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晶體

  第51章 晶體

  奧康納所在的位置極為隱蔽, 仔細回想起來，有點類似於雜物間後面的一道暗門。

  奧康納絕對不是這艘船上的短途旅客，更像是一個找到個角落就貓起來的釘子戶, 在船上安了家。

  卡洛斯當時從這兒「越獄」，開鎖僅僅花了幾秒鐘，但從這鬼地方跑出去耽擱了好一陣功夫。

  他跨越暗門前的重重雜物，正準備敲那個才半人高的小門。

  「吱呀——」

  裡面的蟲似乎早就預料到了他的光臨, 先一步打開了門。

  「嘿, 我就知道你不會拒絕。」

  

  奧康納探出頭, 一頭摻著白髮的紅毛格外惹眼，他揮了揮手, 「這裡不能停留太長時間，快進來。」

  「當心點頭。」

  對於他這個訪客的到來，奧康納明顯高興極了，哪怕臉上和頭上被暴揍的包都還沒消下去。

  「來來來，先喝一杯，就當我道個歉。」奧康納把卡洛斯邀請進來, 才順手打開了房間的燈。

  奧康納在亂七八糟的房間裡翻找片刻, 總算從可攜式冰箱裡找出一瓶飲料, 杯子是怎麼都沒找到，於是他便連著整個瓶子給了卡洛斯。

  玻璃瓶內盛著透明的液體, 看起來就如清水一般。

  已經成了合作夥伴，卡洛斯倒也不擔心對方在裡面下點什麼東西, 放心地喝了一口。

  「噗！」

  不喝還好, 一喝, 卡洛斯沒忍住猛地噴了出來。

  「咳咳咳！」

  這哪裡是普通的酒，口感幾乎和藍星的「生命之水」一模一樣, 是酒精濃度高達96%的究極烈酒，一口直接送人去見太奶的那種。

  「哎喲，可別浪費！」

  「奧康納，你確定你這個年紀適合喝這種……咳咳咳，這種酒？」

  奧康納拿過酒，繼續猛灌一口，「嘖，真沒禮貌！誰說我年紀大了，我可是年輕得很！」

  放在蟲族200歲的壽命面前，150歲後才會有奧康納這種身體外貌，卡洛斯都已經習慣了奧康納的睜眼說瞎話。

  「來來來來，再喝一口，喝習慣就發現這種酒是個好東西，喝醉了就什麼都能忘……」

  「喝酒先放一邊，我們來談談交易。」卡洛斯打斷奧康納繼續牛飲的姿勢，直接切入正題。

  「當然。」

  奧康納放下手中的酒瓶，轉瞬間，嬉皮笑臉的表情消失得無影無蹤，「你想從哪裡談起？」

  「治療雌蟲的臉，你打算怎麼治？」

  「這還不簡單，來來來，你把手伸過來，我先感受一下你的精神力和晶體，咱們再繼續。」奧康納聞言直接朝著卡洛斯伸出魔爪，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

  「停，打住。」

  卡洛斯不是個蠢蟲，哪裡還看不出來奧康納想先探他底細，再聊後面的事兒。

  在談判這方面，卡洛斯從來都不習慣處於被動的一方，也從不會讓自己淪為那個地步。

  「那不如先換個問題，你為什麼要炸掉這艘船？」

  「不不不，當然不是炸掉，我說的『毀』是更純粹的毀。」

  房間裡本就只有一把椅子，卡洛斯坐了一把，奧康納便一直席地而坐，他又想踉蹌地站起身指向窗外深不見底的星海。

  「你知道忒休斯之船為什麼是連接偏遠星與主星的唯一黑船嗎？」

  「過往那麼多黑船，不論攜帶什麼貨物、搭載什麼乘客，最後都無法通過主星的監測系統，只要一進入上方領空，便會被巡警追捕。忒休斯之船是靠著先進的科技？還是打通每一個星球的蟲際關係？」

  奧康納譏笑片刻，「不，哈哈哈哈，當然都不是！」

  他笑著笑著，甚至笑痛到彎腰捂著肚子，他衰老的身體已不再允許他情緒大起大落。

  等休息片刻，他才又走到船艙邊，慢慢撫摸著船艙的牆壁，一下又一下，他的手掌只是輕輕觸碰，似是生怕力氣大了些，就會弄傷了這足以抵擋子彈的外壁。

  「你知道『忒休斯之船』的來歷嗎？」

  卡洛斯當然聽說過，所有蟲都說這艘船航行時間長、來去自由，所以才被稱呼為忒休之船，這與藍星的典故極為相似。但奧康納這麼一提，看來還另有隱情。

  「如果給一艘船不停地替換木頭，直到所有的木頭都不是原來的木頭，你說這艘船還是原來的船嗎？」

  船還是那艘船，但是軀體卻早已被替代。這是一個沒有結論的哲學問題。

  奧康納又笑了幾聲，「你我乘坐的這艘船，就是用蟲的血肉所鑄成的『忒休斯之船』，靠著蟲身體的屏障，它才能如此獨一無二。而現在我想做的，就是把這艘船的新木頭剝離，僅此而已。」

  「但若是想要辦到，單純的爆炸根本無法做到，必須用到雄蟲的精神力，由內向外的侵蝕。」

  既然是雄蟲的精神力，奧康納自己就是雄蟲，為什麼不自己上？卡洛斯剛想問，對面的蟲就有了動作。

  奧康納打開柜子，從中翻出一瓶空的藥劑空瓶，「反正我時日無多，倒也不怕告訴你，我靠著藥劑從F級到了D級，哈，但根本沒有用。

  曾經我慶幸自己是一個雄蟲，但蟲的欲望是沒有止境的。現在我又開始恨這該死的等級，哈哈哈，真可笑。」

  奧康納停頓片刻，話音一轉，「上次那個想要換你雌奴的雄蟲，我有印象，他就是為了這艘船而來，如果你想報復回去，這也是個機會。」

  「現在剛好你能幫到我，我也能幫到你。」

  卡洛斯注視著奧康納的眼睛，他原本和他枯槁的頭髮一樣灰敗，但在說話間，奧康眼中的灰燼似是被風吹了吹，又開始生出一小團火苗，那也是一團希望。

  奧康納沒有撒謊。

  這種毀船的方式，雖然和他想像中不太一樣，但在上次的交換中，卡洛斯並未完全昏迷。

  波利爾船長和拉菲姆有著非同尋常的關係，一名親王來到這兒，絕對不是單純的乘船這麼簡單。

  雖然道路曲折了一些，但借著毀船的事故，有很大概率能把主角攻靈魂「抓」過來。

  「好了，我說完了，現在到你了。治療你雌蟲的臉，需要用到你的晶體，不開玩笑的。」奧康納再次朝卡洛斯伸出手。

  這一次，卡洛斯沒有拒絕。

  奧康納握住一手扶住卡洛斯的手背，另一手的手掌覆在卡洛斯手心，他閉上眼睛，讓自己精神力慢慢滲入，開始探知卡洛斯的精神海。

  也只有在蟲接受的情況下，探知精神海才能變得如此順利，否則光是反噬就夠喝一壺了。

  隨著精神力感知加深，在一陣陣阻力中，他終於看見了卡洛斯的精神海。

  一望無垠的藍色海洋翻湧著波浪，一陣又一陣的白色浪花差點把他這個外來入侵者給吞噬掉，他勉強向上躲避，才沒有墜海。

  精神力一路向上飛，直到停滯於空中向下俯瞰，他這才發現，一整片海猶如空中小島，停滯於空中，無數水流形成瀑布向下流去。

  他還從未見過這種精神海……

  就好似蟲的精神與身軀是完全分離的兩個個體，聞所未聞。

  但看這海的規模，又確確實實是高階雄蟲才能擁有的，最起碼高於他這個D級，甚至高於C級或者B級。

  奧康納見過的精神海也不多，憑藉經驗他無法推斷出卡洛斯具體的等級，但這對他來說，無疑是一個新的希望。

  等海面平靜許多，他這才看見了中心的一枚晶體。

  不……不對，是兩枚。

  一枚金色，一枚銀白。

  銀白的那枚如同一個保護者，用自身的光芒籠罩著金色那枚，同時還像一個托盤，將金色的那枚穩穩托住，為它抵擋著一切風浪。

  奧康納將精神力脫離而出，猛地睜眼。

  「你……哈，你知道你的雌奴對你做了什麼嗎？」

  奧康納又笑了起來，只是這次是苦笑，他看卡洛斯就像是看到了同類蟲一般，甚至帶上了同情。

  卡洛斯不明所以，「你把話說清楚。」

  「算了……你也不需要知道。」

  奧康納能感知到那枚銀白的晶體，來自那個雌奴。

  五指羽蛾，是很少見的種族，但他卻並不陌生。

  在過去，蛾族相較於大部分種族壽命都會更短，當蟲族壽命都達到蟲均100歲的時候，蛾族還在50多歲掙扎，當蟲均達到200歲時，他們還在100多歲掙扎。

  為了彌補這一缺陷，五指羽蛾一族的基因不斷進化，他們的晶體開始在淬鍊中浴火重生，成為新的源泉，為他們儲存並帶來了更長的壽命。

  只要蟲自願，他們可以以晶體為媒介，將自己的壽命與能量進行傳遞。

  如果他沒猜錯，眼前雄蟲的雌奴，正是這麼做了。

  那個雌奴將自己的壽命分了一半。

  還真是……

  奧康納想苦笑，卻發現自己皺成一團的臉再做這表情，已經太費勁兒了。

  「就當我什麼都沒問吧。」

  「好了，回歸正題，我也不騙你，雄蟲的晶體就是最好的治病良藥，你把晶體引導而出，從上面卸掉一小部分，一撮粉末即可，我就能幫你調成治傷得藥。」

  奧康納開始做起示範，慢慢在手心形成一小顆晶體。

  淡紅色的晶體也是灰敗破碎的，和他的主蟲一樣，像個小老頭。

  「你現在隨著我的指引感知一下，但記住不要消耗過多，晶體與精神力都是，如果消耗過多，會對蟲本身造成反噬。」

  卡洛斯手中的晶體小碎片也逐漸凝結而成，他手中忙活著，眼睛卻直直盯著奧康納，接過了他後續的話，「輕則暈厥，重則衰老而亡。」

  「所以你是因為這個，才變成現在這副樣子的嗎？」

  違和的言行舉止，還有那哪怕渾濁但又透露著年輕的眼睛，奧康納根本不是一個自然老去的蟲，就像是一個年輕的靈魂，被迫接受這個已近黃昏的軀體。

  奧康納迎著卡洛斯的目光，也沉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