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審判

2024-09-14 17:41:00 作者: 夏滿分

  第68章 審判

  懷疑的種子不知是從何時種下。或許是在他成為特級咒術師的時候,或許是在他殺死伏黑甚爾的時候,或許是在他入學高專的時候……又或者,是早在他作為百年難遇的六眼神子降生的時候。

  

  多疑的爛橘子們,一邊享受著他的強大帶來的庇護,一邊又想處處提防他,一邊又要懷疑他和夏油傑私下有勾連。

  而對荊則還要更過分。

  五條悟不明白,荊都已經變成這個樣子了,為什麼高層在這七年的時間裡還是那樣針對荊。

  但願這個清水啟人,只是衝著他來的。

  返回東京的路上,五條悟的心情一直很差,后座上的真人又一直嬉皮笑臉的,讓人看著就來氣,他乾脆直接撕了兩條膠布把真人的嘴黏上了。

  傍晚,一行人抵達筵山。

  學生們尚且對和平背後涌動的暗潮一無所知,從巴士上下來的時候還互相說笑著。乙骨抓住了棘手的特級咒靈真人,能在這個年紀擁有這樣的戰績不可謂不出眾,他在車上被同學們誇了一路,這會兒下車感覺腳步都發飄。

  說實話,他自己也沒弄明白怎麼就把真人給抓住了。

  他在戰鬥中與里香心意相通,發揮出了比平常更為強大的力量,這固然也是一個原因,但乙骨總覺得,這場戰鬥似乎結束得太過輕易了。

  剛才乙骨在車上與狗卷老師說起這些的時候,老師也是相同的看法。

  只是他總覺得,老師似乎還有什麼話沒有說出來,周身的氣場顯得有些低沉。

  一下車,乙骨就被熊貓拉住了,說要一起去慶功,他自然不會回絕同學的傾情邀請,但和他們一同離開之前,黑髮少年還是忍不住扭過頭看了站在五條悟身邊的荊一眼。

  血紅的夕陽落在銀髮青年的肩頭,勾勒出單薄的背影。

  希望他們的預感都是錯的。

  「去吃迴轉壽司好呢還是壽喜鍋好呢——」

  「迴轉壽司吧。」

  乙骨回過神來,跟隨著少年少女們一同走遠。

  清水啟人正與人通話,五條悟瞥了一眼哼起小曲兒來的真人,低聲道:「你假裝被抓,到底有什麼目的?」

  「嗯?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呢——」真人眨了眨眼睛,擺出一副無辜的表情來。

  五條悟又把他嘴上的膠布黏了回去。

  真人被帶到了高專密室里,坐在椅子上,身體被畫滿了封印符文的繃帶纏緊。

  清水啟人將他嘴上的膠布撕下,又去調整攝像頭的擺放角度。這是一場特別的審訊,咒術界高層也會遠程旁聽。而高專這邊除了五條悟以外,夜蛾正道也參與了審訊。

  高層那邊的信號連通之後,審訊也正式開始了。

  高層隔空警告真人:「咒靈,聽說你是不死之身。不過我們多的是能讓你生不如死的手段,勸你好好配合。」

  在今天之前,審訊咒靈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事。絕大多數咒靈、包括具有智商的高階咒靈頭腦都相當的簡單,沒有人類那樣彎彎繞繞的心腸。它們一旦被抓住,下場也多是直接祓除,沒有審訊的必要。

  但真人卻不一樣,除開過於惡劣的品行,他看起來就和人類一樣。

  世界上不知何時竟誕生了這樣的咒靈,任何咒術師知道了都會覺得膽寒。

  真人還是那副笑眯眯的樣子,他點點頭:「當然,我一定會知無不言的。」

  他把「一定」兩字咬得格外重,仿佛話裡有話。

  -

  因為五條悟說等事情結束後要一起去吃飯,所以荊沒有走遠,就在密室外面等著,在腦內和系統聊天。

  這些天他其實漸漸意識到了,系統也完全不知道後面還會發生什麼,所以才會和他一起討論虎杖香織的目的。

  這種感覺太奇怪了。

  荊想,或許他早就不該把系統當做人工智慧來看待,他有個性,有情緒,有自己的擔憂,根本就是個活生生的人。

  ……又或者說,像是個被困在他身上的某個人的意識。

  他和系統之間的關係,會不會就像乙骨同學和里香一樣呢?

  荊想到了這種可能性,但又很快地否定掉了。

  里香是有實體的,而系統卻沒有,他完全看不到系統的樣子。

  明明是看不見的,可他想像中的系統,卻總是與那個人的身影重疊。

  會不會……

  「荊,你別總是想著虎杖乙骨那些人的事了,你該多想想自己。」系統並不清楚荊此時此刻在想什麼,而是順著他們剛才的討論提醒荊道,「如果你懷疑真人是故意被抓的,那應該就能想到他肯定別有目的,而且很有可能就是衝著你來的。」

  「那天夏油傑趕來救你,和真人交戰過,萬一他把事情全都說出來,高層肯定會懷疑你和夏油傑之間的關係。這些年來他們一直不喜歡你,萬一……」

  「我知道。」荊輕輕嘆了口氣,「就是因為我知道,所以我現在才坐在這裡。」

  系統愣了愣:「……什麼。」

  「和夏油傑聯繫過的痕跡我全部清除掉了,手機里肯定是沒有任何蛛絲馬跡的。」荊垂下眸,「但……我已經開脫不了了。」

  他身上帶著夏油傑送的戒指,這個還是其次,但最重要的是,他在交給高專的報告裡隱瞞了夏油傑那天出現過的事,這已經是實打實的鐵證了。

  那份報告只要高層想查,就能輕易查到。

  「你既然已經知道,就快點逃啊!」系統擡起聲音,語氣一下子急促起來,「那群人向來喜歡排除異己,肯定不會放過你的!」

  荊低著頭,雙手撐在長椅上,指腹一下下地磨蹭著木椅略微粗糙的表面。

  「說實話,我不想事情發展到要五條前輩親自來抓我和我交手的地步,對那個人來說太殘忍了……」

  那個人,說的是五條悟。

  片刻的沉默後,系統才重新開口:「都已經快要威脅到你自身的安全了,你還要顧及他的感受嗎?」

  「畢竟從最開始就是我先對不起他的,後來他還一直那樣照顧我,我很感謝。」荊的聲音聽起來很輕,似乎沒什麼力氣,「不只是他,我還必須要顧慮小棘的立場。如果我逃了的話,今後他在咒術界要如何自處呢?」

  「……你總是這樣。」系統低聲道,「總是考慮別人,卻一點也不考慮自己。」

  「狗卷荊,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放棄自己,傷害的其實是那些在乎你的人?」

  荊卻沒有接他的話,而是把重點放在了另一個地方。

  「這好像還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全名,我記得我第一次聽到你叫我的時候,你就喊我荊,好像跟我很熟似的。」

  「你是個不合格的系統,我也是個不合格的攻略者。瞎折騰了一通,仿佛什麼事情都沒有做成,只是不斷地讓自己的處境越來越糟糕。」

  「說實在的,我已經很疲倦了。尤其是前段時間做完那個很長的夢以後。」

  「我太蠢太遲鈍了,只是一味地享受著夏油前輩對我的照顧和安慰,卻沒有回報給他同等的情緒價值……所以他那樣對我也是正常,都是我該的。」

  荊絮絮叨叨地說著,唇色蒼白如紙,看上去有些病態。

  如果咒術界高層認定了他與叛徒夏油傑勾連,最壞的後果就是將他處刑。

  說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可事到如今也只能面對。

  他不停地和系統說話,想要抒發掉內心的負面情緒,可反而加重了忐忑與不安,到最後變得前言不搭後語。

  系統看著荊這副模樣,覺得大事不妙。

  荊上一次表現得這樣神經質的時候,還是在對戰卷丹之時,被這個世界的夏油傑刺激到情緒失常。

  精神疾病傾向的debuff,即便荊自己沒有覺察,但的確在深深影響著他。

  或許也有恢復記憶的影響。

  其實在另一個世界的荊的靈魂被拉扯過來之前,原本的狗卷荊已經是內心非常不健康的狀況了。

  他的離去令荊備受打擊,離開高專後便甚少與從前的朋友聯繫,除了使用咒言外不再願意開口說話。七年的時間裡,只是不斷地重複著接委託、戰鬥、接委託、戰鬥的流程。

  原本充滿了活力的少年變得了無生氣,眼底里早已沒了光,若不是還有個弟弟拖著他,或許荊早就選擇去死了。

  上一世,在他們扣緊了五指卻即將一同死去的瞬間,兩人彼此之間通感了。

  瀕死前短暫的時間裡,他看到了荊七年間活得如同行屍走肉般的記憶。

  直到那時他才恍惚想起,荊口中所謂的「想守護五條前輩想要守護的東西」是什麼一。

  高專時期的五條悟曾經說過,自己想守護荊、想守護硝子,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人。

  那就是他,是他夏油傑。

  荊那句話的意思是,自己也想守護他。

  而他卻會錯了意。

  荊死在了他的懷裡,而他強撐著最後一口氣,獻祭了上萬隻咒靈,只為許下一個願望。

  ——如果還有機會的話,他想要重來一次。

  他曾自詡為神,可真正的絕望來臨時,卻還是忍不住向上蒼祈禱。

  所幸,那道存在於世界之外的意識聽到了他的心愿。

  於是,他與神訂下束縛,保留了一絲意識陪伴在復活的荊身邊。

  條件是,他決不能告訴荊自己到底是誰。

  只有荊自己衝破了那道無形之力的阻礙,恢復所有的記憶,發現他是誰,世界才能真正重啟。

  回過神來時,荊還在喃喃自語,系統接連喊了他幾聲,他都沒有聽到。

  這樣下去別說恢復所有記憶了,荊可能會先瘋掉。

  世界意識在這個遊戲上設置了許多阻礙,不許求助五條悟的規定也好,任務失敗後的dubuff疊加也好,都是對荊的考驗。他作為一道意識,根本沒有辦法去干涉這些東西。

  負面的情緒會外化在軀體上,不知何時荊的呼吸開始愈發粗重,扒在座椅邊沿的手指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情緒激動的時候換氣太過,會造成呼吸性堿中毒,嚴重的話就要送醫了。

  系統趕緊提醒荊先捂住口鼻。

  好在荊也意識到自己狀況不對,連忙照做了。等換氣的幅度漸漸變小變緩後,面部和手指發麻的感覺才稍微平緩了些許。

  就在此時,密室的門忽然從裡面打開了。

  先出來的人是清水啟人,然後才是五條悟。

  後者臉上的表情不是很好。

  看到五條悟的臉色,荊就知道他的處境多半要糟了。

  果不其然,清水啟人開口對荊道:「狗卷先生,請您到密室里來,針對真人交代的一些內容,我們需要對您進行盤問。」

  「……好。」荊沒有推脫,平復了一下呼吸便站起身。

  從五條悟身邊路過的時候,對方忽然抓住了荊的手腕。

  荊明白五條悟的擔憂,但也只是扯出個笑容來搖了搖頭,意思是不必再管他。

  把乙骨憂太的情報告知給夏油傑,又把人引到別墅去差點害了學生,這事是他做的。

  在報告中故意隱瞞了夏油傑的存在,這事也是他做的。

  前者是為了任務不得不做,可後者卻是他自己的選擇,荊的心裡再清楚不過。

  他的心為了一個人偏了,屢次三番做了不該做的事,現在也該受到懲罰了。

  在夏油傑吻了他他卻沒有推拒的那一天,荊就已經做好了會有今天的心理準備。

  荊被帶進了昏暗的密室里,周圍燭火搖曳,巨大的黑影倒映在牆壁上,顯得十分陰森可怖。

  雖然盤問還沒有開始,但荊已經被當成罪人對待了。

  清水啟人用畫著封印符文的白色繃帶纏住了他的下半張臉,防止他使用咒言,但是出於交流上的考慮沒有捆縛住他的雙手。因此荊才沒有像真人一樣被捆成個白色大粽子。

  「清水君,請你先帶這隻咒靈出去,關押在高專的地牢里。」

  聽到高層的命令,清水啟人立刻鞠躬領命,把真人帶走了。他知道有些話是不能讓自己和這隻咒靈聽到的。

  密室厚重的石門沉沉地合上了。

  「那麼狗卷君,下面請你回答我們幾個問題。」通信設備里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你可以用點頭搖頭來簡單地回答,如果有想辯駁的話,可以寫在紙上。」

  「民宿起火的那一天,你和咒靈真人在海邊交戰但是不敵於他,後來是夏油傑來救了你,是不是?」

  點頭。

  「這七年時間來你一直與高專疏遠,可自從幾個月前失蹤過一次回來後,你就改變心思接受了五條君的邀請,來到高專做輔助教師,是因為你和夏油傑之間達成了某種協議,是不是?」

  荊再次點頭。

  「你們之間是什麼關係。」

  荊頓了頓,低頭用馬克筆在白紙上寫下一句話。

  【我喜歡他。】

  五條悟在一旁看著這行刺目的黑字,垂在腿側的手緊緊攥成拳。

  他怎麼也想不到荊頭一次表明自己的心意,居然是在這個地方,在這群人的面前。

  剛才荊露出的笑容是讓他放心,可是他無論如何都放心不下。

  因為五條悟知道,以荊的性格,只會無條件地把所有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把他和硝子的干涉推個乾淨。

  「喜歡?」通信設備里傳來一聲譏諷的嗤笑,「狗卷君,你這話可真是孩子氣啊。」

  「我還記得十年前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說你本來想按部就班地升學去考警察學校,結果你現在和我說,你喜歡上一個男人,還是反社會分子?」

  【是。】

  荊沒有反駁沒有回擊,只是平靜地認下了。

  說話的高層一拳打在棉花上,噎了半天,最終只是冷笑一聲:「虧我當初那麼看好你,你卻因為如此可笑的動機背叛了咒術界,真是太讓人失望了!」

  另一人問:「你做的這些事,五條君知情嗎?」

  一旁的五條悟不由地皺緊了眉心。

  這分明是在故意針對他了。如果荊回答知情的話,這群老傢伙估計想把他也一起處置了——當然,他們有沒有這個本事就得另說了。

  荊搖了搖頭。

  【五條前輩什麼也不知道,是我利用他的好心一直欺騙他。】

  「你倒是把他撇得乾淨。」

  【這是事實。】

  五條悟的指甲已經掐進了掌心裡。

  「那位五條君,請你搜查一下狗卷君的身上吧,說不定能找到什麼物證。」

  其實荊自己已經供認了,並不需要什麼物證,更不需要五條悟親自搜身。五條悟知道老傢伙們是在用這種方式逼他表忠心。如果他不肯搜,恐怕又要被懷疑背叛。

  一邊懷疑提防,一邊又想利用他的力量,還真是可笑。

  五條悟意識到自己大錯特錯了。

  他作為御三家的孩子出生,從一開始就被圈在了條條框框之內,越是遵守這些規則,便越是容易被人拿捏。

  若他早些明白這一點,當初就該早點給咒術界的高層換換血,自己來掌控一切,或許事情還不至於發展到這個地步。

  他明明有能夠這樣做的力量,當時卻沒有這樣做,放任這群老傢伙一點點地蠶食著咒術界。

  可現在,他已經無法這樣做了。

  夏油傑刻印在他心裡的正義準繩已經融入他的骨血,事到如今,他做不到去動手殺人。

  見五條悟還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有人忍不住催促了:「五條君,你不願意嗎?」

  「你作為夏油傑曾經的同學和朋友,更應該積極證明自己的清白,不是嗎?」

  五條悟擡起臉來,看到荊正望著他,那雙紫色的眼眸里寫著很多的情緒。

  荊希望他這樣做。

  五條悟無聲地吐了口氣,還是朝著荊走了過去。

  他摸了摸荊的制服口袋,裡面是空的,什麼都沒有。

  剛要收回手,就看見荊用眼神示意他打開自己身上的制服。

  五條悟拉下拉到了最上的制服拉鏈,露出荊穿在裡面打底的襯衫。襯衫的第一顆紐扣是開著的,隱約露出瘦削的鎖骨,和一條銀白色的項鍊。

  五條悟心裡已經有所預感,左胸口酸脹不堪。

  那天荊明明和他說,什麼也沒有答應夏油傑,可如今卻把夏油傑送的東西貼身戴在脖子上。

  五條悟吸了口氣,擡起手來,用指尖勾起那條銀色項鍊,撈出藏在襯衫之下的那枚素戒。

  這枚戒指本是經由他的手送給荊的,卻未曾想如今成了荊與夏油傑有勾連的物證。

  「這枚戒指就取下來由我們保管了。」

  「沒問題吧,五條君?」

  五條悟沒回答,將項鍊解下來連同戒指一起放進了自己的口袋裡。

  有人故意提醒他:「之後要記得作為證物封存好。」

  「囉嗦。」

  那人也沒在意五條悟的態度,反倒咯咯地笑起來:「也是,畢竟是你疼愛了這麼多年的後輩嘛!」

  「只可惜你這六眼也識不了人心啊五條君,被後輩背叛的感覺不好受吧。」

  五條悟背對著鏡頭,因而他們看不到他額角和手背上已然爆起的青筋。

  「咒術界容不下叛徒,與夏油傑勾結之人合該被處刑。」

  「五條君,處刑狗卷荊的事就交給你了,沒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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