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 論跡不論心 ◇
2024-09-14 23:24:28
作者: 林海潮聲
34 論跡不論心 ◇
陳茉拒絕段錦年後看見他偶爾流露出的失意心裡也不太舒服, 逼問王思思,為什麼每次跟你一起都能遇見人?是不是你給他通風報信?
如果不是外部勢力不斷給段錦年添磚加瓦,她覺得他應該不會到跟自己表白的地步。
喜歡是有深淺之分的, 深淺不同對應不同的行動程度, 從『有好感』到『我這輩子非他不可』中間可有一大段路要走。
像段錦年這種面上嘻嘻哈哈的人其實特別注意分寸,看見陳茉沒這個意思, 肯定能自己調節好退到朋友這一步,大概率不會這麼……衝動。
陳茉想起這一遭就頭痛,兩人在一個學校、一個班,更甚者朋友圈子無限重疊,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她根本拿捏不好這中間的分寸。
難道表白失敗後就要把他當仇人, 以後遇到也裝沒看見,目不斜視嗎?
不這樣做,又該怎麼辦?
王思思還沒打就招了, 她小心翼翼地覷著陳茉臉色:「我本來也不知道的,但他這個人吧,人緣好玩的開, 其實特別奇怪,私下超級難約,之前約他, 他都說要陪自己外甥女, 我說下次陪,他說跟小朋友約定好了不能失約之類的……」
陳茉見她東一榔頭西一榔頭總是講不到重點, 作勢要上手掐她, 王思思嚇得吱哇亂叫, 雙手擋在前面。
「好好好, 我說,我說!就是我發現每次一約你,他一定跟著過來,我就猜到一點苗頭,然後他又求我,求我也沒用,我是那種背信棄義的人嗎?!」
王思思雖然眼珠子亂飄,但說的大義凜然,說著說著自己都快信了:「我肯定不能出賣你,他讓我傳消息什麼的,你說我給你傳過嗎?我都讓他自己跟你講!咱倆吃飯看電影做美甲,他出現過嗎?沒有!我根本就沒跟他說。」
「但是商場不是誰都能去嗎?他問我去哪兒玩,我就講了,我還留了個心眼沒講時間,誰知道他那麼變態,一整天都蹲在那裡等……」
王思思也委屈:「怎麼能怨我呢?他問我,又沒問你。你還好啦,五次里也就見到那麼兩三次,我是每次都能看見他!我爸都以為我有情況了……」
王思思最後還羅里吧嗦說了一大堆別的,但陳茉卻不想聽下去了,扭頭看著窗外的藍天白雲,這個時間天氣好,天藍的跟塊藍寶石一樣,雲朵潔白柔軟,隨著時間流逝變幻出各種形狀,像一塊棉花糖。
最後,她的視線停留在不遠處的樹枝上,那裡有一隻貓,蜷縮著爪子,尾巴勾著枝椏,好似已經入眠,看起來十分愜意,——她盯著這個小東西才能安心放空思緒。
她這個人其實特別受不了別人對她好,哪怕他們給她兩三分,她都恨不得翻一倍還回去。
對仇人她能橫眉冷對不落下風,但對段錦年這種,她真的害怕自己心軟,要是聽多了他暗戀的細節,做了糊塗事怎麼辦?
讓一切都停在這裡吧,陳茉想,讓一切都停在這個夏天。
他們會跟著時間往前走的。
下半年陳茉一直很忙碌,因為班主任認為她的分數還有提高的空間。
「你英語比較好,但是平常考試也只有一百三十多分,下一次其實可以往一百四沖一衝,——不要覺得這不可能,陳茉,遠的不說就咱們十六中年級第一,他數學成績一直沒下過一百四十五,想考名校,並不是說你那三科怎麼提高,主科的優先級反而比它們高。」
至於成績到底應該怎麼提高,陳茉班主任則違背B市一直吹噓的素質教育那一套,給她列了一長串的試卷清單。
這清單中間還夾雜著教輔材料,按照重要程度由前往後,最後五本班主任甚至標明了去看哪一頁哪幾個題,說只需要借同學的翻翻就好,用不到買。
也許是看到陳茉吃驚的眼神,班主任笑道:「學習嘛,其實就是一直重複又重複,根本沒什麼樂趣可講,說什麼快樂學習的。」他說:「大概率都是騙子,不用糖衣把人騙進來,怎麼繼續自己的騙局呢?人生其實也是這樣,習慣就好啦。」
如此循環往復,公寓燈明明暗暗,到高三第一學期結束的時候,陳茉成績已經趨於穩定,B市魔都的211肯定不在話下,但距離985好似就是少了那麼一點運氣,班主任常常感嘆:「你要是本地學籍就好了!」
陳茉卻沒他那麼在意,B市中學師資條件優越、新生力量比較多,但教學圈子裡學歷歧視卻很嚴重,老師上課經常大談特談自己畢業於某某學校,跟學校誰誰是同門師兄妹。
在他們眼裡重本不是學校,211也就灑灑水,考上985但你不是C9,人家還是會說:還差一點哦。
考上C9後,他們會不會嫌棄你沒留學背景呢?
朝上的心是永無止境的,人生在世何必一味追求別人認可,她能耐有多大自己清楚,更何況老師大概率被B市這個區域限住,沒有考慮其他可能,——她其實不想留在這裡。
這一年春節,陳茉還是在袁家過的,作為袁先生少數撂下手頭事務全程參與的一個節日,袁太太不可能讓她這個招牌缺席塌自己的房子。
陳茉很難不去這麼想。
雖然這中間多少有點『袁太太戳穿她、指責她,她也不把袁太太當好人看』的陰暗心理。
但離開的久了,她仿佛從『你是我女兒,你為什麼不選擇當我女兒反倒讓我傷心』的語境中走出來,可以用一種全新的視角去看袁太太,甚至去看袁家。
袁太太曾經給予的溫情肯定不是假的,但她對自己的防備卻也是一直存在的,若非如此,那種在看到自己情緒崩潰失聲哭泣時的審視的眼神,又怎麼解釋?
她自覺跟袁太太已經很親近。
但其實在袁太太眼裡,她跟初來袁家時沒有什麼不同。
於是陳茉重新退回界限之內,拿捏著以前那種殷切、客氣、謹慎,對她的話只信半分。
比如這次「大過年的你一個人住公寓幹什麼?這不是成心讓我心疼嗎?放假就回來吧,你一走,袁家都冷清不少,我整天想著你呢」就能換成「你要回來過年」來聽。
所以陳茉回袁家的時間跟袁先生無限重疊,在袁先生結束工作回家前一天到,也爭取在袁先生開始工作後一天走。
她提著行李箱回原來住的房間還有點不適應,不僅是許久未歸,這房間好似也被人裝修了一下,床幔、桌子都有調動,她留在這裡的檯燈也不見了,晚上看書不太方便。
但因為住的時間短,陳茉也沒費事再張羅,看不了書就當放鬆一下,沒必要大過年的還逼著自己上進,她放好行李就洗澡睡覺。
第二天正好是除夕,袁先生被於叔載到家,大家熱熱鬧鬧的一起吃了一頓團圓飯,袁先生還說陳茉長高了一點:「大一歲就是不一樣了,初一不是你生日嗎?打算怎麼過?」
袁太太也樂呵呵的開口:「對啊,小茉,你打算怎麼過?要不要在家給你辦個Party?」
陳茉看她眼神就知道她不耐煩,連忙搖頭說不用,說自己不喜歡太吵,跟平常一樣過就可以了。
袁先生卻又捧著茶盅問:「睿思成年禮你怎麼沒過來?我不是吩咐他們連你的一同準備的嗎?」
袁睿思十八歲生日那天,袁家辦了一場盛大的成.人禮,姻親故舊人頭湊齊,車水馬龍繁盛無比,甚至連老太太都從觀里送回來兩塊玉,說是在三清面前供奉多年,開過光的,能讓袁睿思一生健健康康,心想事成。
那一天,袁睿思這個壽星在陳茉房門前停留,自那場變故後第一次撥通了她的電話。
陳茉做題間隙看到熟悉的電話號碼,心口狂跳,用力握著筆,直到筆身咯的手疼,這才發現自己的思路全都被打亂了,不管看多少遍題目,腦子卻總是察覺不到東西輸入。
她甚至還感覺筆下的字符也調皮的很,往上、往下、往左、往右,跟著她的心臟一同起伏跳動,反正就是不肯乖乖待在那條框住它們的橫線上。
陳茉猶豫好久還是接了起來,他們隔著光纖靜默良久,聽著對方的呼吸,沒人敢第一個開口。
直到有人催促他下去,他才講:「陳茉,我有很多話想對你說,但現在說什麼好像都不對,……我只想告訴你,我有一直陪伴你的決心。」
我有一直陪伴你的決心。
陳茉以為這件事早已過去,沒想到袁先生會在此時提及,好像在問她,卻也好像在透過她逼問袁太太。
袁太太一直掛在臉上的笑也維持不住,嘴角垂下來,面色不虞。
也許有人會計較,但陳茉本人卻絲毫不覺委屈,畢竟那天袁睿思才是主角,哪個媽媽會希望自己兒子的成年禮跟她這種想攀高枝的人一起過?
她接過話說:「阿姨跟我說過,不過我那時候成績不理想,正在難過,誰也不想見,就沒來。」
這個理由也不知道有沒有人信,但她頂多能做到這裡了,再說點什麼踩著自己捧別人的話,——她還沒那麼賤。
她話音一落,卻沒人接上來,屋裡安靜的嚇人,連刀叉碰撞聲都會引人注視,大家動作全都停了下來,等待男主人發話。
良久,袁先生才嗯了一聲,「只要不是你受委屈就好。」然後又關心了一下陳茉的成績,「你化學是不是不太好?需要請家庭教師輔導嗎?」
陳茉聽到這裡是真的驚訝了,也不知道袁先生從哪裡得來的消息,她連忙搖頭說不用,這些事她心裡有數。
因為前面那個插曲,即使後來再調節氣氛,家宴還是提前結束。
從前一家人守夜聊天的規矩好像也因為主人的不虞,沒人再敢提及,不過這樣也好,陳茉得以早點解脫,洗個熱水澡,躺在床上發呆。
她心裡亂糟糟的,學習的事她還能理得清楚,但一旦涉及到袁家,遇到這群喜歡說一半就讓你自己領悟的老妖怪,卻又總要咂摸好幾回,才能從中品出一絲真味。
袁先生是怎麼知道自己的成績的?他今天為自己出頭是真為自己好還是不滿袁太太想藉機敲打人?
想到這裡,她不由又是輕輕一嘆,經過袁太太打醒她這件事,說她是白眼狼也好,說她武斷也好,反正她現在是誰的心意也不敢相信了。
雖然她的真心在他們看來不值多少錢,但她這個主人還是很珍惜的,只要不給出去,就沒人能傷害她。
不過就為了袁先生這一絲善意,陳茉也決定不去考慮這後面代表的意味,接受下來。
她本來就是一個外人,他們夫妻之間的事,她不明真相,就是知道了真相,也沒她站隊的份兒。
「論跡不論心。」陳茉嘀咕道,「論心世上無完人,誰對我好,我都記著,我現在也只能記著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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