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黑色婚紗

  就在雲初語輾轉反側的當晚，黎彥朗一通越洋電話掛到了Y國的莫家。

  接電話的是大舅莫正琦。

  半小時後，這通電話才結束。

  這時，莫老爺子訪友回來，抬頭就瞧見快要年過半百的大兒子在發呆，覺得稀奇。

  「爸。」莫正琦回過神來，喊人。

  莫老爺子往英式真皮沙發上坐下，傭人自動端上茶點。莫潤民抿了一口，隨口一問：「剛才看你有些愣神，發生了什麼事嗎？」

  

  想到外甥剛才電話里說的那些話，莫正琦覺得，這一記消息說出去，他爸肯定高興，難得賣了一回關子，道：「是阿朗的電話，他有件事情需要我們幫忙。」

  莫潤民好奇，他這個外孫是個有大能耐的，這些年，他這幾個舅舅更是對他讚不絕口。除了當初那孩子創業初始，家裡支援了一段時間，等他立起來以後，就再沒向家裡開過一次口、伸過一次手，反倒是烏鴉反哺了幾回。今兒居然打電話直接向他大舅開口請求幫助，看來真是遇到事了。

  「嚴重嗎？」莫潤民想岔了，自然跟著擔心起來。

  「說嚴重也不嚴重，說不嚴重也嚴重，總之，處理不好，關乎阿朗的一輩子。」莫正琦假意皺眉繼續賣關子。

  自從老伴兒過世後，莫潤民就過起了頤養天年的生活，但是，到底是商場上摸爬滾打大半輩子的人，仔細一瞧大兒子的語氣神態，就知道這老小子正拿他爹忽悠呢。

  「我看你也跟元豐一樣，皮癢了。」莫潤民睨了莫正琦一眼，示意他趕快如實道來。

  心知被看穿，莫正琦也不好繼續賣關子了，笑道：「阿朗請我們去給他提親呢！」

  莫潤民端著茶杯的手立刻頓住，一道帶著銳意的目光朝大兒子看去。

  「爸，真沒開玩笑！阿朗親口說的。」他都快五十了，但依然還是對他爸這犀利的眼神心生懼意。

  頓了頓，莫潤民放下茶杯，神色莫名地問：「說了是哪家的姑娘嗎？」

  說到這個，莫正琦更高興了，一拍大腿道：「爸，你絕對想不到，阿朗想娶回家的姑娘就是小語丫頭！」

  當然，一開始得知對方是小語丫頭時，莫正琦的第一反應可不是高興，而是反問了阿朗一句：「你們不是兄妹嗎？」

  他們確實是兄妹，可真正論起來，又不是兄妹。

  在阿朗的解釋和說服之下，莫正琦很快站在了外甥這邊。

  這會兒，莫正琦看他爸那嚴肅的神色，生怕他爸不同意，趕緊替人說好話：「爸，您先聽我說，當初媽認的乾女兒是靜嫻，因著小語丫頭是靜嫻的女兒，這才和阿朗有了兄妹的名頭，可真要論起來，兩人到底沒有血緣關係。」

  莫潤民點頭，但依然沒說話。

  莫正琦繼續道：「阿朗是個什麼性子，我們都知道，這些年我們幾個做舅舅的越發對阿朗的婚姻大事發愁，現在倒好，難得他自己主動開口，而且，那姑娘還是知根知底又樣樣都好的小語丫頭。雖說在門第上差了不少，但是，關鍵是阿朗自己喜歡，這比什麼都重要，您說是吧，爸？」

  「你說了這麼一通，是怕我不同意？」

  莫正琦沒接話，只笑笑。

  「正琦，你或許不知道，早在十多年前，認下靜嫻沒多久以後，你們的媽就有這層意思了。」莫潤民神色淡淡，但語氣里透著欣慰的感慨。

  莫正琦詫異。

  「只是當時阿朗和小語丫頭都還小，而阿朗又是個有主意的，一心想要為他媽媽出口惡氣，跟著我們到了Y國後，這件事，才慢慢淡了下去。沒想到，這兩個，還真是有緣的。」老伴兒啊，你的心愿成真咯，莫潤民如是想。

  「還有一件事，阿朗的奶奶才去，這喜事，怕是不好辦。」阿朗在電話里表達過這部分的擔心，不過，在莫正琦眼中，這事，可大可小。

  莫潤民仔細琢磨了一下，道：「要真想辦，也不是不可以，就看黎衛棠的態度了，阿朗畢竟姓黎。雖說有在白事百日內成婚的習俗，但到底大多數人還是會等上一兩年的。」

  所以，現在就看黎家人願不願意，免得鬧出去，阿朗和小語丫頭要橫遭他人口舌。

  說到黎家那群人，莫正琦十分不喜。現在，自個兒的外甥好不容易有意要組建家庭，還得受制於他們，想想就覺得憋悶。不過，死者為大，他也不好多說什麼。

  「先不說這個，你先和正清正聰他們商量一下，都安排出空檔，我們儘快回國一趟。」

  莫正琦頷首，起身就去打電話。

  第二天早上，雲初語想了想還是前去了麗雲，畢竟她有一個多月沒在店裡了，這剛一回來又遲到甚至曠工的，實在說不過去，就算這店是自家開的也不行。

  這天下午的時候，雲初語將這個月手上最後一個訂單完成了。

  「陳玉阿姨，衣樣圖畫好了，您看看。」

  陳玉依言探頭過來，爾後朝著雲初語豎了一個大拇指，道：「恐怕也就你能想出這樣的設計來。」

  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雲初語有些羞赧地問：「陳玉阿姨，我今天能不能提前半小時下班，明天我早半個小時來，行不？」她想提前一點下班可以去找黎彥朗說昨晚她想清楚的決定。

  陳玉看雲初語這樣，就一副過來人我懂你的表情，擺擺手，催促她快些走，別耽誤了約會。

  不過，等雲初語換好衣服，拿上包包準備出門的時候，店裡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沒一會兒，陳玉就臉色不太好地來找她。

  「怎麼了」雲初語看了會客室里那修長的倩影，問陳玉。

  陳玉忍著氣，語帶不快，道：「我看來了個找茬的！」

  細問之下，雲初語才知道，那客人對著陳玉阿姨多有刁難，開口幾句話就噎得陳玉阿姨一口氣上不上下不下的。

  待她見到那位客人的正臉之後，雲初語有些瞭然，心道：原來是她。

  來人正是那次傅融帶她出席的慶功宴上的高冷美人，姓莊，單名一個妍字。

  打開門做生意，來著都是客，再者，他們和這個女人從無半點瓜葛，她應該不至於頭腦發熱跑來這裡找茬兒。

  可是，三兩句話的功夫，從莊妍的言行舉止上，雲初語就推翻了之前的認知，她，就是來找茬的。

  麗雲做的是女裝高定的生意，自然顧客的需求放在第一位，再結合設計師的想法和建議，兩相結合之下，共同製作出一件讓顧客滿意的衣服。可是，這個莊妍對著雲初語提的設計要求可以用「奇葩」來形容。

  按照莊妍的陳述，她朋友的婚期定在國慶節，在此之前，她要送她一套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婚紗做為結婚禮物。

  雲初語詢問莊妍對這套婚紗的要求時，莊妍只用六個字來形容：「黑色骷髏婚紗。」

  聞言，雲初語眉心微蹙。

  莊妍見狀，目露得意之色，她就是要給這個雲初語出難題。

  「莊小姐，您確定在婚紗設計中要加入骷髏的元素？」婚禮是喜事，你要求用黑色作為婚紗主色，已經觸及了相當一部分人的忌諱了，這要是再加上骷髏，你那新娘朋友真的願意穿上身舉行婚禮？雲初語表示高度懷疑。

  「怎麼，不可以嗎？還是說，你做不出來？」莊妍冷笑道。

  雲初語搖頭，依然保持著臉上職業性的笑容，問：「您的要求可以完成，只不過，不知道新娘本人是否喜歡。」

  「你儘管做出來就是，會有人穿，瞎操心什麼。」

  雲初語聳聳肩，在小冊子上記錄下對方的要求，她確實有一小部分的擔心，怕這套婚紗設計出來後卻沒人穿，反倒白白糟蹋了她們麗雲的一番心血。既然莊妍說了這話，她也只好繼續接下來的工作。

  誠然這個莊妍有刁難的意圖在裡頭，但說實在的，這次的設計要求，未嘗不是一次新奇的挑戰。黑色婚紗她見過，並沒有覺得多稀奇，但是，融合骷髏元素的黑色婚紗她倒是頭一次聽說，而且，這頭一份兒的很可能出自她的手，想想還覺得略有些激動。

  「莊小姐，高定還講究合身，尤其是婚紗，可否請您朋友過來一趟，方便我給她量一下尺寸，當然，能有她本人的一些建議就更好，這樣衣服做出來才更好看。」

  「她沒空！」莊妍想也不想地就拒絕，似是覺得自己這語氣火藥味太明顯，免得把對方惹急了直接翻臉，莊妍從包包里拿出她朋友的照片遞了過去。

  接過照片，從照片上女孩兒那胸前到手臂的紋身就能看出，這是個極富個性的女孩兒，所以，這套黑色骷髏婚紗這位準新娘是很有可能會穿的。

  「這樣啊，請您稍等片刻。」雲初語轉身去拿紙筆，同時還把手機拿過來倒扣在茶几上。

  「既然您的朋友不方便過來，那可否請莊小姐代為告知一下您朋友的穿衣尺寸？」

  莊妍按照自個兒的尺寸不耐煩地報了一遍。

  雲初語一一記下，不緊不慢地又道：「莊小姐，有一點我必須和您申明，如果您的朋友如您所言沒辦法來，到時候衣服製作出來哪裡不合身還請不要生氣，可以拿過來，我們負責免費修改。」

  雲初語越是鎮定自若，莊妍越是不喜。那天，她看到淡漠疏離的宋然對雲初語和顏悅色，心裡沒來由地一緊，自動把雲初語歸為假想敵一類。但礙於場合限制，她不好表現的太明顯。加之後來，這個雲初語提前離場了，而宋然並沒有表現出特別的地方，她才稍稍放心。可是，好巧不巧，上個月讓她在淺彎別墅撞見兩人同乘一輛車，她心中警鈴大作。

  其實，這莊妍早在之前她就來過一次麗雲，只不過，那時接待她的是雲靜嫻，從她那兒得知，雲初語這個月都不在，說是要下個月才回來。等了不少天，今天可算是讓莊妍碰到人了。

  低著頭填表的雲初語感覺到了來自對面的強烈注視，但她還是優哉游哉地問：「請問，您還有需要補充的嗎？」

  莊妍原本就是想刁難雲初語的，但看眼前的情況，對方並沒有如之前的那個老女人一樣露出為難甚至不悅的神情。很顯然，她的小心思並沒有成功。

  一時羞惱之下，莊妍憤憤道：「三天之內完成！」

  筆尖頓住，雲初語抬頭，對於莊妍的這個要求，她還真沒辦法做到，就算她畢業於馬蘭戈尼，師從德格拉·艾瑞莫也沒辦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完成設計到成品的全過程。

  「莊小姐，實不相瞞，如果你要求三天時間，那麼這單生意，麗雲接不了。」

  看著雲初語不卑不亢的態度，莊妍以為她這話是故意抬價，直接從包里拿出一個厚信封推到雲初語面前。

  「現付五千的定金，能接了嗎？」莊妍的姿態擺的很高，一副施捨的表情。

  這樣盛氣凌人的傲慢模樣差點兒沒讓雲初語拿起掃把轟她出門。不過，轉念一想，既然這人在她這兒擺有錢人的譜，那她也沒必要和她客氣。

  「不好意思，就算給我一萬塊，三天也是完不成的。」雲初語說這話時，語氣裡帶著點強硬，繼續道：「還有，莊小姐，你可能不知道，在我們麗雲，但凡出自我手的設計稿，費用不低於這個數。」說著，雲初語抬起一隻手，手掌朝她翻了兩下。

  「什麼？一萬塊？」莊妍驚呼。

  雲初語搖頭，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補充道：「不，是十萬。」

  莊妍一口氣沒喘上來，被雲初語的話嚇到了，繼而惱怒道：「你這是獅子大開口！不想接就直說！」

  「莊小姐，忘了跟您說，我是馬蘭戈尼服裝設計專業博士畢業，師從德格拉·艾瑞莫大師，一些作品曾被F國三大時尚媒體爭相報導過。我出手的作品，別說開價十萬，就算開價百萬，也是有人買的。」你不是有錢嗎，那我就跟你要錢，看你是真有錢假有錢。

  「為什麼之前那些人你沒開價這麼高？」莊妍急了，十萬塊，她一時間還真拿不出來，就算拿出來，她也不會傻到就為做一套婚紗。

  就等你這句話呢！

  「那是因為那些客人信任麗雲，也誠心求一件適合自己的衣服，我們麗雲是個喜歡成人之美的地方。」雲初語說這話時笑得很溫婉，讓女性更加美麗自信本就是她們的服務宗旨。

  這時，莊妍有些騎虎難下的窘迫，一方面她確實要送朋友一套獨一無二的婚紗做禮物，另一方面她又沒辦法拿出那麼多錢來。

  雲初語也不是真的要咄咄逼人，當下退了一步道：「莊小姐，兩萬，半個月內交貨，您看成交嗎？」

  莊妍暗自咬牙，兩萬塊對她來說也不算小錢，可是眼下這情況，她要是不同意就真是自打嘴巴了，遂應聲道：「行吧。」

  雲初語斂下笑意，起身和莊妍握手，算是協議初步達成。

  「莊小姐，三天後設計草圖應該能出來，您要是有空就過來看一下，要是沒空，我們麗雲也可以提供上門服務。」

  「你們送到我家來吧。」莊妍一簽完訂單，想離開的念頭越發強烈。眼看談的差不多了，她不想在這兒多呆一刻，拎起包便匆匆離開了。

  回程的路上，莊妍越想越憋屈，這一趟，她非但沒討著好，腰包還跟著大出血，真是倒霉！還有，沒想到這個雲初語還有這樣傲人的教育背景，她真是太輕敵了！

  等人走遠了，站在會客室不遠處的陳玉把裡面的情況聽了個全套，再次對雲初語豎起大拇指，誇讚道：「小語，好樣兒的！」同時，陳玉對著已經離開的莊妍心裡啐道：什麼玩意兒！跟個眼睛長在頭頂的大花雞似得。

  不過，轉念一想那個莊妍提出的設計要求，陳玉不太樂觀。在她的觀念里，結婚是喜慶的事情，新娘穿的衣服不是東方紅就是西方白，可沒聽說過還有穿黑色婚紗的，而且還是帶著骷髏圖案的，這不是觸新人的眉頭嘛！

  「小語，能完成嗎？」要是她早就拒絕這明顯是刁難的生意，可小玉丫頭已經答應了，她也不好再置喙什麼。

  雲初語將記錄冊收好，回頭對著陳玉淺笑安撫道：「陳玉阿姨，放心，這點難度，我還是可以的。」

  一時間，陳玉這才想起來，小語丫頭可是留過洋，在世界上最好的服裝設計學校拿了博士學位的，當即放下心來。

  「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儘管說，可不能讓那隻眼高於頂的大花雞看了笑話！」

  對於陳玉給莊妍的形容，雲初語忍俊不禁，道：「製成衣的時候，還要陳玉阿姨辛苦一下。」

  「只要你圖出來，我就能給你分毫不差的做出來！」老裁縫陳玉有這個自信。

  這一耽擱，雲初語終究是沒去成AVC總部。打電話過去，接聽的人是赫然。

  赫然原本是出來拿材料的，快走出辦公室的時候，Boss的手機響了。作為黎彥朗最為信任的副手的，赫然是被允許接聽老闆私人電話的。

  一看是個冠名小豆芽的人，赫然直覺告訴他，致電的人是個女性。

  果不其然，對方開口的一瞬間，赫然就知道是誰了。

  「Boss正在開會，可否請雲小姐一個小時以後在打過來？」

  「不用了，也沒什麼事兒，那我明天再去找他好了。不耽誤你們了，再見。」

  將電話放回原位，赫然還在想著小豆芽這三個字，心說：沒想到Boss還挺有情趣的嘛，竟然給自己的小女友取了這麼一個有趣又別致的愛稱。看來，千年鐵樹是不開花則已，一開花就是作勢驚人的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