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正文完)
2024-09-14 17:57:39
作者: 臘八椰子
59(正文完)
時間過得很快,喬寶琳前段時間用「養胎」的理由將工作辭掉了,這段時間和方游謙住在一起,方游謙需要去公司上班,每天陪她的時間不多,不過喬寶琳也不需要擔心自己無聊——
付青和周如月兩人換班一樣來家裡陪她,星期一三五是付青,二四六是周如月,周日的時候兩人一起來。余衍晴和其他的一些朋友隔三差五也會來找喬寶琳玩,似乎是擔心她無聊了。
每個人都關注著她的肚子,喬寶琳卻不是很在意,反倒是在用孩子這個藉口和她們見面。
喬寶琳珍惜著每一秒和他們相處的時間,仿佛這樣就能將他們牢牢刻在腦子裡——
很多人,她回去之後就再也見不到了。
付青也覺得奇怪,懷孕後的喬寶琳像是變了個人一樣,溫婉又安靜,還總是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她,甚至時不時就要向她告白,每天都要說上一句「媽媽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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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青嘴上說著受不了她這樣的肉麻,身體卻很誠實地享受——那嘴角都要揚到天上去了。
付青罵:「到時候生出的寶寶也是個油嘴滑舌的!」
「這叫嘴甜,我的寶寶一定很會表達愛!」
喬寶琳要求不高,只要不像方游謙這樣悶就行。
過去幾月了,喬寶琳的肚子越來越大,整個人豐腴不少,見到誰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樣,大家都說喬寶琳這寶寶肯定生得會很順利。
喬寶琳不知這結論是怎麼得出來的,問了付青,付青的答案是:「因為媽媽幸福啊,寶寶也會迫不及待地來到這世界上。」
喬寶琳一愣,臉上的笑容驀然僵住。
她真的幸福嗎多少次她在深夜裡痛苦得快要窒息。
可所有人都在期待著美好的未來,她也需要讓大家覺得她是高興的。
寶寶臨盆的時間將近,留給她的時間所剩無幾。
她早就做出了選擇,也不會去改變,可是這個世界的一切也是那般難以割捨——
這裡有依舊健康的父母,有完美深情的愛人,有年輕青春的身體還有大把的時間……
她是應該放棄的,這本就不屬於她,但完成這樣的選擇的確需要很大的勇氣和力量。
她只能久久地看著身邊的人,企圖將所有人的樣子都刻在腦中,帶到七十歲,然後在她所剩不多的生命里慢慢細緻地回憶品味。
*
方游謙這段時間並不好受,那種惴惴不安的情緒出現得愈發頻繁。即使喬寶琳正在健康地孕育著他們的孩子,他卻始終無法放心下來。
他總是在做患得患失的夢,經常在深夜驚醒,若是喬寶琳恰好不在他枕邊,他會立刻跳起,心臟都要跳出胸膛,等他發現她只是在上廁所或者口渴喝水的時候,他才會放心下來。
可等他冷靜下來後,又會發現自己的背後已經布滿冷汗。
他不知自己這是怎麼了,問了醫生朋友,醫生覺得他是壓力過大了。孩子即將降生,父母二人的情緒都比較容易受到波動。
方游謙也這樣安慰自己,等孩子降生,就會好了。
他們的生活雖然可能會被攪得一團糟,但至少會改變此刻的狀況。
此刻的他急切渴望改變——
他能感覺到他和喬寶琳之間繃著一條線,只需一點點力就能完全崩壞。
時間過得很快,十個月眨眼就過。
臨近預產期的時候,方游謙請了長假,和她一起搬回父母家裡,長輩都在家裡,方便照顧她。
窗外的風景換了三個季節後,喬寶琳終於到了預產期。
這幾日,周圍所有人都很小心,神經緊張地觀察著喬寶琳的狀態。
反倒是喬寶琳依舊像平常一樣,和那些即將生育的孕媽一點都不像。
方游謙都將這些看在眼裡。
她依舊每天都笑呵呵,白天抱著父母說愛他們,晚上抱著他說愛他。可她隻字不提孩子的事,不和他說起未來,像是來不及一樣將當下的時間用到極致——急切又洶湧地表達著自己的愛意。
於是他更加心慌。
她若是一刻不在他的視線里,他都會緊張得呼吸急促,可他什麼都做不了,只能陪著她看著她,獨自一人恐懼擔憂。
喬寶琳肚子是在凌晨的時候有了反應。
她當時正好沒睡著,感覺到小腹的痛意之後,她的心臟也跟著痛了起來。
她看向窗外的天,漆黑一片,掛在天空的月亮卻十分皎潔,她低喃了一句,「到了」
卻沒想到睡在身邊的方游謙突然出聲,著急問她怎麼了。
喬寶琳的眼裡不自覺地已經盈滿淚水,她忍著痛意,扯著嘴角說,「肚子疼,時間好像到了。」
她說的「時間」是她要回去的時間。
但方游謙當然不懂她的這層意思,他立刻從床上起來,打開燈。
他的神色不像以往那般冷靜,「我們現在去醫院。」
喬寶琳想要出聲答應,但是小腹又是猛地一陣抽痛。
她痛苦的表情讓方游謙更加著急。
他過來抱住她,問她怎麼樣了。
喬寶琳不說話,只是不停地哭著,因為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變化——
小腹的每一次抽痛,都會帶走她的一分力氣。
靈魂重量也在一克克地減少。
痛意是一陣陣來的,但她的眼淚卻沒停過。
她沒有發出聲音,只是安靜地流著洶湧的淚。
直到他們已經在去醫院的路上時,她也沒停下哭泣,她一點都不隱藏自己的悲傷。她甚至感覺到暢快,以往總是偷偷哭,如今能在所有人面前哭,卻也不被詢問原因,於是她便任由著身體宣洩著情緒。
方游謙在前面開車,她在后座,躲在付青的懷裡,脆弱得像是剛出生的嬰兒。
她變成了襁褓中的孩子,最終還是要回到母親的懷裡,她需要嗅著母親身上的香味,才能稍微心安。
濕漉漉的淚將母親的衣裳打濕。
付青像小時候那樣摟著她的肩膀,「不疼不疼,我們馬上就到醫院了。」語氣柔軟,真像是在哄著孩子。
喬寶琳不說話,只是默默落淚,可是眼淚似乎也能帶走她那幾乎微弱的重量,自己的存在也隨著眼淚一點點消失。
終於他們到了醫院,下車之後的喬寶琳暈乎乎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只是流淚,然後睜大了眼睛看著周圍的一切。
她看父母,看周阿姨方叔叔,看方游謙。
但她的確被折磨得沒什麼力氣了——
腹中的生命越來越強大,她卻越來越虛弱了。
終於,她即將被推入產房,方游謙跟著進來了。
白燈在頭頂,淚水被刺激得直流,她仿佛已經置身天堂。
醫生護士在她耳邊說話,她沒給反應,只是無聲地望著方游謙。
他抓緊她的手,神情緊張,慌張得似乎已經得知了她要離開的事。
生理上的劇痛難忍,可意識的一點點渙散更讓她恐懼。
身體似乎已經不受自己的控制,她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抓住了方游謙的手。
眼淚從臉側滑下,她對他說:「我愛你。」
她不知自己有沒有說出口,但方游謙應該是知道她的意思——
他那悲憫絕望的眸子裡亮了一點顏色。
可她再也無法強撐,身體像是被撕裂開一般。
她也終於在那一瞬間離開了。
*
喬寶琳覺得自己似乎睡了很長一覺。
睜開眼的那瞬間她就知道自己回來了——全身骨頭都像是結上了蜘蛛絲。
她又回到這副衰老遲緩的身體裡了。
窗外已經大亮,周圍是她熟悉又陌生的環境,一切都和她離開的那天一樣——不遠處的地上放著她那天晚上收拾好的行李。
自己似乎從來便沒離開過,這裡的時間在她重回十八歲的那刻便停止了。
她靜默地收回眼神,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果然已經不復年輕,雖然保養得體,但手背上還是布著老年斑。
喬寶琳雙手捂住臉,重重地呼吸,沒過多久,指縫間便潮濕起來。
哭過一場之後,她起床整理自己,之後又把收拾好的行李一件件又放回衣櫃裡。
做完這一切之後,她才下樓。
站在樓梯上看到桌上擺著兩份早餐的那瞬間,她的眼眶猛地湧上一股濕意。
她慢慢走下樓,看向院子,方游謙正背對著她理花,紅色的海棠花一簇簇生長得肆意美麗。
方游謙動作緩慢又斯文,從他的背影都能看出他對花朵的愛戴。
看著他這熟悉的模樣,喬寶琳心裡淌過暖流。
她在餐桌前坐下,看清裝早餐的盤子後,她的心臟又狠狠抽了一下。
她望著那朵新的向日葵,久久出神。
不知過了多久,一滴淚落在餐桌上。
方游謙就是在這時候進來的。
通向院子的玻璃門被他慢慢關上。
喬寶琳淚汪汪地看過去,他背著光,身軀不像年輕時那般挺拔健碩,帶著年邁的佝僂和虛弱。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甚至從他的身形輪廓看出了小心翼翼又瑟縮的意味。
她眨了眨眼睛,才看清他的臉。
他站在原地,定定地看她,臉上雖然沒什麼表情,但眸子卻晃得厲害。
喬寶琳心一涼,知道他是不記得自己了。
但她不生氣,只是心疼。
她站起來,擦擦眼淚,說了今天對他說的第一句話,「……我是誰」
方游謙往前走了一步,面露不解,「怎麼突然問這麼奇怪的問題吃飯吧。」
喬寶琳一愣,知道此刻的他是記得自己的,那顆懸著的心落了下來,她忍不住露出笑意。
她坐下,他也坐在她的對面。
兩人安靜地進食,像過去幾十年那樣。
她想起什麼,問他:「這盤子是新買的」
方游謙擡眼看她,「之前那個不知道去哪裡了,這個是新買的……你不喜歡嗎」
喬寶琳盯著他,說:「喜歡的,謝謝。」
方游謙怔住,「那就好。」
吃完飯後,方游謙就像過去那樣開始做自己的事,喬寶琳卻不像以前那樣到處跑了,她就在他周圍繞著,在他的書房裡這裡摸一摸,那裡碰一碰。擔心方游謙會覺得她影響他了,她還向他說,「如果打擾到你了,你說一聲,我就出去。」
方游謙答應下來,期間無數次擡頭看她,卻都沒喊她出去。
有一次,喬寶琳和他對上眼神,遲疑問:「要我出去嗎」
方游謙搖頭,「沒事,你就在這裡吧。」語氣溫柔,似乎還怕她走了。
喬寶琳若有所思點頭,然後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彎了嘴角。
雖然這時的方游謙大多時候都是清醒的,但他得了這病,有時真會忘了她是誰。
喬寶琳第一次碰上這種狀況時,手足無措,跟他解釋了半天,他都是一副冷漠的模樣。
她不耐煩了,氣急留下一句:「行,那我走了,你自己呆著吧。」說完她就走了。
但她不敢走得太遠,去小區所有朋友家裡串了一圈後,才在夕陽西下的午後慢悠悠晃回家裡。
她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做好了面對不認識她的方游謙的心理準備後才進門。
她打開大門,屋裡靜悄悄,廳里甚至沒開燈,整座房子似乎都在沉睡。
她著急地打開燈, 正打算去找方游謙的時候,發現他就坐在沙發上,正直勾勾地看著她。
她一愣,「怎麼不開燈」想起他可能還沒記起自己,她無奈地嘆了口氣,問:「吃飯了嗎」
坐在沙發上的方游謙站起身,問她:「你吃了嗎」
喬寶琳:「吃了。」
方游謙動作一頓,看向餐廳。
喬寶琳也跟著望過去,發現那一桌子菜後,她遲疑發問:「是在等我吃飯嗎」
方游謙點頭,「但我一回頭你就不見了,也不知道你去哪了……飯好像做多了。」
喬寶琳看著他失落的神情,心尖疼得厲害。
她走到他面前,問:「知道我是誰嗎」
方游謙眉頭微皺,「喬寶琳。」
喬寶琳控制不住自己的淚意,沉默了一會兒後,她帶著哭腔說:「可是你剛才不記得我了。」
她這模樣讓方游謙慌了。
他皺著眉回憶,卻是徒勞,他面露痛苦,「我不知道……我不記得了……對不起。」
喬寶琳搖頭,很「無理」地拒絕接受他的道歉。
她伸手把眼角的淚擦了,「如果你之後又把我忘了怎麼辦」
方游謙失語,他愧疚卻又無力,痛恨自己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喬寶琳看著他這副掙扎糾結的模樣,幾乎喘不上氣來了,她上前一步,緩慢地抱住他。
她動作生疏,方游謙也僵硬著身體不知手腳該放到哪裡。
喬寶琳抱著他,感覺很奇妙——
這該是她這輩子第一次主動抱他,但她卻能從這個擁抱中體會到他們之間相通的愛意。
她深呼吸幾次後開口,「好……那你之後就算不記得我了,我也不走,我就死賴在你周圍,你趕我我也不走。」
她就在他身邊等他想起她。
頭頂方游謙的呼吸聲驀然加重,他聲音沙啞:「……對不起。」
最後,喬寶琳又陪他吃了晚飯。
兩人之間的氣氛第一次如此和諧。
方游謙的嘴角總是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喬寶琳的心窩也變得暖暖。
之後方游謙還是會時不時忘記她,但喬寶琳真的沒再離開過。
就算他不記得她是誰了,她也會沉默地在他身邊陪著他。
她擔心他清醒後找不到她,擔心他著急,擔心他失望。
每次清醒後,喬寶琳都會給他一個擁抱,方游謙每次都像是機器人一樣僵硬,可他那微微揚起的嘴角卻無法隱瞞他的愉悅心情。
漸漸地,喬寶琳習慣了這樣的生活,雖然偶爾有些疲累,但大多時候,她都覺得這一切其實足夠好了,她已經足夠幸福了。
她能回來,能陪著他,就是老天爺給她的最大恩賜。
雖然方游謙有在接受治療,每天也都按時吃藥,但這只能將他的病情延緩。
他像是陳舊衰老的機器,這些藥物只能延緩他生鏽的速度,卻無法讓他變為嶄新的。
不久之後,他的病情開始加重,他忘記的人不止喬寶琳了,他有時候會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
看書寫字到一半的時候也會突然愣住,甚至有時會忘了自己是誰。
喬寶琳一遍遍向他解釋,從一開始的慌張無措到之後只會無奈地流淚。
她已經習慣,卻無法麻木,心臟總是疼得厲害。
方游謙的情況時好時壞,有時只需一會兒就能想起,有時候卻要幾天才能想起。
可每次他記起一切時,擡眼就能看見面帶笑容的喬寶琳。
她無時無刻不陪在他身邊。
看見她的那一刻,他那顆飄蕩虛浮的心總是能在一瞬間就恢復平靜。
喬寶琳某一天在方游謙的書房裡找到一個盒子。
打開一看,裡面正是方赴宏上輩子送他們的那兩條手鍊。
她一愣,拿著手鍊去問方游謙,是哪來的。
方游謙微微皺眉,花了一段時間想起來了,「我爸給的。」
「什麼時候給的」
方游謙想了想,「很早的時候,我記不清了,但……」
「我記得,他讓我送一條給喬寶琳。」
聽到自己名字,喬寶琳的心臟一緊。
她盯著方游謙看,沙啞著聲音問:「那你怎麼沒給」
方游謙沉默一會兒才回答,「我……不敢給她。」
喬寶琳眼眶一濕,想起當年他的怯懦和自卑。
只要他勇敢一些,他們不會錯過這麼多年。
「如果有下一次,記得給我。」
她向他預約下一次人生。
方游謙看她一眼,面露遲疑,「我要給喬寶琳的。」他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他口中的喬寶琳,他只記得她的名字,記得自己愛她,卻不記得她的模樣。
喬寶琳雙眼含淚,哽咽,「嗯……那你記得給她。」
她低頭擦了擦眼淚,又問他:「你愛她嗎」
方游謙一愣,似乎沒想到眼前這人會問出這麼直白的問題,但他不知是怎麼了,竟然放下了所有防備,靦腆地笑了笑,說:「愛。」
喬寶琳沒想到他會承認得這般坦蕩,而她如同青澀的少女得到了心悅男孩的告白,心臟跳得有些快。
她又從不怎麼理想的當下生活中找到了一點讓人欣慰的地方——
得了病之後的方游謙變得有些可愛。
之後她才知道原來是得了這病的老人慢慢地會變成孩童,行為舉止雖然幼稚,卻又誠懇得讓人心疼。
又過了一段時間,方游謙變糊塗的頻率越來越高,忘記的事也越來越多。
但喬寶琳心態很好,依舊毫無怨言地陪著他。
一年四季過得很快。
那年春天,她去他房間整理被褥的時候,在他桌上發現了一本日記本,她本不想看的,卻無意間瞥到她的名字。
於是便像是被吸引一樣,她翻了一頁又一頁,直到自己淚流滿面。
本子裡寫了不少東西,她也不知他是從何時開始記錄的,但漸漸的,本來舒緩輕鬆的文字卻開始變得自厭悲傷。
他發現了自己會遺忘的這件事,於是開始著手記錄,每天起床都會來翻閱一遍,將自己忘掉的東西再強硬塞到腦中。
喬寶琳不知道這樣做有沒有用,卻因他的努力而感到心酸。
有一頁,她看之後便無法再忘記。
他寫的是:
最近發現自己居然忘了喬寶琳的模樣,她應該發了很大的火,但可笑的是,我居然也忘了她有沒有發火了。
我幾乎要忘了她的模樣,但我依然記得我愛她。
喬寶琳不可自抑地開始痛哭。
手指在那一句話上摸了無數遍,她仿佛能感覺到他在寫下這句話時的心情。
……
春末初夏的時候,方游謙總是在院子裡忙活,似乎在播種新的花種。
喬寶琳沒問,卻在盛夏的時候看到了滿院子的燦爛向日葵。
秋天的時候,她陪著余衍晴去給周臨掃墓。
過去那幾年,喬寶琳從來不肯來給周臨掃墓。
她無法理解他,即使他已經去世。
不過,此刻的她已經和周臨和解,知道了他的苦衷之後,她帶著歉意來看他了。
余衍晴也對此感到驚喜,可是他們都已經七十歲了,在人生的尾巴,的確是容易和誤會矛盾和解。
余桓廷和方知揚去拿貢品了,墓前只有兩個遲暮的老嫗。
余衍晴知道方游謙痴呆的事,安慰了喬寶琳兩句後,笑著說:「我們找的都不是什麼好人。」
喬寶琳看她一眼。
余衍晴說:「一個短命,一個痴呆,我們倒是命苦。」
喬寶琳笑出聲,余衍晴也開始笑。
兩人的笑聲在這悲傷的地方很是格格不入。
可這笑也帶著蕭瑟的意味。
其實他們都知道自己的命不苦——
能碰見他,和他在一起,度過這樣平淡又不平凡的幾十年,她們都已經足夠滿足了。
轉眼就到冬天,南方的冬天凍人。
喬寶琳和方游謙都賴在屋裡懶洋洋的。
下午的時候,天際邊出現暖黃的夕陽,喬寶琳打算出去曬曬,叫了幾聲方游謙,他都沒應她。
她走到書房看他一眼,知道他又忘了自己,她便打算自己出去曬。
院子裡有一個鞦韆凳子,她孫子小時候總喜歡坐這個。
喬寶琳坐在凳子,享受著冬天的暖陽。
她對著遠方出神,過一會兒,她盪得有些疲倦了,不自覺地閉上了眼睛。
視覺封閉之後,嗅覺、聽覺和觸覺都十分敏感。
她聞到冬天的味道,感受到冬天的風,然後……聽到了不遠處的腳步聲。
她睜開眼睛,陽光正好照在她的眼皮上,視線一晃,她緩了一會兒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方游謙站在不遠處。
他看了她一會兒,問:「我能坐坐嗎」
喬寶琳愣了一下,笑著說:「這就是你的位置。」
她指了指身邊的空位。
方游謙緩慢地走向她,然後在她指的地方坐下。
喬寶琳扭頭看他,不知他現在是清醒或者是糊塗,但此刻的她也並不想知道答案——
他坐在她身邊就好了。
兩個老人靠得很近,曬著冬日的暖陽,雖然沉默安靜,卻也愜意萬分。
喬寶琳覺得這一刻就很好。
讓她想起她和他確定關係的那天,也是這樣溫柔的陽光——當時的他們在這樣的午後接吻,此刻的他們在這樣的午後陪伴著對方。
喬寶琳一點都不遺憾,也不覺得落差大,她甚至感到幸福。時間就這樣慢悠悠地淌吧,反正他們只剩下對方了。
她低頭,裝作不經意地碰到他的手。
他神色一驚,卻沒有抽開自己的手,只是僵了一會兒後,輕輕將她的手握住。
他們的手已經不像年輕時那般有力,卻依舊能夠將對方握牢。
喬寶琳一愣,然後又像少女一般心動。
她看向他,發現他正盯著自己——
那眼神很是熟悉,和年輕時她吻他的時候一樣。
她猜他應該是想起她了,忍不住露出個甜蜜的笑容。
方游謙因為這個笑微微怔了一下。
他將她的手握得更緊,無聲地和她一起看向遠方,看向溫柔的天際,看向他們平坦又幸福的未來。
其實方游謙沒想起眼前的人是誰。
他下樓後看見在院子裡閉著眼睛的她,不受控制一樣地朝她走過去,鬼使神差地問出了那句:「我能坐坐嗎」
反應過來後,他當然慌張,可身邊的人輕易就讓他平息了不安的情緒,他甚至覺得這樣和她坐在鞦韆上很舒服。
所以當她去碰他的手時,他只愣了一下,就下意識地將她反握。
他並不覺得唐突,甚至有一種「就應該這樣」的宿命感——
他握著她的手,整顆心都安定下來。
喬寶琳不知道,他就算是忘了一切,就算她頭髮花白,他也會憑藉著本能對她一見鍾情。
冬天的午後很是溫暖,一切都恰到好處。
遠處的天際就像是未來,它透露著柔軟的光芒,朝他們溫柔地招手。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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