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畫梁棲燕(六):二更
2024-09-14 18:45:32
作者: 荒川黛
第6章 畫梁棲燕(六):二更
梁喑讓他劇烈的反應嚇了一跳,攬著腰給乘黃使了個眼色:「回去。」
烈犬剛吃了肉很興奮,伸著舌頭想去蹭沈棲,又被梁喑冷瞪了一眼,「滾回去。」
毛色漆黑的大型犬耷拉著腦袋往窩裡走,甚至發出一點嗚咽聲。
梁喑微擡了擡下頜,示意管家去把籠子門鎖上。
「好了,它走了。」梁喑低下頭看著懷裡明顯被嚇壞了的小孩。
手掌正好貼在少年小腹上,感覺到呼吸之間柔軟而纖細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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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嚇壞了。
沈棲方才一直盯著乘黃,梁喑想著方才罵過他,領著人餵一餵也算示好,誰知竟會錯了意。
乘黃凶戾,沒幾個人不怕。
雖然在他跟前不敢放肆,但沈棲不知道,算是他沒考慮周到。
「怕它怎麼不說?好了別怕,它走了。」梁喑放輕了聲音,拍拍他肩膀把人從懷裡拉起來,順手幫他脫掉那隻沾了腥氣的手套。
沈棲手指冰涼,帶著明顯的顫抖。
梁喑心裡浮現幾分歉意,握著他的手揉了揉指尖,失笑安撫:「是我考慮不周,下次怕什麼直接告訴我,悶著幹什麼呢?我總不至於拿你去餵它是不是?」
「您……」
「我怎麼?我還能真拿你餵他麼,用你這小腦袋仔細想想,殺人犯不犯法?你衝上來這一下我要是沒抱住是不是摔一跟頭,好了別抖了,我腰都讓你撞折了。」
沈棲驚魂未定,猛然發現自己還在他懷裡,立刻掙開往後退了一步,「我不、不是。」
梁喑心說不是什麼不是,嚇得都跑我懷裡來了還不是呢。
沈棲眼神一直往乘黃那兒瞟,梁喑見他定不下心也起了身。
「走吧,回去說。」
客廳里,沈棲挑了個離得較遠的單人沙發,嘴裡含著何阿姨給的體溫計,正襟危坐活像是等著聽訓的乖學生。
嗓子發癢,脊背也發癢。
「張嘴。」
沈棲被突如其來的嗓音嚇了一跳,下意識擡頭一下子撞上了個堅硬的地方,當即聽見一聲沉重的「嘶」。
梁喑眉頭緊鎖,單手搭在額角愣是忍了忍鼓起的青筋,用力磨了磨牙:「鬧什麼!」
「對、對不起。」沈棲本能打怵,望見那隻手揚來的時候下意識閉上眼。
預期的疼痛沒有到達,沈棲緩慢而緊張地睜開眼,發現眼前人掌心裡躺著細長的、還沾著他唾液體溫計,在光線下閃著幾不可察的水痕。
梁喑下頜發紅,被他撞得不輕。
沈棲緊張地胃痛,來回醞釀了好幾遍才鼓起勇氣:「梁先生,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您還好嗎?是不是很疼……」
「三十八度九。」梁喑把體溫計交給何阿姨,回頭看了沈棲一眼:「你說呢?你坐那兒讓我撞一下試試。」
沈棲心虛低頭,又被人掐著下巴擡起來:「總低頭幹什麼,我又不會真的撞你一下,就你這小下巴,磕一下都得碎,別動。」
何阿姨找了退燒藥和退燒貼回來交給梁喑。
梁喑看著他把藥吞下去,順手拿過杯子放在一邊,撥開他垂下來的劉海將退熱貼貼上,低頭時正好與那雙澄澈的異瞳對上,裡頭還殘留著幾分被嚇過的悽惶可憐。
他順手在眼尾蹭了下,「你眼睛,天生的?」
沈棲下意識推開他,雙手扒拉著劉海試圖遮住這雙奇怪又難看的眼睛,「嗯。」
梁喑:「坐,我跟你說點別的,你認為我們之間是什麼關係。」
沈棲經過剛才的「驚嚇」這會兒更怕他了,措辭半天才小心回答:「夫妻。」
梁喑見他說得勉強,眉梢微微挑起:「說實話。」
沈棲沉默兩秒,老老實實說:「商業聯姻協議結婚,您幫沈家渡過難關,我來履行婚約。」
協議結婚,履行婚約。
梁喑在心裡笑了聲,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來抵債的,而他恰好就是那個十惡不赦的無良債主。
「紅蕊怎麼跟你說的?」
紅蕊是梁喑的助理,也是她拿著結婚協議到沈家,在沈如海與葉婉寧的陪同下,親眼看著沈棲在協議上籤下自己的名字。
「她說您不會幹涉我的學習和生活,也不會限制我交朋友的權利,在您的底線範圍內我一樣擁有自由。」
沈棲著重在自由兩個字上咬了重音,試圖提醒他。
「她說的不錯,但我希望在這樁婚姻存續期間你儘量不要有另外的感情,我不會限制你交朋友也不會禁止你喝酒,但最好不要以昨晚那樣的方式,至少不要和別人太過親密,你明白嗎?」
沈棲點頭。
梁喑見他挺乖也沒多說,「你有什麼要求,只要在我底線範圍內我都可以答應,或是你要爭取什麼也盡可以提出,房子、車、財產,你想要什麼?」
沈棲搖了搖頭,他都不想要,他想離婚。
梁喑略有些意外,以沈如海的精明絕不會對這樁婚姻沒有額外的企圖。
不過既然他不肯提,他也沒興趣強求。
「婚禮過後有個家宴,你需要陪我一起出席。梁家人多,不過平時你見不著他們,見著了打聲招呼就是了,會認人麼?」
沈棲其實不怎麼認人,但總不能真的當著他的面兒否定,只好勉強點頭,「認的。」
話音剛落,門突然開了。
紅蕊領著一個頭髮火紅、半隻胳膊都紋著不知名圖案的男人進來,「梁總,Alisa來了。」
話題中斷,梁喑略微點頭作為回應。
兩人換了鞋進門。
紅蕊上次見過沈棲就很喜歡,模樣漂亮乾淨,身上那股子淡漠像冬日初雪似的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碰一碰。
「早啊太太。」
沈棲指尖一蜷,面上浮現一個溫和得體但完全不達眼底的淺笑:「你好。」
紅蕊給他介紹Alisa,說是個私人設計師,梁喑的西裝大半出自他之手。
這人才華與脾性齊頭並進,既挑剔又古怪,只要身材不好長得不行的,無論是誰一概不接活兒。
他在寸土寸金的平洲市中心有工作室,上門的人絡繹不絕,這輩子也就只上門給梁喑一個人量過尺寸,其他人完全請不動大駕。
這次本不想來,昨晚宿醉,天王老子也別想讓他從床上爬起來。
紅蕊提醒他:「梁總交代過您了。」
「交代了我就得去?沒這麼霸道的,他是梁家的家主又不是玉皇大帝,不去。」
紅蕊就那麼坐在那兒等他,Alisa實在睡不下去了,這女人不愧是梁喑一手培養出來的,和他一樣難纏。
「你是不是女人?坐我臥室里盯著我你不難受嗎?」
Alisa頂著一頭亂糟糟的紅毛滿臉起床氣地坐起來沖她撒火:「梁喑那身材保持的那麼好有什麼需要量的?他中年發福了?」
梁喑沒發福,也並未真到中年。
二十七歲的身體精悍挺拔,堪比男模。
紅蕊沉默半秒,再次提醒他:「量體的人是梁總的新婚對象,你是不是根本沒仔細看郵件?」
「新婚對象怎麼了新婚對象就能……」Alisa瞌睡徹底醒了,連滾帶爬從床上下來一把掐住紅蕊肩膀:「結婚對象?梁喑結婚了?什麼時候的事兒?跟誰啊?我怎麼沒聽說?」
紅蕊不動聲色抽開手臂,公式化微笑:「你去量體就見到了,還有半小時給你洗漱收拾,超出時限請您自己前往。」
Alisa:「靠!」
宿醉一夜的Alisa精神萎靡,一進門就沖梁喑嚷嚷:「老東西,什麼嬌貴寶貝啊養這麼細,你領他去量能怎麼?走兩步路能累著?你乾脆天天抱著得了。」
梁喑瞥他一眼,Alisa氣焰當場消了一半,「凶什麼。」
紅蕊在一邊笑,Alisa嘟囔了句:「看在你給的錢多的份兒上我忍你這個臭脾氣,老東西,你老婆人呢?」
梁喑下頜一擡。
「哎喲!」Alisa眼睛一亮。
「漂亮!」
沈棲追求者不算少,但這麼直白地被人夸漂亮還是頭一回,有些不知所措地蜷了下手指,冷淡而禮貌地朝他頷首:「您好。」
Alisa把工具箱往地上一擺,戴上眼鏡取出量體工具沖他招手:「來。」
沈棲遲疑地望了一眼紅蕊,不太明白這是哪一出。
紅蕊靠在一邊吃何阿姨送上來的水果,抽空回答他:「您和梁總結婚的禮服該做了,Alisa是來給您量體的,梁總沒跟您說?」
梁喑嗓音低沉,不緊不慢開口:「你再晚來十分鐘就說了。」
紅蕊咽下嘴裡的水果,隱晦道:「秘書處那邊臨時有點事找我幫忙,還有四叔公那邊……耽誤了一會。」
梁喑「嗯」了一聲沒再繼續說,看沈棲遲遲沒動,「怎麼了?不想量?」
沈棲確實不太想,但也知道婚禮要穿得得體,總不能穿他的白襯衫去。
「梁先生。」
「嗯?」
沈棲瞥了一眼活像一頭招搖的火雞一樣的Alisa,那雙眼裡滿是對他樣貌的欣賞與躍躍欲試。
一個不太好的預感緩緩浮現,Alisa怕不是有什麼奇妙的想法。
「是要做什麼樣的衣服?」
「西裝,以前穿過麼?」梁喑打量著比自己矮了許多的少年。
他骨骼纖細,單薄地像新生的嫩竹,還未長成,骨節不硬,輕而易舉能揉軟折成任何他想要的形狀。
沈棲搖搖頭,眼底浮現幾分乖巧的順從。
「如果不喜歡西裝。」梁喑微微低下頭,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他也會設計婚紗,還是更喜歡鳳冠霞帔?」
沈棲耳朵一麻,下意識跟著他的話浮想了一下。
潔白蓬鬆的白紗層層疊疊拖曳,細膩柔軟的綢緞長手套包裹手指與小臂,在無數眼睛的見證下披著頭紗與他相對,抑或紅艷如火的霞帔鳳冠,哪一個都太……
沈棲怕他真的一時興起讓Alisa給他弄個婚紗或者鳳冠霞帔來。
「梁先生。」
梁喑看他用一種既像討饒又像戒備的懇切眼神輕聲喊他,心頭莫名熱了一下,「嗯?」
「西裝就好了。」沈棲餘光瞥了眼正在討論細節的紅蕊和Alisa,放輕聲音去和梁喑商量:「不要那個……」
「不要哪個?」梁喑明知故問。
沈棲眼尾泛起潮潤的紅,小聲和他商量:「不要婚紗也不要鳳冠霞帔,西裝就可以了,行嗎梁先生?」
梁喑少見這樣跟他軟軟商量的小孩,渾身上下都透著股任人磋磨的聽話與柔軟,加之剛才嚇過他一頓,這會兒也存了不少心軟。
「嗯,去吧。」
「謝謝梁先生。」
梁喑心中失笑,這有什麼好謝的。
不過,他看著沈棲站在客廳中央像個木頭娃娃一樣被Alisa擺弄來擺弄去,放任著自己想像了下這小孩兒穿鳳冠霞帔與婚紗的模樣。
白紗堆積勾勒肩頸,紅紗裹著瓷白的肌膚。
……咳。
Alisa從外面來,還有未晾乾的輕微汗意。
微潮的雙手不可避免地碰到肩頸皮膚,雖然只是一擦而過,但還是燃起了一點不適。
沈棲齒關微微咬合,默默忍耐。
Alisa記下尺寸,又提醒沈棲:「胳膊伸直,對放平,再高點兒。」
沈棲伸平手臂,由著他從自己的左手指尖捋到右手指尖,皮膚毫無阻礙的觸碰讓他產生難以忍受的麻癢潮熱,像是有一個帶著火星子的滾燙刺球扎在他的皮肉里,無比難熬。
手機鈴聲突兀響了兩聲。
梁喑掃了眼接起來,語氣不咸不淡:「有事?」
應承習慣了他的脾性,熱情詢問:「怎麼樣?昨晚的夜生活還順利嗎?」
「什麼夜生活。」
「別裝傻呀,昨晚你把我們都攆走,我後來聽老程說你叫了個小孩上去還把人帶走了,守身如玉二十多年臨結婚了破戒,給你老婆下馬威呢?」
梁喑懶得聽他胡扯,輕嗤了聲:「滾蛋。」
「梁總,昨晚回家沒有?」
梁喑覺得好笑:「不回家我去哪兒?」
應承震驚:「您老真夠自律的,玩完了還回家。」
梁喑簡直要被他煩出神經衰弱,「把你腦子洗洗,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
「行了行了知道您禁慾。」應承也沒真往那地方想,就是對他帶人走這事兒有些好奇,「你都回家了,見著老婆沒?」
梁喑擡眸看了眼雙臂伸平乖乖讓人擺弄的沈棲,「嗯」了聲。
應承:「怎麼樣?嫂子漂亮嗎?」
「嗯。」
「你老嗯什麼,昨晚你守身如玉回家他就沒感動得以身相許?放眼平洲整個圈子,上哪兒找你這樣一個清心寡欲愛當和尚的禁慾系。」
梁喑靠在椅背上,眸光落在沈棲身上。
他才那麼點兒大,現在就往床上領那不成個畜生了,更何況他沒打算碰沈棲,更沒打算跟他有點什麼藕斷絲連的牽絆。
「他還小。」
應承聽他這麼講就很不服氣:「怎麼就小了?十八歲也成年了好麼,不過也是,你擱他跟前都能當叔叔了,努努力能生個他出來,這要是沈正陽,你也不用……」
梁喑嗤一聲:「滾蛋,你九歲生孩子。」
應承笑嘻嘻在那頭樂了半天,見他不接茬又改了個話題:「哎對了,你到底哪天結婚,我空出時間給你當伴郎,怎麼樣夠兄弟吧?」
「下個月。」
Alisa的香水氣味偏重,和梁喑身上淺淡偏冷的木質冷香不同,這人就像個濃烈嫵媚花枝招展的孔雀衝著沈棲的鼻子開屏。
氣味催化了觸覺,Alisa再一次碰到他手指時,沈棲下意識躲了一下。
「哎別動,再堅持一下,現在量腰圍。」
Alisa的手從後往前伸,皮尺交疊時驚了一瞬:「哇哦~好細的腰,我做了這麼久的衣服還是頭一次量這尺寸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