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魔

  魅魔

  族長一跪, 周遭的人也都跪了一片，戰戰兢兢不知發生什麼事，原本熱鬧的集市忽而肅靜三分, 看白石劫就像看一個暴君。

  胥清：「……」

  即便胥清大聲說白石劫不是暴君, 大概也沒人相信。愛戴他的似乎只有退日城的人, 其他民眾對這位妖王更多的是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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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烏乞族人敬畏白石劫, 卻並不恐懼, 甚至隱隱有一致對外的氣勢。

  大祭司走來, 詢問道：「敢問王上因何動怒？」

  白石劫拿著古書，淡聲道：「我沒有動怒。」

  大祭司看向族長，「那就是族長軟骨症犯了？」

  族長：「……」

  胥清忙去扶族長，「地上涼。」

  眾人面面相覷，竟是烏龍一場？？

  族長乾咳一聲：「我這把老骨頭是沒用了, 走點路就跪了。你們跪著幹嘛？我還沒死呢！」

  眾人作鳥獸散，該幹嘛幹嘛去。

  族長說：「我們這裡人淳樸，屁大一點事就以為天塌了，王上您別見怪。」

  白石劫不置可否，低頭翻看古書。

  族長額冒虛汗，「呃，這書真的不是王上您想的那樣，裡面大多是我們烏乞族的傳統文化……」

  「我沒有怪罪的意思。」白石劫說, 「你們畢竟是人族, 困在青荒幾萬年, 綿延至今也不容易。」

  「我們烏乞族是自願留下的。」族長急道，「神樹在此, 烏乞族絕無二心啊王上！」

  胥清說：「族長您別激動，我們當然相信你們沒有二心, 只是這書里的內容我有些不解。」

  族長這個瞅瞅，那個看看，終是嘆道：「從大陸誕生開始，烏乞族可以說是這片大陸上的第一批人族，之後出現了妖魔。烏乞族的祖先除妖降魔，這是真的。」

  所以那時候流傳下來的記載，有一半是與妖魔有關。

  再然後，人族壯大，出現各種分支，烏乞族自成一派，仍然以除妖降魔為己任，在幾萬年前的混亂時期，妖魔橫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誰會料想到，幾萬年後的烏乞族會受妖族庇佑呢？

  就像曾經的蛟族，大概也沒想過有一天會與人族統一戰線。

  在歷史洪流的大勢所趨前，一個部族的力量是那般渺小，若是無法改變歷史，那就只能順應歷史。

  「打鐵花在哪兒？」白石劫收起書，淡聲問。

  族長一愣，帶路道：「這邊這邊。」

  白石劫牽起胥清的手，「去看看。」

  胥清便知，白石劫不會再追究這件事。

  窄窄的街道燈火通明，掛著燈籠，有的小攤拉著燈串，看上去就像繁星點點。這一晚的烏乞族少男少女會穿上傳統服飾，銀藍的上衣，雪白的裙擺，手腕脖頸耳朵皆有銀飾，有的頭上還戴著鑲銀嵌五彩琉璃的花冠，腳上的鞋子也繡著五彩絲線，斑斕的花朵、蝴蝶、小鹿。

  胥清看著他們，卻想起自己的父神來，這是很不合時宜的，但他就是忍不住去想，在很久以前，他的父神是不是也如他們般年少？

  「想穿他們的衣服？」白石劫忽然問。

  「？」胥清回神，「沒有啊。」

  白石劫打量道：「我覺得你穿他們的衣服會很漂亮。」

  「不要了吧。」胥清看見他們頭上的花冠就退縮了，他連頭髮都嫌重，何況是純銀打造的花冠。

  「只穿衣服就好。」白石劫說著，去賣衣服的攤子挑了一身最貴的，朝胥清身上一比劃，就給換上了。

  胥清：「……」有那麼一瞬間，他真的覺得身上一涼，應該是裸著的。大概只有0.001秒，普通人肉眼是絕對察覺不出。

  「好看。」白石劫笑道。

  胥清瞪著他，「不要大庭廣眾之下給我換。」

  白石劫：「放心，沒人看到。」

  胥清扭頭一看，大家自動背過身去，族長問：「你們好了嗎？」

  胥清更覺丟臉，噔噔跑了出去，腕上銀鐲噹啷，裙擺打在腳踝上。

  白石劫不緊不慢追趕，捉住他手腕，哄道：「我錯了，下次我偷偷給你換裝。」

  「不要！」胥清很有骨氣。

  白石劫變魔術變出一串看上去就甜滋滋草莓糖葫蘆，「這個要嗎？」

  「……要！」胥清咬一口包裹脆脆糖衣的草莓，氣消了，低頭看一眼腳上的木屐，「我鞋子會不會太隨便了？」

  白石劫：「我就喜歡你隨便。」

  「滾蛋。」

  白石劫笑道：「走，那邊。」

  胥清一手被白石劫牽著，一手吃著草莓糖葫蘆，身上是烏乞族的服飾，就像很多人一樣擠進了人堆。

  眾人也沒察覺他們來了，擠擠挨挨，有人手裡提著花籃，裡面都是新鮮採摘的野花。

  族長大聲吆喝：「妖王來了！你們讓讓！」

  眾人驚惶四顧，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跪，站著的就是妖王與他老婆，齊聲恭賀：「恭喜王上與王后新婚！」

  胥清：「……我什麼時候結婚了？」

  族長擠眉弄眼：「都那啥洞房了。」

  胥清恍然大悟，後悔不疊，居然把這事給忘了，僅僅一天的時間，族長的大嘴巴就把他與白石劫洞房的事傳遍整個烏乞族了！

  胥清現在就想逃。

  卻聽那老二爺說：「那我打個最漂亮的鐵花，當是賀禮。」

  白石劫一笑置之：「可。」

  老二爺得令，提著鐵水與木棍走上板橋，通向池子中心的一個石台上。

  這石台是專門為打鐵花而建，老二爺先是行了一個禮，然後舀起鐵水於木棍上的小坑中，穩穩噹噹舉到水邊，另一隻手握著重於百斤的鐵錘，猛地一敲木棍，鐺——！

  漫天星火綻放，璀璨流金，而後迸濺如雨，墜於水中。

  輝映之光，久久不散。

  而這只是開始，老二爺又舀起鐵水，野獸般舞動手臂，鐵錘敲擊，一聲聲直擊長空，星月在他的焰火中亦失去光輝，人間良夜因這一場漫天交映的鐵花而有了活氣。

  胥清眼瞳映出此番水光火色相交的景色，一眨不眨，恍然回到幻境中與柏樅結婚那晚的煙花，也是如此夢幻而輝煌。

  就在他這麼想時，兩隻青鸞飛入焰火中翩然起舞，眾人熱情高漲，拍手叫絕。

  胥清跟著眾人又跳又笑叫好，吃下最後一顆草莓時才想起來白石劫沒吃，含在唇齒間看向白石劫。

  白石劫會意，一低頭，接住這顆草莓，順便親了胥清一口。

  胥清眼瞳晶亮，臉頰染上薄紅，見周圍的幾個人在看自己，一扭頭跑了。

  白石劫邁開長腿，笑著追上去。

  穿過紛紛擾擾的街道，胥清往神樹丘跑去，也不遠，還在高處，可以俯瞰整個烏乞族的盛景。

  到了神樹下，卻是空無一人，就連平時守護神樹的女子都不見了，想來也是去湊熱鬧了。胥清樂得清靜，繞著神樹順時針走了三圈，又逆時針走了三圈。

  然後他見鬼了。

  一個白衣女子站在神樹底下，長長的秀髮，鬢邊一朵白花，楚楚可憐好像在披麻戴孝。

  除了紅箬，胥清還有有點怕阿飄這種生物的，問：「你也是守護這神樹的聖女？」

  那女子望著他盈盈一笑：「你應該見過我，在烏婆的夢裡。」

  胥清：「……紗芝？」

  女子轉過身來，「沒錯，我就是魅魔族少主，紗芝。胥清法師，這是我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見面，但我們並不陌生。」

  胥清婉拒道：「不，我們不熟。」

  紗芝莞爾：「沒關係，我們很快就會熟悉，畢竟我們才是一條戰線的人。」

  胥清：「我是人，你不是。」

  紗芝說：「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來救你的。」

  胥清一點即通：「你該不會是東淵的人吧？」

  紗芝笑道：「魅魔族自古以來，都為東淵做事。」

  「……」就離譜。

  胥清快要分不清誰才是敵人，「魅魔族一直盤踞在青荒，怎麼會為東淵做事？」

  紗芝嘆道：「如果不是妖族發現了我族的異心，又怎會大肆殺戮，到如今，魅魔族已經所剩無幾了。」

  胥清心想，誰都不喜歡叛徒奸細，這不是活該嗎？

  紗芝問：「你這是把青荒當成自己家了嗎？」

  「沒啊。」

  「那就跟我走，我帶你回東淵。」

  胥清：「紗芝小姐，我雖然好騙，但並不蠢。你說你為東淵做事，我可以相信；你說你想帶我回東淵，我也相信。但若說你對我沒有惡意，我不相信。」

  紗芝笑容不變，眼神卻越發涼薄，「沒錯，我接到的任務是，如果你不想回東淵，那就殺了你。」

  「誰給你下的任務？」胥清眼色凝肅，手中化出長劍。

  紗芝說：「你想知道，就跟我走。」

  胥清冷聲道：「我走了，妖族就會攻打人族，這是你們想要的結果？」

  「那我可不管，我只負責執行任務。」紗芝說著魅影一閃，快得就像一道閃電，胥清本想一劍斬去，卻被握住手腕，急速朝神樹撞去！

  胥清：「？」

  在撞上神樹的前一秒，胥清手腕一翻，掙脫鉗制。紗芝輕輕一笑，掌心義無反顧地朝神樹拍去，一股強大的吸力自樹幹傳來，就像突然開了一個黑洞，胥清不受控制地跌進去。

  緊接著腕上一緊，身體落入一具寬厚的胸膛，胥清什麼都看不清了，在流光中頭暈目眩不知轉了多久，撲通一聲掉進水中，窒息感撲鼻而來。

  胥清下意識嗆了兩口水，唇上一軟，熟悉的觸感與溫度，真氣渡進心肺。

  緩緩睜開眼睛，胥清看到近在眼前的大妖面容，心下安穩，只要白石劫在，他就不怕。

  白石劫朝上指指，胥清點頭，二人一同朝上游去。

  嘩啦兩聲，水面冒出兩顆腦袋，岸邊的紗芝登時花容失色，「白石劫，你怎麼來了？！」

  她深知自己不是白石劫的對手，所以專門挑選白石劫不在的時候伺機帶走胥清；此時她也不敢請輕舉妄動，否則她還沒把大妖怎樣，下一秒香消玉殞的說不定是她。

  白石劫直接將胥清抱起，飛到岸邊，用淨衣咒烘乾兩人的衣服，看也不看紗芝一眼，仿佛她就是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

  紗芝咬緊一口銀牙，「你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白石劫：「是你的地獄。」

  「……」紗芝後退三四步，拼命尋找生機，「除了我，沒人能帶你們走出這裡。」

  白石劫紆尊降貴地一瞥她，「帶路。」

  紗芝哀怨地看著胥清，似乎在期盼他為自己說幾句好話。

  胥清：「想活命，帶路啊。」

  紗芝：「……」

  紗芝不甘心地問：「難道你們不想知道，這到底是哪裡？」

  胥清受不了女孩子裝可憐，只好問了一句：「這是哪裡？」

  紗芝這才終於吐出憋在心間那口鬱氣，緩緩說：「這裡才是真正的烏乞族，早在幾萬年前就滅亡的烏乞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