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戒仗喑無(六)
2024-09-14 18:46:01
作者: 荒川黛
第26章 戒仗喑無(六)
「什麼私章?」
「維生跟林裕安合作?」
三嬸看著瑟瑟發抖的兒子梁宇,估摸著沒事了,便側過頭和小姑兩人交頭接耳,「維生怎麼這麼糊塗,幫著外人害自家呀。」
二叔從接到管家電話開始就一直惴惴不安,如果和上次一樣投資失敗他倒不怕,梁喑雖狠但不至於在錢這方面大動肝火,能讓他大半夜把人從海上拎回來,一定是大事。
此時一聽,他徹底明白了。
小姑事不關己,坐在椅子上慢吞吞喝管家送上來的玫瑰銀耳湯:「會不會是什麼誤會呀?維生再糊塗也不至於這麼做。」
二叔手腳發涼,勉力支撐冷靜說:「有證據怎麼處置都行,但是捉人拿贓,你不能僅憑維維酒後一句胡話就定他有罪,至少你得等他清醒了再問問。」
梁維生遲鈍的腦子也反應過來,當場反口:「就、就是,我只是以為你的私章在家裡,你真有證據你拿出來啊。」
小姑撥弄著勺子,輕嗤了聲:「當年那個姓林的就趁著大嫂去世搶了林氏,現在又想用這個辦法,真要是維生乾的……」
二嬸尖聲斥她:「你別血口噴人。」
小姑撇撇嘴:「又不是我說的。」
梁喑沒管她們爭論,靜靜看著梁維生,「我給你兩個選擇,一、你主動坦白跟林裕安謀算了些什麼,老爺子動一次家法,我看在二叔的面子上這事兒就算翻篇。二、像你父親說的,我拿到證據,你,跟你全家,給我滾出梁家。」
梁喑靠回椅子上,看向二叔:「我今天來不是來拿人的,我是來問清實情的,二叔您應該明白我是給你面子,你若不願意要,那我也只能查。」
二叔心猛地一墜,梁喑這人做事從來都是先禮後兵,表面端著一副恭順謙卑,實則根本沒給人第二條選項。
二嬸冷笑一聲:「你這話什麼意思?老爺子還健在你就想把我們逐出梁家?憑什麼?」
梁喑:「我不憑什麼,但您盡可以試試我有沒有這本事。」
二嬸神情微動,不說話了。
老爺子手上早沒實權,有多少話語權全靠梁喑給多少面子,二叔也不敢輕易賭,自己的兒子有多少心思他是明白的。
這個家,人人倚仗梁喑,人人也都想將他拉下來。
老爺子一天不如一天,真等他百年之後梁家就徹底落在梁喑手上了。
「你說,到底都談了些什麼!」二叔牙齒用力咬合,力氣大得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一五一十說出來,有錯就早點認,沒錯也老實說。」
梁維生從小便被梁喑壓一頭,長大了,連他父親也要卑躬屈膝,憑什麼整個梁家都得聽他的,憑什麼自己屁也不是。
「我什麼也沒做!你們憑什麼審問我,你不過就是個有人生沒人……」
啪!
二叔一悚,一耳光狠狠扇在梁維生臉上,駭然厲聲:「你給我閉嘴!」
一巴掌下去,整個大廳里寂靜得落針可聞。
梁喑的亡母是他的逆鱗,這個家沒人敢提。
梁維生舌頭還沒捋直,混著酒勁兒質問:「爸,你為什麼那麼怕他,你是老爺子的親生兒子,論血脈你比他親多了,你至於對這個晚輩這麼討好嗎!」
梁喑側眉看了管家一眼,後者立馬會意。
不多時,他取了半盆冰水回來。
梁喑起身,走到梁維生面前微微俯下身,「我來告訴你,我憑什麼。」
話音一落,梁喑掐著他的脖子硬生生把人拖到了桌邊,一把按在了冰水中。
二嬸一聲尖叫:「梁喑你幹什麼!」
梁維生被凍得瞬間清醒,嗆咳地悶在水裡拼命掙扎,整張臉被浮動的冰塊凍得發麻,「咳……唔……哥……」
梁喑指骨堅硬,掐著他的後頸連頭都沒回,「我幫他醒醒酒,不想我換個方式就最好不要求情,我可以告訴你,下一種,一定比喝點水更痛苦。」
二嬸心疼得眼淚瞬間掉下來了,捂著臉沖老爺子哭:「您看看,梁喑這是要維維的命呀,他眼裡還有長幼尊卑嗎?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老爺子也怕他真的搞出人命來,忙道:「行了,等他說完再罰也不遲。」
梁喑按了一分鐘,在梁維生幾乎窒息之前鬆了手。
梁維生癱在地上邊翻白眼邊嗆咳粗喘,整張臉被凍出詭異的紅,剛才的一瞬間,他幾乎以為梁喑要把他生生悶死。
「我再問你一次,你跟林裕安謀算了什麼。」梁喑接過管家遞來的手帕,慢條斯理地擦拭手指,「怎麼拿到的私章。」
梁維生抓著濕漉漉的衣領,酒徹底醒了。
「堂哥,我……我真沒跟他合作什麼。」
梁喑把手帕往桌上一扔,環視了一圈長輩:「我呢,醜話說在前頭,平時你們做什麼我不管,想算計什麼拿到多少好處我都睜隻眼閉隻眼,但如果誰吃裡扒外,跟著外人合作,那就別怪我不給面子。」
梁喑其實甚少在家發這樣的火。
在場親眷生怕惹火上身,也沒人敢吭聲。
梁喑又說:「二叔二嬸,我並非不給二老面子,家裡的事家裡處理,坦白了,交給老爺子家法處置,我管不著,但牽扯公司就得按我的來。梁維生這會兒不承認他跟林裕安有合作,查不出來我親自給他斟茶賠罪,若查出來,我得給全公司還有梁家一個交代,您二位說呢?」
二叔看著臉色發青的兒子,心裡又急又慌:「這件事你給我個期限,我保證給你個答覆,一周、不,三天,一天!一天我給你答覆!」
梁喑說:「二叔,我沒那麼好的脾氣。」
-
沈棲一夜睡得都不太安穩,醒來的時候剛過六點。
恆溫下,他的皮膚也泛起輕微的燥熱。
沈棲今天沒課,但他沒有睡懶覺的習慣,還是按時爬起來換了衣服下樓。
吃完早飯,沈棲先去了一趟工作室。
到的時候李仁芾正在罵人,「說了多少次刀不要動,推著牛皮雕,就你們這樣的,全平洲的牛都扒了也不夠你們糟蹋!還有你,手要穩……」
沈棲靠在門邊看了一會,想起自己剛跟他學雕刻的時候,忍不住笑了笑。
「怎麼又在罵人啊。」
李仁芾擡頭一看,當即冷哼:「你還知道來?我還以為你連大門在哪兒都忘了。」
沈棲把帶來的東西放在桌上,微彎了彎眼睛:「沒忘,太忙了。」
「啊小師叔你總算來了。」
「小師叔你不在的這段時間,師公總罵人,我都快被罵成狗了。」
沈棲年紀小,但在班子裡輩分很高,有幾個新來的不認識沈棲,小聲問老資歷的師兄:「他是誰呀?長得真好看。」
師兄王昊剛繃完牛皮,擦著手過來順便解釋了一下,「你們不是看了那個紀錄片才來學的雕皮影麼?那個年輕又厲害的老師就是他。」
「啊真的!?」
「我想要個合影……」
沈棲一回頭就被幾人團團圍住,愣了幾秒鐘才笑了下,「可以。」
幾人纏著沈棲拍了會照就被李仁芾趕去練習去了,王昊端著茶過來,先使了個眼色才轉身進屋。
沈棲找了個藉口跟過去,「怎麼了?」
王昊往外看了眼,壓低聲音說:「劉青走了,他女朋友這兩年總跟他吵架,現在終於鬆口要結婚了,對方下了最後通牒,要麼好好賺錢養家要麼就分手。」
沈棲明白,能堅持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
「其實我也不知道還能堅持幾天,這兩年我爸媽也在催我結婚,三十好幾了總不能一直耗在這看不見未來的地方。」
「不是我不看好皮影,是這年頭,真他媽沒人要看這些非遺技藝了,大把的人感慨一句不容易,覺得我們能堅持真牛逼,其實呢,誰能真在乎它能走幾天啊。」
沈棲微微側頭看著不遠處的李仁芾,他為了這個技藝堅持了一輩子,連老婆女兒都離開他了,說得難聽些,不賺錢就真的沒辦法。
「我來想辦法。」
沈棲嘴上雖然這麼說,但心裡其實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到底有多難,他能出錢維持工作室的運作,但沒辦法支撐每個人的生活。
劉青、王昊,以後院子裡那些因為一時興趣來學皮影的人始終還得敗給生活,最終放棄沒有辦法的傳承。
晚上吃飯時,林延正好發消息來問他借作業抄,順口問他在幹嘛。
沈棲:在想怎麼續火。
林延:續什麼火?
沈棲把事情簡單說了,毫不意外得到了林延的無能為力:我覺得除非現在有個不差錢的霸道總裁來投資一個億,沒別的辦法。
沈棲:……
「梁先生回來了啦,吃過晚飯了麼?沈棲還在吃飯呢,我幫你拿副碗筷。」
沈棲從手機上擡眼,看著從門外進來的梁喑,下意識坐直了身子。
「不必,我吃過了,回來取個文件。」梁喑脫了西裝隨手丟在沙發上,看見沈棲愁眉苦臉的樣子有些好笑,「怎麼了?飯不好吃?」
沈棲搖搖頭:「不是。」
「有難題麼?要不要我幫你想想辦法?」梁喑在他面前坐下來,隨手扯鬆了領帶,漆黑的眼眉含著些笑意:「我解決難題的能力還可以。」
沈棲雙手交握,今天一整天都還算能忍的皮膚饑渴症好像一瞬間被他喚醒了,叫囂著癢意想要他張開懷抱來攏緊自己。
他克制地掐了掐虎口,看著對面的男人。
他必須承認,梁喑的賺錢能力在整個平洲說第二沒人敢認第一,解決困難的能力也毋庸置疑,如果還有人能解決工作室的難題,那一定是梁喑。
沈棲深吸了口氣,「我想……」
腦子裡先蹦出林延的話,沈棲怕梁喑真的簡單粗暴原地打錢,於是先擺出一個談判的姿態,「梁先生,我想先請您答應,您不要給我錢。」
梁喑一怔,隨即笑了:「我為什麼要給你錢?我們夫妻合法,我又不是在包養你。」
沈棲一呆,隨即會過意來,「我不、不是那個意思。」
梁喑斜靠在椅背上,眼神落在他不斷交握的手上,猜測他的皮膚饑渴症已經忍不了多久,「沈棲。」
沈棲擡起頭。
「我今晚要加班,有半個小時的時間留給你。」梁喑朝他伸出手,不緊不慢地等他選:「治療你的皮膚饑渴症和幫你解決難題,大概需要一起進行。」
沈棲看著他寬大的掌心,幾乎是本能地咽了咽唾沫。
「我……」
「在這兒,還是去書房?」
如果在這兒擁抱,隨時會被何阿姨看見,不能在這兒,「去書、書房吧。」
沈棲說完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耳朵一下子熱起來,語無倫次解釋:「我、我只是想請您幫忙,不是要……不是要抱。」
梁喑低下頭,看著他的眼睛輕聲笑笑,「那當我有私心,想抱抱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