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2024-09-14 18:57:09 作者: 金陵甄氏

  第二十一章

  伯妤轉過頭去,卻發現公主似乎已經睡著了。

  「公主,公主……」

  姞辛一直把頭埋在膝間,貌似沒有聽到旁邊人的小聲呼喚。

  也是,走了這麼多天,今天白天還經受了魚怪這一遭,一定累壞了。

  伯妤輕手輕腳地站起來,走到離公主稍遠的一處地方,再次坐下來。

  

  安慰的話是說出去了,但還是得確認一下。

  夜色雖深,但是借著月光,還是可以看清卦盤上面,每一格里歪歪扭扭的字。

  伯妤右手持盤,左手中指疊於食指之上,放在爺爺送給她的這個小卦盤的上方。

  心中默念:這次去汶國,在汶國會不會發生危險。

  淡紫色煙霧冉冉升起,在這深夜中不是很明顯,但伯妤還是能看清裡面的畫面——

  她和守衛隊一行人,牽著馬,走進了一條開闊的大路。

  那路比姜國都城甬城的路還寬。

  除此之外,就沒了。

  伯妤又試了幾個問題。

  包括且不限於「在汶國發生的危險最大能有多大」、「汶王是能聽進善言的人嗎」、「汶王此人是否適合溝通」等等。

  但都還是那樣的畫面:一群人牽著馬進了汶國地界。

  內心嘆了一口氣,伯妤覺得,雖然仲莘此人看上去不是很靠譜,但是關於卦象的這些經驗之談,還是不得不信的。

  人家可是老員工了。

  伯妤只得收好卦盤,學著姞辛,把頭埋於雙腿之間,睡一覺補充體力了。

  -

  但伯妤沒想到,在荒原的這一夜,許久不見的巽神他老人家的年邁的聲音,出現在了自己夢裡。

  隨之出現的,也有久違的灰霧帶來的濕濕涼涼的感受。

  「孩子,孩子,好久沒找你了,病好了嗎?排查過周邊的坎術師了嗎?」

  伯妤真不懂巽神是被坎神害到了何種程度,這個時候還在神神叨叨坎術師的事情。

  且不說她的風寒病是她裝出來的,她周圍只有干、兌、離三個卦道的卦術師,其他的潛在卦術師估計都被震神劈死了,到哪再找一個坎術師來。

  「嗯,病好了,勞您老牽掛。」伯妤不咸不淡地禮貌答道,緊接著問出自己在意的問題來:「巽神大人,汶王是個什麼樣的人?好相處嗎。」

  「汶王?」巽神似乎對這個問題很是詫異,語氣里明顯的不解。

  「汶王不就是個瘋子嗎……反正人好不到哪裡去。我遁入虛空好幾年了,也不知道他現在變啥樣了,我也不關心他能變啥樣。」

  「你難道不在汶國?在汶國應該都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大部分卦術師可都在汶國呢,孩子,你穿越到這個世界,是穿越到哪個鬼地方了,居然連汶國都沒去過?」

  面對巽神的一系列發問,伯妤有點心虛起來。

  在被別人猜到自己在哪裡之前,她不願意暴露自己目前的所在地點。

  坎神那麼可怕……萬一巽神老頭就是坎神呢?

  她也入了坎道,想必坎神想找到自己也並不難。

  伯妤含糊道:「我只是暫時不在汶國。」

  這時,突然一陣強烈的感應襲來。

  好像電話打到了一半,發現手機屏幕上顯示又來了一個電話。

  受到這陣感應,伯妤情緒出現了微不可計的波動,灰霧很快散去。

  伯妤猛地睜開了眼睛。

  月夜中,不遠處的公主還在沉睡,更遠處的火堆里的火苗稀稀拉拉,三十幾個守衛隊的少年圍著火堆也睡下了,她在這麼遠的地方也能聽到他們的鼾聲。

  只有伊康守著火堆,沒有睡覺,全神貫注地盯著自己手中的漆木卦盤,似乎在思索他的干術以後怎麼用。

  伯妤安下心來,再次閉上眼睛。

  這次伴隨著灰霧出現的,是一道清亮的女聲:「小魚。」

  艮神姐姐的聲音莫名有種安撫人心的力量,伯妤也就沒去管剛才夢境的中斷。

  「晚上好,艮神大人。」伯妤問了同樣的問題:「汶王是個什麼樣的人?好相處嗎。」

  「汶王?」霧氣盡頭的女聲雖有輕微疑惑,但不是那種「這你都不知道啊」的帶著點鄙夷的疑惑。

  對面緩緩道來:「汶王雖然風評不是很好,也不是一個完美的帝王,但他在位十三年,管理著這麼一個龐大的王朝,也是有一定的能力的。他也經常傾聽各族各部落的聲音,不是一個完全武斷,喜歡擅作主張的人。」

  艮神姐姐的話比她的聲音還能安撫人心。

  伯妤心裡鬆了很大一口氣。

  畢竟艮神姐姐是一個卦道的最高級別的卦道師,她的話還是有一定的可信度的。

  而且艮神姐姐的講解更全面客觀一點,巽神老頭說汶王是「瘋」,艮神姐姐的大意卻是「瘋但有一定能力」。

  也就是說,姞辛的提議還是有很大可能,被汶王給聽進去的。

  這次夢境也沒持續多久,很快灰霧消散,伯妤又醒了過來。

  -

  一個月過去了,公主這一行隊伍終於抵達了汶國的都城入口處。

  「歌城到了。」

  姞辛的聲音如山間溪水般,能滋潤著人的心靈。

  守衛隊三十幾個少年也收起疲憊的容色,期待和欣喜占滿了他們稚嫩的臉。

  這條大路有甬城大路的四倍寬,可供八輛馬車並驅。

  道路兩旁人聲鼎沸,聽上去人比甬城的人多多了。

  正當他們準備進去的時候,這時兩匹大象正晃晃悠悠地往路中央走去。

  大象邁著四根姜國王宮裡柱子加起來那麼寬的腿,徐徐甩著能一把甩死一個活人的大鼻子,把守衛隊的少年們都給看呆了。

  而走在大象前面的人也是穿金戴玉的,不知是何方神聖。

  頗有分量的兩隻大象,和它們表情倨傲的主人,就暫時占領了這條大路的一大半。

  來自姜國王宮的這支隊伍,不得不把自己撇到一旁,給這些去往歌城的高貴旅人讓路,顯得寒磣無比,毫無來自王室的盛氣。

  也就是這個時候,他們才明白,姜國對於整片大陸來說,是多麼渺小的一個存在。

  大家的視線被大象占據,暫時得等好一會它們過去了。

  伯妤把目光移開,去看正和他們一樣要去歌城的人。

  這些人中,偶爾也有一些手持卦盤或者背著卦盤的卦術師,但沒有一個像姜國那些有錢人家的子女一樣,用金子或綠玉來做卦盤。

  他們的卦盤都是青銅材質的卦盤,或大或小,這些卦術師服裝也不統一,也許並不是像統一拿漆木卦盤的都是姜國護衛隊的人一樣,而是此地就流行青銅材質的卦盤罷了。

  伯妤在內心這樣猜測著。

  「嗷……」

  一陣鳥鳴聲吸引了守衛隊的人們的注意力。

  大家擡起頭來,看見上空居然有三隻翅膀有一道宮門那麼大的鳥,這些飛鳥非但全身金色,而周身也環繞著絲絲縷縷的金光。

  伯妤眨了一下眼睛。

  眼前的畫面並沒有消失。

  它們也沒有變成姜國王宮苑囿里玄雉那樣的東西。

  此刻飛在天空上的,才是貨真價實的九天玄鳥。

  伯妤眼裡不禁閃過一絲渴望。

  也不知道這些玄鳥體內含有幾級玄氣。

  她要升到多少級,才有機會用到這些玄鳥的血液。

  不過汶國崇尚飛鳥,捕獲到這樣的飛鳥也是需要不少力氣吧……

  「大象那行人走了。」伊康喊道,「我們也開始走吧。」

  聽到了隊長的話,這群原地暫歇的少年,又打起精神來上路。

  走著走著,他們感覺有點不對勁起來。

  周圍沒什么正經賣東西的,都是一些人在拿著鞭子和銅刀教訓其他人的。

  而被訓斥的人都不敢反抗,像是奴隸主在教訓自己的奴隸。

  「啊——」

  聽得一聲慘叫,守衛隊的人紛紛轉向聲音的來源。

  一個少年正趴在地上匍匐前進。

  然而他的身上只剩下一條腿和一條胳膊,整個人以極其詭異的姿勢在地上蠕動著。

  前面老邁的奴隸主高舉鐵刀道:「再不老實一點,小心我把你的另一條腿也砍了。」

  說完,還得意洋洋地往大路上這些外城來的行人看了幾眼,似乎是在炫耀。

  地上的少年與守衛隊裡的少年們年紀相仿,不過十幾歲而已。

  他悲慘的遭遇很快引起了少年們的共情。

  而短短几個眨眼間,那奴隸主又把地上少年的手給砍了。

  地面鋪滿了任人擺布的奴隸的血。

  「你……」仲莘實在看不下去,正要往前阻止那個奴隸主。

  扁剎和伊康很快拉住了他。

  「這裡就是著名的『十里奴場』。」姞辛用很輕的聲音對大家說道,「這裡是要進汶國都城的必經之地,所以有了這段『十里奴場』,是汶國的人用來,向去往汶國都城的各族各國人,展示汶國實力的一段路。」

  「你若是上前阻攔,他們只會折磨這些奴隸折磨得更快樂。」說完,姞辛迅速撇過頭去,似乎多看一瞬這景象都不忍,「不如我們快些走過這段路。」

  少年們聽完,不再停留觀看,而是走了起來。

  但那股歡欣雀躍的氣氛早已消失,詭異的沉默瀰漫在所有人之間。

  伯妤擡頭看去,周圍行人里,只有他們這一行人留意了兩旁的奴隸,其餘人都是神色匆匆。

  不知他們是如姞辛這樣,不忍讓奴隸受到更多的折磨,還是對這景象早已習慣,認為這一切是正常的。

  「啊……」

  這時又一陣慘叫聲響起,不過不是那個被割了手的少年,而是另外一個被割了鼻子的奴隸。

  什麼「歌」城?她看是「割」城還差不多。

  伯妤不禁懷疑,過去快一個月在姜國生活的日子,其實只是姞辛為他們打造出來的一場微型烏托邦,而這種人間煉獄,才是這片大陸上的真實情況。

  她不禁摸了摸腰間的卦盤。

  要去救這些人嗎?她大可以點亮巽格,放出一支支風矢,戳傷那些奴隸主。

  但之後呢。

  奴隸還是奴隸,還有源源不斷的,來自各族各國上交過來的奴隸。

  更何況要是有任何幫忙的意思,誠如公主所說,奴隸主們會加大折磨這些奴隸的程度。

  「嗷……」

  這時,一隻天上的玄鳥拍打金色雙翅,直直飛向了地面,叼走了地上那隻血肉模糊的鼻子。

  「玄鳥大人,嘿嘿,請您慢慢享用。」一個奴隸主陪著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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