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呼吸鞦韆》

2024-09-15 00:56:56 作者: 考生禁甜

  第37章 《呼吸鞦韆》

  【乾旱期】

  天晴, 日出,氣溫陡增。

  殘存的喪屍耷拉著頭,動作緩慢且扭曲地在村子邊緣陡峭斜坡上爬行。

  烏壓壓的喪屍群如歸巢的鳥般, 逐漸隱在山頂的一片灰濛林間。

  昨夜的驟雨仿佛不曾落下,幾小時前還積壓在地面的雨水迅速被詭異的廟宇吸收, 佛像一座座消失,廟中央絞殺架上掛著的玩家屍體也隨之化為灰燼。

  連一點血污都不曾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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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仿佛恢復到了最初的樣子。

  黃沙呼嘯, 所有人面上皆蒙上一層細碎的沙礫,身上粘連的液體不知是汗水還是血液。

  灼熱的地面零星落了幾個黑點,大部分是昨晚死去玩家,偶爾見靜態間一點顫動, 那是如殘疾的狗般躲在房前陰影處大口喘氣的存活幸運兒。

  雨夜是過去了, 玩家卻被丟進由痛苦的高燒和疲憊不堪的軀體構成的溫水中,被毫無察覺地烹飪著。

  一天一夜不敢合眼休息,儘管身體狀況非常惡劣,他們依然必須緊繃神經。

  距離所有玩家上次進食已過去24小時有餘。

  孫遠誠縮在牆角, 右手手掌微微彎曲,視線在周圍看了兩圈,這才緩慢地將掌心放到嘴邊,隨後, 一股細小但清涼的液體緩緩流入他早已乾涸的喉道。

  他運氣很不錯, 開局抽到了「富人」水量,此時他還剩下18.75L水可以使用,而距離副本正常結束時間,還有兩天。

  儘管如此, 昨天他除開用水濕潤黃沙,基本沒捨得喝水, 在不確定未來會出現什麼差錯前,謹慎節約依然是最好的選擇。

  而且可預料隨著呆在副本中的天數增加,日均用水量只會增加,不會減少。

  缺水問題勉強困擾不了他,但……

  他摸了摸因為飢餓而發出抗議的肚子。

  上個副本結束後,回到虛擬世界的孫遠誠抱著「不學習就會死」的信念狂學副本相關知識,了解到除開饑荒副本,其他副本基本不以「餓死玩家」為主要目標。

  這個副本禁止玩家使用背包中的食物,但食物肯定是有的,大概率是從NPC那邊得到……

  怎麼得到?能得到什麼?

  孫遠誠回想起昨晚老婦在屋中熬煮的不明肉類。

  當時他還覺得一陣噁心,而現在想起來……

  喉結滾動,他的口腔中可恥地湧出股股渴望食物的唾液。

  他沒辦法控制這道因為飢餓而產生的強烈生理反應……而且他能斷定,如果今晚老婦再次熬煮,即使那鍋里煮的是人肉,他也能閉著眼睛給咽下去。

  天大地大,能活下去最大。

  他的側臉貼在已經開始發燙的黃土牆上,喘息聲逐漸降低,似乎就要昏睡過去。

  「我賤命一條……我早點死……我早該下地獄……你活著就好……我的孩子……」

  旁邊有人在顫抖著喃喃自語,孫遠誠勉強擡起一邊眼皮看了那人一眼,發現他已經憔悴到整個人形如掛著人皮的骷髏,因為發燒,他的面部紅腫,眼中布滿血絲,後頸處的皮膚甚至被雨水灼燒到腐爛裂開,血肉在裡面蠕動。

  看上去命不久矣。

  孫遠誠被嚇得起了精神,後怕地咽了口口水,下意識往另一邊縮。

  不料剛一行動,腳踝處突然被人狠狠拽住。

  「求求你。」因為身體實在疼痛,那人蜷縮成一團,顫抖的手猛地拉住孫遠誠的褲腿,頭微向上擡起,露出悽苦的表情,「我已經不求活下去了,但是這孩子……」

  孫遠誠一怔,那人身體轉了個弧度,露出一直躲在他身後瑟瑟發抖的小女孩。

  孩子?女孩?孫遠誠眉頭皺在一起。

  是玩家嗎?年齡這么小的玩家?

  如果不是玩家……村民嗎?但是這個村子裡似乎沒有孩子……他回想起昨晚意外接下的支線任務,暫且壓住了心裡的疑問。

  小女孩約摸七八歲,經過一天的副本摧殘,已經蓬頭垢面,粉紅裙子破了幾個拳頭大小的洞,唇因為過度飢餓已經沒有血色,然而精神狀態看上去還算不錯。

  沒有發燒。

  可能是這人將她保護地很好。

  不知怎地,孫遠誠看到她,就想到失蹤的李子越,內心掀起一陣酸楚。

  他現在除開身體疲憊無其他異常也是託了李子越的福,如果沒有李子越的保護,他可能早就因發燒而死了……

  那人身體倒在地上,面部朝下,全身不住抖動,抽泣的聲音從那邊傳來:「等會兒會進行一場爭搶食物的比拼……我希望我們兩個能在一隊……我不會和你爭搶食物,只求你能夠在拿到食物後給這孩子一口……」

  孫遠誠眼神遲疑:「……我不一定誠信,你為什麼會相信我。」

  那人無力搖頭:「我沒有太多力氣去試探了……你看我的樣子……」

  他露出身上被雨水折磨地不像樣的皮膚,所見之處皆是一片可怕的血肉模糊,孫遠誠緊張地吸了吸鼻子,還未說話,便聽到他話題突轉。

  「你有放不下的人嗎?」

  孫遠誠愣住。

  為什麼突然說這個?

  那人貼在牆上,望著另一邊的黃沙,神情落寞:「你心裡也清楚,如果我們沒有放不下的人,我們是不可能被選成玩家的。」

  孫遠誠低垂著頭,罕見地沒有跟話。

  「我牽掛的就是這孩子……」他長嘆一口氣,「她和我去世的女兒長得一模一樣……我不知道這是天意還是……」

  那人說話哽咽,因為身體實在缺水,他卡著喉嚨痛苦地乾哭了幾下,卻擠不出一點眼淚來。

  孫遠誠像是在看一副悲哀而無力掙扎的啞劇。

  「我這樣的狀態,在接下來的環節根本搶不到什麼食物,與其無謂掙扎,不如賭一把……」

  「你即使最後背叛了我,也無所謂,」他閉上了雙眼,「我只是在尋求一個心理補償……我女兒還活著的時候,我對她過於苛責,虧欠了她太多,我一直愧疚,沒想到我臨死前能夠救下一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孩子……」

  他乾癟的手勉強蓋住自己的布滿血污的臉,無淚地痛哭,上半身縮成弱小的蝦米。

  孫遠誠一直沉默著,眉眼染上一絲憂愁和關心。

  長久的啞言後,他抿了抿嘴唇,別過視線,聲音在黃沙中有些顫抖:「……好吧。」

  「謝謝……謝謝你!」那人喜極而泣,「我叫王岐,這孩子叫王雅,王雅,給哥哥說謝謝。」

  王雅膽怯地走過來,小手拉上孫遠誠的衣角,稚嫩的聲音傳入他的耳朵:「謝謝你……哥哥。」

  碩大而溫熱的淚珠滾到孫遠誠的手腕上,他一時間慌了神,連忙搖頭:「沒事沒事……不哭不哭……」

  女孩用沾了黃泥的手揩走了眼角的淚,然而眼眶卻更紅了,看上去像只被困於陷阱的可憐小鹿。

  孫遠誠的心情愈發苦澀,別過臉去,不敢看女孩眼睛。

  然而,很久以後他才明白那眼淚的真正含義。

  那不是悲傷的眼淚,也不是真誠的感激。

  那是鱷魚在即將吞食人之前流出的,佯裝同情的虛偽淚水。

  三人剛達成協議,便聽到前方空地傳來一陣刺耳的鑼鼓響。

  聲音尖銳細長,迴響久久徘徊,將孫遠誠嚇得汗毛倒立,擡眼望去,只見那片空地不知何時立了兩個望不到頭的鞦韆。

  兩座鞦韆被鐵欄圈起來,而那敲鼓的青年人正站在鐵欄前。

  孫遠誠記得他,他是昨晚給他們分傘的錢萬龍,也就是老婦的兒子。

  錢萬龍手裡捏著個殘破的陶瓷碗碎片,面上掛著不明意味的微笑:「感謝大家昨晚公正檢舉了殺害新娘的兇手,邪神很高興,為了感謝大家,特意給大家送來食物。」

  公正?

  孫遠誠眼中眸光逐漸暗淡。

  何談公正?沒有其他證據,只要眾人開門見到玩家和死去的新娘共處一室,就能直接宣判玩家的罪惡。

  或許裡面真的有兇手,然而……更多的怕是被污衊陷害。

  他沒辦法忘記昨晚在人群中見到的那些陰森的笑,真正兇手臉龐上的得意是藏不住的。

  然而沒有人檢舉他們,破門而入的玩家和村民仿佛瘋了般,不顧三七二十一,抓著房間裡的人就猛地往外拖,那些「兇手」被限制了動作,只剩下嘶吼的嗓子以及布滿血絲的眼眸。

  他們被綁上絞刑台,瞪大眼睛看著自己的脖子被繞了幾圈的粗繩活生生勒斷……

  慘叫聲和轟鳴的雷聲齊奏,被浩大的雨聲遮掩。

  而更下一層,是系統將完成任務的積分轉入帳戶的荒謬恭喜。

  夜晚冰冷的雨水仿佛再次濺射到他的側臉,隨即火燒般疼痛,鼻腔中驀然襲出一陣濃郁的血腥味。

  他心情逐漸沉重,看向那兩座鞦韆。

  這片空地原先是寺廟所在地,而這兩個鞦韆設置的位置……如果沒有想錯,剛好處在絞刑台的附近。

  另一種形式上的絞刑台。

  錢萬龍話音剛落,眾人便聞到空氣中傳來一陣粘膩的食物甜味,神志不清的玩家忍不住對著鞦韆傻笑,大股口水自他唇角緩緩流下。

  隨後,系統提示音在每個人腦海中響起。

  [恭喜玩家觸發「呼吸鞦韆」支線任務]

  [任務難度:二星(被餓得飢腸轆轆的狗在等待從鞦韆上掉下的人類,享受食物的權力從來不單獨賜予人類)]

  [任務要求:兩位玩家組成一組,坐上鞦韆,努力盪起鞦韆以吃到掛在「天上」的食物,吃完即任務結束。(該任務不強制,玩家可自行選擇是否完成任務)]

  [任務獎勵:豐厚的食物(可以存儲到背包中,儲存時長為一天)]

  [任務提醒:玩家位置處於鞦韆最低點時狗有一定概率咬住玩家,將其從鞦韆上扯下。玩家鞦韆下狗的數量不定,狗喜歡聚集到速度慢的玩家下方。]

  任務難度是二星。

  孫遠誠擡眼看著上方的鞦韆,鞦韆兩邊僅是幾根被捆綁在一起細小的木棍,供玩家穩定平衡的繩索也只是簡單的麻繩,看上去一扯就斷。

  在更上方,刺眼的陽光阻礙了他的視線,孫遠誠眯著眼眸,隱約能看到空中浮現著一團粉紅。

  具體是什麼還看不清,然而,或許是想起了昨天的慘狀,孫遠誠悲觀地不認為那是什麼好東西。

  他視線在周圍掃視了一圈,發現不少玩家都對著鞦韆發呆,但還是有少部分玩家躺在原地不動。

  昨晚營救新娘任務讓許多人遭了殃,正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暫且觀望成了部分玩家最優選擇。

  錢萬龍不耐地催促著:「大家可以得到的食物按照參加順序依次減少。」

  「我不建議你們今天旁觀,」錢萬龍冷笑一聲,「食物只會越來越少,明天等你再次坐上鞦韆的時候,拼命努力下或許只能得到半塊硬饅頭。」

  人群開始竊竊私語。

  王岐慌張地往孫遠誠身旁靠了靠,或許是高燒實在嚴重,他的嗓子似乎已經發不出正常人說話的聲音。

  「……」

  「什麼?」孫遠誠疑惑地看著他。

  卻見他合眼流淚,傷痕累累的手牽起孫遠誠,對著錢萬龍擺手。

  「參……參……」

  「我們先來!」

  另一道聲音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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