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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蘭花

2024-09-14 18:39:31 作者: 擲生

  第109章 蘭花

  紀淵確實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謝霖面前。

  那晚他淋了雨,本就反覆傷口徹底化膿發炎,他是倒在謝家門前的,只是當時雨大,謝霖主僕都沒有出門,於是被侍衛送回了行宮,當天便開始高燒不退,太醫兢兢業業守了四五天,熬出的湯藥灌下去不多時便被吐出來,竟是連天的無法進食,直到後來燒退了,腸胃卻仍無好轉跡象。

  藥石無濟於事,終於有一位看不下去的老太醫站了出來,對紀淵勸到:「脾胃之症,在於心結啊。」

  老人行醫多年,見的也更多些,紀淵這入口即嘔的症狀,早先便有,今秋卻仿佛忽然全好起來,如今冬日未到,又是如此嚴重的復發,他本年輕,又勤習武,既然不是虛症,稍微留心便知與誰有關。

  太醫勸的懇切,紀淵確卻是一言不發,臨了老人說了一句:「陛下總要吃些東西,才好解開心結啊。」

  

  皇帝沒說什麼,倒是進食吃藥更努力了些,雖然還是會吐,但多少有了些精氣神,只是這精氣神落在謝霖眼裡,只叫心空一瞬。

  這算是謝霖第一次清楚看到紀淵的樣子。

  即使是最後一次相見,也只是一個模糊人影,看不清胖瘦面容,更看不清氣色神態,如今男人就清楚立在自己眼前,距離記憶中的紀淵相隔甚遠,他只記得當時紀淵新皇登基,雖說繁忙疲憊,卻也從來沒有瘦成今日這個模樣,整個人像是窄了一圈,玄色錦袍衣帶緊束,神色淡漠,兩頰冷硬,只有一雙眼睛瑩瑩發亮,凝神望著他。

  紀淵站在門口,兩人對視半晌,他率先開口道:「我聽聞你眼疾痊癒,前來慶祝。」

  謝霖聞言,不作回應,只是淡淡地開口道:「你遠在南京,消息倒是傳的夠快。」

  這話把紀淵卡在門口,他知道自己派人跟著謝霖的事瞞不了多久,卻沒想到敗露的如此之快,可派人跟隨並非是為了監視,自己多次來往滬州,雖說有隱藏蹤跡,但多少還是要預防歹人作祟,尤其上次劉平劫走謝霖後,他對此更是上心,只怕如今自己京中大局收網,將對方逼急了,挑著軟肋反咬一口。

  紀淵想要開口解釋,卻又不願那些瑣事擾了謝霖清淨,一對上謝霖,他講話都不利索了,支支吾吾說不清楚,眼見謝霖就牽著阿福要轉身回房了,紀淵這才兩步並作一步,衝上前去,他腿傷惡化,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可依然趕著抓住謝霖衣擺。

  男人今日穿一身素白袷衣,暗綠色錦緞壓邊,上面繡著兩三條柳枝,紀淵揪著那截柳枝,開口道:「我想多聽到你的消息。」

  他命暗衛隔三差五地給他報信,閱讀滬州的消息成了他每日在處理完京城事務後唯一鬆快的事,甚至連下人們都摸准了紀淵的心意,專挑著他看信的時候送些粥點進去,一封簡訊他會反覆閱讀數遍,粥點往往也能用進大半,紀淵從那三兩言中知道了謝霖種下了菘菜,重開了學堂,醫好了眼疾,這讓他覺得自己仍陪在謝霖身邊。

  這理由雖不是最主要的,可也是真心實意,沒想到卻換來謝霖一聲嗤笑。

  「若你真擔心我的安危,離我遠點便是最好的法子。」

  謝霖在京中多年,何嘗不知那樣盯人的樣子斷不是只為了通風報信,紀淵大約是安插了足夠的人手跟著他,竟能讓他有種無時無刻不被監視的感覺,尤其是自己重開學堂,估計每戶人家都被清查了個遍,再結合之前紀淵還在身邊時,總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也不難猜朝中估計又有了新的麻煩。

  紀淵何嘗不知自己什麼也瞞不過謝霖,可無論如何他也不願再讓謝霖為自己憂心,於是說道:「朝中的事情很快就解決了,之後不會再有問題的。」說著,他上前半步,倒像是半抱著謝霖一樣。

  可男人很快就抽身閃開,冷言問道:「是紀常?還是李家?」

  如今紀淵所受的威脅,不論是瘋病傳言,還是時不時的刺殺,都是針對他個人發生,自己走前雖已將公事肅清,可私仇難解,餘孽未消,只稍微盤算一下便能猜到是誰。

  提及正事,紀淵的臉色陰沉下來,謝霖猜的不錯,只是猜到是一方面,懲治又是另一方面,當時紀常被先皇貶為庶人,李家還有一位太妃和一位皇子,紀淵畢竟是新皇登基,無法做到趕盡殺絕,卻沒想到叫他兩家勾結起來,尤其紀常大約是借著落魄皇子的名義混了江湖,一幫烏合之眾,居然還真的給他惹了大麻煩,不過紀淵倒也沒放在心上,他一面順水推舟離京示弱,另一面趁機偷閒來尋謝霖,只是那幫人若將手伸到滬州,算是犯了他的大忌諱。

  謝霖一語點出背後主謀,紀淵只當他還在關心自己,又向前蹭了蹭,適才臉上的陰鬱立時收回,說道:「是他們,不過你別擔心,京中已經將人控住了,就等捉住把柄收網。」

  言語間,紀淵居然帶了些邀功的意味,一邊沖謝霖委屈告狀是他們陷害自己,另一方面又為自己將要成功制服歹人而帶著些驕傲,倒有些像是犬類打了勝仗,前一秒還衝敵人呲牙咧嘴,下一秒便搖著尾巴臥到了主人腳邊。

  可謝霖不吃他那一套,側頭掃了一眼紀淵討好的樣子,語氣依然冷冰冰的:「所以我叫你離我遠些,別給我添麻煩。」

  紀淵被噎得一愣,還沒來得及再說,便聽到謝霖甩下一句:「阿福,送客。」接著頭也不回地進了屋,紀淵還想再跟,卻被阿福擋在面前。

  謝霖進了門,被屋內炭燒的熱氣一蒸,酒氣上涌,眉眼又紅起來,他剛剛接著酒勁對紀淵說了重話,話語間身體抖得厲害,尤其是在說到那些舊事時,相關的記憶洪水一樣地淹過來,直叫人窒息,他以為自己已經逃離了京城,逃離了那些不可控的棋局,可如今紀淵不管不顧地纏了上來,連帶著那些舊人舊事,仿佛都要重演,只要一想到會有這個可能,他便渾身戰慄。

  怎麼辦呢,他才剛開始新的生活,新種下的菘菜苗幾乎還沒變化,重開的學堂連第一章 都沒講完,難道他好不容易營造起來的一切,又要被打亂了嗎?

  此時的謝霖並不強大,或者說謝霖從來就沒有強大過,他在難以自保的京城裡獻出一切才換得周全,難道如今在這滬州,還要他苦心經營嗎?

  謝霖難得露出些脆弱,屋裡只剩他一人,沒有點燈,黑漆漆的環境裡他寸步難行,抱著膝蹲在牆角,忽然,頭頂投入些昏黃而微弱的光,在這黑暗裡像保護罩一樣籠著他,謝霖擡頭,看到窗外被人打了一盞燈籠,燭光透著紙窗映進來,緊接著,便聽到紀淵的聲音。

  「你不要怕,這次我會護好你的!」

  男人擡高了聲音,聽起來有些莽撞,謝霖沒有回應,便又聽他開口。

  「今日你眼睛好了,我很歡喜!」

  「若是可以,下次我白日來,多看看你!」

  謝霖聽了他的話,心裡也不知什麼滋味,只覺得那些胡思亂想的恐懼被消弭了,可取而代之的是心中拂也拂不掉的煩悶,好在自從知道紀淵一直在自己身邊後,那股煩悶便如影隨形,謝霖也算習慣了。

  窗外安靜下來,不知紀淵離開沒,可那盞窗邊的燈籠卻留在原地,微光照著他站起來,謝霖摸著尋到了蠟燭,自己點著了燈,在室內燈光亮起後,窗外的燈籠便被人收走了,謝霖這才反應過來,屋外窗檐那麼窄,哪能放下一盞燈,定是紀淵見他進屋,又注意到沒有亮燈,才自己舉著燈籠照在窗邊。

  想通了這一點,謝霖居然又有些惱羞成怒,卻也說不出自己在惱怒些什麼,只好將這些情緒全歸在剛才那兩杯米露上。

  「以後再也不喝酒了。」

  謝霖憤憤地講。

  因著舊事重提,謝霖一夜多夢,多是些不愉快的事情,所以晨起暈沉,一直到餐桌前坐下,阿福將早點端出來,自己已經吞了兩個下肚後,才發現今天這早飯格外的契合胃口。

  「這是哪裡來的早點?」謝霖問道,他知道阿福做飯的習慣,這不會是小孩的手筆,只當城裡開了什麼新的早點鋪子,他剛去買的。

  沒想到一句簡單的問題卻像是難住了阿福,小孩顧左右而言他,只想著岔開話題,這倒是引起了謝霖的注意,一直到被問急了才自暴自棄一樣說道:「田螺姑娘做的!」

  「什麼?」謝霖先是震驚,「哪家姑娘?」

  跑偏的關注點將阿福羞的小臉通紅,再也不能隨意搪塞,只好交代道:「我今早起來,鍋里就有這些了。」

  這下輪到謝霖沉默了,早點總不能是自己長在鍋里的,而昨夜家裡除了自己和阿福,便只有那一個不速之客。

  謝霖沉默地咽下最後一口湯包,一直到他招呼著學生們坐下,心中也全是紀淵昨夜點著燈籠在廚房裡忙活的樣子。

  他沒見過紀淵下廚,這也是他第一次吃到紀淵做的食物,心中那種熟悉的煩悶又掀起來,沒想到翻開《孟子》,今日該講的第一句話便是:「君子遠庖廚。」

  謝霖剛講完釋義,還沒來得及解釋背後的意思,其中最調皮的那個男孩直接站起來說:「我娘就讓我學做飯,說要做給心愛的娘子吃!」

  「你才不是君子哈哈哈哈!」

  「誰要做你的娘子哇!」

  「我們謝先生才是君子呢,可是先生的綠豆冰好吃!」

  一石激起千層浪,小孩們立馬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謝霖無奈,反覆給他們講這句話是為了勸誡君主施以仁政,可自己心裡也是亂糟糟的,最後還是阿福出來將學生們約束住。

  有了第一遭示好,紀淵像是找到了什麼法子,隔段時間便會跑來,即使得不到謝霖的好臉色,自己也不惱,鑽進廚房一通鼓搗,出來的菜餚總能讓謝霖多吃半碗飯,謝霖有些不忿,自己研究半天廚藝也只能達到果腹程度,怎麼紀淵就像是有天賦一樣,變著花地做菜。

  除了做飯,在謝霖不搭理紀淵的時間裡,男人還會自己找些別的活干,要麼澆地,要麼擦洗院落,甚至還帶了兩盆蘭花過來,謝霖讓阿福不要多管,可紀淵就像是預料到了一樣,專門挑著蘭花耐旱,即使他來的少,也一直活的很好,甚至枝蔓都長長了許多,紀淵還專門敲敲打打了一個架子,把花放上去。

  謝霖一開始還和他說過很多次,讓他別再來,可男人像是只挑自己喜歡的聽,甚至還散發臆想,簡單一句:「陛下政事繁忙,哪來這麼多空閒時間。」明明是諷刺,卻偏被紀淵想成是謝霖心疼他辛苦,那天高興地多做了兩個菜。

  謝霖也不知紀淵究竟要做些什麼,自己拒絕的法子用過千萬種,可說來說去愣是說不動,他也就任由紀淵纏著,可心裡總有些煩悶和憂慮。

  煩悶便是熟悉的煩悶,可那憂慮大約和紀淵遇上的麻煩有關,雖然每次男人前來都裝作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可謝霖總是不自覺地根據他來的頻率和時間段,判斷出那麻煩的解決進程,除此以外,偶爾男人以為無人關注他時,自己也會不經意間流露出陰鬱和嚴肅的表情。

  謝霖有時也太恨自己對紀淵無意識的關注,或許是因為如今的紀淵與曾經的少年太不一樣,帝王的職責確實改變了他許多,但每每這麼想,謝霖都會從心底生出些對自己的憤恨,再見到紀淵總沒有好臉色。

  若是日子一直這樣過下去,或許可以和緩地生出些不一樣的枝杈,可變化是慢慢發生的,先是謝霖難見到紀淵的人,只有早點的口味可以告訴他昨夜紀淵來過,後來連早點都沒了,紀淵又像消失了一樣不再出現,這次謝霖很難勸自己男人是單純對自己死了心,不願再玩家家酒的遊戲,他難以抑制地聯想紀淵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麻煩,平日裡街坊鄰居的閒談他也多聽了一耳朵。

  可紀淵還是沒消息,一連數日,終於叫謝霖生氣了,他摔了那兩架蘭花,對著散落一地的泥土和蘭花草憤道:「他不必再來了,你們的死活,我再不會管!」

  謝霖甩手回房了,不論是蘭花的死活,還是紀淵的安危,他都不想再掛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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