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 62食言

2024-09-14 23:12:14 作者: 瀟瀟名苒

  62  62食言

  ◎是我對不起◎

  林虞城過世了。

  他和救援隊一起去支援發洪水的南安村, 林虞城為了救人,自己不小心被卷進濤濤洪水當中遇難,連人都沒找回來。

  林慕白和叢娟得知這個消息時, 兩人還在外地。

  他們聽到消息急匆匆趕回家,卻再也見不到林虞城的人,只看見了他救援隊的隊友帶回來的遺物。

  隊友們說,林虞城憑藉一己之力救了八個受困人員, 自己卻沒能從大水裡逃出來。

  在得知父親死訊的一瞬間, 林慕白覺得天都塌了。

  

  他的親生父親, 明明前幾天還和他在一張桌上吃飯,興致勃勃地和他一起構畫大學未來的藍圖, 這才過了幾天,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過世了。

  他甚是沒能見上父親最後一面。

  叢娟更是受不了打擊, 精神失常, 每天喊著林虞城的名字, 林慕白怕母親再出什麼意外,和幾個親戚一起將叢娟送到醫院裡。

  叢娟眼睛哭的生疼,她面容蒼白地坐在病床上,瘋狂的抓著自己的臉, 嘴裡一遍又一遍的喃喃林虞城的名字。

  聽著母親悽慘的哭聲, 林慕白心揪成一團,刀剜似的疼。

  他紅著眼眶站在叢娟病床旁, 二叔把他叫出門外。

  林慕白弓著背跟林二叔走出病房,用袖子抹了把淚。

  二人面對面站著, 二叔安撫地拍拍林慕白後背:「別太難過了, 你爸走了, 你是個男子漢, 得把這個家撐起來,你媽以後還得靠你呢,你要是垮了,你媽怎麼辦?」

  林慕白哽咽地點點頭。

  「你們報考還沒截止吧?」林二叔忽然問。

  林慕白搖搖頭,鼻音濃重道:「沒有,截止到今天晚上十二點。」

  林二叔思忖了一下,還是開口勸道:「小白啊,你媽媽現在的狀態你也看見了,她需要人照顧,她失去了丈夫,現在離不開你,要不……你改改志願,別報雙寧大學了,咱市的臨宜大學雖說比雙寧差幾分,但也不錯,你考慮考慮改報臨宜大學,這樣離你媽媽近,沒課的時候隨時能來看看她。」

  林慕白一直低下的頭猛然擡起,眸光閃動著猶豫和錯愕。

  林二叔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連忙擺手解釋道:「小白,二叔沒有別的意思,雙寧離臨宜說遠不遠,但說近也真是不近啊,你看你媽媽現在的情況,如果你去了雙寧讀書,要真有什麼事情,你坐高鐵回來要好幾個小時。況且臨宜大學不比雙寧差多少,你自行斟酌斟酌。」

  林慕白張張嘴想說什麼,但話最終被他咽下去,只乾巴巴地吐出一個字:「好。」

  林二叔進了病房,留林慕白一個人在原地愣神。

  他順著牆面滑下,蹲在地上抱頭痛哭,壓制的哭聲迴蕩在空曠的醫院長廊。

  晚上林慕白滿懷心事的回家,抽出空看了看手機。

  有幾條未讀消息,其中兩條是夏晚晚發的。

  晚晚:你是今天回臨宜嗎?

  晚晚:今天晚上志願報名就截止啦,然後開始錄取,過幾天應該就會出結果了。

  林慕白熄滅手機屏幕,將手機倒扣在桌子上。

  他沒開燈,在黑暗中摸出電腦。

  電腦開機,幽藍色的光照清林慕白憔悴的面孔。

  他抹把臉,點擊滑鼠進入報考網址。

  滑鼠划過「雙寧大學」一旁的箭頭,只要他輕輕一點,學校就會修改。

  林慕白指尖微抖,他深深吸口氣,拿起手機點著備註「晚晚」的聊天框。

  他盯著一行行聊天記錄看了幾分鐘,還是將手機扔在沙發上。

  他告訴晚晚做什麼呢?

  他跟晚晚說,他要換學校了,但這個學校沒有她期待嚮往已久的醫學專業,讓晚晚放棄自己的夢想和他報一樣的大學嗎?

  這是他人生中的意外事故,憑什麼要晚晚放棄自己的生活和心愿來陪他呢?

  晚晚不該為他的遺憾買單。

  她有屬於自己的未來。

  ——

  夏晚晚有兩三天沒聯繫上林慕白了。

  她給林慕白髮了幾條微信,始終沒有回音。

  夏晚晚以為林慕白在外面忙沒時間回復她,她也沒什麼重要的事情,就沒過多在意。

  高考第一批次錄取截止的後一天,夏晚晚收到了林慕白的回覆。

  林慕白:我回來了,前天回來的。

  林慕白:你有時間嗎,我在小區公園的假山等你。

  彼時收到消息的夏晚晚剛起床不久,睡眼惺忪地回了個「好」。

  外面天氣霧蒙蒙的,下著淅瀝瀝的小雨。

  夏晚晚回完消息看了看時間,已經早上十點鐘了。

  下雨天容易讓人睏倦。

  夏晚晚起床後簡單地洗漱一番,吃了放在鍋里的早飯,被小何朗纏著玩了會兒,跟丁母招呼一聲然後出門赴約。

  不知道為什麼,她這次要去見林慕白,心裡總有一種忐忑不安的感覺。

  潮濕的雨氣攜裹著青草的味道撲鼻而來,夏晚晚撐著一把黑色的傘走在小雨中。

  她到了公園的假山,一眼就看見了林慕白。

  他一身黑色的運動裝,沒有打傘,頹然地低頭站著,單薄又孤獨的背影隱沒在朦朦朧朧的雨霧中。

  夏晚晚小跑過去給他撐傘。

  「林慕白。」

  林慕白聞聲回頭,定定地看著夏晚晚,將她擁入懷中。

  突如其來的擁抱讓夏晚晚有點猝不及防,她正想開口說話,聽見耳邊林慕白的啜泣聲。

  林慕白緊緊擁著夏晚晚,埋在她的頸窩哭的泣不成聲。

  夏晚晚感覺到了肩膀處衣服的濕潤。

  林慕白一定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她用手撫著林慕白的後背,安撫他的情緒,沒過多問什麼。

  牛毛細雨撲簌簌地順著黑色的傘滑下,匯聚成一顆顆晶瑩的雨滴掉在地面,砸在水坑上泛起一圈圈波紋。

  林慕白哭了好一會兒,他把夏晚晚抱的更緊,嗓音暗啞道:「晚晚,我爸過世了……」

  夏晚晚的心猛地一沉。

  她輕輕推開林慕白,單手扶住他的肩膀:「林慕白……」

  千言萬語的安慰匯集在心頭,可夏晚晚卻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好。

  沒有人比她更了解親生父母離世是什麼滋味了。

  那種被掏空心臟的疼痛,不是旁人一兩句「節哀順變」能安撫的。

  那是需要用一生去治癒的傷。

  林慕白低著頭,抹抹鼻尖,語調低啞的不成樣子:「我……我改了報考的大學,我沒報雙大,最後報了臨大,我媽媽她現在精神狀態不穩定離不開人,我想離她近一點……方便照顧她,對不起晚晚,是我食言了……」

  他低著頭,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雨水打濕了他額前的碎發,他臉頰上沾著水珠,已經分不清是雨滴還是他的眼淚。

  這個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如今彎著背脊,仿佛一顆大雪壓彎的松樹,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機。

  「沒關係,這都沒關係的,」夏晚晚眼眶紅了一圈,她撫上林慕白的臉,擡起他的頭,「林慕白,你沒什麼對不起我的,這是你媽媽最脆弱的時候,她需要你,你要留在她身邊陪她,這件事情你沒有做錯,不用跟我道歉。」

  林慕白眼中浮上一層淚水:「晚晚,我想過跟你說的,但臨大沒有你喜歡的專業,我不想讓你因為我放棄自己的前程和夢想……對不起晚晚,我們才剛剛在一起,我就……」

  「我說了,你沒有對不起我,你做了正確的選擇,所以根本無需自責,」夏晚晚捏捏林慕白冰涼的耳朵,輕聲道,「如果你因為男朋友這個身份而在心裡受到桎梏,我們還可以先像以前一樣,你別有這麼大的心理負擔。」

  林慕白眼神慌亂地望著夏晚晚,搖頭道:「不是晚晚,我不要跟你分開……」

  「不分開,我只是不想你有那麼大的心裡壓力,」夏晚晚目光柔和地解釋著,「我答應過你『轉正』,這個承諾一直有效,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不急於這一時。」

  夏晚晚左手舉著傘,右手環住林慕白的腰抱他,在他耳邊堅定道:

  「我會等你的。」

  女孩的擁抱很溫暖,林慕白擁住夏晚晚,閉眼感受著她的體溫。

  這麼多天流血的心,在夏晚晚這裡得到了暫時的治癒。

  「謝謝你,晚晚。」

  雨勢漸小,天空上烏蒙蒙的雲逐漸順風飄散,天邊的一角露出淡淡的陽光。

  天晴了。

  ——

  夏晚晚去參加了林虞城的葬禮。

  她看見林虞城遺照時,回憶起他是南風鎮那場地震中救她出來的救援隊隊員。

  殯儀館裡哭聲不斷,夏晚晚端正地站著看向林虞城的黑白照片,悲傷的情緒中多了肅穆。

  她至今還記得林虞城對她說的話。

  「你要勇敢的活著,你爸爸媽媽在天上看著才會安心。」

  「你好好的生活,帶著你父母那份,精彩的活下去。」

  相框裡的林虞城面帶微笑,一如當年一般慈祥和藹。

  夏晚晚眼眶酸的不行,她仰頭,還是沒能止住流下的淚水。

  人生有太多的悲歡離合,不經意間的一個轉身擦肩,可能就是永遠再也不見。

  夏晚晚擦拭眼淚,餘光瞥見林慕白。

  他緊握雙拳,眼底一片血紅。

  她不希望她今後的人生中,再有遺憾和錯過了。

  叢娟沒能從打擊中走出來,時常念叨林虞城,偶爾夜裡夢遊拿起小刀有自殘的傾向。

  林慕白一步不敢離開叢娟,怕她傷害到自己。

  夏晚晚會去林慕白家裡看叢娟,叢娟記得夏晚晚,她很喜歡這個女孩子,熱情地挽住她的手聊天,聊的最多的是林虞城的事情。

  有好幾次聊著聊著,叢娟會突然看向牆上的鐘表,嘴裡叨咕著「小白他爸快回來了,我得給他做飯吃,晚晚你也留在這吃啊。」

  夏晚晚想伸手去攔,最後都會默默收回。

  這是叢娟思念亡夫的方式,她不該打擾。

  林慕白也默許了母親這種行為。

  夏晚晚惦念在療養院的肖英,提前收拾好行李去了雙寧。

  她走之前給林慕白髮了消息:

  我要去雙寧看我奶奶啦,這段時間不能去看你和叢阿姨了,等我放假回來再去看你們。

  夏晚晚發完消息,放下手機繼續收拾著生活用品。

  林慕白一直沒回復。

  第二天夏晚晚上了高鐵,林慕白才回消息:

  我昨天陪我媽去醫院了才看見,祝你開學快樂!咱們假期見!

  夏晚晚淺淺地笑著,回道:

  你也是,開學順利,假期見。

  高鐵飛速前進,窗外的風景留下一道殘影。

  夏晚晚帶的行李多,何斌和丁慧本打算送她來,結果何朗生病,兩人抽不開身,只能讓她一個人過來。

  她吃力地拎起兩個大行李箱,後面背著米色雙肩包,胸前掛著電腦包,擡高下巴隨人群往出站口走,生怕一個不注意看不見路。

  電梯人滿為患,從站台上往下看全是一個個密集的腦袋,夏晚晚氣喘吁吁地放下兩個行李箱,琢磨著怎麼把東西拎下樓。

  她正發愁,有人叫了她一聲:

  「夏晚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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