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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善心

2024-09-15 02:36:13 作者: 顧三銘

  第64章 善心

  斐守歲想到適才江千念所說,他也捉摸起法子唬人。心中念訣,老妖怪把那兩張符紙懸於空中,落在謝義山面前。

  小孩很配合地開口。

  「拿去罷。」

  伯茶收下,又一作揖拱手。

  「有勞師叔。」

  話了。

  斐守歲就在眾目睽睽里抱著陸觀道離開了院子,走前謝義山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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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了脈,北棠娘子並非妖邪,不過有一個疑點。」

  「什麼?」

  「她的脈象不似尋常婦人,倒有點像習武之人。」

  老妖怪站在遊廊下,身邊小廝擡著黃酒而過,且聽他傳音:「這麼說,前些日是真死了一個『北棠娘子』,而現在這個……」

  「以假充真。」

  目之所及,見謝義山背手執劍,在混亂的人群里,獨他似一株松柏。

  似靜在動之間,瑩然站立。

  斐守歲去看來往的人群,在伯茶身側聚而散開。月星與六七個丫鬟扶著薛老夫人朝後院宅門走去。薛譚與阮二姑娘在旁冷眼,有婢女擡起北棠,一步一步上石階。

  一眾人沒在高大的屋門裡,宛如一場鬧劇戛然而止。

  江千念端著麒麟香爐上前,低眉順眼:「師父,香盡了。」

  謝義山頷首不語,甩劍嘆息。

  「隨我去屋內看看薛少夫人。」

  ……

  見著謝義山走入了北棠屋子。斐守歲也默認將院裡的事暫時交給了謝江兩人,他有一事需要理清楚,抱著陸觀道就往外走。

  遊廊下風吹竹簾。

  深秋將過,那一樹的桂花也快落盡了,留得單調的枝丫,惹人心疼。

  老妖怪的腳步很快,走起路來便有一陣冷風佛在耳邊。

  瞥一眼周遭,安靜中是涼涼的日升。白光淡淡,除卻桂樹,薛宅還種了不少的海棠。這海棠不敗,開了一棵又一棵。

  陸觀道趴在斐守歲肩上,輕聲問:「天氣好冷的,花兒怎麼還開著?」

  「會謝的。」待真相大白,海棠花與薛宅怕是都要凋零。

  老妖怪想著事情,轉過園門。

  這後段的路上連只秋蟲都見不著,卻偏偏讓他撞上了一個丫鬟。

  吃著痛往後退,睜眼細看,是北棠院裡的環兒。

  環兒長得高,也就不似平常女子穿著。一身粗布衣服,皆是淺色面料。

  見她捂著頭立馬福了福,低頭歉道:「道長!奴是聽聞少夫人病倒了才這般著急,還請道長贖罪。」

  這自是海棠鎮來,斐守歲第一回聽到自稱「奴」的。

  老妖怪面子功夫自是做得好,他笑說:「你家少夫人無礙,且快去吧。」

  「是。」

  環兒也不等候,回完話低著頭就要走入園門,斐守歲大聲喊住了她。

  在一門之隔。

  書生打扮的人兒回首在秋風裡,問:「既是貼身婢女,為何早上不伺候在主子身邊。」

  環兒腳步一停,轉過身。

  那風狂野似地卷過,撩開她的碎發。

  女兒家謙卑道:「本是少夫人想吃蜜餞,催著奴去買。」

  「嗯?」斐守歲看那環兒雙手空空。

  「常買的店家今日出城點香了,不曾開門。」

  「原來如此。」

  老妖怪擡手一指,「可別耽誤了時辰,快些去吧。」

  環兒又福了福,她走了幾步。確認斐守歲不再喊她,才加快腳步沒在簌簌的秋意里。

  斐守歲一直看著環兒走遠,都沒擡腳。大概是看得太入神,身上那隻掛件像是不滿如此,抓住斐守歲的衣袖直嚷嚷。

  「看什麼呢,那女孩子有什麼好看的?」

  「嗯?」老妖怪低下頭,做出噤聲的手勢。

  陸觀道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是謝義山的小師叔,他需謹言慎行,不可忘了一身的架子。小孩子立馬擺出一副臨危受命的模樣,背板筆直,連靠都不敢靠。

  斐守歲笑了聲,傳音與他:「此地沒人,倒也不需如此緊繃。」

  「當真?」

  「當真。」

  小孩子左看右看,確實不見路過的小廝丫鬟,他這才駝了背,懶洋洋地傳音:「所以為何要看那女孩子?」

  嘖。

  斐守歲糊弄一句:「我看她也有可能是狐貍精。」

  「為何?」

  「你不是說了,要變一個與眾不同的。那環兒確實是不同。」

  「唔……」小孩子想了想,「有何不同?」

  老妖怪跨過門檻,走出了垂花門,站在清白朝陽之下:「我看她的年紀不說二十,便是有了二十五也不為奇。」

  「二十五?」

  「像她這般的貼身丫鬟,不管從北家來的,還說她本就是薛家人。一般的大戶人家都選去充作了通房,而她還是……算了。」

  陸觀道歪歪腦袋。

  「你有沒有發現,她身上沒有香味?」斐守歲撇開話,「一整個少夫人院子,好似只有環兒沒有異香。」

  小孩子想了片刻:「好像真的沒有!那香氣之前在棺材鋪外聞到過,不好聞。」

  老妖怪想著,他曾在死人窟里聽怨鬼說過。說什麼將死之人有糜爛之氣屬實正常,可若一大家子都有,那便是大凶之兆。這香味一旦燃起,別說人了,宅子都要遭殃。不是滅頂之災,便是抄家削履。

  斐守歲望一眼垂花門後的寂靜。

  落葉知秋,一葉復一葉,好是蕭條。

  轉過身去,想再走幾步繞過影壁,好出了薛宅。即刻聽到馬匹墜地,整齊有力的聲音。

  不光斐守歲聽到了,那陸觀道好似也愣著神在側耳傾聽。

  「你可是聽到了什麼?」

  「嗯!」小孩子俯在斐守歲耳邊,說著悄悄話,「好多好多人的腳步,噼里啪啦地踏在地上。說不出來是什麼,就像石頭一直擦著一直擦著那樣。」

  腳步聲,馬匹聲……

  斐守歲後退數步,抽出腰間畫筆。墨水點在空中,繞著他的細腰,一點點漫上肩膀與臉頰。四下無人,斐守歲用墨隱藏了身軀。連著陸觀道一起,站在院落里的海棠樹下。

  海棠樹的影子遮蔽,偶爾飄零花瓣。

  小孩子看著自己半透明的手:「噫,這是怎麼了?」

  「我不擅長隱身之術,這是用墨水染的,只能藏在陰影處才有效。」斐守歲疾步走向遊廊的黑影里,邊走邊說,「這樣我們再次進去給謝伯茶傳話,就不必引起他人的注意了。」

  「為何剛才出來,又要進去?」

  老妖怪嘆了一氣,真真是個碎嘴的小孩。

  「喏,你不是也聽到了聲音。我想那應當是盔甲、士兵還有……」

  斐守歲話音未落,薛宅正門處一陣喧鬧。老妖怪轉頭一掠門外,妖身灰白的瞳一瞬息透過高牆,看到烏壓壓看熱的百姓,而中間圍著的是全副武裝的官兵。斐守歲皺眉,換了只手抱起小孩,三兩步率先翻上屋脊。

  陸觀道捂住嘴,吃了好大一口冷風。

  看著斐守歲輕功瀟灑,甩袖站在薛宅正中央的屋頂上。朝陽四散,穿梭在長發間。斐守歲不慌不忙地抽出扇子揮起一陣颶風,隨後扇子一收,執扇柄一旋,又變幻一朵棉雲落於頭頂。

  棉雲拖下一根長線,老妖怪點了點下巴。

  「你牽著。」

  陸觀道乖乖地將長線拉住,以防萬一又繞在手腕上一圈。他這樣做,伸出手給斐守歲看。

  「你看!」

  「看到了。乖乖的,現在開始不要說話也不要傳音,」斐守歲揉了揉小孩的腦袋,「除非有急事。」

  陸觀道猛地點點頭,也不懷疑。

  見那風狂舞著沖向影壁,隨之而來的是官府的人,被風吹了個徹底。

  老妖怪背手,踏著磚瓦快速走向北棠娘子的院落。他與謝江兩人的傳音雖能準確無誤,但若距離遠了,也就聽不到。

  輕功跳過屋頂,速度自然比走路而來的官兵要快。

  耳邊的風聲很大,模糊之中能聽到執劍的那人指揮。

  「先不要亂動,快將這薛家的家主找來,哪怕是薛老太太也成,快去!」

  可惜愈發離得遠,有些聽不清後頭的話。

  老妖怪在心中念訣,暫時摒棄口鼻,放開了耳識。

  聽了一會兒。

  傳來的不是官兵的交耳,偏偏是宅門外頭百姓的聒噪。眼下正是農家進城趕集,採買吃食的時辰,薛宅又在必經之路上,來來往往想必早把此事傳開了。

  記起園門那處慌張的環兒。若她是出門知道了此事,倒有可能回去通風報信,不過為時晚矣。更何況薛宅這一大家子,自是需要有下人早早地採購每日蔬果,豈會不知官兵到來。

  除非薛宅之人已被買通。

  心裡頭想著,斐守歲疾步,不過片刻就到了北棠娘子的院子。與前日從窄門入時不同,現在的院落在斐守歲眼前一覽無餘。

  方方正正,不大不小,周圍種密竹與海棠花,唯獨小方園子很是突兀,連著那株海棠樹一起,像是一顆肉瘤長在角落。

  斐守歲一躍而下,倏地伸手一攬,便隱在海棠花之間。

  海棠花的花香雖不撲鼻,但細細去尋還是能沾衣留香。此時一大一小就委身在裡頭,難免聞到些。

  因方才輕功,陸觀道怕摔下去,此刻手還攬著斐守歲的脖子。小孩子抿著嘴,深深吸一口氣,忽然像是嗆到了,劇烈咳嗽起來。

  斐守歲睜大眼,剛想傳音,卻聞一股異香從腳底湧上來。

  那香氣比北棠身上的更甚,比梧桐鎮亓官家二姑娘的還要誇張些。斐守歲明明棄了口鼻,仍舊能聞到。只好立馬單手掐訣幻一陣法覆在陸觀道身上。

  漸漸,異香散去不少。

  陸觀道捏捏鼻子,眼眶裡還嗆出了淚花。

  可憐兮兮地傳音:「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斐守歲拍了拍小孩的手,「在樹蔭下就不用這朵雲了,放開它。」

  陸觀道抹去一兩滴淚水,低頭解開手腕的活結。

  棉雲一抖,散成灰燼。

  老妖怪也知海棠樹下待不長久,起腳走入竹林。

  一走近,就能聽屋內人說話。

  是嬌滴滴的女兒家:「道長,北姐姐為何現在還昏迷不醒?這都過了半炷香,莫不是邪祟未走,還留在身上?」

  「我已用桃木劍驅鬼,少夫人身上要是還有妖邪,豈不是在說我弄虛作假?」是謝義山的聲音,「貧道一直聽這位姑娘喚少夫人姊姊,可是北家的姑娘?昨日在堂上未曾見過。」

  「道長有所不知,她是阮家二姑娘沁夕,乃是我家北棠的閨中密友。」薛老夫人說,「這幾月北棠病了,她才從自家中搬來照顧。是個有善心的好姑娘呢。」

  屋外的斐守歲哼了聲。

  都照顧到枕邊人身側去了,可不是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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