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1997年，5月份。

  某小學，2年A班。

  這節課的主題是《動物》，老師要求孩子們一人畫一隻自己最熟悉的動物，於是小朋友們拿出自己的蠟筆和水彩筆，開始在繪畫本上畫畫。

  巧合的是，這個班上的大部分學生都選擇了畫數碼寶貝。

  最近，動畫片《數碼寶貝大冒險》在電視上熱播，在全國範圍內掀起了一場數碼寶貝的潮流，學校、商場、公園、到處都能見到跟數碼寶貝沾邊的東西。

  一個妹妹頭男孩安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正在用蠟筆給一隻魔鬼魚塗上粉色，畫本上，粉色的魔鬼魚正在藍天白雲中翺翔，充滿了自由的氣息。

  畫著畫著，坐在小男孩後面的村田忽然大聲向老師告狀：「老師，夏油同學在畫很奇怪的東西！」

  正在畫畫的妹妹頭男孩一頓：「我沒有畫奇怪的東西，我在畫魔鬼魚。」

  難得發現一個不是在畫數碼寶貝的，年輕的班主任笑著走過來，幫夏油傑解釋道：「魔鬼魚就是蝠鱝哦，是一種住在海里的魚，雖然長相比較奇怪，但性格非常溫馴。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看過魔鬼魚呢？」

  

  看過的小朋友們紛紛舉起手：

  「老師，我在電視上看過！」

  「老師，我在水族館看過！」

  「老師老師，我在書里看過！」

  村田不服氣道：「可是老師，夏油畫的魔鬼魚在天上飛哎，還是粉色的，這很不正常！」

  夏油傑忍不住吐槽他：「村田，你不是也在畫暴龍獸嗎？」

  要說不正常，在主題是「動物」的課堂里畫暴龍獸才不正常。

  村田叉著腰，理直氣壯道：「我畫的是數碼寶貝，數碼寶貝是真實存在的動物，可你畫的是你自己瞎編出來的東西！」

  夏油傑：「……」

  他很想說數碼寶貝才是大人瞎編出來騙小朋友的東西，而他畫的魔鬼魚才是真實存在的「動物」，但是……還是算了。

  如果他說出數碼寶貝並不存在這種話，班上的很多小朋友都會感到難過的。

  自認成熟穩重的小朋友夏油傑決定不去打擊其他天真爛漫的小朋友了。

  班主任走過來，笑著對他們說：「會在天空中飛翔的粉色魔鬼魚也很酷啊，就跟村田君的暴龍獸一樣帥氣呢！」

  村田這才悻悻作罷，這時，吱呀一聲，2年A班的窗戶被風吹開了，一隻青色的獨眼怪物悄悄從敞開的窗戶里跳了進來。

  它先是看了看教室里的孩子們，然後開始好奇地在教室里走動，用尖銳的指甲碰一碰這個小朋友的蠟筆，又碰一碰那個小朋友的書包，可奇怪的是，教室里的這麼多人，竟然沒有一個注意到它。

  直到它一個轉身，不小心把一個小朋友的筆袋撞掉了。

  「啊，我新買的迪路獸！」女孩子連忙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白色筆袋，心疼地拍了拍上面的灰塵：「髒了好大一塊兒啊，我才用了兩天呢……」

  夏油傑下意識地扭頭看向了出聲的女孩子。

  「！！！」

  他看見了一個……渾身青色，指甲鋒利的怪物！

  怪物站在女孩面前，尖銳的指甲不懷好意地伸到了女孩子的脖子部位，眼看著就要刺破女孩子脖子上的皮膚了，根本來不及多想，小小夏油傑當即扔掉自己的蠟筆，飛身撲了過去。

  他一下子把那名女同學撲在地上。

  嘩啦啦！

  桌椅翻倒在地！

  所有人都被這個忽如其來的變故嚇到了，直到摔疼的女孩子大聲哭起來，仿佛按下暫停鍵的眾人才回過神，老師快步走上去扶起他們，慶幸的是，夏油傑的胳膊墊住了女孩兒的後腦勺，沒有讓她撞到頭部。

  怪物在混亂中困惑地撓了撓頭，轉身晃悠出了教室。

  夏油傑捂著疼痛的胳膊爬起來，剛剛鬆了一口氣，就聽見村田興奮地帶頭起鬨道：「哦哦！夏油打女孩子咯！」

  夏油傑：「……」

  可惡的傢伙，他才不會欺負女孩子呢！

  然後，他對上了班主任無比嚴肅的臉。

  教師辦公室。

  「夏油君，可以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麼事嗎？你為什麼要推澄子呢？」

  小小夏油傑站在老師面前，低著頭想要保持沉默，但迎著老師嚴厲又溫和的目光，他不知為何想起了老師在課堂上說過的那句話。

  ——會在天空中飛翔的粉色魔鬼魚也很酷啊，就跟村田君的暴龍獸一樣帥氣呢！

  老師這樣說了。

  那麼，要不要再試一次呢？

  小小夏油傑深吸一口氣，對老師說：「老師，其實……剛才有一隻妖怪想要攻擊澄子同學，我撲上去是為了救她。」

  老師愣了愣，隨後面露無奈：「還以為你這個毛病已經好了，沒想到還是這樣啊。」

  男孩小小的拳頭倏然握緊。

  老師溫和道：「之前你的父母告訴我，你從小到大都喜歡跟幻想出來的朋友玩，你之前的班主任也說你是為了引起大人的注意故意撒謊……但我認為，夏油君並不是壞孩子。」

  她充滿信任地說：

  「夏油君，我相信你不會愚弄大人，可能是因為最近《數碼寶貝》熱播的原因吧，讓你把那些幻想中的朋友當成了真的。但是請你記住，不可以把現實和動畫片混為一談，也不能把它作為你粗暴對待女同學的藉口！」

  夏油傑抿了抿唇，失望地垂下眼眸，不再說話。

  班主任又勸了他很久，直到快上課了，她才對夏油傑說：「你回教室去吧，好好跟澄子同學道歉，明白了嗎？」

  7歲的夏油傑低著頭，很認真地朝班主任鞠了一躬，退出了辦公室。

  他離開後，辦公室里的老師們才終於明白過來。

  「他就是一年前那個總說謊的孩子？」

  「我記得他，一年前他在學校花園裡跟空氣打架，被校長看到了，當時事情鬧得還很大，還叫了家長來學校呢。」

  「這段時間都沒聽過關於他的傳聞，還以為他已經轉學了，沒想到還在我們的學校里啊……」

  一名同事走過來，同情地拍了拍班主任的肩膀：「真辛苦啊，要帶這麼嚇人的學生，動不動就鬼啊妖怪啊的，真是辛苦你了。」

  班主任苦笑道：「不辛苦，他平時其實很聽話的，學習也很努力，還會主動領著別的孩子寫作業，只是……唉。」

  小小夏油傑走出教師辦公室，垂頭喪氣地走向了教室，快要走到門口時，他看見剛才的女孩子紅著眼眶在教室門前等他。

  「……抱歉，澄子同學，我弄哭你了。」

  女孩子回答：「我知道夏油君不是那樣的人。」

  夏油傑一怔。

  「我知道夏油君不是會欺負別人的人，所以，夏油君，你可以告訴我嗎？你為什麼要推我呢？我想知道真正的理由。」

  夏油傑嘴唇動了動。

  ——還以為你這個毛病已經好了，沒想到還是這樣啊。

  ——不可以把現實和動畫片混為一談，也不能把它作為你粗暴對待女同學的藉口。

  「撒謊精」、「幻想症」、「想博取大人關注的壞孩子」、「有心理疾病」……許許多多的聲音在他的腦海里響起，隨後就是父母和老師們失望的臉，以及親戚鄰居們的竊竊私語。

  他，好不容易用一年的時間扭轉了在大家心中的壞印象，他不能再傳出「怪胎」的名聲給父母添麻煩了，可是、可是……澄子同學願意相信他，她想聽他說實話！

  他張了張嘴，村田忽然從旁邊竄了出來。

  「我剛剛在辦公室外面聽到了哦！夏油說他推你是因為看見有怪物在襲擊你，好卑鄙哦，夏油傑，為了推卸責任，居然連這種藉口都想得出來！」

  女生看向夏油傑，驚訝道：「你……真的是這麼說的嗎？」

  夏油傑握了握拳，緩緩點了點頭：「對，我是這樣說的。」

  澄子同學……會相信他嗎？

  女生沉默地看了夏油傑一會兒，失望地轉身走掉了。

  村田大聲嘲笑道：「略，她以後再也不會喜歡你了，夏油！好搞笑哦，你能看見別人看不到的妖怪？你以為你是被選召的孩子嗎？我告訴你，只有擁有暴龍機的人才是被選召的孩子！」

  他亮出自己的暴龍機，得意洋洋地把八神太一同款的橙色暴龍機伸到了夏油傑面前，「看！這裡面養著亞古獸哦！羨慕吧？」

  夏油傑冷冷地推開他的手：「村田，你不會以為這裡面的亞古獸是真的吧？」

  村田的臉頓時漲得通紅，「這裡面的亞古獸就是真正的亞古獸啊！」

  「是嗎？可是，就算亞古獸真的住在裡面，它也不會喜歡你這種熊孩子的。」

  村田：「……」

  當場破防的村田正要暴跳如雷，就看見夏油傑面無表情地捏了捏小小的拳頭，一臉鎮定道：「想打架嗎？我奉陪到底。」

  村田：「……」

  一說到動手，村田立刻就慫了。

  他為什麼會坐在夏油傑後面的位置呢？因為他確實熊得飛起，坐在誰的後面就踢誰的椅子，讓班上的小朋友們怨聲載道，直到有一天，他踢到了夏油傑這個鐵板，被狠狠教訓了一頓。

  從此，老師就把他綁定在了夏油傑的後面。

  看他不再吱聲了，隱藏的班霸·夏油傑才邁步走進教室，惱羞成怒的村田氣得在他背後大喊一聲：「數碼寶貝也不會喜歡你這種撒謊精的！」

  ……

  撒謊精嗎？

  可是，對他而言，「我能看到妖怪」是真話，「看不到妖怪」才是真真正正的假話。

  放學後，小小夏油傑和其他的同學一起走出學校，大家嘰嘰喳喳地討論著黑暗四天王的戰力排行，唯獨夏油傑背著書包走在孩子們之間，一臉苦大仇深地思考人生。

  ——社會一邊教育他不要撒謊，一邊又逼迫他靠撒謊保護自己呢。

  呼，人生，真的好艱難啊。

  他們路過一個玩具店，一起停了下來。

  「看，是暴龍機！」

  櫥窗中展示的正是最近火熱售賣的暴龍機，也就是村田總是炫耀的那個。

  小朋友們羨慕得咬牙切齒。

  「啊啊啊啊，也我好想要啊！」

  「可惡，它真的好帥氣！」

  「我也是，真的好想要，但是媽媽不許我買，說什麼我會玩物喪志……哼，我學習本來就不好，根本不是多一個玩具或者少一個玩具的問題！」

  夏油傑也看向櫥窗，神色里露出一絲羨慕的意思。

  他其實也很愛看《數碼寶貝》，也曾無數次的幻想過自己也是被選召的孩子。

  在那個動畫片裡，人類小孩可以跟數碼寶貝一起冒險，他們會成為很好的搭檔和朋友，而動畫片裡的大人們也理解孩子們是在為拯救世界而戰，不會害怕他們和他們的數碼寶貝。

  真羨慕啊，如果他的那些「妖怪」也是數碼寶貝就好了，不僅長得可愛，還能跟他聊天，跟他交朋友，跟他並肩作戰……

  忽然，他注意到櫥窗上映出了一隻白色的大貓，人一樣直立著，還拿著一塊兒巨大的牌子，夏油傑嚇了一跳，連忙轉過頭，可身後只有腳步匆忙的行人，並沒有什麼直立行走的白貓。

  「……」

  是錯覺嗎？

  他們繼續往前走，然後在某個分叉口互相說再見。

  「再見，夏油！」

  「再見，夏油同學！」

  夏油傑也沖他們揮揮手，「再見！」

  他拐進一個巷子，一個人背著書包走向家，腦海里一會兒想著數碼寶貝，一會兒又想著今天發生的事情，垂頭喪氣的。

  這時，他忽然聽到一聲短促的尖叫。

  「啊！！！」

  夏油傑拔腿就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跑了過去。

  他拐過一個彎，看到同班的村田被一隻紅色的怪物揪著頭髮，身體懸掛在半空當中，男孩驚慌失措，用力拳打腳踢：「放開我！放開我！」

  小小夏油傑趕緊張開五指，放出一隻綠色頭顱、彈簧形狀的妖怪：「去吧，邪見！」

  彈簧妖怪奮力彈出去，一頭撞在那隻紅色怪物身上，紅色怪物一下子就被彈飛了。

  砰，砰！

  紅色怪物狼狽地在地上滾了兩圈，然後被一團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爛泥一口吞掉。

  村田落在地上，驚恐萬分。

  他瞪大眼睛：「夏油，你……」

  妹妹頭的男孩彎腰撿起那團不斷掙扎地爛泥，模仿著大人的語調，奶聲奶氣道：「小孩子儘量不要走這種小路，妖怪和壞人都喜歡在陰暗的地方欺負落單的小孩。」

  村田震驚的張大嘴巴，臉色越來越蒼白：「你……你……」

  夏油傑深深看他一眼，「不用客氣，保護弱小是我的天職，救你跟救澄子同學是一樣的。」

  說完這句話，很記仇的小朋友便當著村田的面召喚出一隻粉色的魔鬼魚，高高飛向了天空，留下村田一個人目瞪口呆的坐在那裡。

  粉色的……魔鬼魚？

  村田嚇得當場哭出來，匆匆跑向了家，衝出巷子的時候，他似乎撞到了什麼東西，但此時也沒空去管了。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夏油傑真的好可怕啊！」

  「……」

  一隻直立的白貓撿起掉在地上的暴龍機，手邊的牌子上寫著一句話：[正在招募勇敢的小朋友拯救世界(愛心)]

  找到了一個……非常勇敢的小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