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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4章 合歡花開

2024-09-17 09:12:00 作者: 姒錦

  第534章 合歡花開

  馮蘊進去的時候,蕭呈就坐在客堂的木案邊,飲酒。

  他不知在這裡坐了多久,酒壺已空了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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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似乎是酒液放縱了思緒,今夜的蕭呈,竟與馮蘊記憶里那個容色清冷,疏離難近的齊君,很是不同。

  她走得有些慢。

  蕭呈看著她。

  她也看著蕭呈。

  中間沒有阻礙,眼神赤裸。

  前世的,今生的,都在腦子裡,在目光中,又無法窺探,對方眼裡是什麼……

  蕭呈盯著她白皙的臉,如春日初綻的桃花,嬌艷欲滴,清澈黑亮的眼睛,深邃似秋夜的星空……

  還是那麼美。

  不,比從前美。

  美得不可方物。

  「阿蘊。」他語遲。

  身體裡仿佛有一團火。

  沒有人知道,他想了她多久。

  又有多麼渴望,睜開眼睛,就能看到她能像此刻這般,步伐輕盈地朝他走來,輕輕喚一聲,「蕭郎。」

  蕭呈面容微醺,目光亮得驚人。

  馮蘊涼涼地看他。

  「齊君找我來,不會只是為了看你飲酒作樂吧?」

  蕭呈:「何來樂?沒有你,我無樂可言。」

  馮蘊低笑一聲。

  「這不是齊君該說的話。」

  蕭呈將桌上擺放的另外一隻空酒杯拿過來,慢慢斟滿。

  「今日裴獗下了國書,請我離開。」

  這事馮蘊聽說了。

  她不置可否,眼睛裡閃過一抹譏誚。

  蕭呈道:「我明日就要離開安渡。看在故舊的份上,坐過來,同我說說話吧。」

  馮蘊站著沒動。

  目光從酒里,挪到蕭呈的臉上。

  「我不認為齊君喝個半醉,有談話的誠意。」

  「我沒醉。」蕭呈看著她,「飲酒,我只為壯膽。」

  馮蘊不相信這些鬼話。

  蕭呈是什麼人,她太清楚了。

  此刻做出這番姿態,甚至在她面前變得小心翼翼,並不是他改了,而是她馮蘊變了……

  她不再是上輩子那個孤立無援的馮十二娘。

  那個馮十二娘六親無靠,只有倚仗他,所以,他可以隨便拿捏,無須珍惜。

  他可以召之則來,揮之則去,高興時哄幾句甜言蜜語,不高興就棄若敝屣,誰也奈何不得……

  他可以肆意。

  她不可以。

  而現在她身份不同,他完全掌控不住她。

  馮蘊也是活了兩輩子才明白,誰強誰有理,所謂的愛,也要勢力對等……

  否則,下位者對上位者,弱對強,就不要奢求不該有的情感,而應該去努力變強。

  她笑著坐下來。

  在蕭呈對面,懶懶地看著他。

  「齊君說吧,我聽著。」

  強勢的,冷淡的,如上輩子蕭呈對她。

  蕭呈俊目微暗。

  「阿蘊,你面前的不是齊君,是蕭三。」

  馮蘊眉梢微微一揚。

  要不是齊君這個身份,僅僅只是蕭三,他只配吃巴掌,哪裡能得她的好言好語?

  她彎唇淺笑,「哪請問蕭三公子,想說什麼?」

  蕭呈:「我想要一個答案。」

  馮蘊看著他通紅的雙眼,面無表情,「什麼答案?」

  「伱。為何變心?」

  蕭呈慢慢傾身,將那杯斟好的酒遞到她的面前。

  平靜的面容,沒能阻止酒波輕盪……

  他的手,在微微顫抖。

  「當年說過的話,都忘了嗎?」

  「你種的那株合歡樹,昨年開花了。你不想回去看看?」

  馮蘊後悔進來了。

  她沒法原諒的蕭呈,卻很容易喚起死去的那個馮十二娘……

  離開台城前,她偷偷在竟陵王府圍牆外種合歡樹,跪在樹前向樹神許願。

  「蕭三一定要來娶我。」

  「蕭三快點來接我回家。」

  「蕭三平安康健,來娶我回家。」

  記憶里的馮十二娘,面目有些模糊。

  馮蘊想著她,便笑開了。

  「沒有。」她笑道:「我從來沒有變過,一直如此。」

  蕭呈搖頭,「在台城時,你不一樣。」

  馮蘊:「你也說了,那是台城。」

  她冷淡地看著蕭呈的眼睛,沒有留半分情面,用最冷的話,像刀子似的捅向他的傷口。

  「台城的十二娘,是個什麼東西?弱小、無助,無依無靠。後母打我,繼妹欺我,就連街上的乞丐都能羞辱我……蕭三啊,那時候的你,就是我的救命稻草。我只能靠著你,盼著你,等著你娶我,才能逆天改命……」

  蕭呈眸子微闔。

  眼裡的光,暗得嚇人。

  馮蘊:「我現在已經逆天改命了,你說,我還圖你什麼呢?」

  看著蕭呈眼裡涌動的風暴,她淡淡莞爾,說得不溫不火。

  「我雖未曾傾心於你,但也算給過你機會。蕭三,是你沒有珍惜……當年的馮十二娘。」

  字字如針。

  針針見血。

  見血封喉。

  少女時的馮十二娘,戀他成痴。這是蕭呈唯一的慰藉……

  可僅有的這個,馮蘊也不願給他。

  她推翻了曾經的一切。

  月牙巷裡枯守郎君的少女,羞澀慌亂的笑容,小鹿亂撞般歡快的步伐……

  那些屬於他們的,沒有裴獗參與的過往。

  她全盤否認了。

  再端起那杯酒,微微傾斜,乾乾淨淨地倒在木桌上。

  「覆水難收。你我也是如此。」

  「阿蘊……」蕭呈伸手握住她,將她的手連同酒杯一起,籠入掌心,緊緊扣住。

  「酒撒了,可以重新斟滿。」

  他強行扳著馮蘊的手腕,將酒杯擺正,提壺重新注入。

  「你看,還是一樣的酒,一樣香醇醉人。」

  馮蘊:「不是方才那一杯了。撒了,就是撒了。何必自欺欺人?」

  蕭呈眼睛赤紅,如若滴血。

  他慢慢地,鬆開手,再繞過木桌,蹲在馮蘊的面前,單膝半跪,聲音嘶啞。

  「阿蘊。不是當年的蕭三不肯珍惜你,也不是他無情無義,忘了與你的婚約。而是當年的蕭三羽翼未豐,處境艱難,還須靜待時機,才能娶你過門……」

  他從沒有對人說過這種話。

  再艱難,也沒有服過軟。

  第一次在女人面前伏低身段,眼淚就下來了。

  「你沒了母親,我沒了雙親。」

  「那時的我,也如履薄冰,身在地獄,我怎敢拉你一起赴死?」

  權力爭奪的旋渦里,人心如同猛獸,殺兄弒父,六親相鬥,沒有人能在其中獨善其身。

  馮蘊相信,蕭呈這一刻流下的眼淚是真的。

  但他哭的不是她。

  是他自己。

  是竟陵王府孤獨的少年郎。

  是那個在骨肉相殘的困獸堆里踏著累累白骨登極皇權之顛的竟陵王。

  他有苦。

  他會累。

  但不是她造成的。

  而她的痛苦,全與他有關。

  其實,這不是馮蘊第一次看蕭呈流淚。

  上輩子也有過一次……

  唯一的一次。

  她生小兒子予初的時候,難產。

  九死一生,去了半條命才從閻王手裡脫險回來……

  孩子呱呱墜地,蕭呈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抱著她,喜極而泣。

  男兒有淚不輕彈,何況是帝王……

  馮蘊是被那兩行淚水感動過的。

  可惜,她為此一步步退讓自己,他卻步步緊逼,並沒有因為哭過,差點失去過,就格外珍惜……

  他親手葬送了她的感情。

  還有性命。

  「阿蘊……」蕭呈哽咽,從來沒有像今日這般軟弱過,「我來接你了。隨我一起回去看合歡花,好嗎?」

  馮蘊聽著聽著,笑了。

  「你當我死了吧。別難為我,也難為自己。」

  蕭呈緊緊握住她的手,「你是怕裴獗嗎?」

  馮蘊目光一凜,勾唇淺笑,「是啊,你在晉地,如何帶我走?」

  蕭呈道:「只要你肯。阿蘊,你點個頭,我即刻帶你離開晉國。」

  馮蘊冷冷一笑,推開他,將手從他熾熱的掌心裡收回來,語調冷淡。

  「你當真想跟我在一起?我嫁過人,你都不在乎?」

  蕭呈搖頭,聲音喑啞,「不在乎。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叫我做什麼都行……」

  「好。」馮蘊不冷不熱地盯住他。

  「我再給你一個機會。」

  蕭呈眼睛一亮,就聽她道:「即刻退位,詔令四海,讓所有人都知道,你自願做馮十二娘的……側室郎君。從此一心一意,不問政事,不要君權。」

  蕭呈瞳仁震驚。

  從未聽過如此悖逆倫常的話。

  「還有……」

  馮蘊淡淡地笑,一字一句說得認真。

  「哪怕是裴獗欺你,打你,我也可能會訓罵你,你也絕不後悔,心甘情願服侍我,不求名分……」

  「阿蘊……」

  「我也不是那麼刻薄寡恩的人。」馮蘊盯著他這張臉,微微勾唇。

  「蕭三公子色壓南齊,名冠四方,如此丰神俊朗,我一個凡人,自然也會為美色所惑……」

  「有我長門一日,我便會養著你,衣食無憂。你會有僕從,可以隨意使喚他們,但這些僕從只會忠於我,聽命於我。」

  「我若來了興致,也會臨幸你,但你不可以反抗,不管你心情如何,開心與否,我要,你便得給我,否則,視為對妻主不忠,要受責罰……」

  「當然,我不會親自動手,只會漠視你,由著裴獗,或是我的哪個情郎,暗地裡耍手段拿捏你,侮辱你,因為你不是晉人啊,在這裡,怎麼也該得受些委屈。」

  「為了我,你凡事都得忍著。不然我就會懷疑你待我的情義……」

  「若是哪一天,你運氣不好,讓人給玩死了,也是你的命。」

  她說著說著,便笑了起來。

  那笑容,比哭還要難看幾分。

  「如此,你還願意跟我在一起嗎?蕭三公子?」

  蕭呈心如雷動,驚訝得無以復加。

  這麼瘋狂無序的話,她是怎麼想到的?

  又怎麼能將它說出口……

  「怕了嗎?」

  「還是不情願?」

  「看來你的情義,也不值幾何……」

  馮蘊眸底冷笑,步步緊逼。

  「你做不到的,蕭三。」

  「你一生汲汲營營,如此熱愛權力,登基後更是手握權柄,萬人之上,怎肯為了一個女子放棄大好江山?」

  「權勢是如此令人著迷,不說你,我也一樣。嘗過權力的滋味,你讓我再去做後宅婦人,籠中之鳥,僅憑一個看不見摸不著的情字,就為男人犧牲自己……呵呵,是你蠢,還是我蠢?」

  蕭呈默了。

  久久地,回不過神。

  喉頭哽動著,眼眶紅著,淚水未乾。

  但他說不出話……

  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其實,他想過許多要回馮蘊的辦法,裴獗說的「不惜一戰」,他想過的,也幹過。

  輸就輸吧。

  如果他死在戰場上,那十二娘這輩子都會記得他。

  死去的人,是無可替代的。

  正如她。

  死在他的上輩子,成了他的畢生之痛。從此,就永永遠遠地留在那裡,誰也替代不了——包括眼前這個陌生的馮蘊。

  蕭呈:怎麼辦,她想得有點美?

  淳于焰:我靠,放開那個蕭三,讓我來!

  裴獗:聽這意思,我還是大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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