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2024-09-14 18:58:11 作者: 金陵甄氏

  第六十七章

  婦捷還是有點不太相信。

  對方只要稍微一動手,就能置她於死地。

  這麼好的機會,對方居然一點都不心動?

  

  婦捷稍稍站直了身子,一改剛剛彎曲蜷縮的姿勢,輕輕把手往旁邊的一堵風牆那邊伸。

  很快,她的手就出現在了原來風牆外的地方。

  她這才明白,那三堵無形之牆被撤走了。

  對方是真的沒想要殺她。

  而伯妤也從婦捷對風牆的試探中,明白巽神把風牆撤走了。

  巽神也沒有在她耳邊繼續像往常一樣叨叨,應該是看她沒有生命危險,就走了。

  婦捷再把身子站直了一點,臉上恢復了以往屬於一國首領的從容。

  「之前試探,是我失禮了。我們上去聊吧。」

  伯妤點點頭,跟著婦捷邁向從地下牢房往上延伸的石階。

  往上走的時候,空氣一度陷入沉默,婦捷似乎想把話留到在上面的時候說。

  伯妤也沒有太在意,而是在牢房牆壁上油燈散發的昏暗燈光中,反覆去看自己右手上的青銅戒指。

  她剛剛升級為三個卦道的高階卦術師,又經歷了內里情緒起伏很大的一場對戰,很容易就會一擡頭就看見自己那三個裂開的魂魄碎片。

  伯妤一邊穩定著心神,一邊點亮卦盤上的坎格,調用出可以易容的坎術來。

  淡金色袖口的布料開始不斷往外延伸,到了一定程度之後,新生長出來的那部分布料自然脫落,顏色開始變深,直至變為完完全全的黑色。

  這塊黑色的布無聲飛到伯妤的眼前,覆在伯妤的眼上,又開始慢慢蔓延伸展,繞到伯妤的耳後,最後兩端輕輕相扣。

  等伯妤重新見到大亮著的夷國宮殿時,臉上的眼罩也做好了。

  她可不想以後再碰上遇到什麼高階坎術師,昏倒之後醒來發現自己在牢房裡這種倒霉事了。

  這眼罩花紋繁複,隨伯妤心意而定,沒有禁忌之地村子裡那些人給她弄得那麼敷衍,她很滿意。

  只是剛剛對戰消耗了很多體力,又受了傷,她現在再強行使用卦術,對身體也有傷害。

  忍不住輕咳了一聲。

  前面的婦捷聽見咳嗽聲,皺了皺眉,似乎因為自己強行挑起和一個並不是間諜的卦術師的戰鬥,引起對方重傷而心生愧疚,於是道:「宮裡有些草藥,我待會拿給你。」

  「好。」伯妤沒有拒絕,「謝謝。」

  雖然卦術師本身就有修復自身傷口的能力,只是需要一點時間,但能有草藥幫忙治癒傷口,減少痛苦,也不賴。

  牢房之上便是屬於夷國首領的宮殿,兩旁點著不少油燈,自然比地下牢房亮堂不少。

  宮殿裡也擺放著不少陶器或青銅器做成的裝飾品,但明顯沒有汶國的精緻,不知是刻意節儉,還是夷國這邊的工藝不如汶國先進。

  大殿裡還隨意地擺著好些凳子,似乎這裡沒有很嚴森的等級制度,婦捷的心腹們正坐在這些木頭凳子上面,一臉焦急地望著他們的首領和那個汶國來的卦術師走上來。

  有的人已經站了起來。

  他們之前在上邊已經聽到了下面的打鬥聲,但是婦捷囑咐過他們不要下去,她自己一個人就行,所以他們只能在上面乾等著。

  他們也相信了。

  因為婦捷是在被湘水神女賜予力量的夷國人里,力量最強的。

  就算同時對上好幾個汶國來的高階卦術師,婦捷也不會受傷,輕鬆就能把對方打敗。

  只是此刻……

  婦捷衣服有破掉的地方,身上有受傷,臉色也是一副很虛弱的樣子。

  除了在戰場上,他們可從來沒見過首領這個樣子。

  另一個疑似汶國派來的卦術師,也是渾身受傷的樣子,臉上還多了一副黑色的眼罩,擋住了她那雙靈動的眼睛。

  對於眼罩他們沒什麼太多的想法,畢竟常年跟各個部族打交道,他們知道這片大陸上有很多不同的裝飾習俗。

  但這個局面,有些怪異。

  按理說,如果婦捷只是口頭審問對方是不是汶國來的間諜,兩個人應該不會打起來,不會受傷。

  但如果打起來了,為什麼婦捷也受傷了,看上去貌似很嚴重的樣子。

  兩個人卻如此氣氛和平地走了出來,回到宮殿。

  阿白眼珠一轉,立馬就想明白了。

  來的這個卦術師並不是間諜,但是力量卻比婦捷強。

  這樣一個力量比他們首領還強的人,對汶王抱有敵意,卻被他們這從人懷疑是汶國來的間諜,關押在牢房裡審問。

  怎麼想對他們夷國的發展都不是好事。

  反應過來的他搶先一步,對著這個名叫阿拉比卡的少女,解釋道:「經常有來自汶國的高階卦術師,混進夷國人里,來刺殺首領,所以我們才……」

  得給人家留個好印象。

  伯妤聞聲,側過頭去看這位正在和她說話的一襲白衣的四級坎術師。

  就是這個人,害她跌入了幻境。

  不過看樣子,這個人對婦捷還挺忠心耿耿的,倒不像是坎神派來害夷國人的。

  如果是坎神派來害夷國人,或者來故意害她的。

  那以後發現了,殺了他便是。

  「阿白。」婦捷叫住了這個高階卦術師的名字,制止了他的解釋行為。

  「是我們做錯在先,不必給自己找這麼多理由。」

  另外一些身上散發著和婦捷同樣力量氣息的男男女女,走過來看婦捷的傷勢,卻被婦捷勸走,讓他們不用擔心。

  婦捷從面前這幾張簡易的凳子上找了一個空的坐下,也讓伯妤挑了一張凳子坐下。

  「所以。」婦捷對著旁邊戴著黑色眼罩的少女問道,「阿拉比卡,你對汶國土地和收成,了解多少?」

  伯妤摸了摸圓乎乎的腦袋,不好意思地說道:「了解不多。我在汶國和汶國的附屬小國里,大部分時間都生活在城邦里。城邦和城邦之間是荒原,或者大河之類的不利於走路的地形。沒怎麼去過有田地的地方。」

  她感覺自己話一說完,婦捷身邊那一圈心腹看向自己的眼神,立馬就帶了點鄙夷和無奈。

  婦捷倒是沒管這些,繼續問道:「阿拉比卡,那你知道卑乙和婀甲的孩子被雷劈死了,然後卑乙殺了很多震術師,不允許有任何震術師再進入汶國,不允許有任何汶國的卦術師使用震術師的活卦子嗎?他的孩子究竟是不是被雷劈的,還是他刻意放出這個消息,只是為了遏制汶國震術師的發展?」

  「不知道。」伯妤眨巴了一下茫然的眼睛。

  這些都是啥時候發生的事情?她進入禁忌之地之後的事情嗎?

  她和南萼通過鏡面卦象聊天的時候,都只顧著說一些自身的事情,沒心情了解外面的情況。

  稍微思索了一下,她感覺這事的源頭可能是因為坎神和震神的關係惡化了,畢竟這麼一搞,震術師的施展空間大為有限。

  雖然之前汶國的坎術師喜歡壟斷離術師和震術師的活卦子,但沒了震術師的活卦子,他們照樣可以用離術師的活卦子,到處燒東西作威作福。

  她倒是可以之後問一問巽神,求證一下這事的真實性。

  不過照卑乙那瘋癲的性子,也可能單純因為孩子死了,遷怒於雷電,對著震術師發瘋。

  總之,卑乙的孩子被雷劈死了挺好,當然如果卑乙和汶國那些殘忍的王族都被劈死了,更好。

  旁邊的婦捷見她實在是對這些事不了解,於是換了個知道的人更廣的話題:「卑乙讓各個附屬國和各個王族把自己的兒子送入汶國王宮中,美名為讓他們接受資質最好的王師們的教導,這件事你聽說過嗎?」

  「知道一點。」伯妤點點頭。

  這件事在伯妤進入禁忌之地之前,就已經在汶國的各個角落傳得沸沸揚揚了。

  但至於其它的細節和背後的原因嘛……

  伯妤看著婦捷和她的心腹們向自己投來「能給我們多講講嗎」的目光,愧疚地低了些聲音道:「其它的細節就不知道了。」

  婦捷倒是也被這個能力超凡卻對外界知之甚少的少女逗笑了,於是略有些輕鬆地問道:「阿拉比卡,這些事情都不知道,那你的復仇計劃是什麼,是靠自己一個人單打獨鬥,去打贏汶王卑乙嗎?」

  「我承認你是一個能力很強,不輸於六級甚至七級卦術師的人,但單憑你一個人,就能終結汶王嗎?要知道汶王不僅是汶王,他的宮殿裡,有不少能力卓越的卦術師,而他的宮殿外,也有不少保護他、保護汶國的軍隊。」

  「就算卑乙意外死了,他的兒子也會上位,照樣視平民的性命,甚至異國人的公主王子的性命為玩物。某個對於一個人重要的人,照舊會死在他們王族的祭祀儀式里。」

  這段話說完,婦捷的心腹們倒是先驚異地看了他們首領一眼,沒想到他們的首領會跟剛見面不久的人聊這麼深入的東西。

  然後又看向旁邊的阿拉比卡。

  雖然阿拉比卡是個能力很強的卦術師,但表面看仍是個不出二十的少女,真的能承載住首領話中辛辣的嘲諷之意嗎?

  伯妤確實怔住了一會,但覺得婦捷的話說得沒問題。

  她似乎一直迷迷糊糊間覺得,只要自己不斷升級下去,到了七級卦術師,便可以和汶王叫板,便可以和所有的卦神叫板。

  而汶王背後卻是一個國家,是十個緊緊相連的王族,而神與王之間,也有盤根錯節的關係。

  婦捷只是把自己和現實之間那層模模糊糊的布,給殘忍地扯下來了而已。

  伯妤深呼吸一口氣,想說點什麼,卻又不知道說什麼。

  而婦捷笑了笑道:「不早了,有什麼話我們明天再說吧。阿嶼,你帶阿拉比卡去宮裡那個空屋子裡休息。」

  被點到名字的男子站起身來,走到伯妤面前示意她跟他走。

  伯妤站起身來,向婦捷道了聲謝,跟著這個把自己從林子裡帶到婦捷面前的男子,往宮裡的甬道走去。

  -

  走完長長的甬道,到了這座宮殿裡最末端的屋子前時,阿嶼交給了伯妤一把鐵鑰匙,以及幾把用來擦外傷的草藥。

  當他看著伯妤成功打開房門後,囑託了幾句便走了。

  倒不會說注意安全什麼的,也許以後他們的安全還要仰仗這位年輕的卦術師呢。

  伯妤進屋後,隨意打量了下四周。

  空間不算大,但她來這個世界後,還是第一次能一個人住一個房間。

  被子都是乾淨整齊的,讓她忍不住十分想要坐上去休息一下。

  但她還是忍了下來,靠在房門邊,聽著阿嶼走遠。

  然後對著空氣大喊一聲。

  「巽神大人!」

  見沒有其他的聲音傳入耳中,伯妤輕輕蹙眉,又喊道:「巽神大人!」

  最後,她眼珠轉了轉,放棄掙扎道:「老頭!巽神老頭!」

  這片空間裡仍無異樣。

  伯妤坐在軟軟的床上,心想巽神應該暫時不會出來了。

  她低頭看向自己手中滑溜溜的青銅卦盤。

  她確實是從東遙之海里走出來的。

  可是仔細一想,難道每次進入走出卦中世界,都非要跳入跳出東遙之海麼。

  那艮神都是七級卦術師了,他如果不在夷國,想要進入禁忌之地,也得火速趕來夷國跳海不成?

  肯定不是這樣的。

  肯定還有其他進入卦中世界,和走出卦中世界的方法。

  艮神提到過,只要自己成為高階卦術師就能走出卦中世界。那自己現在是高階卦術師了,肯定能用這個進出卦中世界的方法。

  這個方法一定比跳海簡單很多。

  甚至可能只需要一句簡單的咒語,就像她在原來的世界裡,看到童話故事裡說的那樣。

  那如果是咒語,會是什麼咒語呢?

  艮神天下第一?

  害我者死?

  我這輩子最討厭的人就是坎神?

  怎麼想,艮神堂堂一個七級卦術師,都不會拿這些小孩子氣的話來當開啟卦中世界的密鑰。

  當然事實上,伯妤也拿剛剛想的這三句試了,沒用。

  這時,伯妤驀然想起了被艮神拿去看守他記憶的巨蛇巴虺。

  既然用了蛇,會不會跟蛇有關呢。

  伯妤慢慢想著巴虺的叫聲,似乎和外面蛇的叫聲還不太一樣。

  她嘴唇輕啟,模仿著記憶里巴虺生前的叫聲——

  「嘶亞哈嘶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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