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劍殺人(六)
2024-09-14 19:40:28
作者: 千南北
靈劍殺人(六)
春盡夏至的時節,天氣越來越熱,一旦雨過天晴,太陽就毒辣無比。
盛日融金,江懷月坐在庭院中石桌旁,頭頂繁茂的樹葉遮擋了大部分陽光,剩下細碎的斑駁光影如碎金般灑落在她身上。
「阿姐,你怎麼出來了?」江懷雪端著溫熱的藥走過來,「這是今天中午的藥,阿姐可得喝完。」
江懷月笑笑,從江懷雪手上將藥接過來,然後伸手摘去江懷雪肩頭不知何時沾上的草葉,「熬藥的時候都把草藥掉肩上啦,頭髮上都還有些。」
江懷雪拍了拍頭髮上的草碎:「都怪沈渡舟把草藥曬太高了,我差點兒拿不下來!」
江懷月一口氣喝完溫熱的湯藥,湯藥苦澀,但她倒也早已習慣。
她將空碗放在石桌上:「沈渡舟出去這麼長時間了有什麼消息麼?」
江懷雪搖了搖頭,然後她便笑著湊了上來,歪頭靠在江懷月肩頭。
「沈神醫前兩天才走,怎麼會這麼快。」江懷雪拉著江懷月的手撒嬌,「阿姐,我之前出門幾天都沒見你這麼想我!」
江懷月笑著反握住她的手:「我哪裡會不想你,只是念了你好久,也聽不見啊。」
「能聽見,每次回來娘都說著呢。」江懷雪拽著江懷月的手又撒了會兒嬌,便正好遇見謝辭和江千仞一同走了過來。
「施彥此人鑄劍的手藝的確極好,當初殊劍閣送到宮裡的那把劍都出自他手,只可惜他心太大了。」江千仞說到此人時有些感慨,「後來又因為一場意外傷了手,他在那之後渾渾噩噩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我於心不忍,才把他從莊子裡調到府里做了管事。」
人心不足蛇吞象,這樣的人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滿足的。
兩人走到石桌那兒,便正好坐下,江懷雪也側耳仔細聽了起來。
「其實剛開始我們都以為他當管事也挺好的,那時候懷月剛接手鋪子裡的事務忙不過來,他便負責交接鋪子跟莊子的事兒,也沒出過什麼大問題。」江千仞說起來都忍不住嘆氣。
若是施彥一直這麼幹下去,殊劍閣自然是不會虧待他的,給他的工錢其實也不比之前當鑄劍師的時候少,甚至還賺得更多些。
但豈料工錢越給得越多,施彥的心也越來越大。
「直到後來,懷月有一次過問了莊子裡那一個月所鑄的劍,發現比報上來的多了一把。」
江懷月也記起當時的情形來:「那時我好像以為是哪位鑄劍師當月多鑄造了一把罷了,不是什麼大事,便在鋪子裡將這把劍掛了出去,很快有人來交了錢。」
「結果交劍的時候卻少了那把劍,客人來了卻沒拿到劍自然是鬧了起來,我們一路追查,卻發現那把劍到了另一個人手裡。」江懷月說起還有些頭疼,「我們自然是要把那劍拿回來的,但沒想到那人卻說他早就交了一百兩銀子搶先定了這把劍,再加上劍一百八十兩,一共花了二百八十兩銀子。」
這可不是一筆小錢,殊劍閣自然是要一路追查下去的。
但最後卻發現那多出來的一百兩銀子全部進了施彥的腰包,他私賣殊劍閣的劍甚至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不少人都知道,給他一百兩銀子便不用搶著去預定,也能買到殊劍閣的寶劍。
「此事關乎殊劍閣的信譽,我們當時便只能不再用他了。」江千仞道,「但念在他也為殊劍閣做了那麼多年的事,我給了他八十兩銀子算作安家錢,便讓他走了。」
「既然這已經是七八年前的事情,那應該也與最近的案子無關了吧?」江懷雪疑惑的看向謝辭,「難道是還有什麼發現?」
謝辭點了點頭:「我找官府的人去施彥老家查過了,那邊的村民說他八年前就沒有回去,拿著那麼多銀子不回家也不留在東蜀,那他必然是不甘心的。」
「可是八年前他也沒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現在也總不至於才對……」江懷雪還是不願往這個方向去猜測,殊劍閣的鑄劍師都是看著她長大的,多少想留些情面。
她始終不願意相信施彥會這麼草菅人命,畢竟他拿著貪的數百量銀子也足夠過得很好,何必這般想不開?
除非……他現在過得並不好了!
「難不成是他最近出了什麼意外,所以你才會猜測是他報復?」江懷雪看著謝辭,「你查到了什麼?」
「官府那邊的人去查過,施彥這些年先去了明州開了個鋪子,他不能鑄劍但好歹識得兵器優劣,生意最開始也不錯。」謝辭把玩著手中玉珠。
前不久江懷雪從韓末那兒回來就將玉珠交到他手裡了,他便穿在了一串佛珠上帶在手腕。
「若是生意不錯的話他不會這麼自毀前程,難道最近出了什麼變故?」江懷雪追問。
江懷月似是想起了什麼:「明州?」
「對,明州。」謝辭肯定道。
「今年我們在明州開了一家鋪子,經營得很好,盈利也很是不錯。」江懷月心頭一緊,「但聽那邊掌柜說明州有一家鋪子在我們過去之後生意越來越不好,後面沒多長時間就關門了。」
「就是那家。在今年殊劍閣的鋪子做過去之後,施彥虧光了幾百兩銀子,血本無歸,還欠了不少債。」謝辭淡淡道,「這個理由,夠他動手了。」
「所以他是想拉著殊劍閣同歸於盡?」江懷雪心頭一寒。
施彥的一手鑄劍之術是殊劍閣的手藝,他後來的銀子也可以說都是從殊劍閣這兒偷來的,沒想到最後,他卻還要把所有的過錯都怪罪到殊劍閣的身上。
江千仞思及此處也是痛心不已。
捫心自問他當真從未虧待過施彥,沒曾想到頭來卻還害了兩條人命啊。
「若是當初我不收他入我們殊劍閣,不讓他成鑄劍師,或者不讓他當管事,或許就都不會有現在的命案了……」
「爹,不是的,這樣的人心性如此,哪怕不到殊劍閣,哪怕遇到的是別的事,他也早晚會做出種種罪行來,這不是我們的錯。」江懷雪眼中寒涼,帶著隱隱怒氣。
現在再去追究這些過往都已經沒有意義了,一個心性如此的人,是不會被輕易改變的。
「現在殊劍閣的處境雖然艱難,但時間久了官府如果一直沒有結果大家也還會淡忘,所以施彥絕不會就此罷手。」江懷雪看著謝辭,「當務之急是必須找到施彥,不然很快就還會有人死……」
謝辭贊同道:「先派人將這事兒報給官府吧,我們也分別去找。」
「如何能找到?」江懷月站起身。
然而她身子的確是不大好的,這樣急急站起來又只覺得眼前一片昏黑,竟是差點兒站不住跌倒在地。
「阿姐!」江懷雪眼疾手快拉住江懷月,「沈神醫說過你這段時日不能再四處奔波了,這些事情還是交給我們吧,你先回屋休息,莫要思慮。」
謝辭開口道:「能找到,我和江懷雪這就準備出發。」
江懷雪先是愣了愣,但隨即就反應過來。
「對,有一個地方大概能找到線索。」
江千仞和江懷月都是一臉不解,但江懷雪卻越發肯定:「前幾日我們在莊子裡看見王宏眼神躲閃,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至少已經和施彥見過面了。」
見江千仞面露凝重,謝辭接道:「但他應該也並不敢肯定近日的那些事就是施彥所做,更沒有同流合污。」
江千仞這才放下心來。
若是他們殊劍閣僅有的鑄劍師都要再被牽扯,那殊劍閣當真是前景堪憂了……
謝辭同江懷雪直奔殊榮莊而去。
他們找到王宏時,王宏正將一塊廢鐵丟回爐子裡重新煉製。
王宏擡頭看見他們,表情中閃過一瞬間的緊張,他結結巴巴的笑道:「二姑娘,這……這一爐溫度沒把控好,一不小心鐵煉廢了。」
江懷雪點頭不言。
「是發生什麼事了嗎?」王宏的聲音有點兒發抖。
「你是怕聽到再有第三個人死的消息?」謝辭走到他身邊,將手放在他的肩頭,」還是怕我們將你抓去官府?「
王宏嚇得渾身顫慄,他撲通跪倒在地:「我沒有殺人,我不是兇手!二姑娘您要相信我啊,真的不是我!」
王宏喊得太大聲,其他人都看了過來,卻又不敢靠近。
謝辭依舊冷冷注視著他,王宏就要被心頭恐懼壓垮。
這樣的膽量,他當然不可能參與殺人。
「王叔不必緊張,我們知道殺人的不是你,只不過是來找你問些問題。」江懷雪將跪地的王宏扶起來。
王宏戰戰兢兢站在他們面前,甚至不敢擡頭來看他們一眼。
「你跟施彥見過面了吧?」謝辭開口道,「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你們都說了些什麼?」
王宏顫抖不止,好一會兒才開口:「我……我不……」
「你想好再開口。」謝辭聲音冷得嚇人。
王宏結結巴巴好半天,最後才下定了決心:「半個月前他來找我拿最近買家的名單,但當時我並不知道他是拿來幹什麼!他只是告訴我自己的鋪子垮了,想要些殊劍閣買家的名單去遊說遊說,看看自己的鋪子還有沒有迴轉的餘地……」
江懷雪顯然也沒想到施彥竟是這麼選擇人下手的。
「那你多久發現不對的?」謝辭問。
「前幾日,我發現那些人……那些人就是按照我給他的名單死的啊!」王宏靠著身後的柱子跌坐在地,滿臉淚水無助的落下。
江懷雪突然站起身來:「下一個,下一個名字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