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哥

2024-09-15 00:56:23 作者: 考生禁甜

  第10章 哥

  「嗡——」

  彎刀刀柄砸在空芯的鐵段上,一段長久的迴響徘徊在走廊,李子越眉頭緊鎖,這聲音難聽又擾人心弦,稍不注意就會走神。

  下一瞬,他彎腰下側,給身後的黑影讓出一條道來,隨機長腿橫掃,肉/體碰上鋼鐵,小腿處的骨頭受到衝擊,那處肌肉迸發出一陣酸疼。

  不對勁。

  李子越退到過道另一邊,而他視線所及之處,兩抹高大的身影正朝他緩步移來。

  僅比劃了兩招,李子越就明顯感覺到眼前的巡查者較昨晚又有不同。

  它整體好像是被回爐強化了一般,鋒利的彎刀切上去不見一點痕跡,整個外層鐵皮在過道昏暗燈光下亮著點點陰森的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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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鬥場面吸引了直播間大多數人的注意,某個頂著粉絲燈牌的觀眾探出頭來。

  【越越為啥不跑啊】

  要放在平時,李子越肯定轉身就走。硬碰硬曾經是他的強項,但現在「遇異常先逃難」才是他的首選。

  然而,兩個巡查者意味著兩瓶負反應消除液。

  他想到遇到點事就大呼小叫的孫遠誠,默默嘆了口氣。

  【我懂了,保姆命保姆魂,我哭死】

  李子越揉了揉因為長時間揮刀而有些酸脹的手腕,單手插兜,面色平靜地站在原地,等著那兩個拿著筆長騎士劍的巡查者步步逼近。

  巡查者大概也是看出了他的不抵抗,它猙獰地笑了,扁長銳利的騎士劍在空中閃過一道明亮的長線,直逼李子越心臟處。

  他身體側偏,隨即彎刀旋轉在掌心,巡查者疾步跑過他的身側,他斜踹到巡查者彎曲的膝蓋窩,用力往下壓,它平衡不穩,看似就要倒過去,而下一刻,李子越只手抓住巡查者的後頸,將它狠狠往後一提,而他在這番運動下似乎也來不及躲避——

  「嗞啦——」

  另一個伺在暗處的巡查者B瞄準時機,長劍急速刺過,李子越以身做餌,容錯率極低,儘管他速度已是飛快,依然無法全身而退,騎士劍掃過之處,白茫中閃過著猩紅的亮光,李子越悶哼一聲,咽下口中的鮮血。

  失去平衡的巡查者A幾乎將整道攻擊全部吃下,巡查者B儘管已經開始回收,但劍力依然止不住,將那巡查者A的後背硬生生捅出個約有嬰兒拳頭大小的黑洞來。

  上端有帶著火花的電線蹦出,李子越順著長劍邊緣電線一扯,一直旋轉的尖刀終於停下,隨即他手一滑,電線頃刻間碎成幾段,巡查者A缺了動力來源,登時倒地。

  李子越面色慘白,額角溢出密密細汗,臉上卻掛著堪稱和善的笑容。

  他將刀身已然彎曲的彎刀扔在一邊,撿起巡查者A落在地上的騎士劍,手指快速揩過嘴角溢出的暗紅血液。

  長劍被他橫舉在胸前,劍尖指著另一端的巡查者,他說話的聲音低沉沙啞。

  「好了,武器相同,現在對決公平了。」

  ……

  余宇實力不算上乘,好在旁邊還有個偶爾冒個鬼點子的孫遠誠,兩人聲東擊西,你來我往,合力打迂迴戰,將巡查者繞地頭暈眼花。

  儘管實力確實不敵,打鬥過程中略顯狼狽,最終也成功讓一名巡查者倒地。

  待李子越找到孫遠誠,孫遠誠正氣喘吁吁地躺在余宇身側,眼眶已經紅了,看上去又要哭出來。

  他兩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掛了彩,李子越簡單看了兩眼,都只是些皮肉傷,並無大礙,遂扔了一瓶剛才從偷襲他的巡查者身上摸出來的負狀態消除液給他們。

  「哥,」孫遠誠看到李子越,就像飽受苦難折磨的老百姓看到人民解放軍,瞬間胳膊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連滾帶爬地過來一把抱住李子越大腿,痛哭流涕地傾述,「哥,你不知道剛才多驚險啊,要不是我靈活走位,你只能黑髮人送嬌美笨寶啦……」

  李子越聽到那四個字,差點兩眼一黑。

  【哈哈哈什麼時候了,孫遠誠還惦記著他那本自傳小說呢】

  【你懂什麼,我要是孫遠誠,我看到李哥我也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我也要抱著李哥腿(流口水)】

  【李哥腿,嘿嘿,嘿嘿,腿……嘿嘿(流口水)】

  他低頭看了一眼哭得人鬼難辨的孫遠誠,剛想罵幾句,卻在看到孫遠誠臉龐一抹暗紅傷痕時啞了聲音。

  良好的學生素質讓李子越決定不傷口撒鹽,他張了張嘴,最終還是將話咽下。

  他看了眼房間懸掛的電子屏幕,離第二晚結束只剩一分鐘。

  一連串怪事襲來,好在剛才半小時內沒有聽到新的語音播報,就大廳電子屏幕看來,玩家數量和偽人數量還是保持一致,如果等下要加時……

  口腔里湧來的陣陣讓人忍不住嘔吐的血腥味,李子越將彎刀冰冷的刀尖貼著腰腹處因為發炎而逐漸滾燙的傷口。

  也沒辦法了。

  他一個人在無限流副本里摸爬滾打好幾年,身體和精神狀態被無數次高壓力、高強度的關卡磨練地極其優越。

  但這次。

  他低垂了眼眸,背靠在冰冷的牆壁上,第一次沒有在空餘時間抓緊補作業的想法。

  手腕酸疼,剛才被巡查者切到的側腰傷口又溢出了血液,他草率纏繞的繃帶已經全被浸紅,李子越只手撐住滾燙的額頭,感受體內的混亂與燥熱。

  一向冷靜的大腦更是一團亂麻,兩邊的太陽穴脹痛難忍。

  然而意識越昏沉的人思緒越雜,李子越的大腦是沒空停下來的。

  所有的已知條件都擺在了面前,但他卻覺得一切像是濃霧初起。

  做題人最煩的不是做到難題,而是那種題干模糊不清,這樣理解可以,那樣理解也可以的題,還有算到一半,監考老師急匆匆跑進來說題干條件給錯了的題。

  這種題遇到一兩次還好,滿篇試卷都是這樣的異常,難免不讓人感到心力憔悴。

  李子越眼神空洞地望著房間一角,內心默默倒數。

  他的心依然是緊繃著的,因為還有最後一點他不確定——今晚是否會結束遊戲。

  系統資料還未更新,顯示的依然是初級偽人副本只進行一夜,而現實早已脫軌,他現在像是蒙著眼睛在鋼索上行走。

  風吹、草動、鳥鳴、地裂,每一點都夠他喝上一壺。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拉著孫遠誠躲在走廊里,孫遠誠期待地問他。

  「你一定有某個特別強的金手指吧。」

  李子越眼眸微合。

  如果是18歲的李子越,會很自傲地攬住孫遠誠的肩膀。

  少年意氣風發,不計未來,只顧誇下海口,「你只管放心跟在我後面,我能力比你想像中強不少,金手指什麼的,我想要多少就會來多少。再不濟,我還有帶我的學長學姐嘛。」

  身旁學長在偷笑,學姐在打趣:「月月,你可不能一直靠我們,萬一有一天我們死在副本中怎麼辦?」

  「誒,」李子越不以為意,「武器之首在我手上,誰打得過我?你們又這麼有經驗,我們團隊是文武皆佳,怎麼可能遇到這麼一天,即使有這麼一天,肯定也還早著呢,等你們老到拄拐杖的時候還差不多。」

  18歲的李子越,正義、勇敢、堅定又帶有點幽默的中二,愛笑又愛鬧,喜歡撒嬌和向親近的人示弱,身邊所有人都喜歡他,都慣著他,沒讓他受過一點無限流副本中的苦。

  那時的他,帶有少年最單純的懵懂和自信,以碾壓所有副本規則的能力傲視一切關卡,一時間只要是玩家,無人不知「李子越」這個名字。

  他是天降的紫微星,是無限流副本中堪比神明的頂級玩家,是被無數NPC畏懼的怪物。

  然而,煙花還沒有在深夜美麗綻放,便被掐死在了點燃的那一瞬間。

  一切來得太快,所有的榮光瞬間熄滅在他們踏入高級偽人副本的第一晚。

  僅需一晚。

  一同前來的同伴前一秒還和李子越有說有笑,下一秒就人首分離,極其慘壯地死在李子越眼前。

  這樣的事情重演了三起,而李子越除了怒目圓睜。

  沒有一點辦法。

  武器被奪,保他的同伴當場死了三個,被抓走一個,一向呼風喚雨、無所不能的李子越卻只能跪倒在地,沿著同伴用死亡為他鋪就的一條求生之路極其狼狽地滾出高級偽人副本。

  那年李子越剛滿20歲,還處在「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天真階段。

  他還未來得及從失去學長學姐的悲憤中走出來,瞬間,鋪天蓋地的嘲諷將他淹沒,先前得到了多少仰慕,此刻就被吐了多少口水,所有人將他看作扶不起的阿斗、飯後談話的笑料。

  他們都說他沒有金手指、沒有武器、沒有學長學姐的保護,什麼都不是。

  李子越低垂著頭,身旁拳頭握緊,一向善談的他竟然啞了聲音。

  他們說的沒錯,一點也沒錯,他沒辦法反駁。

  內疚、自責、自我懷疑、自我唾棄、失意……

  所有的負面情緒堆疊在一起,李子越曾想過隨便死在一個無限流副本中,然而,當他坐在教室中,聽到周圍人在討論未來的大學、工作、生活和與朋友之間的期許時,李子越又發現自己沒辦法去放棄這一切。

  他死了意味著他所在的虛擬世界後續沒有積分補充來維持平衡,意味著整個世界所有人都要跟著他一起死去,他們的時間會和他一起永遠停止。

  無數次課間休息,無數次晚自習下課,他都恍惚覺得學長學姐就站在人群中,對他微笑招手,叫他準備一起闖關副本。

  或許是熱血動漫看多了,站在前面保護所有人好像已經成為他刻在命運道路的執念,他沒辦法舍下這份責任。

  他還要維持世界,將被抓走的學長帶回來,他甚至還想湊齊真實世界的碎片,他不能一直活在虛擬世界,他想回到自己真正的家,即使之前的一切他已經忘記。

  這裡的一切都讓他太累了。

  之後的六年裡,李子越沒有引路人、沒有天賜的能力,只有無數白眼和冷嘲熱諷。別人一周下副本兩天,他就下五天,徹底日夜顛倒,在副本中受傷,回到虛擬世界後又整天發燒,李子越手裡握著一把他僅有的彎刀。

  硬生生走到了這裡。

  李子越意識愈發昏沉,最後幾秒還在想。

  如果孫遠誠遇到的是之前的他就好了,他……

  系統提示音如約響起,孫遠誠一臉愁容地走過來:「哥,還有第三天……」

  他的話突然止住,狹窄昏暗的牆角,李子越孤單地靠在那邊,面色發白,額前的長髮被虛汗打濕,他微咬著逐漸無血色的下唇,眼眸合上,已然睡去。

  李子越做了個夢。

  夢裡,傾盆大雪迎面襲下來,四周一片雪茫,雙眼掃過去只有慘白。

  他的四肢縮到很小,小到整個人一半的身體都陷入了地上的厚雪裡。

  他的嘴唇被冷刀似的風切成了碎片,鮮紅的珠子落在軟綿的雪地。

  他的意識是迷茫的,正如這雪,所有的行動僅憑藉想要生存的本能驅使,大腦已經凍得仿佛從身體剝離,他沒法思考了。

  可是耳旁還是熱和的。

  那孩子蜷縮在他的後背,被雪凍得紅撲撲的臉蛋貼著他的後頸,兩隻小手緊緊地環著他。

  他聽到小孩仿佛睡夢中的喃語。

  他叫他。

  「哥……」

  風呼嘯著,那斷斷續續的聲音卻沒被掩蓋,他的眼眶潤著,淚水蓄在裡面。

  聽那孩子在這樣的雪天,一遍遍喚著他。

  喚他:「哥……」

  可他知道那孩子要死了,可他不能不管他。

  茫茫天地間,有驟雪,有狂風,有枯樹,有血痕。

  沒有活路。

  「叮——」

  刺耳的下課鈴聲將本來就沒睡安穩的李子越猛然驚醒。

  一睜眼,窗外晃目的光線刺激地他雙眼一疼,控制不住的生理反應讓他落下兩滴眼淚來。

  李子越只手撐著還在昏沉的腦袋,看著掌心殘存的水漬,微微發呆。

  旁邊英語課代表見他醒了,悄悄戳他。

  「作業,」課代表將懷裡的作業放在他桌上,「英語試卷,就差你的了。」

  李子越從課桌里摸出英語試卷,剛準備交上去,卻突然愣住。

  上面基本都是張斂做的,他先前還想著早自習把試卷重新做一邊,沒想到臨離開副本時受了傷,一直昏睡到現在。

  李子越默了兩秒,還是任由課代表把試卷交了上去。

  剛交完作業沒幾秒,依然沒撐過身體的疲憊,李子越頭低垂著,再次睡過去。

  再次睜眼時正值晚自習結束,他一個猛擡頭,就聽見一陣「悉悉索索」的紙張摩擦聲,隨即一堆黃色八面長卷飄落在地,李子越愣了神,將那些試卷撿了起來。

  周圍有同學在抱怨。

  「張老外已經完全發瘋了,我不開玩笑,一個晚自習布置五張英語試卷,還要寫作文,他當我是八爪魚還是百目鬼?」

  「唉,那節課你請假了你不知道,昨天布置的那道完形填空,班上只有一個人全對,他心愛的課代表都錯了近一半,不發飆才怪。」

  李子越一邊慢條斯理地整理試卷,一邊豎起耳朵偷聽張老外的閒話,同時心裡暗暗吃驚。

  英語課代表都能錯那麼多,到底是哪個英語奇好的「外國友人」做到全對?

  李子越在心裡猜了幾個人的名字,他手一個握不穩,一張先前卡在一堆新卷子中的試卷滑了下來。

  正好滑到他面前。

  他只是不經意一睹。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張老外為什麼發飆了。

  那全對的英語奇好的「外國友人」不是別人,正是平時只能在英語單科拿十分的李子越。

  不對,「外國佬」應該是張斂。

  李子越將那試卷看過來看過去,忍不住吃驚。

  難道……張斂那小子真的是個天才?!

  時間緊迫,李子越一邊在掌心梳理偽人與玩家數量,一邊等待副本開啟。

  他將這三次數量變化羅列在一起,隨即腦海中閃過一個按道理來說不可能的想法。

  而順著這個猜想,一切竟然都算合理。

  李子越眉間微蹙,望著掌心沉思著。

  關於「多餘的13」、「回來的12」,他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現在只差一道驗證。

  然而還來不及讓他去大廳驗證,剛進副本,他還未看清自己被隨機分配到了哪個地方,一道寬面大刀便朝他迎面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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