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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14 19:39:11 作者: 魚不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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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祈言偶爾會跟白子明他們一起打籃球,叫上齊落帆一起,一群大男生,很快就能打成一片。

  他們會在周末或者沒課的時候約球,但偶爾也會出現一些意外。

  校外籃球館的場地不夠大,一隊不知道是哪個學校的大二學生要來跟他們爭西北角的場地,但宋祈言他們周五下午沒課,來得比較早,這件事本身占理,不想跟他們糾纏。

  那隊人就提出比賽,軟硬兼施,大概是看不得這群大一新生那麼足的底氣。

  白子明就跟自己隊裡的商量了一下,然後同意了。

  但他們沒想到,那群人打球這麼髒,很刻意的引導犯規,要麼就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打法,籃板卡位的時候還能絆倒對方隊員。

  白子明和葉景嘴快,實在看不得這種,把球一扔就衝過去喊:「你他媽會不會打球!?眼睛長這麼大是個裝飾嗎?那麼大個人你看不見?!你他媽是不是瞎?!」

  對方滿不在意,「打籃球嘛,磕磕絆絆的多正常。」

  宋祈言看情況不太妙,想過去拉住他們,但還是慢了一步,不知道誰先動的手,少年人氣性大,一點就著,宋祈言被誰踹在了小腿,然後就忘了拉架這檔子事,轉頭就加入了混戰。

  

  球館裡還有其他人圍著看熱鬧,都聚集在場館的西北角。

  那一隊人都是人高馬大,逐漸占了上風,但宋祈言脾氣倔,秉持著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作風,在球館管理員聞風而動的時候又給了對方隊員兩腳。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跑!」,葉景那伙人跟逃命似的,你拉我我拉你,跌跌撞撞的跑,白子明邊跑邊回頭罵:「一群神經病!笑臉給多了是吧,慣的全是病!」

  宋祈言被齊落帆拽著,也回頭逞嘴:「不識好歹的東西!祝你這輩子買的保險都盈利。」

  齊落帆覺得要不是拉著他,還能回去跟人家戰個幾百回合。

  他們跑得快,那群大二的卻沒來得及跑掉,有四五個人被球館管理員逮回去,排排站著聽訓,不服氣也沒法子,看不慣也干不掉。

  宋祈言他們跑到附近的大廣場才敢停,個個都氣喘吁吁的撐著膝蓋,周惟坐在花壇的大理石磚上,喘著氣問:「我們……跑什麼?」

  白子明說:「不知道,反正,不能被抓住……」

  宋祈言平息了一下情緒,做個深呼吸,說:「要通報到學校,扣學分嗎?」

  一隊人都搖頭,沒一個明白情況的。

  有幾個人是葉景的朋友,不在一個學校,但住這附近,更不清楚他們學校的制度。

  宋祈言覺得腿疼,可能是磕到了,運動褲的膝蓋處都蹭髒了,其他人也都掛了彩,要麼臉上要麼手上,有一個把褲腿卷上去的,傷痕遮不住,腿上磕的青紫。

  他們或坐或站,在廣場邊上休息片刻,然後起身,去附近的藥店買碘酒和創可貼,坐在門口的長椅上互相擦藥。

  齊落帆用棉簽碰了碰宋祈言的嘴角,問他:「疼嗎?」

  「有點兒。」宋祈言咧了下嘴,笑都不能笑。

  齊落帆說:「忍忍吧。」

  宋祈言忍痛的表情實在可憐,叫別人看著又有些好笑,宋祈言齜著牙說:「不知道是誰,打架的時候給我一記肘擊,眼都暈了。」

  周惟幫白子明上藥,但沒有齊落帆那麼細緻,下手也沒輕沒重,聽到宋祈言的話,更是笑的發抖,手裡的棉簽杵得白子明直叫喚:「我服了大哥,你能不能輕點兒,謀殺嗎?」

  宋祈言聽他說話就想笑,一笑就牽動傷口,一伙人又反過來笑話他。

  周惟臨跑都沒忘記撿球,把白子明的籃球帶了出來,現下球在葉景腳下踩著,他正給自己的膝蓋消毒,嘴裡罵罵咧咧的說話:「人類進化的時候他們是不是躲起來了,一個個的跟沒腦子一樣,還是有動物保護協會的人保護他們啊,這麼囂張?球技不高,倒是能裝,盡他媽犯規,操!疼死了。」

  周惟又笑的發抖,棉簽上的碘酒擦不到正地方,讓白子明一陣無語。

  球館管理員沒有通報到學校去,但宋祈言跟人打架的事情先被郁琛知道了。

  因為趕上周末,郁琛又難得有時間,沒有事先通知,開車到了學校才給宋祈言發消息,讓他收拾東西,這周末回家去。

  宋祈言對著手機照了照臉,嘴角還是有些明顯,給郁琛發消息說不回了。

  郁琛又說:「我已經在停車場了。」

  宋祈言在宿舍里又忙又亂,問有沒有什麼辦法把傷口遮住,但這傷不好遮,周惟只能給他拿了一隻口罩,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宋祈言只好戴上口罩,郁琛問起的時候就說是感冒,連郁琛的眼睛都沒敢看。

  郁琛也沒多問,說天氣降溫,讓他好好穿衣服,然後帶著他回家。

  到家郁琛先給他拿藥,又是感冒靈又是膠囊,接了杯熱水遞給他,「把藥吃了。」

  宋祈言搖了搖頭,說:「不要。」

  「這麼嬌氣。」郁琛於是又給他把感冒靈沖劑沖好,重新遞給他,「吃藥好的快。」

  宋祈言欲蓋彌彰的低著頭看手機,「你去忙吧,我等會兒自己吃。」

  郁琛看他幾秒鐘,然後放下杯子,上了二樓書房。

  宋祈言解除危機,覺得口罩有些悶,就摘了口罩,然後端著沖劑拿著膠囊,在廚房裡猶猶豫豫,思考著是倒掉還是喝掉。

  但郁琛不給他行動的機會,已經出現在他身後,突然出聲:「你幹嘛呢?」

  宋祈言被他嚇一跳,杯子應聲落地,發出玻璃物體碎掉的聲音。

  郁琛輕輕「嘖」了一聲,「這麼不小心。」然後擡眼看向宋祈言,目光一凜,跨過去捏住他的臉,冷聲問:「這什麼?你又跟人打架了?」

  宋祈言的目光避不開,覺得郁琛在生氣,就說:「我這是誤傷……」

  郁琛不聽他解釋,「誤傷能傷到嘴角?」

  「可能是肘擊。」宋祈言小聲辯駁。

  郁琛鬆開他,盯著他的發頂看半天,最終一句話都沒說,自顧自的把玻璃碎片和灑開的感冒沖劑清理了,然後又頭也不回的回了書房。

  宋祈言原地站著,直到腿腳僵硬,他才擡起頭,注意到台子上郁琛的杯子,宋祈言猜他大概是要下來沖咖啡的,結果現在連杯子也不要了。

  他自認理虧,殷勤的給郁琛磨咖啡,心裡還在想著措辭。

  宋祈言端著咖啡上樓,豎著耳朵聽書房裡的動靜,然後敲了敲門,「哥,咖啡。」

  沒人應聲。

  宋祈言握住門把,卻發現郁琛從裡面反鎖了。

  「哥,」宋祈言小聲道,「你生氣了嗎?」

  他不管郁琛有沒有在聽,貓著腰,開始趴在門縫那裡絮絮叨叨的說話:「我錯了,你別生氣好不好?我這真的是誤傷,那天打籃球弄的,誰讓他們打球這麼髒,又推又拽的。這件事情……其實說到底,責任又不在我們,而且是他們先動的手,我們只是正當防衛,他們那一伙人,人高馬大的,還欺負弱小……」

  手裡的咖啡都已經冷卻到適當溫度了,宋祈言想盤腿坐下,但左腿的膝蓋上也有傷,不能曲起來,只能曲起右腿,靠著書房門,捧著咖啡呷了一口,然後續道:「哥,你彆氣了,我也沒吃虧,臨走還給了他兩腳,」宋祈言動了動腿,想還原當時的情景,「好像踹那人背上了。」

  郁琛一直都沒說話,讓宋祈言摸不清他的情緒。

  「哥,」宋祈言坐在地上,扒著門縫喊他,「哥,生氣不好,會長皺紋。」

  他抓了抓頭髮,拿沉默的郁琛沒法子,兩三口喝光了咖啡,又下樓洗了杯子,然後找了紙和筆,不一會兒順著書房底下的門縫塞進去。

  ——「哥,別生氣了。」

  上面還畫了簡筆畫,是郁琛生氣的臉,皺著眉頭的樣子。

  宋祈言等了半天,沒有收到郁琛的回信。

  他「噔噔噔」的下樓去,站在院子裡,看二樓書房的窗戶,自言自語的說:「能找個梯子爬上去吧。」

  這個想法很快被他自己扼殺了,他不敢。

  他又重新進屋,在客廳茶几和各個抽屜里翻書房的備用鑰匙,覺得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活力充沛了。

  他在郁琛的床頭櫃裡摸到一串鑰匙,不知道能不能開書房的門,叮噹作響的拎著,一把一把的試。

  房門卻從裡面打開了,郁琛俯視著他,目光再次落到他的嘴角。

  宋祈言訕笑,先發制人,閃身進了書房。

  郁琛沒管他,擡腳出去了,幾分鐘後又折回來,手裡拎了醫藥箱,關了門,說:「過來上藥。」

  宋祈言就樂顛顛的過去上藥,跟郁琛沒話找話,但郁琛沒再搭腔,連個眼神都不給他。

  宋祈言於是自說自話:「哥,你氣什麼?生氣容易長皺紋的。」

  「……」

  宋祈言又說:「你那本《萬火歸一》我還沒看完,你讀給我聽怎麼樣?」

  郁琛的表情有一絲變化,但宋祈言說不出那是什麼意思。

  郁琛說:「你要看的話,我給你買新的,書房裡的東西,少碰。」

  他的語氣很嚴肅,雖然沒有直視宋祈言,但也讓人覺得壓迫。

  「為什麼?」宋祈言問。

  郁琛收了醫藥箱,下逐客令,「出去,我還在生氣。」

  宋祈言一愣,隨即喊他:「哥。」

  「……」

  「你是不是有什麼秘密?」

  「沒有。」郁琛很快的否認。

  事出反常必有妖。

  宋祈言已經挪到書架邊上,看到了那本《萬火歸一》,還是原來的位置。

  郁琛也不動聲色的擋在書架前,說:「要看什麼?我給你拿。」

  「你剛還說不讓我看。」宋祈言說。

  「我改主意了。」郁琛說。

  宋祈言走近一步,幾乎能環住他的腰,「為什麼不讓我碰書房裡的東西?」

  郁琛好像在迴避他的視線,不自然的說:「沒什麼。」

  宋祈言假意伸手,踮著腳要去拿那本小說,帶著郁琛撞在了書架上。

  噼里啪啦的掉落聲。

  許多宋祈言的照片從書與書的夾縫裡掉出來,散落在木製地板上。

  郁琛:「……」完了。

  宋祈言:「……」這都什麼?

  照片的拍攝角度各不相同,但看得出來都出自郁琛之手——他用手機偷拍的。

  有宋祈言高中時穿校服的樣子,在校門口沖同學打招呼,也有很多他在家裡穿著睡衣或者休閒服打遊戲的樣子,低垂著腦袋,好像沒睡醒一樣。

  本來這些東西只是自己偶爾拿出來看看,他也沒有什麼集相冊的習慣,都是隨手夾在書架上。

  書房裡陷入某種安靜又尷尬的奇怪氛圍,郁琛可能覺得有點丟人,僵持著動作,很呆的樣子,耳朵卻慢慢紅了。

  宋祈言也沒動,許久之後才出聲道:「哥……」

  「……」

  「……郁琛,你是變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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