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又是新年。

  這一年夏油家的生活總體平穩安定, 夏油律子的工作走上正規，兩個兒子也都茁壯成長，她的心情好了很多。

  新年去神社拜年, 夏油律子整個人都開朗振奮了很多。

  瑛紀和夏油傑一左一右跟在夏油奶奶身邊抽籤，瑛紀這次抽了凶, 嚇得夏油傑立刻奪走了瑛紀手裡的簽, 還系在了神社門口的櫻樹上。

  瑛紀不在乎自己抽的吉凶, 他墊腳尖看哥哥的簽文, 哦，小吉，那就行了。

  「所有霉運都離得遠遠的。」

  

  夏油傑還在櫻樹下閉目祈禱, 瑛紀已經噠噠跑到一側寫繪馬了, 夏油奶奶年老變成遠視眼, 倒是看了個正著。

  瑛紀在繪馬上寫, 希望哥哥今年變成特級。

  嗯？特級什麼意思？夏油奶奶滿頭霧水, 不過老太太什麼都沒說, 只是笑呵呵地看著。

  大黑狗在旁邊呼著熱氣，時不時打個噴嚏, 沒辦法，神社的香氣太怪異了, 狗狗不適應。

  參拜結束，夏油一家高高興興地回家。

  夏油律子在家休息了五天就去法會上班了, 新年期反而是法會賺錢營業的忙碌期，光蓮上人在一周內連著開了四場賜福法會, 而瑛紀作為真正老闆, 只要沒有咒術相關的事務，就可以在家摸魚。

  「休假結束就是冬學期, 春天哥哥就要正式去米花町上初中了。」

  瑛紀趴在家裡的榻榻米上，歪頭看著夏油傑在摺紙，「時間過的好快啊！」

  瑛紀掰著指頭算了算，他們搬家到東京那年瑛紀六歲半，夏油傑十歲，一眨眼居然過去兩年，等這個冬天過去後，瑛紀就小學三年級，而夏油傑要上初中了！

  夏油傑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他摺疊出一個紙飛機，然後提筆在上面繪製符文。

  瑛紀一眼認出了這是用來設置帳的符文紙，他好奇地問：「哥哥在做什麼？」

  「我記得你之前曾想飛到天上。」夏油傑將自己的研究成果展示給瑛紀看，「看，將咒靈輸入進去，用咒力做開關……」

  符文紙飛機竟張開了如帳一樣的翅膀，變成了巨大的飛機，完全可以載著一個人飛上天。

  瑛紀驚愕地看著夏油傑的紙飛機：「……額，哥哥，你的咒靈本身就能飛吧？」

  能坐咒靈飛上天，何必再用符文紙和帳覆蓋一層？

  夏油傑抿了抿唇，他垂眸，輕輕撫摸著紙飛機的翅膀，小聲說：「媽媽也可以飛上去。」

  最初做這個研究的目的，就是讓普通人也看得到，也能使用咒力。

  「普通人有咒力，只不過咒力過於稀少，所以看不到。」

  他指了指核心符文紙，「有符文紙和術式，紙飛機可以被看到，普通人碰觸符文紙，類似電燈開關，裡面儲存的咒靈就會按照我之前設置好的命令飛行。」

  瑛紀怔怔地看著夏油傑，若有所思：「哥哥還是想告訴媽媽？」

  「……不僅僅如此，藤田……額，之前找我麻煩的窗組織相關工作人員告訴我，普通人懼怕咒靈，會引起更大的災難和恐慌，但我想如果咒靈可以被看到，咒力可以被使用，普通人就不會害怕了。」

  夏油傑顯然思考了很久，「瑛紀，不被親人信賴的感覺很糟糕，我希望再有能看到別人看不見之物的孩子，父母可以有另一種猜測和可能，而不是直接被否定。」

  說完後，他不確定地看著瑛紀，「你覺得怎麼樣？媽媽會有什麼反應？我們要提前做點準備嗎？」

  藤田是總監部窗組織的成員，平日裡經常在警局、民眾和普通部門做協調工作，夏油傑主動或者被動聽到了很多雙方的衝突與矛盾，他感同身受。

  因為他也曾不被相信。

  可是咒術師的工作也真的很危險啊，明明在保護大家祓除咒靈，時刻面臨死亡的威脅，卻不被理解和信賴，那樣的人生也太糟糕了吧？

  如果能做些改變就好了。

  首先第一步，先從身邊人開始。

  於是夏油傑兜兜轉轉，重新回到了母親這一關。

  如果連自己親人的信賴都得不到，更何況其他人？

  瑛紀聽了夏油傑的心聲和想法後，不由自主地微笑起來。

  「哥哥的理想很宏大哦，完全與目前的現實和總監部背道而馳，也許未來會被打壓甚至攻擊。」

  夏油傑不以為意：「我已經習慣了，我從小就和現實格格不入，也從不妥協，不是嗎？」

  「為什麼不先從奶奶開始呢？」

  瑛紀思考了一會，提了夏油奶奶，「奶奶之前說參加過茜姬的祈福儀式，顯然她的接受能力比較高，我們可以從奶奶那獲取一些經驗。」

  夏油傑懊惱地拍了一下腦門，光顧著和媽媽死磕了，忘記奶奶了！

  「你說的對！」

  「而且這個紙飛機也不適合，我喜歡飛，但媽媽和奶奶年紀大了，可能不喜歡這種冒險運動，你有考慮過做成……額，咒靈掃地機嗎？」

  在夏油律子忙碌於工作之際，瑛紀和夏油傑在家裡鼓搗咒靈掃地機，夏油奶奶看見兩個孫子天天和摺紙較勁，沒想太多。

  只是等冬休結束前一天，倆孫子手牽手站在面前，指著一個方盒子一樣的摺紙說，這是咒靈地寶，類似於傳說中陰陽師操縱的小紙人，可以清掃家裡的地板時，夏油奶奶才懵逼了。

  夏油傑小心翼翼地瞅著夏油奶奶的表情，手上不停，握著奶奶的手指去碰觸地寶外殼：「開始掃地摁這個，停止掃地摁這個，我設定了吸滿灰塵後會自動到廚房的垃圾桶里傾倒垃圾，到時候奶奶你直接將垃圾丟出去就行。」

  夏油奶奶呆滯了許久，稀罕地看著紙盒子，提了個有趣的問題：「只能掃地？能擦榻榻米和地板嗎？」

  夏油律子在外工作，家務勞動都是老奶奶負責，掃地還好說，榻榻米和地板需要跪在地上擦，對老年人的膝蓋很不友好。

  夏油傑哽住，他實誠地說：「這需要加載水箱？還得設置自動清潔拖布，比較複雜，我得再研究一下……」

  而且符紙也糟蹋完了，一疊符紙還挺貴的，雖然弟弟贊助了一筆錢，可是夏油傑不想用弟弟錢，他是家裡的長男，這種事當然他負責啊！

  夏油奶奶摸了摸孫子的腦袋，鼓勵道：「加油，奶奶等著你做新的小紙盒。」

  夏油傑先是無語，繼而無比興奮和激動，他先是看了旁邊的弟弟一眼，得了弟弟肯定的眼神，立刻嘰嘰喳喳地將咒靈、咒術師、術式等事情全部告訴了夏油奶奶。

  他的臉頰紅紅的，眼睛亮亮的，說完後，他仰頭看著夏油奶奶，表情中充滿了期待。

  ——他在期待遲來的、來自親長的贊同和支持。

  但身為孩子的長輩，聽到孫子之前遭遇了這麼多危險的事，夏油奶奶一下子驚恐了，她緊緊抓著兩個孫子的手腕，嚴肅地說：「你們為什麼不早點說？萬一你們當時遇到危險……」

  夏油傑臉上露出委屈的表情：「我說了……」

  瑛紀在旁邊補充：「媽媽不相信，還覺得哥哥在搗亂。」

  夏油奶奶一愣，下意識地看著面前的地寶：「但我能看到這個啊……」

  「哥哥在上面覆蓋了符文，您才能看到，如果去掉符文，您依舊什麼都看不到。」瑛紀解釋說：「上次媽媽帶我去法會，是我用了點手段讓媽媽看到了，我本以為媽媽會相信，結果她被光蓮和尚一通忽悠，誤以為我是什麼佛子……」

  夏油傑小聲告狀：「媽媽寧願相信那個騙子，也不相信我。」

  瑛紀咳嗽了一聲：「別這麼說，光蓮提供了工作，媽媽現在的工資和工作環境比之前的外貿公司強太多了。」

  夏油奶奶沉默了一會，重重嘆了口氣。

  「傑，對不起，你媽媽她只是……她是你媽媽，所以她不允許自己無法解決你身上的問題，她相信那個和尚，只因為那個和尚可以解決瑛紀的問題……」

  「她無法解決，就否認咒靈的存在嗎？」

  「因為她是你媽媽，父母不允許自己在孩子面前說，我做不到。」

  夏油奶奶反問夏油傑：「如果不承認咒靈的存在，並且不主動招惹那種怪物，小心避開，會影響你的日常生活嗎？會讓你無法長大嗎？」

  夏油傑張了張嘴，恍然明白了。

  瑛紀也明白了，怪不得當初夏油律子憤怒責罵夏油傑時，會說「就為這種事」，因為從母親的角度來講，孩子平安順利長大是最重要的，只要不影響這個，其他真的不重要。

  至於孩子怎麼想的，孩子的心理如何變化……父母總覺得，沒關係，等孩子長大了就懂了，不用教，是自然而然就會理解的事。

  可是小孩子不是花花草草，是需要用心澆灌、有著自己認知的人，會根據身邊的環境和遭遇的一切調整認知和觀念。

  夏油傑心裡有些堵，有些難受，又有些釋然。

  原來並非是父母不愛他，而是他們的認知和想法有著根本性不同。

  「……可是，咒靈組成了我的人生一部分。」夏油傑誠懇地看著夏油奶奶，剖析著自己，「爸爸媽媽和奶奶看不到，你們無法教導我，我缺少這方面的教育和學習，我永遠都不是完全的我，我的世界從一開始就和大家不同，卻沒人告訴我該怎麼面對這樣的不同……這難道不也是父母的責任嗎？」

  夏油奶奶嘆了口氣，伸手撫摸著夏油傑的臉頰，溫和地說：「但瑛紀看得到，對不對？你們兄弟倆可以互相扶持，真不錯。」

  夏油傑重重點頭。

  「你最好先別和律子說這件事，她剛穩定下來，認為日常生活走上正軌，若是你告訴她一切都和她認知的不同，顛覆了她的認知，她根本承受不住。」

  夏油奶奶還是很了解自己這個兒媳婦的，平時看著還好，可如果碰到一些突如其來的大變故，很容易鑽牛角尖，事實上傑這孩子的性格也類似，但好在還有瑛紀陪著……

  「你既然瞞了這麼久，先繼續瞞著吧，讓我先想想。」

  夏油傑鬆了口氣，事實上奶奶能這麼順利接受，他已經很高興了，比起過去已經好太多了！

  「那我會儘快研究出擦地的咒靈盒子的。」

  夏油傑幹勁滿滿，「還要多賺錢呀！」

  瑛紀嘟囔說：「你直接拿著我給你的錢去買符文不就好了？就當是我給奶奶的禮物。」

  「你的錢先存起來，以後若是遇到什麼突發狀況，就需要你的錢來應急。」

  夏油傑安撫瑛紀，「上次家裡沒錢不得已回鄉下，我不想再有這樣的意外了。」

  瑛紀一想也對，錢很重要，沒有錢是萬萬不行的。

  兄弟倆又開始就如何讓地寶背負一個水箱，如何換水，如何洗拖布等問題開始做研究。

  夏油奶奶起身，慢慢回到自己房間，她取出了兒子的相冊，看了許久。

  老太太想到了老家曾經失蹤的那些孩子們，想到出門就不再回來的夏油石太郎，恍惚間明白了什麼。

  她難受了很久，不過她什麼都沒說。

  殊不知門後，瑛紀和夏油傑正從門縫看著這一幕。

  瑛紀心裡很愧疚，夏油傑同樣如此。

  瑛紀下定決心保護好家人，夏油傑下定決心將來一定要幹掉栗坂為父親報仇。

  冬假結束沒多久，上完了最後一學年，夏油傑升學初中，瑛紀成了小學三年級學生。

  兄弟倆不在一個學校上學，也不在一個道場修行，除了周六日偶爾見一面，就沒什麼見面的機會了。

  夏油律子剛開始兩頭跑，後來夏油奶奶話里話外表示兩頭跑太累了，而且夏油傑的學習更重要，讓夏油律子多關注長子那邊。

  夏油律子想到自己在法會可以見到小兒子，就同意了，常住在米花町。

  夏油律子不在家，瑛紀和夏油奶奶身邊很快多了掃地機、擦地機、自動洗碗機和自動切菜機，甚至還有自動蒸米機。

  夏油奶奶剛開始還很謹慎，但用習慣了，竟覺得輕鬆方便，而且出了故障，瑛紀可以自己修補，極為方便，於是老太太又下單了自動洗衣機和自動疊衣機。

  夏油傑痛並快樂著，天天沉迷研究不可自拔，直到夏季學期末的檢測，發現學業後退了幾十名，才連忙壓制住繼續研究的心，轉頭專心學習。

  瑛紀倒是不存在學業方面的問題，小學三年級的課程對他來說過於輕鬆了。

  他將全副精力都放在了與總監部的交易之中。

  總監部方面對瑛紀的研究很感興趣，甚至還請了一位相關研究者來和瑛紀做學術討論。

  據說是一位優秀的女性咒術師，叫虎杖香織。