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霜現世（三）

  千霜現世（三）

  江懷雪往院中的池塘里丟了中午剩下的一些飯粒，謝辭下午才帶回來的十幾尾錦鯉正在爭食。

  忽聞有人輕扣門扉，江懷雪還沒來得及走過去，就聽見門外之人恭敬道：「東家，您要的引薦信我們給您送來了。」

  是王盼祥親自來的。

  江懷雪滿目錯愕的轉頭看著剛從屋子裡走出來的謝辭。

  東家？

  引薦信？

  難不成謝辭在平江也有鋪子開得這般大！

  謝辭從王盼祥手中接過引薦信，還沒來得及讓王盼祥進屋喝口茶，他就要急著趕回金鋪去了。

  「平安金鋪是平江最好的金鋪，王掌柜肯定忙。」江懷雪看著信上的平安行三個字，好久都沒有從震驚中緩和過來。

  

  雖然她已經好多年沒在平江，卻也曾聽聞過平安行的名頭。

  平江的鋪子很多，做得大的也有很多，但只有平安行是最讓人放心的，鋪子裡的東西都不便宜，但勝在質量，經營這麼多年幾乎沒出過什麼差錯，在平江城也是有口皆碑。

  「早就聽聞平安行的東家最為神秘，卻不曾想竟然是你。」江懷雪看著謝辭手上的引薦，「這次多虧了有你，看來今晚就可以去鬼市了。」

  謝辭將信收好：「之前王掌柜提過鬼市並不太平，沒點兒功夫的人甚至都不敢輕易去，裡面可能會很亂。」

  鬼市這種地方最難管控，若是有了什麼糾紛被殺人滅口，官府在外面都查不到線索來。

  這樣的地方，遠比之前金玉坊的暗拍要混亂得多。

  是夜，他們再次來到文興鋪，這一次很順利的上了二樓，守門的幾人一看他手上的引薦來自平安行，眼中都帶上了幾分敬意。

  能拿到平安行引薦的人可不多。

  可上了二樓之後，只有一條幽深的長廊。

  他們穿過長廊往盡頭走去，拐了一個彎之後發現竟然還沒走完。

  「這長廊似乎都穿過整個文興鋪了，鬼市難不成不在此處？」謝辭小心的往前走著。

  「看來文興鋪也只是個入口，這長廊來迴環繞，應該早就離開了文興鋪的範圍。」江懷雪一邊走一邊看著四周，只可惜四周都被糊著，她看不出去。

  又走了沒多遠，長廊的盡頭出現了一個下行的樓梯，他們往下走了好幾層，顯然是已經來到了地下。

  終於，走過地下的幾個甬道，他們看到了人聲鼎沸的地底鬼市！

  這鬼市很大，地底的洞穴被人為擴寬，有的地方留著石柱有的地方立了木樁，撐起一片又一片街市，而各個街市之間又有錯綜複雜的甬道連接著，若是在裡面迷了路恐怕一時半會兒都走不出去。

  「看來文興鋪只是鬼市的眾多出入口之一，這裡的規模遠要比我想像的大得多。」江懷雪有些驚嘆，「只是不知道這鬼市背後到底是什麼人，能有這樣的實力。」

  兩人都初來乍到對此地的規矩並不熟悉，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銀子在任何地方都總是行得通的。

  江懷雪走到路邊的一個元宵攤子，看到了一個衣衫襤褸的小乞丐。

  鬼市這種地方，除了非富即貴的商客，最多的就是這樣一些無依無靠的苦命人。

  鬼市裡的很多交易不乾淨，總有那麼些人那麼些事兒富貴之人不好親自來辦，就要讓這些人來替他們跑一趟了。

  久而久之，這些人也有了進入鬼市的資格，無事時混跡這種雜亂之地，總比在外面好過些。

  江懷雪要了三碗元宵，然後將其中一碗遞給那個看起來也不過七八歲年紀的小乞丐，小乞丐遲疑的看了她一眼，然後接過碗一邊道謝一邊囫圇吞咽起來。

  「慢點兒吃，不夠這裡還有。」江懷雪說著，又將些許碎銀也避開旁人目光放到小乞丐手裡。

  「你叫什麼名字？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大人呢？」謝辭也在一旁坐下來問道。

  大概是他一口問的問題太多，小乞丐愣了好一會兒，才咽下嘴裡的元宵道：「我叫阿霍，從小就在這裡，被丟了，沒有大人。」

  鬼市里來往的有錢人多，在這裡還能混口飯吃，他就留在鬼市了。

  「你們是才來鬼市？有什麼想問的就問我吧。」阿霍臉上髒兮兮的，但眼睛卻很亮。

  他擡頭看著江懷雪，那原本稚氣的面龐卻總帶著些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沉重。

  江懷雪等他吃完又遞過去一碗，然後才道：「我們是來找一把劍的，只是來了這裡卻不知道該怎麼找了。」

  阿霍吸溜一口碗裡的元宵：「你們說的是千霜劍吧！」

  說到千霜的時候，阿霍的眼中終於有了些小孩子該有的興高采烈，他放下勺子興奮道：「這事兒在鬼市可是無人不知了，鬼主將鬼主府都借給了那個從域外回來的商人，就在半個月之後拍賣千霜劍！」

  「你也這麼喜歡千霜？」謝辭揉一揉阿霍的臉頰，逗道，「那不過是一柄出名些的劍，其實跟其他的也並無不同。」

  「不！不同的是謝門主，十年前謝門主建立踏雲門，所有江湖不公都可找踏雲門申訴，所有人都說那是江湖上最安穩的幾年！」阿霍又低下頭去，「如果我爹娘在那一年出事，或許就有人能護著他們了，他們就不會死……」

  「抱歉。」謝辭顯然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他輕輕拭去阿霍眼角的淚水，垂眸掩過眼底悽然。

  那樣的曾經太久遠了，如今的他或許連自己的公道都護不住。

  「你剛才提到的鬼主是何人？」江懷雪岔開了話題。

  「整個鬼市都是鬼主的，這裡沒有外面那些規矩，什麼都是鬼主說了算。」阿霍解釋道，「但這個鬼主很神秘，無論何時都戴著面具，我們只知道他手上有一條只有半串珠子的白玉佛珠從沒取下來過，你們若是遇見記得小心些！」

  「那如何才能拍到千霜？」江懷雪急忙問道。

  阿霍想了好一會兒：「我聽說要先去鬼市的比武場比武，每日拔得頭籌的人才能進，然後可帶一人同行，很多有錢人家想要收藏此劍，專門請了高手來比武，很危險的！」

  江懷雪微微皺眉。

  她自然也料到了千霜會有很多人爭搶，但此刻聽著那些人爭先恐後的想要收藏千霜，心頭一陣沉悶。

  「師父當初師父失蹤，那麼多武林門派沒有一個人真心實意的想去尋他，現如今都連他這個人都要忘了，卻又趨之若鶩的想搶這千霜劍。」江懷雪笑得苦澀。

  「他們在乎的從來不是謝承安，而是江湖第一高手，這個人可以是謝承安，也可以是其他人。只可惜我師父之後，再也沒人能超越他的高度。」

  阿霍聽不懂這些，他只是一勺一勺吃著碗裡的元宵，好久沒有吃到這樣的好東西了。

  「那些人配不上千霜。」江懷雪站起身，有些搖搖晃晃的往前走去。

  「鬼主府就在前面的街坊，你們走過去就到了！」阿霍拿過最後一碗元宵對江懷雪喊到。

  沒走多久，就到了比武場。

  比武場最前面就是一個寬大的比武台。

  這地方遠比其他的街市空間大得多，周圍的火把不知道用了什麼油，也異常的明亮，而最中間的圓形石砌比武台要比周圍都高上一丈，上面的打鬥周圍的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江懷雪看著台上正在比武的二人，明明是比武，但他們卻都有些要置人於死地的狠勁兒。

  「這種比武一般都是點到為止，怎麼他們卻仿佛要你死我活？」江懷雪微微皺起眉頭。

  旁邊圍觀的漢子冷冷掃了她一眼：「這裡可是鬼市，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才是這裡的規矩。」

  很快台上的一人就撐不下去了，他連滾帶爬的下了比武台，才終於保住一條命。

  「明明沒有你死我活的必要，這人卻完全沒有要手下留情的意思。」江懷雪搖了搖頭，往旁邊走去。

  「姑娘你……要參加比武？」錄入名冊的年輕人擡頭看著江懷雪，忍不住勸道，「這比武台上可是生死局，姑娘要考慮清楚，今天都已經傷了好幾個，還有一個倒霉的估摸著以後武功都得廢了！」

  江懷雪低下頭，正好看到在前面填下名字的人里，有秦桑。

  看來秦桑也得到了消息，會帶著踏雲門來奪千霜劍。

  江懷雪不知道秦桑奪千霜是為了什麼，但絕對不是處於對謝承安的敬仰和懷念，而是另有利所圖。

  這劍落入秦桑手裡，那才是真的髒了它。

  江懷雪在旁邊的紙上留好信息，笑道：「謝過公子提醒了，但這比武我一定要去。」

  「今日報名，明日通過抽籤比武，會不會遇到高手就要看運氣了，不過每天都有好幾十人來比武，想要拔得頭籌可不容易，若是明天贏不了就保存實力，後面還有十幾天。」

  江懷雪點頭謝過，從那人手中接過明日比武的排號，四十九號。

  她並不想回踏雲門，因為那個地方的人心太髒了，但她必須拿回千霜劍，因為千霜不該待在人心骯髒的地方。

  只是這一回，她的武功恐怕是瞞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