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霜現世(十二)
2024-09-14 19:41:16
作者: 千南北
千霜現世(十二)
歃血盟其實規模算不上大,出現也沒幾年時間,能在江湖上立足,也是因為他們出了名的狠厲和行蹤莫定。
甚至鮮少有人知道他們到底居於何處。
但謝辭跟著那個受了傷的黑衣人,很快就找到了他們的老巢。
他也著實沒有想到這些陰溝里的蛇鼠竟然將老巢建到了地底,難怪這麼多年以來武林都拿這群人毫無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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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謝辭看來,這群人至少要比萬毒宗好對付得多。
就算歃血盟有不少高手,但他們至少沒有那麼多毒物蠱蟲相助,相比較之下也顯得不難解決了。
謝辭提著劍,就這麼堂而皇之的走到洞穴口。
「站住,你是什麼人!」看門的那幾人唰的一聲拔出刀劍,虎視眈眈。
謝辭身形頓閃,轉眼就出了招。
他手中的劍瞬間逼近那些人,很快就見了血,那幾人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就已經被一劍封喉,倒了下去。
謝辭現在的內力只有曾經的大半,但在這些人面前,卻也足夠用了。
既然隨著百殤蠖的發作內力都會越來越少直至消失殆盡,那趁現在清理清理這些渣滓,倒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謝辭從洞口走進去,甬道兩邊的火光將他面容照映得稜角分明,他身姿明明清瘦,但又那麼毅然。
他手中長劍明明只是隨手拾得,但被握於他手中,便也成了寶劍。
越來越多的人被驚動,謝辭一路殺過去,甬道中的屍骸都已經堆積如山。
燃燒的火光忽明忽暗,他眼中的光亮明滅間化作一潭幽深叵測的寒冰。
「當年我能滅了萬毒宗,現在就也能滅掉你們。」謝辭將幾個算得上厲害的高手也斬於劍下,他用指尖撫過劍刃上的血跡,低頭冷冷看著那死不瞑目的幾人,「要怪啊,就只怪你們殺戮太甚,就當是遭報應了吧。」
殺戮太甚是會遭報應的,歃血堂現如今是罪有應得,終有一天他謝辭也會罪有應得。
不過那又如何呢,他本就早已無所謂退路。
鮮血融火光鋪前道,長劍染寒意肅殺機,他手中劍所過之處,又還有幾人能抵擋?
歃血盟主從不在武林露面,此刻也被謝辭堵在了一個斷頭道里。
「你,到底是什麼人……」他看著謝辭,滿眼都是不解,「這些年江湖上從未有過你這號人物,我們又有何怨何仇!」
謝辭輕輕笑了笑,搖頭冷道:「看來盟主的記性實在是不太好,明明我三年前就已經滅過一門,你們難道沒聽說?」
那人低頭不斷顫抖,好半天才驚恐的擡起頭來:「血衣鬼,你就是那個三年前滅了萬毒宗的血衣鬼!」
謝辭沒有否認,他手裡的劍垂落觸及地面,拖拽摩擦出刺耳的劃拉聲。
「你跟我們歃血盟是一路人,你為什麼要殺我?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答應你!我們可以談!」他顯然是都還沒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死。
謝辭搖搖頭:「我不要什麼,就是想要你們的命罷了。」
他揮劍划過,鮮血飛濺得很高。
「還有啊,我跟你們,從來不是一路人。」
……
平江城·見幽園
秋子蕭一路緊趕慢趕,終於是比預想的還提早了一日趕到平江城。
他自然知道謝辭的住處,便想著先趕到這裡,等謝辭處理完秦桑那邊回來,他或許還能接應一二。
可秋子蕭剛到,就察覺到院子裡有些莫名的殺氣。
他緊握歸春劍一腳踹開了見幽園的院門,看到的卻是一個白衣人沖江懷雪一劍刺去,而江懷雪卻還回頭滿目淚水的看著她身側已經倒下的江懷月,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
「懷雪!」秋子蕭長劍出鞘,他攔下那白衣人的劍,將二人擋在了自己身後。
「懷雪,回神!」秋子蕭回頭急切道。
江懷雪滿眼惶然的淚,但她手中的軟劍終於是擡高了些。
那白衣人與秋子蕭過了一招,便已然知曉他的內力雖然比不上自己,但與江懷雪聯手,自己恐怕無論如何也難有勝算了。
他有些遺憾的輕嗤一聲,那白蛇就迅速回到他手腕間,然後順著他手腕藏入袖間。
白衣人顯然沒有料到致命一擊會被江懷月擋下,更沒有想到此刻本該還在明州的秋子蕭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想再對江懷雪下手是沒機會了,若是殃及了自己,那就當真是得不償失。
他不再戀戰,轉身踏著假山翻過高牆,很快便無影無蹤!
可江懷雪和秋子蕭顯然是顧不得此人了,江懷雪立刻蹲下身將江懷月扶起來,靠在自己懷中。
秋子蕭怕那白衣人折回,也不敢貿然離開去找沈渡舟,只能吹哨讓秋蕭閣的鷹傳話胡玥。
「阿姐……」
江懷雪抱著江懷月,她不敢輕舉妄動,甚至不敢用力。
她的內力毫不吝惜的渡過去,可江懷月從不曾習武,身子本就是不大好的,這些內力對她來說顯然也沒有太大用處。
那顯然並非一般蛇毒,江懷雪唇色淤紫,被咬的傷口周圍紅腫了一大片。
江懷月艱難的想要用手支撐起身子,可被咬傷的左手剛一用力就針扎般的痛,她顫了顫,最後不得不放棄了。
「我,我這就去找沈渡舟!阿姐你再撐一撐,再……」江懷雪滿臉的淚痕,想要起身去尋沈渡舟,卻又有些不敢走。
江懷月拉住了她的手。
毒已經發作,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呼吸都變得無比艱難,怕是根本等不到沈渡舟回來。
「懷雪,渡舟……渡舟是去救人的。」江懷月一字一頓,說得無比艱難,「現在讓他回來,曲閣主會死,我也會咳——!」
鮮血從江懷月唇齒間溢了出來,原本沒有多少血色的面容沾染了一抹本不該有的紅。
「阿姐,不會的……你不會有事……」江懷雪手腳都冰涼麻木,她想要用力的將江懷月抱緊些,卻發現雙手癱軟有些不聽使喚。
劇烈的悲慟叫她渾身僵硬到難以動彈,連說出的話都斷斷續續。
她知道的,那西疆的毒,豈是輕易能解的?
多得嚇人的鮮血從江懷月口中湧出來,江懷月去沒有力氣偏過頭去,那血便滴落在了衣襟上,一朵一朵的血花觸目驚心。
江懷月無暇顧及,她顫抖著伸手,冰涼的指尖兒觸及江懷雪的面頰。
就那麼短短一瞬,她便再無力支撐。
江懷月的手脫力的垂落在一旁,沾染了血污,她那雙滿是不舍與擔憂的眼,卻仍舊捨不得閉上,含淚的眼中倒映著的,是江懷雪的淚流滿面。
「懷雪,快,回……」快回殊劍閣。
那人是衝著江懷雪來的,一計不成必有後手,這次她能替江懷雪擋下來,但下一次呢?
對江懷雪來說,殊劍閣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可江懷月卻沒有力氣將話說完了,她雙眼緩緩合上,最後一眼看向門外的方向。
只可惜,直到她合上雙眼,另一個放不下的人也沒有來得及出現……
蕭瑟的風裹挾著陣陣寒意,滿樹瑟瑟發抖的葉震耳哀鳴,有些許不堪重負的黃葉落了下來,洋洋灑灑飄落身畔。
今年的盛夏過去得太快,這槐樹也黃得格外的早。
槐樹……
殊劍閣的高牆外也有一顆槐樹。
江懷月同沈渡舟在那槐樹下相識相知,他們共同看過它萌芽生枝、花開花落。
沈渡舟說,等冬天槐樹落葉之時,他便到殊劍閣求親,等明年槐花再開時,便是他們長相廝守時。
那時候沈渡舟剛治好江懷月的體弱之症,一切美若幻夢的未來仿佛都伸手便能觸及。
可是,美夢終究是太易碎了……
枯葉落於血泊中,沾染了不屬於它的紅,卻又在短暫的絢爛後化作塵泥,再沒有停留於世的痕跡。
遠在歃血盟的謝辭殺盡了最後一個人,那滿地的血污與見幽園中一般無二的觸目驚心。
謝辭看著沾滿了血的劍,又擡眼看向面前的屍骸。
一如多年前的萬毒宗,遍地屍骸,血流成河……
這般劇烈動用內力,體內的百殤蠖又隱隱有些躁動了,不知道下一次毒發又會不會提前。
還好有韓末的內力壓制,不然他現在恐怕都沒有力氣再入當年一樣滅掉這整個門派了。
謝辭從歃血盟深處走出來,卻又轉頭往更深的地牢走去。
他方才便注意到那裡還關押著好些人,但為了不暴露身份,他沒有直接救人,而是等解決完歃血盟那些人後才下去。
謝辭用利刃隨手割下衣擺一角蒙住面頰,被鮮血浸透的衣料帶著難聞的血腥味,隨著呼吸一股腦湧入,令人作嘔。
隨後,謝辭緩了緩,撿起地上被遺落的鑰匙,走到地牢打開一個又一個的牢籠。
那裡面關著的,有幾個是前不久失蹤的武林中人,大抵是有人向歃血盟出錢買了他們這命這人。
還有一些是來聲討歃血盟卻武力不濟將自己搭進去的,被關押起來受了些刑。
而最深處的牢房裡關著一個穿著破爛的少年人,他縮在角落,低頭將臉埋在臂彎間,甚至不敢擡頭來看謝辭。
「歃血盟已無,你們的仇怨已了,從哪兒來就到哪兒去吧。」
謝辭顯然是沒有更多心思去關照這些人的,他打開所有牢房的門,然後丟下沾滿血的劍,轉身走了出去。
他太累了,這一路的廝殺,竟是讓他有些支撐不住。
一路屍骸遍地,他走得很慢,心頭卻無比順暢。
洞穴外的天已經漸漸暗了,落日餘暉撒進來,將洞口的鮮血浸染得更加絢麗。
他走到洞穴外,微風帶走他滿身的血氣,夕陽將落葉映得金黃,落在他的掌心。
「罪有應得麼,那我呢,也不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