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戒尺輕敲頭

  世上沒有真正的理想鄉，大月術師的銀月堡也並不安寧。

  趕回城南集市的路上，羅森一直回想著過去兩個星期的經歷，心裡暗暗嘆氣。

  

  「本想兩耳不聞窗外事，潛心術法，但樹欲靜，風卻不止吶。」

  就和前世一樣，本想專心搞科學研究，但家中變故，也只能放下自己所愛，下海經商。

  這一世，他絕不會放棄追求法術，但還是必須做出一些改變。

  「學歸學，但不能忘了塵世。」

  「導師這件事.......處處透著一股古怪氣息，我得好好研究研究。」

  這一次，他的思維重心完全脫離了法術，完全聚焦在了這次城南殺人事件上。

  返程的路上，他腦子裡就翻來覆去地想著這件事。

  夜晚10點的時候，羅森回到了城南集市。

  集市裡的混亂已經基本平息，但仍有一些殘餘的激情沒有消散。

  在集市廣場周邊，許多店鋪都開著門，店鋪老闆們就站在自家店鋪門口，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聊天。

  「這日子越來越沒法過了，要交的稅越來越多，我都連虧了三個月了！」

  「誰說不是呢？都說要打仗要打仗，可都喊了一年多了，硬是沒聽見半點打仗的消息。」

  「我看啊，市政廳的那些雜種就是變著法從咱們口袋裡掏錢！」

  「哎，都別說了，小心被那些狗腿子聽了去。」

  羅森一路走過去，發現大多數店鋪老闆們討論的竟然不是兇手，而是自家的生意。

  這些天，他呆在城南集市，又是給人畫像，又是大採購，和許多店鋪老闆們都混了個臉熟。

  他心中就想，或許能從這些街坊鄰居嘴裡，淘到一些關於瑟蘭迪斯的消息。

  這麼想著，他便左右張望，很快看到一個戴翠綠圓帽，穿綠長袍的高壯男人，正是『銀光鋥亮』餐具店老闆，名叫拉斯普林。

  聽說這傢伙是個情場高手，集市里和他保持曖昧關係的婦人多不勝數，大多數還都是有夫之婦。

  瑟蘭迪斯年輕美麗，是個男人都會額外關注。

  拉斯普林肯定重點關注過，大概率還暗中調查過瑟蘭迪斯的背景。

  念頭飛轉間，羅森已經走到了拉斯普林身邊，臉上已浮現出一絲『焦慮』。

  「黃金神在上，拉斯普林先生，能在這見到您真是太好了。」

  拉斯普林稍稍打量了眼羅森，認出了他的身份。

  這小孩上星期來店裡購買了一整套上好的銀餐具，他記憶猶新呢。

  「啊~~~你就是那個......那個安......噢不，瑟蘭迪斯小姐新收的小學徒吧？」

  「對，我是。」

  「哎~我聽說了你導師的事，真是太可惜了。」

  「真沒想到，她會如此渴求男人。如果早知道這一點，我就應該......咳咳~~孩子，你有什麼事嗎？」

  羅森無視這傢伙的臆想，從他的話語中，他得到兩個信息。

  第一，過去時間裡，導師潔身自好，男女關係上清清白白，以至於拉斯普林這個情場高手都沒能找到縫隙。

  第二，導師是殺人兇手這件事，已經在整個集市傳開了。

  消息傳播的速度快的出乎意料。

  羅森臉上『焦慮』更甚：「拉斯普林先生，您怎麼知道我的導師是殺人兇手？」

  「你還不知道嗎？剛剛治安官拉法勒先生帶著一大批人去了瑟蘭迪斯小姐的住處，說是去搜查證據呢。」

  「聽說是因為夏玻萊那傢伙看清了兇手的臉，正是瑟蘭迪斯小姐呢。」

  回答的不是拉斯普林，而是旁邊『勒維耶成衣店』的老闆勒維耶先生。

  他滿臉的幸災樂禍。

  羅森明白了，他一臉『震驚』。

  「我剛剛成為瑟蘭迪斯小姐的學徒不久，對她的人品幾乎一無所知。但我還是不敢相信，那麼年輕美麗的人兒，會成為殘忍的殺人兇犯。」

  勒維耶先生那張如豬屁股一般圓潤的臉龐上，如蒜頭一般的鼻子緊緊皺在一起，本是很富態的臉，卻顯出濃濃的尖酸之色。

  「這有什麼好稀奇的。一個性格孤僻的獨居女法師，無論干出什麼樣的壞事來，都是理所應當的。」

  不等羅森開口，拉斯普林就已開口反駁。

  「勒維耶，你的話不免太過刻薄了。據我所知，瑟蘭迪斯小姐雖然性格孤僻了些，但為人和善有禮，待人接物端莊大方。」

  「要我說，這十有八九是一場誤會。」

  勒維耶先生冷笑越甚。

  「得了吧，拉斯普林，我還不知道你的德行？你看見漂亮姑娘就挪不開眼。自己的風流婆娘管不住，就去禍害其他人的婆娘。」

  「要我說，你能活到現在，而沒有死在女人肚皮上，全是因為黃金神的仁慈！」

  拉斯普林也怒了。

  「勒維耶，你以為自己是好貨？上個月瑟蘭迪斯來找你買衣服，你嘴上沒把門，結果十天不能說話，對外只說自己嗓子疼，其實是中了靜默術吧！」

  「你胡說！」勒維耶瞬間暴怒。

  眼看兩人就要吵起來，羅森趕緊打圓場。

  「兩位先生，當街吵架可十分不體面呢。」

  這麼一說，原準備開撕的兩人便都住了手，只相互拿眼怒瞪對方。

  勒維耶痛恨瑟蘭迪斯，肯定問不出什麼東西。

  所以羅森看向拉斯普林。

  「咱們換個地方說，好嗎？」

  「樂意之至！」

  拉斯普林輕蔑看了眼勒維耶，轉身走到院子另一頭。

  站定後，羅森問。

  「拉斯普林先生，我想知道，我的導師來集市定居多久了？一直以來，有什麼異常表現嗎？」

  說完，見拉斯普林面露疑惑，他急忙解釋。

  「雖然我剛成為瑟蘭迪斯小姐的學徒不久，但她畢竟是我的導師。作為學徒，我認為這可能是一場嫁禍。所以.......」

  拉斯普林頓時瞭然：「孩子，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實際上，我也和你有類似的想法，相信瑟蘭迪斯小姐是清白的。」

  他開始認真回憶起來。

  「瑟蘭迪斯小姐大概在集市住了大概是2年......不，是2年零1個月18天了。大部分時間裡，她都呆在家裡，很少外出。」

  「但一個人總不可能完全和外界隔絕，所以，每隔幾天，她會離開小屋，來集市一趟。打水、購買食物和日常用品。」

  說著說著，拉斯普林臉上的曲線變得越來越溫和。

  「瑟蘭迪斯小姐實在是太美麗了，每當她來到集市，便立即成為所有人的視線焦點。」

  「她的一顰一笑，都牽動著所有人的心。我相信，只要她對某個人招一招手指，比如對我吧，那我一定會竭盡全力地為她服務.......」

  「咳~咳~~」

  羅森輕咳幾聲，打斷了這傢伙的幻想：「那麼，我的導師有什麼異常表現呢？」

  「異常嗎？」

  拉斯普林想了下，說道：「她一般都是上午來集市購買物資，端莊有禮，臉上罕有笑容。噢，對了！」

  他忽然用力一拍額頭，說了個消息。

  「二十天前，集市來了一個非常英俊的男人，叫.....叫歐什麼克的，他曾經和瑟蘭迪斯小姐產生過糾紛。」

  「糾紛？」

  「對。那個小白臉試圖上前和瑟蘭迪斯小姐攀談，是個男人都知道，這傢伙就是見色起意。」

  「瑟蘭迪斯小姐自然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企圖，果斷地拒絕了他。」

  「然而，那可惡的小白臉一直死纏爛打，甚至試圖去拉瑟蘭迪斯小姐的胳膊。」

  「噢，那傢伙膽子真是太大了，但他也為自己的大膽付出了代價。」

  「我們美麗的瑟蘭迪斯小姐可不是柔弱女子，她是個強大的法師。

  「只見她身上有光芒一閃，歐列克就被震飛出去好幾米遠，啪嘰一下摔在集市的爛泥上，哈哈哈~~~真是痛快啊！」

  看得出來，拉斯普林是個話癆，只要話頭一開，後續就和洪水一樣一發不可收拾。

  羅森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

  眼看拉斯普林又要陷入幻想，他急忙道：「非常感謝您提供的信息。再見，拉斯普林先生。」

  他轉身飛也似的跑了，朝一號巷入口奔去。

  奔跑時，他腦子裡各種念頭依舊此起彼伏。

  忽然間，心中有電光猛地一閃，將他身體牢牢定在了原地。

  『導師性格孤僻，幾乎沒有朋友，我是她唯一的學徒。』

  『能感覺到，她很重視我！』

  『但我們相處時間不長，我並沒有真正了解她。同樣，她也沒有真正了解我！」

  「導師的確非常強大，但她不是神，她只是中階法師，本身也只是20剛出頭的年輕姑娘。」

  一直以來，因為術法上的強大，下意識以為導師其他方面就無所不能了。

  但顯然，這是極大的錯覺。

  各種念頭聚在一起後，便順理成章得出下一步結論。

  「我的飛彈威力達到中階，還是飛行無聲的非凡版本。更是意料之外的援助，這必定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極度驚訝，下意識回頭查看，也是人之常情。」

  「導師看重我，發現是我後，肯定擔心我也誤會她是兇手。」

  「所以，她說了那麼一句話，其實沒什麼深意，她只是在為自己辯解，希望我能相信她的清白。」

  想到這裡，羅森忍不住輕拍腦門。

  「導師啊導師，我早就知道你是清白的呢。」

  順著這個思路，他繼續往下想。

  「導師看重我，不希望我誤會她。」

  「但單純不誤會，對事態根本於事無補。唯有找出真兇，才能真正幫導師洗去冤屈。」

  「所以，這事雖然很危險，但也是一個難得的契機。一個讓我們師徒真正深入了解對方的機會。」

  這些事吧，有些像菩提老祖用戒尺敲猴頭，得靠自己悟。

  你沒悟出來，那你就當一輩子守山弟子，學一些無關緊要，人人都會的普通本事。

  你要是悟出來，那就可能得到真傳！

  瑟蘭迪斯有什麼真傳？

  羅森不知道，但那至少20線的非人施法能力，就足以令人無限嚮往了。

  書中說，高階法師普遍是12線，大法師一般在18線，而導師一個中階法師卻是20線以上，可見必有玄機啊。

  黑夜中，站在城南集市那滿地腥臭污泥的街道上，羅森心中再沒有迷惑。

  「導師，接下來，我會想盡辦法幫您洗除冤屈。也希望我的表現能讓您感到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