太宰卻像是完全感受不到一樣,甚至還朝我笑了一下,無聲地用口型比出了那個異能組織的名字,然後繼續若無其事地說著一些讓我陌生又熟悉的故事。
「啊,還有還有……紗繪子還是有讓人嫉妒的地方啦。童年時期對你來說最重要的三個人之中,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克里斯汀女士對你最好誒。但是好可惜啊,紗繪子的外祖母也是她重要的人。所以是為了她,要在記憶里美化僅剩的一位血親嗎?」
……哈。
太好笑了。
十指交握的親密姿勢,互訴衷腸一般的場景,太宰卻正在一點點慢條斯理地把長進我血肉中的那層保護機制的外殼剝開,就為了……
我甚至到現在還不知道他選擇在這時說出來,是為了什麼。畢竟,這些事肯定不是他最近才查到的。
「現在會有被自己背叛的感覺嗎?不管怎樣還是教教我吧——拒斥真相的方法。」
……這傢伙,現在還能輕輕鬆鬆說出這樣的話。
我垂下眼睛不再看太宰,也沒有理會他的話語,而是想起不久前還為他講過的睡前故事。曾在我記憶中雲遮霧罩的那段日子,也重新變得明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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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花精的故事,確實是克里斯汀女士講給我聽的。
因為她發現了外祖母把我帶回來之後又作為實驗體送走,表示反對並堅持要把我重新帶回來。
「真搞不懂,她有必要做到這程度嗎?真是……」
靠在她的懷抱中漸漸離開實驗基地時,也是她讓我無需擔心血跡會如何將她的衣服弄髒。於是我突發奇想地向她提出了請求。
「你想聽睡前故事啊……沒聽過嗎?安妮倒是為我講過……好吧。」
那天晚上她就講了。
「您不問我從故事中懂得了什麼道理嗎?」
聽完故事的我抓著被角發問。
克里斯汀女士皺眉,「小孩子可以不用過分懂事的,紗繪子。如果你想說,我也可以聽一下。」
「唔……就是不要像她們那樣。」
「她們……你媽媽和安妮?」
安妮是克里斯汀女士對我外祖母的稱呼。
「不要為只會說漂亮話的沒用情人而死,也不要殘害血親……遭到報應的話,也會死的。」
「……你說得對。但是忘掉這些事情吧,紗繪子。」
然後我就真的都忘了。
不只是因為聽克里斯汀女士的話,還有對一夜又一夜無盡噩夢的逃避。
所以現在,才會忘乎所以地重蹈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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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都過去那麼久了,只是被太宰在表面癒合的舊傷之上重新劃開一刀而已,我完全可以忍住這個層級的疼痛——還有,至少也要做到互相傷害,是吧?
回過神來,我再次用力想要抽出我的手,他也順勢放開。
我還覺得自己進入到了無比冷靜又亢奮的狀態中。
「是啊,我就是一個對自己也能撒謊而且水平高超的人,滿意了嗎?而你的接近都是為了更好地傷害……你成功了。不過先別得意,總有一天你會傷到並且失去你真正在乎的人——把這些話當成詛咒或者預言,都隨你喜歡。」
他嘴唇翕動幾下,還是沒有發出任何字音。
很久以後,稍微學會了一點不那麼彆扭的太宰才告訴我,他那時想說他還是有一些在乎我的。終於聽到這句話的我卻已經完全一笑而過了,甚至還能一巴掌糊上他的臉——
「管你呢。」
而當時冷靜又莫名亢奮的我對他的細微反應毫不在意,繼續說了下去。
「沒錯,真相才能讓人完全地解脫,我還是堅持這個看法。而且現在拜你所賜,我都想起來了。所以從現在開始,我要擺脫的東西還有你——無需在我這裡浪費演技了,太宰。我也不是什麼重要的角色,不值得一位港口mafia幹部來試探監控,不是嗎?」
從浴缸邊站了起來,雖然腿麻了我也還堅持搖晃著站直,居高臨下地看著擡頭才能和我對視的太宰。
「至於你想要拒斥真相……很簡單啊。就像你享受揭開別人的傷痛一樣,對自己也這麼做就好了。你總不會這點痛都忍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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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雨夜的事情,令我越想越生氣。
是的,是純粹的憤怒,現在我已經一點傷心的感覺都沒有了,那些事情都該過去了,或許我不該強迫自己忘記和扭曲,但是現在淡化也完全可以吧。
破碎的心和記憶突然被迫全部展開,我也只好拾撿起來,重新黏合。在下一次情緒崩潰之前,我有信心維持目前這副情緒穩定的軀體。
至於那些「喜歡」的錯覺褪去之後,我對太宰的觀感又被強烈的勝負欲重新占據。
就算我總有一天該想起那些被我刻意淡忘的往事,也不應該是被太宰一頓搶白,當成他獨家發布的猛料一股腦倒出來——
是的,我的邏輯就是這麼不講道理。
一個星期過去,那種輸得可恥的感覺越來越高漲。
試想一下,你養了一隻貓——不,那隻貓並不是我養的,只是時不時就要來蹭吃蹭住的野貓。
平日裡它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也就算了,畢竟它長得很招人,發嗲撒嬌的時候也能讓我很享受,不用負責也能爽,好耶!
但是這完全不代表它有半夜摸過來趁人無防備時一通亂拳打得人猝不及防的資格!
想明白自己生氣挫敗在哪裡之後,我很快振作起來,覺得該做點什麼事情。
比如,搞清楚那傢伙為什麼突然發瘋——
於是我去找了織田作。
後來回想起這段日子,我由衷地覺得那是我做的最初最明智的一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