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愛欲之火

2024-09-15 00:58:54 作者: 考生禁甜

  第145章 愛欲之火

  血滴在地上, 針管沿著他細小的血管刺進去,液體推入的瞬間血管腫脹起來,他的唇愈發慘白。

  好在今天后側脊椎骨只裂了小半, 打三針強化修復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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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一針。

  他心裡默默數著,視線落在染了他鮮血的灰白地板上, 那些液體仿佛與他毫無關係,他只是靜靜盯著, 看著那染著朦朧的血紅東西越長越大,最後被灰黑色的拖布直接捲走。

  地面又恢復原樣。

  尖銳的針頭再次毫不猶豫地刺入他的身體,他一聲不吭,好似沒有半點生氣的毛絨玩具, 針扎在身上就如自然滴落在地板的淤血一樣輕巧。

  然後他聽到身體傳來異樣的聲音。

  「咔嚓。」

  斷裂的骨以常人難以忍受的速度強行融在一起, 骨的生長修復猶如無數把尖刀,要在他體內脆弱的器官和血肉中劃開無數道沉重的傷口。

  他的胸腔猛地抽搐了兩回,上半身無法控制地彎曲起來。

  被人由內到外千刀萬剮的滋味不過如此。

  鮮血又從他的嘴角溢出。

  他垂著頭,安靜地坐在角落, 像一隻乖巧懂事的標本,等研究人員來幫他完成最後一項任務——記錄他此次受傷、修復過程中產生的血氧、激素等數據。

  隱約好像聽到前面有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在哭,那小孩也是實驗體之一,不過他已經接受藥物注射許久, 小孩才被灌藥, 比他忍耐力要小些,自被帶到這片區域便一直哭。

  或許在哭吧。

  他手指不自覺抖了兩下。

  不知道。

  因為今天他的兩邊耳朵都被怪給啃食了,新的耳朵還沒生長出來,他有些聽不清。

  眼珠也被掏出來一個, 他不太想擡頭見強光。

  不過那些都無所謂。

  一切都無所謂。

  他活,或者死, 都無所謂。

  「少爺,您很乖。」

  研究人員為他清理嘴角那抹紅。

  新生的耳朵剛被包紮好,他只能聽清研究人員在說什麼,視線還是一片灰暗,他甚至不確定那邊是否坐著一個哭鬧的小孩。

  不過那和他又有什麼關係呢?

  來這裡的人很快就死了,即使真的存在小孩,小孩明天也會死掉。

  生命實在脆弱。

  而他已經不算正常生命體了,所以心臟還能一直跳動。

  砰。

  砰。

  砰。

  他想到剛才被他拖到角落的怪物,它的胸膛被他劃開一條半米長的口子,森然的骨頭將那顆醜陋的心臟保護起來,即使它臉已經缺了大半,可憐的血肉還在不自覺抖動,發出弱小的哀嚎。

  因為自小被藥物養大,他的身體恢復很快,在返回房間的走廊上他便能聽聲辨物了。

  可這時他卻覺得一輩子當個聾子瞎子啞巴是最好的事。

  「那是誰?」

  有人問身邊同伴。

  「張斂,也就是少爺。」

  「哎喲,怎麼成這樣了。」

  「噓,小聲點,他耳朵好著呢。」

  「這……他幾歲啊?」

  「四五歲,別看他年齡小,已經測到二十三輪了。」

  「二十三輪?」那人聲音裡帶著警惕,「我和你說,那種環境下長大的孩子心理都不健康,前段時間我在分區遇到個十五六歲小孩,叫什麼張……止……?三個字名字,具體我給忘了。」

  「那孩子是分區第一名,但精神早爛了,見到人就砍,最後像狗一樣被關在籠子裡禁閉,我去看的時候他就縮在籠子角落,遠沒有半年前拿第一時威風,嘖,真可憐。」

  張斂眼神微動,止住腳步,擡起頭來看了邊緣議論的兩人一眼。

  那兩人仿佛被什麼東西擰住後頸一般,登時冷汗全流,身體緊貼在牆邊,嘴巴閉得死死的。

  張斂心裡沒有半點憤怒,只覺得這些人很奇怪。

  先前家裡許久沒有出能扛過所有測試的孩子,堅持測試的張斂母親在家裡地位愈低,雖然所有人礙於情面要恭敬喊張斂一聲少爺,實際內心或多或少因為瞧不起他母親而瞧不起他。

  誰想張斂是史無前例的年齡小卻挺過諸多測試的絕佳實驗體,他們在瞧不起的同時心裡還壓著難以遮掩的恐懼。

  太可怕了。

  一個剛滿五歲的孩子,怎麼能做到在比他身體高大許多的怪物前面無表情,又怎麼和那些怪物廝殺,最後淋一身血從測試箱裡出來。

  張斂自幼沉默寡言,即使斷了條胳膊也不哭不鬧,人們幾乎沒有見過張斂露出恐懼的表情。

  或者說,張斂沒有任何感情。

  人不知喜怒哀樂和畏懼,那還是人嗎?

  若張斂天生如此,那也算幸運,可悲的是他剛出生時哭聲比誰都響亮。

  隨後那哭聲卻被人強行堵住。

  母親用冰冷的懷抱餵養他,用實驗體編號稱呼他,將他的所有分解成長串的數字,回歸結果預測他將成長為最強大的實驗體,由此張斂才得到活著的資格。

  人沒有情感確實危險,可張斂生來就被看作一把折斷後馬上扔去錘鍊的刀。

  刀不需要感情。

  張斂若笑,那就給巴掌,張斂若哭,那就捂住嘴,張斂若是膽怯不敢前,那就讓他明白他從未有允許他逃避的後路。

  張斂的情緒被一次次打壓,一次次逼回,結果確實皆大歡喜,張斂腳下的屍體越來越多,預測曲線直逼向無窮。

  周圍人把張斂視作怪物,視作低劣的白鼠,卻又不得不向張斂祈求庇佑。

  怪物噁心、卑劣,但實在強大。

  正常人或許會覺得這一切讓人氣憤,然而張斂只覺得無所謂。

  他們討厭他,喜歡他,仇恨他,又要如吸血蟲一般蠶食他,這一切,都無所謂。

  張斂機械般吃掉了今天送來的標準營養餐,又聽身邊的管家向母親報告他今天測試的數據,母親說:「今天只斷了一點骨頭?他成長確實比我想像中快,明天加大劑量,不要浪費他的天賦。」

  營養餐非常難吃,但沒關係。

  因為味覺不影響戰鬥扛傷,他基本不被注射治療舌頭的藥物,現在他的嘴裡還包著血,食物染上血液再被他吞下去,這味道像在啃食生鏽的鋼鐵,而他最熟悉這個味道,自然也不覺得難以下咽了。

  張斂平靜地躺在床上,他連睡覺的姿勢也是被安排好的,多動一下母親那邊都會發來提醒,如果他不回到正確姿勢,便會迎來電擊懲罰。

  管家站在門口,冷漠地對他說:「少爺,明天早上四點我來叫醒您,請您乖巧度過您的夜晚。」

  張斂向來很乖,通常管家來敲門時,張斂已經把衣服穿好了。

  他乖順地接受了這一切,並沒有任何怨言地扮演最完美的實驗品。

  張斂痛苦嗎?

  不痛苦。

  或者說,他不知道什麼是痛苦。

  這樣的日子他後來又重複了九年。

  直到他十四歲那天,測試箱裡的怪物意外暴走,整個場面一片混亂,由於他一直以來的聽話,研究人員的心思都在壓制怪物身上,沒人注意他。

  張斂孤零零地站在測試箱角落,仰頭看今夜的月亮。

  這是個飄雪天,道路結冰,片片雪花輕柔地落在人身上,有幾朵在親張斂被凍紅的鼻子。

  掛在深藍夜幕上的月亮光芒柔和,潤著圈圈奶黃的溫暖。

  很長一段時間張斂因為眼睛受傷而不能面對強光,無論是正午強烈的日光,還是房間明亮的人造燈,這些光芒都不接納他,唯獨柔和的月。

  這是他唯一被允許偷窺的一點光亮。

  今夜月色很美。

  他說不清這個結論自己是怎麼得出來的。

  他的世界充斥著灰黑和血紅,他說不出什麼是美,什麼是醜惡。

  張斂只覺得自己呆住了,心思全被天上的月亮給勾去了。

  他不假思索地邁開步子,朝著天空那遙不可及的月亮追去。

  張斂聽過夸父逐日的故事,夸父跑了九天九夜終於追到太陽,最後卻因為想要擁抱太陽而渴死。

  但是那又怎麼樣呢?

  張斂的心砰砰直跳。

  彼此他的心跳好像變得不一樣了,不再像測試箱裡那些怪物臨死前的喘息,他的心跳開始混亂,開始逃離母親為他嚴格規定的心跳速率。

  雪夜漫長,道路積雪太多,他每一步走得都很艱難,不知過了多久,他已經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而此刻,層雲剛好遮住了月亮,光澤在瞬間消散了許多,張斂擡眼再見不到月亮。

  明明前方街道亮著昏黃的燈,張斂卻覺得整個世界好像再度陷入了一片黑暗。

  面前斜坡飛馳來一輛亮著刺眼慘白急燈的貨車,張斂只是站在原地。

  重物撞擊是他最早接受的測試,那時候張斂還不到三歲,膽怯未從他身體裡拔除,他被嚇得不小心喊了句母親,回答他的只有四面牆壁生出的巨型鐵錘。

  在這個很多人還在學說話的階段,半個身體被壓到血肉模糊的張斂躺在床上明白了沉默。

  不要求救,因為無人會來救你。

  而當現在的張斂能徒手輕易捏碎一輛失控的卡車時,他卻被人猛地抱住。

  兩人翻滾到一旁雪堆里,那人身上帶著血,四肢冰冷,卻讓張斂的臉貼著他唯一溫熱的胸膛。

  張斂手指稍動。

  他仰起頭來,看到那人消瘦的臉龐和仿佛暈著月光的眼淚。

  張斂又呆了。

  沉默的雪夜,兩人心跳的聲音如天上悶雷。

  打雷過後會下雨,雨過便天晴了。

  張斂覺得心中好像埋了一枚圓潤的蛋,而此刻,蛋殼裂出了一條縫隙,從裡面冒出「驚訝」的情感。

  他好像又能看見了,又能看見月亮了。

  可天上雲層愈厚,他看見的月亮又是誰呢。

  蛋殼再度抖動,第二種情緒生出,那是一點小孩般的「好奇」。

  他盯著那人泛紅的鼻尖許久,看雪花落在上面又被體溫融化,張斂不知道一種更為複雜神奇的感情已經伸出了一點枝丫,他此刻還不懂如何描述這種情感,他只知道自己想親吻那人的鼻尖。

  想要自己的體溫包裹對方。

  剛開始張斂尚可以控制自己的情感,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他被壓抑到遲鈍的青春期匆匆趕來,他才發現不知何時心裡那枚蛋的蛋殼已經碎成粉末,而那種奇怪的感情大樹已經長得枝繁葉茂,樹根細長,緊緊拽住他的心臟。

  對張斂而言,喜歡的第一步不是「想觸碰卻又收回的手」,而是想要將李子越徹底困在他身邊的「占有」。

  最初的表白只有兩個字:我的。

  這種感情成長的速度遠超過張斂能承受的,一點喜歡的催化便能生出袒露的欲望,從精神到身體。

  從他在清晨看到李子越在他身側更換上衣那刻開始。

  從他視線無法從李子越裸/露的肌膚上離開那刻開始。

  從李子越明明穿戴齊全卻在他眼裡宛如赤身裸/體般開始。

  李子越的眉眼不知何時蒙上了一層勾人的水霧,他的眸要比任何時候都要明亮,潤著晶瑩水光,唇綴著淺紅,而下方是他勝雪的膚色,透出一點薄汗。

  陽光從窗入,落到李子越身上,他背對著張斂,光影亮了他半個身體,使得張斂見他隱在外衣下腰腹向里凹的曲線。

  那裡多柔軟,只有張斂知道。

  偶爾李子越身上留有屋外的冰渣,冰悄無聲息地在他鎖骨處融化,匯成一點叫人難以看見的水珠。

  水珠順著李子越光潔的胸膛滑下,直到被腰側衣料吸收。

  張斂甚至會去想像水珠最後的溫度,他甚至會在看到李子越下裝那刻感到莫名的煩躁。

  他甚至會去嫉妒一顆消失的水珠。

  現在在他心裡的東西不再是單純的,裝滿小小驚喜的蛋,而是藏著諸多強烈又恐怖感情的潘多拉魔盒。

  惡劣。

  下流。

  可恥。

  自小張斂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母親只當他是最佳實驗品,周圍人鮮有關心他,諸多惡意朝他襲來,為了自保,張斂只得將所有自然情緒壓抑在內心深處,他變得麻木不仁,變得冷淡,變得如機械。

  而這一切在遇到李子越那刻全部轉變。

  愛的欲/望似滔天火焰,又似迎面落下的萬丈瀑布。

  張斂無法處理如此複雜又繁多的感情,因為在他最應該學會「愛」的時候,在他幾歲垂頭坐在牆角的時候,沒人伸手來教他。

  因此張斂在處理對李子越產生的這些情愫的時候,他只覺得自己噁心。

  他從未仇恨引發他生出這些感情的李子越,然而也未想過向李子越發出難以承受的求救。

  張斂只有一遍遍再次壓抑自己,再次厭惡自己。

  他無助地坐在餐桌前,慢慢咽下名為患得患失的食物。

  他的身體裡好像長出了兩個他,一個是乖順的弟弟,只會對李子越歪頭說不知道,一個是由情感魔盒生成的,想將李子越吃掉的欲/望怪物。

  我想偷窺你。

  我想觸碰你。

  我想親吻你。

  我想親手脫去你的衣服。

  我想把你壓在身下。

  我想接受你所有的引誘,吻你的眼淚,咬你的喉結,再在鏡前讓你看著我把你一點點吃掉。

  我想把你禁錮起來,我想親手拷住你的四肢,讓你永遠無法逃離我的身邊。

  我想你完完整整屬於我,成為我一人的玩具,與此同時你還是我最聖潔的月亮,永遠擁有讓我俯首稱臣的權利。

  我想……

  張斂扇了自己一巴掌。

  這一掌力度大到讓他口腔濺出鮮血,血液的紅刺痛他的眼,兩行眼淚就這樣滾下來。

  在前面熬粥的李子越嚇了一跳,連忙過來:「怎麼了?怎麼咳出血了。」

  「怎麼還哭了。」

  李子越把他抱住,輕拍他的後背:「沒事沒事,怎麼了?哪裡難受?」

  這樣好的人。

  張斂下頜抵在李子越肩上,眼神陰翳。

  這樣好的人,一輩子也不會懷疑剛才我是如何下流卑鄙無恥地折辱他。

  所有情緒凝成張斂尖牙上的一點咬。

  張斂輕輕咬了下李子越肩膀,又很乖巧地搖頭:「我沒關係。」

  李子越嘆氣:「你才十四歲,沒必要忍著,哪裡疼就告訴我,我又不會罵你。」

  十四歲。

  張斂冷笑。

  倘若我年齡再大一些。

  倘若我真的不忍著。

  倘若我真的……

  他猛地咳嗽,臉色白如紙。

  忽然想到五歲時他在走廊上碰到的那兩人,在那般環境下長大,他心理果然出了毛病。

  張斂喉嚨哽咽著,只是靠在李子越頸邊掉眼淚。

  這眼淚混入的情緒實在過於複雜,李子越卻簡單以為張斂是被疼哭的。

  張斂很靦腆地抿了抿唇,當李子越視線落在他身上時,張斂又變成了那個單純懂事的小弟弟。

  原本張斂以為這種骯髒的欲/望他能藏一輩子,或者隨著時間過去,他對李子越的齷齪心思能少些,然而張斂苦心壓抑近八年的情緒,在他22歲,在初級偽人副本與李子越再度相遇時又徹底碎成殘渣。

  星星之火遇到乾柴。

  燒得愈發猛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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