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2024-09-14 18:34:23 作者: 安然如歌

  第54章

  芥川龍之介連異能都沒有用。

  只是冷淡地站在最前面, 看著不斷有人從這個酒店裡爬上來送死。

  兩邊站著穿黑西裝的手下,他們手裡端著最先進的武器,如同冷漠沒有人性的機器, 毫不猶豫地對著每一個站起來的人掃射過去。

  

  一直到槍聲停下來, 芥川龍之介才動了動。

  「走吧。」他淡聲道。

  他的手插在兩側的口袋裡,長長的黑風衣鼓起風, 鬢邊黑色的發被風拂過臉頰, 他擡手遮在嘴前, 忍了忍喉間的癢意。

  下一秒,黑風衣上暴漲起數條黑色布條,直衝向對面地上努力伸出手的男人。

  男人被黑布包裹著懸在空中, 脆弱的脖子、四肢、頭顱都被布纏繞起來, 因為過於驚懼,發出不成詞的氣音。

  芥川龍之介輕淡地掃了他一眼:「負隅頑抗……」

  男人像是知道自己逃不過,在空中仍舊努力掙扎, 向著地面伸手,不停地發出啊啊的聲音。

  黑色的布分出一小縷卷過地上的東西,送到了芥川龍之介的面前。

  修長的食指和中指夾住那張薄薄的東西, 芥川龍之介垂眸掃了一眼, 是一個女孩的相片。

  黑色的長髮散在身後和胸前, 有一縷黑髮鬆散的擋在臉前, 女孩穿著白色的長裙子, 對著鏡頭有些靦腆地抿著唇。

  芥川龍之介怔了一下。

  這張照片讓他想到了自己的妹妹, 銀。

  只是銀從來沒有拍過照片。

  在來到港口黑手黨之前, 銀甚至沒有一件稱得上乾淨的衣服, 更不用說潔白的長裙。

  那時他們的身上最多的是潰爛的傷口和髒亂的泥巴。

  好在現在, 他們已經被港口黑手黨所收養, 離開了貧民窟,有了穩定的住所和足以飽腹的食物。雖然要藏在陰暗的角落裡,但是黑暗本就是他們這些人應該待的地方。

  只是銀在兩個月前被送去了某個地方接受訓練,他已經很久沒見銀了,這次結束後……

  芥川龍之介終於意識到了不對。

  他怎麼可能會在這樣的場合下浮想聯翩?

  芥川龍之介倏地擡頭,因為妹妹才流露的點點溫柔盡數褪去,黑瞳里閃現出屬於凶獸的冷芒。

  「啊呀,竟然真的中招了嗎?」

  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芥川龍之介愣了一下後,立刻道:「太宰先生!」

  只是雖然理智已經回歸,但是他仍無法完全控制自己的身體。

  芥川龍之介努力讓自己的視線向身後瞟去,只能看到淺灰色的浴衣,看不到身後人的臉。

  一隻手輕輕鬆鬆地將他手中的相片抽走,太宰治捏著這張照片,湊到眼前仔細看了看,輕快地道:「原來是利用相片作為媒介,投映出人心裡最渴望和最在意的東西,然後在對方心神最放鬆的時候,給予一擊必中嗎?」

  「可惜,對我完全不起作用。」太宰治晃了晃那張相片,往後一擺手,相片就輕飄飄地落到了地上。

  芥川龍之介這才看到,那相片上其實什麼都沒有,上面空白一片。

  「倒是你,」太宰治站在芥川龍之介面前,輕輕轉了下脖子,笑了一下,然後擡起右手,捏成拳就揮在了芥川龍之介的臉上。因為用力過猛,整個人都往前弓起身,芥川龍之介更是狠狠撞在了身後堆放的貨櫃上,四五個大箱子劈頭蓋臉將他埋在了最下面。

  「咳……咳咳咳咳……」一隻手伸了出來,芥川龍之介一手捂住嘴,從箱子下面爬出來。

  在被打中的那一瞬間,受到的精神異能攻擊就被無效化了。

  罪魁禍首堪堪站在他身前,一腳踩在了芥川龍之介的右手上,半俯身看著他:「我難道沒有教過你嗎,不要好奇心太重。」

  腳上用力碾著,手指已經在地上被磨出血來,但芥川龍之介咬牙不吭,只是擡頭望著太宰治。

  太宰治微微一笑,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將他的臉擡起來:「為什麼沒有在第一時間就用你的小玩具扭斷他的脖子?或者將他捅成篩子?真的只是異能效果嗎?不會吧,你該不會真的是看到照片後心軟了吧?」

  芥川龍之介瞳孔一顫,眼睫垂下,避開了太宰治的目光。

  「看著我。我允許你移開目光了嗎?」

  太宰治臉色冷下來。

  芥川龍之介身體顫了一下,慢慢擡眸。

  太宰治居高臨下地看了他半晌後,突然笑了起來,能刺破人心的目光被斂住,隨即捏著芥川龍之介下巴的手也收了回去。

  他伸手,將芥川龍之介從地上拽了起來,擡手輕輕拍了拍他衣服上的灰塵,然後手順勢按在他的肩膀上,繞到他的身後,微微俯身在他耳側輕輕說著,語氣柔和:「芥川,我最後再教你一次,想要在黑暗世界活下去的第一準則……」

  芥川龍之介的視線落到了正前方,被他們所遺忘的男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直起了半身,黑色的手槍在月光下反著冷光。

  芥川龍之介顫聲道:「太、太宰先生……」

  太宰治卻伸出手用力卡住他的下巴,讓他被迫擡著頭望著前方,無效化也讓芥川的異能徹底失效。

  芥川龍之介眼睜睜看著那顆子彈高速射來,穿過他的左胸,也打中了他身後的太宰治。

  下一秒,男人就死在了黑手黨的掃射下。

  芥川龍之介渾身都在顫抖,瞳孔急劇收縮著,隨後胸口上被洞穿的疼痛瞬間席捲全身。

  抵在他脖子上的手終於收了回去。

  芥川龍之介慢慢回頭,就看到一手將他帶出地獄的人,正站在他的身後看著他:「芥川,你的心軟,會害死我。這次記住了嗎?」

  芥川龍之介只是木木地望著太宰治,看著他胸前的灰色浴衣上蔓延開的血色,好像他身後的銀白皎月也在瞬間被染成了洗不掉的紅色。

  芥川龍之介長睫劇烈抖動著,全身顫慄,最終向後倒了下去。

  太宰治皺眉捂住自己的胸口,看了一眼及時被人扶住的已經昏過去的芥川龍之介,聲音淡淡:「帶他回去吧。」

  其他人垂頭:「是,太宰先生。」

  太宰治感受到濡濕在指縫間暈開,他仰起頭看向天空。

  夜空中閃爍著零星的星星,倒影在他沉鬱的眼睛裡,夜風吹拂過他黑色的頭髮,遮擋住他的視線,他輕輕道:

  「今晚,也沒有星星啊……」

  不再看剩下的人清理頂樓的屍體和血跡,太宰治順著緊急通道,重新回到了酒店的10層。

  進了房間後,對著鏡子將自己的浴衣褪去一半,太宰治將胸口被子彈幾乎擊穿的圓鏡拿了下來。

  鏡片割破了他胸前的皮膚,有的甚至扎進了肉里。血不僅染紅了浴衣,也將他胸前的繃帶浸染透了。

  太宰治擺手將這片先前隨手從房間裡帶出去的,已經破碎的鏡子扔在地上,將繃帶拆掉,血就順著皮膚的紋理一路落進浴衣深處。

  「嘖……要痛死了……」

  他皺緊眉把桌上的醫藥箱拿過來,翻出了裡面的新的繃帶和鑷子,對著鏡子將碎片拔出來,又一圈一圈地重新纏在了胸口處。

  電話就是這個時候響的。

  太宰治一手拿過手機,一手拽著繃帶,勉強打了一個結。

  【太宰君,聽說你今晚給芥川君上了一課啊。】是首領含笑的聲音。

  -

  太宰離開後,我雖然有些失望,但是還是很快加入到大家的遊戲隊伍中。

  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一晚上竟然都沒有轉到過我。

  鬆了口氣的同時,又覺得有點鬱悶。

  松山結衣倒是覺得還不錯:「反正你想表白的人又不在,真被轉到了,他們會問什麼問題都能猜到好嗎。與其你一個人對著不在這的人隔空表白,還不如這樣輪空呢。」

  我想了一下,立刻被說服了,重新快樂了起來。

  只是太宰出去接電話後,就一直沒有再回來。

  我時不時就點亮手機屏幕看一眼時間,玩得也有些心不在焉。

  一直到快十點的時候,大家準備再來最後一輪就結束掉今晚的真心話大冒險遊戲,瓶子剛擺好,門就被推開了。

  是太宰。

  我立刻看了過去。

  太宰擡起左手對著我們揮了揮,笑著道:「抱歉,因為一些突發事情去處理了一下。你們結束了嗎?」

  「最後一輪最後一輪!太宰同學快來!」

  「好好好,這下人齊了,快坐快坐!」

  大家的臉上幾乎寫滿了「太好了你終於來了,這最後一輪一定轉到你」這種話。

  就連松山結衣都興奮了起來,還小聲問我做好準備了嗎,我直接伸手將她湊過來的臉推遠。

  但我還是忍不住笑起來,視線跟隨著太宰,看著太宰坐回了之前的位置上。

  他正側頭跟福原說著什麼,注意到我的視線,他可愛地對我眨了下眼睛。

  我忍不住端著飲料抿著,好遮擋自己瘋狂上揚的嘴角。

  男生們還在那邊傳著飲料,關係好的直接互相扔過去,嘻嘻哈哈笑鬧半天。

  太宰也被丟了一瓶汽水。

  汽水砸在了太宰的腿上。

  我敏銳地注意到太宰的動作,手中端著的飲料慢慢往下滑了一點,嘴角的弧度也落了下來。

  最後一輪旋轉的酒瓶已經停了下來,正指向我,大家都興奮地嚎叫著,拍著手喊著我的名字。

  我站了起來,但是卻不是大家期望已久的表白。

  我看向太宰,他也正笑著看我,我深吸了口氣:「太宰,你能跟我出來一下嗎?」

  然後我看向其他人很抱歉地說著:「抱歉,我有事找一下太宰,很快就回來……」

  原本熱鬧的氣氛有些凝滯,大家面面相覷之後,都非常善解人意地表示理解。

  「快去快回,這一局轉到你給你記下了哦。」

  「去吧去吧,不過這局要罰你只能接受真心話。」

  也許是我太過鄭重,太宰嘴邊的笑也消散了下去,他站起來跟在我後面走出了房間。

  走廊上沒什麼人,只有兩邊的房間裡能隱約聽到隔音門後的笑鬧聲。

  太宰老老實實地跟在我的身後,也不吭聲,因為這樣,我反而更難受了。

  終於,我忍不住停了下來。

  太宰也停了下來。

  我轉過身來看他,他也在仔細地觀察著我的神情,然後湊近我,向往常一樣壓在我的肩膀上,聲音有些甜膩,視線卻一直在揣摩我的情緒:「怎麼啦,為什麼不開心呀?」

  我抓住他卷著我長發的手指,側頭看他,呼出一口氣,直白問道:「你受傷了嗎?」

  「什麼?」太宰微怔,有些錯愕地看向我。

  我輕輕地又問了一遍:「太宰受傷了嗎?」

  走廊里昏暗的燈光在頭頂上明明滅滅。

  我擡頭看著太宰,固執地不願意率先移開目光。

  太宰治原本想要揚起笑容,但觸及到我的目光後,眼睫顫了顫,遮掩住自己眸底的情緒,像孩子一樣將黑髮蹭在我的頸邊,慢慢道:「為什麼會這麼問?」

  「因為太宰換了新的浴衣,也換了新的繃帶,對不對?」我沒有動,任由男生靠在我的肩頭,我的鼻尖還能嗅到浴衣上獨有的淡淡清香,這是酒店裡只有新的浴衣才會沾染的味道,「而且,太宰在剛剛接飲料的時候,連手臂都沒有擡起來。」

  「……」太宰治沒想到我會注意到這樣的細節。他沉默了下來。

  但他的沉默已經回答了我所有問題。

  我擡起左手,輕輕撫在太宰柔軟的黑髮上,半晌才低聲問:「是不是很疼?……明明太宰最怕疼了。」

  太宰治心臟驀地一顫,像是被什麼狠狠撞了一下,連呼吸都停滯了幾秒,他將臉更深地埋進我的側頸,良久,我才聽到他喃喃著:「……很疼……每次都很疼……我真的很怕疼……但是沒有人記得……」

  太宰的呢喃自語讓我再也忍不住側過身來,伸手攬住太宰的脖子抱住他。

  他的手臂環繞上我腰側,直接將我擁入懷中,力道很大,像是恨不得將我按進身體裡。

  「為什麼你會知道……但你知道,真的太好了……」

  他的話讓我的心臟像是壓上了沉沉的枷鎖,每動一下都難受到不行。

  就好像是,每一次受傷都只有太宰一個人躲在角落裡舔舐傷口,沒有人關心,也沒有人在意,他也總是裝作沒關係,但太宰明明最怕疼了。

  太宰會是一直被這樣對待嗎?

  可能是我一直默不作聲,他稍稍鬆了勁,擡手拂過我的長髮,在滑過臉側的時候,捧住了我的臉。

  修長的手指輕輕揩去我眼尾的淚水,與我滿臉淚水不同,他垂眸看我,眼睛裡是鬱郁的風,嘴角卻帶著柔和的笑:「哭什麼?」

  他的問話讓我破了功,我再也控制不住地緊緊環住他的腰,將臉埋在他的懷裡:「因為太宰說很疼啊……我在想如果今天沒人發現太宰受傷了怎麼辦,如果我沒發現怎麼辦?太宰該有多難受啊……可別人不擔心我會擔心,別人不在意我會在意……所以不要再受傷了好不好?不要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受傷了好不好?」

  我擡起頭看著他,眼裡的霧氣堆積,溢滿了全部心緒:「因為我喜歡太宰啊,非常非常喜歡太宰啊,喜歡到不能自拔,喜歡到無法看到太宰受傷……」

  喉間像是被堵住,眼淚流到不能自抑,卻依舊努力發出聲音:「太宰,是我喜歡的人,太宰是我在意的人,是我來到日本後第一個認識的人,是我從河邊撿回來的人,是帶我走出了失去親人痛苦的人,是讓獨自來到異國的我有勇氣面對未來的人,是救了我的人,是我想要永遠在一起的人,所以太宰可不可以別再讓自己受傷了?」

  太宰從來都不知道,我有多慶幸自己遇到過他。

  我感激自己遇到了太宰,感激太宰曾經在河邊拉住過痛哭的我,感激他不介意我蹩腳的口音,感激他用華語叫我的名字,感激他會翻上二樓看望受傷的我,感激他願意與我一同做一個轉校生,感激我們的相遇,也感激後來的每一次相見。

  是太宰的陪伴將我救出了失去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父母的痛苦怪圈。

  我被太宰狠狠按在懷裡,他緊緊抱住我,閉著眼睛,眼睫劇烈顫動著,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一句話。

  我的頭枕在他的肩膀上,眼淚洶湧地沖刷出來,我的聲音很輕:「多奇怪,明明我不知道太宰傷在哪裡,也不知道嚴不嚴重,卻依舊會感同身受,會覺得很疼很痛……所以太宰可不可以別再讓自己受傷了,因為我也會很痛啊。除了叔叔之外我就只有太宰了,我什麼都沒有了,我只有太宰一個人了……而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太宰啊,不會再有第二個了啊……」

  我的話還沒說完,太宰就用掌心托住我的後腦,側過頭吻在了我的唇角上。

  熾熱的呼吸全部噴灑在我的臉上,漂亮的鳶色眼睛裡晃過水光,倒影著我的身影。

  他的手指一點一點撫著我的長髮,將唇輕輕貼在我的額上,然後又貼上我的眼尾,抿去我眼角的淚水,他將自己的鼻尖與我的鼻尖蹭在一起,讓彼此的呼吸交織不可分離,最後細細地吻在我的唇上。

  短暫分離後,我直接推著太宰抵在牆上,墊著腳去親他。

  濕鹹的淚水也蹭在了他的臉上,最後落在交纏在一起的嘴裡。

  「不會了……」他呢喃著,「我也只有你啊……」

  太宰將我抱起來,讓我坐在旁邊的窗台上,他吻著我,將我唇上沾染的所有淚水吮去,我不願閉上眼睛,他就伸出手捂住我的眼睛,我擡手覆在他的手掌上,沒有拉下來,只是張嘴咬在了太宰的唇上。

  他沒有動,也沒有阻止我,我只是輕輕咬著,最後哭出來,放開了他。

  「太宰會在有一天突然消失不見嗎?就像是之前那樣,爆炸事件發生後那樣,太宰差一點就消失了對嗎?」我邊哭邊問他,「以後也會嗎?突然丟下我,然後走掉了,不會回頭。像我的父母那樣。」

  太宰治摸著我的頭髮,眼尾有些紅,但他注視著我的眼睛:「之前對不起……但是以後不會了。」

  我掉著眼淚捧住他的臉,認真地看著他,然後撩開他額前的黑髮,學著他那樣,輕輕吻在他的額上,眼尾,鼻尖,最後是嘴角。

  然後我將自己脖子上吊墜取了下來,拉起太宰的手,放在了太宰的手心裡。

  「這是我十二歲那年,我父母送給我的生日禮物。」我握住太宰的手,將這枚銀質的平安牌疊在我與他的掌心之間,「寓意是,平平安安,萬事順遂。」

  我一邊落淚一邊對著他露出笑容:「現在送給太宰。希望太宰無論什麼時候,無論在哪裡,都可以平安順遂。」

  太宰治低頭去看手心裡那枚沾染了體溫的平安牌,牌面被拋光得平整光滑,只在牌頭刻了一行小字,是我的名字。

  他將平安牌緊緊攥在手裡,擡眸看著我,鳶色的眼睛墜滿千言萬語。

  我呼出氣,眨掉眼淚,對著他眼睛彎成月牙:「之前一直沒有問出口,今天也一直再找機會想要問,太宰喜歡我嗎?」

  「可我好喜歡太宰。」

  「喜歡到,連夢的盡頭都是你。」

  太宰治笑起來,溫柔地撫著我的頭髮,終於他接下了我所有的赤誠真心:「遇到你之後,才開始做夢。」

  「所以怎麼會不喜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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