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銜尾蛇
2024-09-15 00:58:59
作者: 考生禁甜
第149章 銜尾蛇
入口處被堵死, 且即使李子越自下方將石頭頂開,也不確定那人是否還守在原地。
而這地下室內也是兇險。
剛吃掉自己的孫遠誠、正在啃食他血肉的孩子、還有藏在斜上方的怪物。
同伴要麼死了,要麼失蹤, 張斂還被困在另一層空間。
沒人能來救他。
李子越精神狀態穩定時不一定能單獨應付這場面,更何況現在他已經痛苦到連站立都無法做到。
死路。
又是死路。
李子越靠在牆上, 艱難地喘氣。
心跳快到仿佛要離開胸腔,汗水和渾濁的雨水混在一起。
他就死在這種地方。
李子越聽到上頭有東西在爬, 那聲音細小而粘膩,似乎所到之處會留下長條乳白色的噁心液體。
小孩對著李子越嘻嘻笑起來:「這個媽媽要死了,而你會成為我下一個媽媽。」
李子越艱難地勾了勾唇角,甚至能分點精力向小孩伸出手來:「那你過來吧。」
小孩眯起眼眸:「媽媽……」
「嗯。」李子越應了一聲。
它高興起來:「媽媽, 媽媽。」
它著急地將「孫遠誠」放開, 朝李子越方向瘋狂襲來。
然而下一瞬李子越卻將它雙手抓住,它還沒能伸出尖牙,便被李子越往斜後方一拋。
不過眨眼睛。
李子越消失了。
黑暗的角落掉落幾枚孩童手掌大小的鏡子,它們悄無聲息地藏入水中, 似乎沒被任何人發現。
……
李子越縮在樓道邊緣,他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強行將咳嗽壓下去。
視線前方是居民樓中央的水池,無數頭髮絲徘徊在那裡, 將水池纏成恐怖的純黑。
在副本待這麼多年, 除非迫不得已,李子越絕不會去只有一個出路的地下區域。
先前用道具火柴試地下室氧氣是否充足只是表面原因,他實際是想確保下方還存在另外的出口。
沿箱貼的鏡子不僅是他拓展的視野,更是他做的檢查標記。
每找到一處可能的缺口, 他會換個形狀鏡子,直到他找到確實可離開的出口, 他才會讓自己暴露在地下室其他生物面前。
當然,不管怎樣謹慎,不可能有萬無一失的情況存在,更何況他確實面臨著強烈的精神衝擊,此番行動冒險極大。
而推動李子越往地下室探尋的也並非先前【李子越】那番話。
他想要求證的是更為隱秘的東西。
這東西恐怕就是他一直想要找到的主線。
好在,就目前來說結果還算滿意。
李子越終於忍不住咳嗽兩聲。
現在依然不可放鬆。
他能確定自己最少面臨四個敵人:孩子、不知身份的孫遠誠、匍匐在上方的詭異生物,以及剛才將他放置在出口處石頭移走的人。
這四個里只要還活著一個,對他的威脅都極大。
然而到處都是死路,狹小的生路究竟在何方。
李子越穩住心神。
不管如何,即使真的沒有生路,他也要給自己幻想出一條來。
作為副本玩家,身體死了都無所謂,精神和信念上死了才是真的死了。
然而即使李子越精神內核再強大,也受不了接連不斷的刺激。
再加上剛才一番冒險需要他集中所有注意力,李子越身體終於撐到極限,忍不住咳出血來。
鮮血越來越多,將他渾身染成血色。
漸漸的,他眼前再度出現重影,李子越想閉眼,可閉眼只會見到更多飄浮在空中的影子,與此同時,天空響起驚天的刺耳雷聲,李子越胃部翻出什麼東西,他左手發著抖,眼睛已經看不清了,手尚且還可以觸摸。
那由諸多細「繩」團在一起東西使李子越冷汗直流。
他跌跌撞撞地朝外側跑。
身體已經不受意識的控制。
不能。
他艱難地阻止自己。
不能往那邊……
水池中央噴出更多頭髮,這些頭髮真實地纏上李子越的雙腳,將他往水池中拖。
若是被拖進去,才真的死了。
李子越已經分不清身上是雨水還是血水,他甚至不清楚自己是否還活著。
黑水一層層吞沒他,他像個失足跌進萬丈深淵的旅人,向前,無人聽見他的求救,向後,是即將把他吞入腹中的怪物。
不能……
李子越猛地一激靈。
死路?
真正的死路?
【李子越沉默半晌,他將視線轉向下方的水池:「我被捲入水池後才發生這些。」】
【「水池?」白煜挑了挑眉,「非也。」】
【「在我看來,水池是你獲得『新生』的地方。」】
極凶極險惡的副本通常存在極端設定,即絕對的死路是唯一的生路,目的就是讓玩家以命來賭。
玩家之所以費盡千辛萬苦也要搜遍副本所有信息,目的就是增加不得不面對的「賭博」環節的成功率。
沒有一個人能擔保將所有知識記住並融會貫通,因此世界上不存在能拿到所有試卷滿分的學生。
玩家皆害怕這樣的賭博,卻又不得不站上決定命運的硬幣兩端。
李子越敢賭嗎。
他沒有那麼勇敢。
至始至終,李子越都認為他只是個普通人。
不是神,也不是惡魔,而是一個靠梳理副本信息以求得一線生機的普通人。
他也會猶豫、掙扎和害怕。
確實存在這樣的副本,然而這一套理論對《高級偽人副本》行得通嗎?
李子越現在還記得他和白煜分別時,他對白煜說的最後一番話。
【「學長,我變了許多,」李子越漫不經心道,「你好像一點也沒變。」】
【白煜笑笑:「因為我副本沒你下得勤快,所以顯年輕?」】
【李子越轉頭看向別處:「是麼。」】
高級偽人在殺死真人後可以決定自己是永葆青春還是開啟時間轉動,白煜這六年來外貌一點沒變,他當初真的沒有死嗎。
換句話說,先前他面對的白煜,當真是真人學長嗎?
白煜對他說的話有幾分真切幾分虛假?
從白煜口中說出的生門,又真的是生門嗎。
李子越不知道。
這個副本向他投來諸多疑問,卻不向他提供任何可以學習參考的副本。
李子越學□□結能力固然很強,但也不能做到在不知道任何數理知識的前提下完成一道證明大題。
即使到現在,他也只能說自己可能摸到了主線的邊緣,至於其他,依然如一團迷霧。
活著,已經很不容易了。
想通關,好像真的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相信,還是不信,該信誰,該否定誰?
誰在撒謊,誰又說的是真話。
誰會真的幫助他,而誰又會成為背叛他的兇手。
李子越倒在地上,擡頭望天。
今晚雲層厚重,幾乎看不到月亮,唯有可怕的電閃雷鳴。
雨水大滴砸在他臉上,如人的拳頭,周圍又響起那詭異的,生物爬行聲,孩子睜著猩紅雙眼,在房屋邊緣死死盯著他。
「孫遠誠」形如毫無個人意識的喪屍,他低垂著頭顱,緩緩朝李子越逼近。
李子越已經沒什麼力氣了。
更糟糕的是,此時二樓立了個人,那人手裡握著把漆黑手/槍,槍口直指倒在地上的李子越的頭顱。
「砰。」他輕聲。
「砰!」
子彈出膛的驚響甚至比天上的雷聲還要刺耳,要不是李子越在瞬間將自己的身體往下拖,那落在他頭正前方的子彈便會陷入他的頭蓋骨。
二樓的人是真想殺他。
李子越艱難擡起頭來,借著一點閃電的光,他得以看見悠閒撐在二樓欄杆處對他挑釁笑著的【李子越】。
【李子越】手中的槍依然未放下。
無情的槍口這回對準的是李子越的心臟。
【李子越】像個耐心的獵人,要等李子越露出最低賤且畏懼的表情時才結束他的生命。
此刻李子越就像他砧板上的肉。
只有任他宰割的份。
李子越卻像嚇傻了,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李子越】手中的槍,絲毫不管身邊還有其他東西的靠近。
隨後,甚至連【李子越】也沒有反應過來,李子越用身體最後一絲力氣朝頭髮絲最密集的地方滾,不過半個呼吸,李子越已被頭髮絲吞沒,被拖入水池中。
「嘖。」
【李子越】不耐地收回手槍:「無聊。」
「你槍中有幾發子彈?」隱在陰影處的人問。
【李子越】眼眸微眯:「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那人道,「我只是好奇,你會不會對自己手下留情罷了。」
「要我猜,」那人繼續道,「此刻,你那槍不會已成為虛張聲勢的……」
「砰!」
「玩具」二字還未說出,那人突然覺得臉側傳來陣痛,他手緩慢往上摸,陌生又溫熱的血液迅速染濕他的手指。
嵌入牆體的子彈仿佛還散著些許灰白煙霧。
【李子越】笑了一聲,槍身在他手心旋轉:「現在你再來猜猜,我槍里還有幾發子彈。」
……
另一邊。
李子越貼在水池旁止不住地咳嗽。
果然被他賭對了。
水池真的是生門,水池下還有另一層空間。
彼時水池已恢復正常模樣,讓李子越心悸的頭髮絲早已消失地無影無蹤。
太陽刺眼,李子越半個身體淹沒在水池中央,水面上下浮動,陽光碎成片片,綴在上面如夜晚明亮的繁星。
他一時間無法接受如此強烈的光芒,兩行眼淚就這麼落了下來。
腦海中不自覺想起幾分鐘前【李子越】對準他的槍口,和過去的某個場景重疊在一起,陽光雖照在他身上,李子越卻覺得沒有一刻比他此時更冷。
他咳嗽了幾聲,等待意識恢復清明。
水池並非深不見底,僅至他大腿根部。
可他真的「醒」了嗎?
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陷入「沉睡」的呢?
是第一次被頭髮絲捲入水池,還是更早?
或者……
【叮~】
腦海中響起一道許久不曾聽見的熟悉聲音。
李子越猛地一激靈。
【李子越玩家你好,歡迎你真正來到《高級偽人副本》世界,你的角色扮演守則已發至玩家郵箱,請注意查看】
【謹記,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您守則上的內容,也不要忘記遵守規則,不然您會陷入永恆的虛無】
【祝您好運】
角色扮演守則上只有短短几行。
1.疑我
2.信我
3.救我
4.成為我
5.XX我
規則類副本向來以嚴謹著稱,然而考慮到精彩程度,部分副本會設計前言不搭後語的謎語,但也會附帶相應提示。
李子越從未遇到過全是打啞謎、且沒有半點解釋說明的角色扮演守則。
這還不是最麻煩的。
李子越心間稍沉,不知何時,【李子越】已至他身邊。
「你還要咳多久,」【李子越】不耐煩道,「我親愛的哥哥,不就是落個水,至於嗎?」
「別吵。」李子越皺眉。
【李子越】哼了一聲。
「這裡又是怎麼回事。」李子越勉強支撐起身體,他坐在水池邊緣,低頭將右手繃帶解開。
【李子越】打了個哈欠:「你已經問我太多問題,按道理我該向你收費了。」
「況且,」【李子越】話語一頓,「你不是已經猜到一切了嗎。」
李子越沒說話。
雖然聽起來很荒謬,但李子越不得不承認,先前發生的所有可能都是他個人意識下產生的幻想。
房間號的選擇、大家在一樓餐廳爭論到底誰是真人誰是偽人、房間鑰匙的尋找、門衛的保護、衛生間裡的鏡子、雙胞胎殺人兇手、夜晚生出無數頭髮絲的水池、他不斷加重的精神污染以及仿佛沒有盡頭的循環醒來……
仔細想來,他早該覺得奇怪了。
《高級偽人副本》只發出聲明:允許綜合積分排名前十的玩家進入副本,卻沒說牌面前十玩家是不是全在一個副本或副本里一定有10位玩家,然而很多人在聽到這則說明時會下意識以為這又是玩家團體合作。
這是其一。
當然,如果僅憑這點就懷疑所有,李子越是一猜一個準,未免運氣太好。
真正讓他感到不對勁是出現在水池邊、和孫遠誠閒聊的大爺。
當李子越注意力不在副本npc上時,明明適合人居住的小區便真見不到一個副本產物,甚至連房東都是由「玩家」假扮的。
然而當他需要一些線索時,那些npc便像在後台等待許久的演員,一下從暗處湧出來,剛好被他碰到,又剛好讓他們一行人問出關鍵信息:①所有房間鑰匙「剛好」在大爺身上②李子越懷疑有其他主線,大爺便立馬說出孩子與跌落進水池的母親的故事③最核心的規則也「剛好」在他們與大爺談話時出現在水池周圍且「剛好」被張斂找到。
眾多巧合之下一定掩藏著刻意的人為。
李子越雖經驗豐富,但有時經驗也會成為人前進路上的絆腳石,這也是當初李子越說孫遠誠或許能成為破局關鍵的原因之一。
前期副本發展過於正常,李子越還嫌棄其過於套路,殊不知這「套路」也是李子越意識主導的結果。
他太過執著於「一般副本經驗」,處處都先入為主,當規則怪談和「詭異」結合起來時,李子越便直接想到「精神污染」,好巧不巧,當他正懷疑此事的時候,許久未見的白煜學長出現在他面前,毫不猶豫地肯定了他的想法。
至此,李子越的「精神污染」不但沒得到緩解,反而愈發嚴重,每當他心神不寧時,頭髮絲便會潛入他的身體,將他拖進無盡循環深淵。
李子越才從《暴風雪山莊》副本逃出來不久,當初為了破循環,李子越甚至拿槍對準自己,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那迫不得已的絕境給他留下了多深的心理陰影,以至於成為他的心魔,在《高級偽人副本》里又折磨他一回。
當李子越認識到這點時,他到地下室找孫遠誠已經不再是單純地想要知道孫遠誠情況了。
果不其然,地下室里出現的所有都符合李子越心中所想。
那晚李子越雖然肯定了孫遠誠的天賦,但他也實在擔心孫遠誠在面對突發狀況時會因經驗不足等問題而遭遇險境。
畢竟天才雖然寶貴,但死在無限流副本中的天才要比庸人多得多。
那時的李子越不知道他留下的心結會在後來的地下室成長為參天大樹。
在水管中見到吳天頭顱後,李子越便在猜測誰會成為孩子下一個寄生目標,而這群玩家裡,李子越最擔心的就是孫遠誠,剛好,所有的擔心都在地下室完美呈現。
死去的孫遠誠、被寄身的孫遠誠、毫不留情指責他的孫遠誠,以及藏在天花板,陰森盯著李子越的第三個孫遠誠偽人。
甚至連出現在地下室的出口也是由李子越意念所控制,他渴望存在出口,出口便真的掩於他身後。
現在,將副本里發生的一切拋擲腦後,將一切思考放縮到最初。
什麼樣的副本能讓無數積分榜排名前十玩家無法通關?
沒有通關副本是因為這些玩家能力太差嗎?積分榜是靠人實打實下副本攢積分拼出來的,如果他們真的沒點實力,早死在別的副本了,根本走不到《高級偽人副本》跟前。
可實際到目前為止,《高級偽人副本》無人通關。
什麼試卷能把天才都難住?
這試卷不存在於別處,只存在於天才心中。
吳天敢於在獨木橋上跳舞,鋌而走險的行事風格讓他在其他副本中攢下巨額積分,這個副本中他便死於自己的冒險。
方圓性子著急,不管有多少任務、不管任務時間限制長短,他都要在第一時間解決所有,這樣他才有心思思考接下來的情況,因此他死於永遠無法完成的任務螺旋。
李子越謹慎,在不確定信息的情況下寧願損失部分也不輕易動手,因此這個副本便在關鍵地方不向他提供任何信息,卻又在他最懷疑的時候將所有關鍵點雙手呈上。
副本熟悉每個人的恐懼,又巧妙地將所有人內心擔心融合在一起。
他們都是副本的締造者,卻又是副本的犧牲品,所有人就像銜著自己尾巴不斷啃食的黑蛇。
最終死於自我吞食。
越正規的考試,出題越嚴謹,所有奇形怪狀的難題其根都是在課本上。
正所謂萬變不離其宗,偽人副本,自然會以人為根本創造變動的副本環境。
然而這些推論就是正確的嗎?
至此,儘管有了一套對副本的猜測,李子越只覺得自己可能摸到了副本主線的邊緣。
而他為此已經遭遇了幾乎數不盡的險關,每一步走錯他都會迎來真正的死亡。
李子越勉強勾勾唇角。
什麼叫「歡迎你來到真正的《高級偽人副本》」啊……
原來這麼努力掙扎,只算剛拿到入場券麼。
好在此時李子越也算擁有了一點好運。
他將注意力放到自己手腕處。
先前【李子越】劃出來的傷口已完全好了,連一點痕跡都看不到。
最開始,早在【李子越】在衛生間劃傷他的手腕,並強調「來『對面』找到我的真身」時,李子越剛來到副本,完全不知道場景和事件皆依託於他的意識,如果一切都是假的,那按道理來說李子越想像中的【李子越】不可能說出他不知道的事情。
純粹的謊話容易被人揭穿,七分真實、三分虛偽才最讓人摸不著頭腦。
之前發生的一切,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李子越查看了背包,「少年的書信」道具還在,說明雙胞胎兇手事件存在一定真實性;張斂留給他的錢包也還在。
其他東西倒說不清楚了,再想下去只會陷入無盡的懷疑。
此時李子越只關心一件事。
「是不是在這裡我能真正殺死你了」李子越輕聲。
【李子越】面色逐漸沉下來。
他好像冷笑了一聲。
「是啊。」
「來殺死我吧,如果你能做到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