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8

  Chapter48

  

  時間輪轉，雪化了又下，風吹了又來，不知不覺，時間已經進入一年當中最後一個月份。

  12月第一天是第35個世界愛滋病日，甄億葉院裡舉辦主題活動，要求醫生積極進社區進學校宣傳愛滋相關知識，包括愛滋的傳播途徑，對人體危害，怎麼預防，不慎感染後如何治療……

  同時醫院還配發了相關手冊，有組織地投放在住院部各處，方便病人查閱。

  甄億葉對這東西自然是不陌生，小半年前她才因這個鬧得生活人仰馬翻，所以一聽說院裡辦活動，便迅速報名，身先士卒簽了名要去宣傳愛滋知識，呼籲關愛愛滋病人。

  當然，作為家屬，陸影安也沒能倖免於難，被抓去活動現場一塊發傳單。

  陸影安其實是很樂意來的，她曾親眼見過愛滋感染者被如何對待，心中的善良讓她無法忍受，哪怕是目睹那些不公平對待。

  但她卻還是怕旁人認出自己，哪怕路人多看一眼都要如臨大敵，做賊心虛般將帽檐壓得更低。

  甄億葉都看在眼裡。

  這段時間，她也在問詢著有關部門的同學或者以往的病人家屬，希望能夠打聽到更多關於鎮靜劑的細節，但很顯然，她太人微言輕了，根本沒有人樂意費這個時間和精力。

  若說在以前，她還沒結婚那會，追她的小伙子們可能會做到「一騎紅塵妃子笑」，可如今她已年過三十，孩子都這麼大了，誰還可以再往這樣的女人身上傾盡全力？

  不過即使如此，甄億葉還是盼望著能有一個人站出來幫幫自己，只是她沒想到，最後主動站在她面前的，會是她！

  那天早上甄億葉剛剛結束一場歡愉洗了澡出來，陸影安還在裡面拖地，她吹好頭髮出來拿手機，聽見手機正在嗡嗡作響。

  她剛要走過去，通話卻已經響到自然掛斷，取而代之的是幾條簡訊。

  甄城：你媽媽過來了，你來見見她吧？

  甄城：我知道你可能不想見她，就當是看在老爸的面子上好不好？

  甄城：她畢竟是你媽媽。

  甄億葉舔舔唇，手上噼里啪啦打出一串文字：那她當初怎麼……

  一段話還沒打完，那邊便又迅速頂出一個白色氣泡：她認識體育局的人，或許能幫到小陸。

  自打世錦賽之後，陸影安在熱搜上出盡了風頭，從能力到外形可謂是被國民認識了個明明白白，所以底下就有網友掛出了陸甄二人在商場的接吻照片，雖然熱度不高，但正所謂一石激起千層浪，有人知道她們的關係也並不奇怪。

  更可況是自家女兒，她更是不會認錯。

  甄億葉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動手敲打鍵盤：我等會過去。

  陸影安擦著頭髮從浴室出來，「怎麼了？」

  「哦，沒事。」她連忙暗滅屏幕充上電，「醫院有點事，我等會得過去一趟。」

  她不知道媽媽過來究竟是不是真的來幫助她，所以還是先不要透露太多，而且以陸影安的性格，知道是她媽媽來之後肯定是要拎著大包小包前去拜見丈母娘。

  甄億葉幻想了一下這個場面，頓時感到兩眼一黑。

  「嘖，你們醫院真是……除了你就沒個能頂用的人了。」陸影安一邊發著牢騷，從被子裡翻出褲衩來穿上，「天天都是叫你去，我乾脆在醫院租一間病房常住得了！還能多看你一會！」

  「什麼話……」甄億葉罵她：「老大不小的人了不知道忌諱啊？」

  「唉，我都這樣式了，門都不敢出，還忌諱什麼啊……」陸影安嘆氣，丟開毛巾躺倒在床，望著天花板發呆。

  甄億葉單膝跪在床邊，俯身吻她額頭，「會過去的，放心吧。」

  甄億葉開著陸影安的寶馬去的，一進小區門就見一輛氣派的紅旗停在樓下，旁邊站著一個西裝革履的眼鏡小青年，正把礦泉水瓶往垃圾桶里扔，應該是司機。

  多年前，甄億葉的媽媽跟甄城離婚後，轉頭就嫁給了一個高官，很有本事，也很愛她，雖膝下只有一子，卻也不捨得讓她再遭受一次生育之痛。

  當然，這些都是甄億葉聽說的，真實情況究竟如何，誰又知道呢？

  但看這情形，傳聞似乎並不假……

  甄億葉心裡莫名有點堵得慌，深呼吸了兩次才勉強邁得動步子上樓，不過好在，當看到沒有旁人在媽媽身邊的時候，她還是略微覺得輕鬆了一點點。

  「來了？」

  甄城似乎很緊張，一見她推門就忙不疊起身走過來，小聲囑咐：「打聲招呼，叫個媽……」

  廖子朱也站起身，高級毛呢外套配上低調奢華的翡翠，那通身的氣派與這矮□□仄的老房子簡直格格不入。

  她迎過來，臉上是很標緻的笑容，但甄億葉依然覺得那些笑容沾滿了阿諛奉承的勁。

  「葉子……」

  甄億葉埋頭換鞋，換完了才勉強開口叫了她一聲，「來了？」

  甄城暗暗戳她，使了個眼色。

  甄億葉就當看不懂，繞到一邊去脫掉外套。

  「大早上的外面冷，以後可以晚點再來。」

  「是啊是啊，這個，早上是冷哈……」甄城搓搓手，「那個，葉子啊，你吃飯了沒？我給你做點麵條吃？你媽媽帶了一些點心來，你要不吃點？」

  「別忙活了您，趕緊坐吧。」她招呼甄城坐下，轉而又迅速從廖子朱身上掠了一眼，「你也坐吧，穿著高跟鞋怪累的。」

  「……」廖子朱腳步有點沉重，走過來坐下，不過很快又重新調整了一副歡快的面孔，從包里拿出一張銀行卡推過來。

  「葉子，聽你爸說，你跟小沈離婚了？你一個人帶著漪漪生活不容易，媽這有點錢，你……」

  「我有錢，姓沈的也會打撫養費，不用你操心，而且，」她道：「我不是自己一個人。」

  「哦……哦，我忘了……」廖子朱表情有點受傷，抿抿唇，半晌又問：「她對你好嗎？」

  「我很喜歡她，她也很愛我。」

  「那就行。」廖子朱還想問點別的，又怕女兒煩，只好閉嘴。

  甄城左右看看，站出來打圓場，「她們感情很好，漪漪也很喜歡小陸……」

  「她家也很有錢，會把我和漪漪照顧得很好。」甄億葉把銀行卡重新推到她面前，「比姓沈的家裡有錢的多。」

  「……」

  「你看你這孩子，說什麼呢。」甄城連忙遞眼色，清清嗓子把臉轉向前妻。

  廖子朱擡手制止他，看著甄億葉道：「既然你們是真心相愛，想必雙方的家長也都是很歡喜的。我之前在網上偶然看到了你們，本來還以為是玩玩，現在看來……嗨，不說這個，我知道現在小陸的事鬧得很厲害，我老公……呃，他認識一些人，可以幫你問一問細節……」

  甄億葉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舔舔唇，說：「謝謝。」說罷，她嘴巴蠕動一下，到底還是沒能叫出那兩個字。

  甄億葉怕陸影安自己在家出事，沒待多久便開車離開了。

  送走了甄億葉，廖子朱回來拿了包也想走，甄城攔了她一下，「就走啊？不多待一會兒？」

  「待什麼？現在正事都辦完了，我還在這幹什麼？」

  「那個……」

  「什麼？」

  「這些年……」甄城緊了緊拳頭，像是終於鼓起積攢了許久的勇氣，「他對你好嗎？」

  「比跟著你的時候過得好。」廖子朱戴上皮手套，舉手投足間已經很是貴太太的款兒，「咱倆離婚十幾年，外孫女都這麼大了，你卻才只是建築科長……」

  她搖搖頭，嘴角的笑容有些嘲諷，「不過也還好，總比當年強一點了。」

  「哎！」甄城重重地嘆氣，「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你一直是個很優秀的女人，我確實窩囊，官場上的事我什麼都不懂……」

  「是啊，就像現在人小陸出了事，你卻什麼忙都幫不上！」

  廖子朱提起這個就來氣，「你哪怕能幫忙打聽打聽呢？除了畫那兩張圖紙什麼都不會。」

  廖子朱是個心高氣傲的女人，跟甄城結婚的時候便已經是一家外貿公司的管理層人員，三十多歲時更是直接成為了一把手，管著幾百號人的生計，這時的她不甘心伴侶的平庸，慫恿他多學學官場之道，幫他積極搭關係鋪路。

  可甄城卻是個實誠的，死活不肯。廖子朱罵他爛泥扶不上牆，跟他離了婚。

  離婚的時候廖子朱本想帶走甄億葉，可甄億葉更喜歡爸爸，她一狠心，淨身出戶，沒多久就跟現在的丈夫結了婚。

  甄城沒說話，抿著唇站在那，仿佛鏽住了一般。

  廖子朱一看他這樣就來氣，扭頭就走，摔得門轟然作響。

  甄城依然沉默，許久之後才擡起頭來看向緊閉的門板，仿佛又穿過時間的軌道，看到當初那個抱著孩子和鮮花出現在門口的女人。

  可時過境遷，能留下的只有無盡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